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2020京东文学盛典之夜推选《巴别塔》为“2020年度国际文学作品”。

由格非、麦家、陈众议、高兴、王亚彬组成的推介嘉宾团对其推介理由是:“内容包罗万象,内涵丰富,多种文体并陈,写尽独立女性的困境与觉醒。它的伟大立意在英国小说中是罕见的,堪称一部百科全书式小说。”

浮图塔小说推荐(好书推荐巴别塔)(1)

《巴别塔》

[英] A. S. 拜厄特 著

王一鸣 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

从1978年《园中处女》出版,直到2002年《吹口哨的女人》问世,英国当代小说家A.S.拜厄特鸿篇巨制的四部曲方才完成。其间,《静物》与《巴别塔》相继于1985年和1996年问世。四部曲围绕波特一家及相关人物的成长感悟与悲欢离合展开,尤以二女儿弗雷德丽卡·波特的经历为主线,因此又被称为“弗雷德丽卡四部曲”或“成长小说四部曲”。

巴别(Babel),即希伯来语中的“巴比伦”,原意为通向神的大门,但在希伯来圣经文化语境中,“巴别”意为混乱。上帝不愿人类拥有相同的语言,乃至无所不能起来,是以变乱人类的语言,使各言其言,无以沟通。“巴别” 成了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babble)。故事中的巴别塔,是弗雷德丽卡挣扎逃离的束缚之塔,也是她重新找寻自我的语言之塔;是20世纪60年代观点碰撞、左晃右摆、价值观混乱的写照;是上帝死后世界中的胡言乱语塔。如《哥林多前书》所言:

这世上声音也许甚多,却没有一样是无意义的。故此,我若不明白那声音的意思,这说话的人必以我为化外之人,我也以他为化外之人。

然而,故事的主线依然是弗雷德丽卡的生活,婚姻、语言、蜗牛、教育,这些“联结”建构起巴别塔,令整个故事得以在语言编织的网中绽放。

作为女性作家和批评家,拜厄特无法对20世纪60年代女性知识分子的困惑视而不见。弗雷德丽卡的姐姐斯蒂芬妮在《静物》尾声的意外离世,几乎改变了所有人物的生活。对爱情的希冀随着姐姐的死亡而终止,弗雷德丽卡暂时蜗居在身体里。好辩、激昂、糊涂、聪颖的她嫁给了一匹与自己性格迥异、不善言辞的“黑马”奈杰尔。她一厢情愿地错误估计了婚姻的这股力量,天真地以为,“即使结了婚也不意味着要在一夜之间改变本性”。然而在丈夫眼中,她只扮演妻子、母亲的角色,不需要自我,更不需要朋友。婚姻泥沼中,弗雷德丽卡昔日那股不会止息的热情能量已然消失不见。“撑过去一天,再撑过去一天,这究竟算什么样的人生?”仙女的声音告诉她,也告诉我们,这是很多人的人生啊!

奈杰尔的观点是男权社会的普遍真理,任你婚前再聪明、独立又有野心,一旦步入婚姻,成了妻子和母亲,就应该预料到一些变化。在他们看来,你有了这么可爱的孩子、锦衣玉食豪宅,还有什么牢骚可发呢?还有什么必要去联络那些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呢?连后来的离婚律师也坦言,女性在一般观念中倾向于待在家中照顾孩子。法官的结案陈词说得没错,“此刻的社会并无法配合比以往更加进取的女性,也无法满足女性不断调高的期望”。然而,“新”弗雷德丽卡躯体中那个“旧”弗雷德丽卡并不安分,自己是妻子、是母亲,同时也是“我自己”。她还想跟旧日的朋友们说说话,感受精神空间里的一点点自由。于是飞蛾扑火,向丈夫提出跟他一起出门的要求,就像赤足履过一层满铺着的煤渣,从那熏得烧得灼热的地面间隙中寻找一条通道。

出走的决心被丈夫的一句“我爱你”“我想要你”轻松化解。尽管不是一个词汇动物,奈杰尔却深谙这套爱语的技巧,随之而来的温存令弗雷德丽卡无力抵抗。她愠怒、她压制,却无法抵御身体对欲望的感知。当这种伎俩不再奏效,男人便显现出雄性动物的本性,以最原始的暴力形式撕掉隐喻的伪装,干脆利落地实施了身体上的伤害与钳制。出身书香门第的弗雷德丽卡未曾见识过人类这种野蛮的回归,语言意义上“牙尖嘴利”的野蛮力量也同样被唤起,成了伤人的武器。即便如此,弗雷德丽卡依然被故伎重施的奈杰尔招安。最终,锋利的斧头打破了温情的“联结”童话。令人唏嘘的是,逃出家门,弗雷德丽卡仍未摆脱丈夫对她身体的控制,圣诞礼物——一条朱红色的洋装,再次无声言说着一种精准的掌控,宣告奈杰尔的主权,以及弗雷德丽卡逃离的失败。

