1980年以前出生的人,胳膊上都会有一个梅花印记,如指甲盖大小,那是为预防天花病毒而接种的“牛痘”。而黄豆大小的印记,则是儿童期接种卡介苗(预防结核病)留下的,1980年代后出生的人也都有。接种这两种疫苗都会引发手臂局部皮肤的发炎、溃烂所以会留下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那时的医生技术水平不够,还是药的问题,反正打预防针是真的很疼。一个村子里也挑不出几个真正勇敢的孩子,打预防针的时候,真的可以称之为“哀鸿遍野”,哭喊声此起彼伏,把家长的心都哭碎了。
大人们便千方百计地制作各种美食来抚慰孩子们的疼痛,还研究出了一种名字叫做“饹馇”的美食。其实,医生们也有手段,他们会在孩子们打完针之后,拿出一种白色的糖球,美其名曰奖励,分发给孩子们。就是下图这种东西:
当时物质匮乏,糖块都少得可怜,我们也天真的以为这真的是医生们的“愧疚”,对我们的肉体伤害的一种补偿和安抚,哪知道我们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医生们的套路,这个确实也很甜的糖球,它的全名叫: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苗,是用来防治小儿麻痹症的。害得我们总是以为医生们很小气,只分发一颗,死气白劣的要半天,人家只是不给。
但是饹馇这种美食,就货真价实了,是妈妈辛辛苦苦劳动的结晶,更是我们美美的期待和守候,撅着小屁股、举着受创的小胳膊,一个劲的催问:“好了没有?熟了没有?”还不忘威胁恫吓呢:“吃不到饹馇,我这伤口疼得实在厉害,一剜一剜的疼。”一剜一剜的疼,指的是拿刀子在身上剜肉,我们认为是疼痛里的最高境界。种花到了十二天左右,伤口开始发痒,结疤定痂,这个时候才是吃嘎渣的时候,但是孩子们等待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每天都缠着妈妈给自己做嘎渣吃,还振振有词:早点吃,伤口好得更快!
记忆中的饹馇,是白白的,但是找不到类似的图片。
但饹馇真的不是容易吃到的。需要和硬硬的面,撒上芝麻,在案板上用力地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片,再放到铁锅里慢慢地烙熟。烙饹馇还只能使用麦子秸秆(滑秸)烧火,火势绵软,循序渐进,小火慢攻,才能完美成就饹馇的酥脆爽口。
饹馇我觉得也可以写成嘎渣。嘎,嘎嘣脆的意思;渣,则指的是一吃掉渣。老家有很多词汇,都需要仔细揣摩究竟是哪个字。再比如说烙饼需要用到玉米面或者高粱面的搏面,我觉得就是搏斗的搏。因为它们要和立场不坚定的面团搏斗,防止他们粘附在案板或者箅帘上,其实,人家应该是薄面,薄薄的撒上一层面的意思。
饹馇里都会放一些盐,这就有了滋味。糅合着芝麻的芳香,麦子面的麦香,以及街道上槐花、枣花的清香,一点点、一块块、一口口,选择一种自己认为很是优雅的方式,享用属于自己的美食。
打预防针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种花。花朵形状也不尽相同,椭圆形的,三角形的,菱形的,方形的,等等。有时妈妈会故意分散你的注意力,询问你种花的形状,然后随之制作出相同形状的饹馇。
作为特定的时代、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的产物,饹馇早就淡出了我们的记忆。也许是是太费力的缘故,也许是生活条件好了,能够买到的美食太多了,那种朴实的吃食也就不受青睐了。曾经和别人提到饹馇这种美食,有人不无伤感的说道:“主要是会尝试做各种古老传统面食的人老了,他们不再做,我们也就没得吃了。”看完,觉得难过极了。
前一段时间,曾经去唐县、曲阳等地旅游,发现当地有一种叫做缸炉烧饼的食物,居然和儿时的饹馇特别相像,而且味道仿佛。虽然不再是白白的颜色,而是一律呈浅黄色,但是更诱人。趁热咬上一口,中空处的热气和香气同时冒出来,脆中带酥,咀嚼有声,儿时的感觉刹那间在脑海里回归,当时竟然是痴了。
或者,我们怀念的,只是为我们做嘎渣的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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