无路可逃的弗雷德丽卡投向自己的第二本能——语言,时刻准备好,在脑中招待那些由语言和光芒创造出的神话生物。于是,语言与女性的命运缠绕交织起来。弗雷德丽卡享受谈论书籍带来的乐趣,却囿于英文系的出身,深恐创作欲望会被英国文学的学习经历清空,认为自己无法写出创造性的文字。在对自己 “联结”式婚姻的反思中,她开启了写作,找寻力量的源泉。E.M.福斯特以为,散文和激情、野兽和僧人的“联结”称心如意。但他不是女人,哪里晓得“联结”的真正含义。“只有联结”,不过是欲望的神话,是对完满人生的饥渴和追求。弗雷德丽卡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对“只有联结”的追求,即使只是一点点,也的确存在于己心。哪怕准备开始接纳新的感情,对象约翰·奥托卡却同样缺失语言。唉,女人啊,又绕进另一个窘境之中,又奢望同一位数学家构筑“联结”了。

只有联结吗?疏离感难道不是一种力量吗?如果不想要“一体性”,那么还有什么?“贴合”一词击中了她的心扉。与“联结”不同,“贴合”保持了事物的疏离感。人生不是被比喻、性爱或欲望联结在一起的,而是被一贯带有着古旧知识、运行机制的事物,甚至是意外中发现的事物紧密结合在一起。尽管并不确信,弗雷德丽卡已开始考虑,是否应该依靠写作来控制或宣泄心中的痛楚。她写下《贴合》,承认写作都是拼贴,文字的核心在于,它们一定是被使用过的,根本不必是全新的文字,终于写出了一段没有“我”的故事,让自己聆听。

拜厄特对当代文化状况同样忧心忡忡。20世纪60年代,年轻人坚信,过去的已死,历史毁灭了独创性,他们要完成一种决裂,掀起一种反叛,创造一个新世界。连烧书都成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文字虽然美妙,却已是明日黄花。书写式的文化,马上就要被贬谪到博物馆里和满布灰尘的书架上。电视像个魔术箱子,究竟以怎样的形式传播艺术和思想?在电视上,在箱子里,我们不用语言思维,而是用图像、联想和很多一闪而过的形式。连剧作家亚历山大都开始为教育电视台服务,威尔基也整天忙着他的电视游戏节目。人们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嘈杂时期——道德动荡,亟待重整;混乱,却生产意义;急于重获新知。

对文化状况的关切令故事充满百科全书式的思考与回忆。在登塔的路上,我们仿佛游走在艺术学院的画廊、文学院的课堂,与弗雷德丽卡一起赏析画作,准备并讨论福斯特和劳伦斯小说中的爱情和婚姻,体会阅读的乐趣;与斯迪尔福兹语言委员会的成员们一同去小学校园调查、访谈、讨论,回忆儿时的读书经历,反思语法的教学;与杰奎琳、马库斯和卢克观察、研究蜗牛,思考环境灾难与遗传基因的问题;共同阅读《乱言塔》的书评、玛丽安娜对裘徳的访谈;旁听弗雷德丽卡的离婚案和裘徳《乱言塔》公诉案的庭审。在故事中,我们被声音包围,像主人公一样,努力辨别哪一个声音是自己的。

拜厄特在书中提醒读者,小说都是由一长串的语言建构而成,就像编织。在法庭上,弗雷德丽卡和裘徳都需要复诵各自人生故事的滑稽模仿。人生的叙事何尝不是如此?人生的叙事也是一张网,它定义着也改变着每一个人。阅读和写作对人类如此重要,聆听与言说故事是人类最原始的交流方式。劳伦斯说,小说是人类表达思想情感方式中的最高形式。在文字中,画眉鸟依然歌唱,你,是否在聆听?

作者简介

浮图塔小说推荐(好书推荐巴别塔)(2)

A.S.拜厄特

全名安东尼娅·苏珊·拜厄特,正式头衔为安东尼娅·苏珊·达菲女勋爵。英国小说家、诗人和文学批评家,布克奖得主,2008年被《泰晤士报泰》评为1945年来英国五十名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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