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枯岁的末尾,一股甜丝丝的盼头萦绕心里:累了一年,苦了一年,熬了一年,盼了一年,终于,要过年了,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观音桥美食酥肉?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观音桥美食酥肉(那十三坨过年的酥肉)

观音桥美食酥肉

寒冬枯岁的末尾,一股甜丝丝的盼头萦绕心里:累了一年,苦了一年,熬了一年,盼了一年,终于,要过年了!

妈妈每年都说:一年之中,吃得最好、耍得最好、穿得最好的,是过年。

腊八之后,我们天天掰着手指念,还有二十天,还有十五天,还有九天,还有八天,还有七天,还有六天......

爸爸妈妈天天叮嘱:要过年了,过年那几天,只是吃饭,只是耍,你们一点事都不做。鸡鸭猪羊过年照常要吃东西,人吃东西也要烧柴煮,现在你们要赶紧多做点事,多割几背草,把草屋堆满,过年好耍!多背几捆干树丫枝,堆满灶屋,过年有柴烧!多劈几根树棒子,码到灶前,过年炖猪老壳!不然的话,你们就过不成年!

越临近年关,一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越忙碌起来:山坡上,田土间,屋前后,父亲修树丫、剪枝条,母亲捆湿柴、背干柴。家外家内,屋上屋下,父亲检修房屋,换椽补瓦,灭杀白蚁,修墙补壁,母亲冲洗猪圈,打扫牛圈,清理羊圈,清扫兔屋,整理鸡圈,换狗窝草,翻咸菜坛,换坛沿水。父亲箍水桶粪桶,编撮箕筲箕,织箩筐背篼,修锄头,焠铁刀,制扁担;母亲浆洗满屋床上的铺笼罩盖,刷搓一家大小的衣裤鞋袜,缝补老幼衣物的大孔小洞。后屋檐下的阳沟淤积了一年来雨水、屋檐水冲刷的污泥,由我和妹妹挖泥,一挑一挑地挑到湾头的承包地里肥土。挖得手茧起泡,挑得腰酸背痛,直到掏尽泥土见底石,得到父亲验收点头后,才算完工。忙而快活,累而不苦!

腊月二十三,爸爸从柴屋取出木梯,登上阁楼,提梯上楼,梯尖架靠屋顶梁,站在半空梯上,用菜刀割下半块腊肉。中午,妈妈把煮熟的半截腊肉盛在瓷盘放在灶台中间,说今天灶神菩萨去天上过年,我们人搭着过小年,要祭灶神菩萨。她在灶背后地面跪下,“求灶神菩萨保佑,保佑我们家灶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煮的,保佑我们一家老的小的天天都有吃的。”磕三个头,作三个揖。然后叫拢我们几个子女一起跪下,拜灶神。中午,吃了白米干饭,我们每人都吃到三四片肉,筷子从一盆炒白菜里翻出的。妈妈说,是灶神菩萨保佑让我们拈到的。

“昨天祭了灶神,灶神菩萨到天上开会去了,我们今天打扫扬尘,要把家里去年一年的扬尘扫得干干净净,灶神菩萨从天上回来看到我们家干干净净的,就高兴,保佑我们家明年吃得更好。没扫干净,明年就没得好吃的。”腊月二十四,妈妈叫我们一早起了床,宣布了今天的任务:打扫扬尘。一家人齐动手,先把坛坛罐罐、锅碗瓢盆、筐箩凳椅等等搬到屋外,扯开家里仅有打谷挡席、竹席、薄膜等盖住床顶、水缸、碗柜等地方。爸爸妈妈拿两根晾衣竹竿绑两把红高粱笤帚,口鼻蒙块旧布,戴上夏天的草帽,分屋打扫屋顶、屋梁、墙壁上的蛛丝灰尘。积了一年的柴火烟灰,成网成团纷纷下掉,爸爸妈妈一会儿就成了黑人。他们扫完一间屋,我们就跟着打扫。我身高高一点,负责擦窗、扫墙、掸床顶、木柜、木箱、粮桶。大小箱柜、粮桶、木桌上面总是堆满了瓶瓶罐罐盒盒,妹妹和弟弟负责搬出抱进,抹灰擦尘。最小的四妹负责扫地。婆婆有哮喘病,支气管炎,提根板凳坐在堂屋外的阶沿口烤灰笼。

满屋上下,前院后坝,我们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迎接过年。在翻箱倒柜的忙碌中,意外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处宝藏、一只在杀了年猪之后一直不知去向的瓷罐。

腊月前后,家里就请杀猪匠杀年猪,隔年才杀一次,喂了两年的猪,最肥最大那只。杀猪匠捅刨砍割,理完猪下水,和我们家人一起吃完刨猪汤,点支火把,背起杀猪篓离开。刚杀的猪肉,要分开散热。

父亲穿两根箩索从屋梁上吊下来,拴一根硬头簧竹杠,撕棕树叶子穿肉,一块一块的套挂上竹杠。一杠猪肉上不粘天、下不挨地,猫和老鼠都只有望而兴叹。肉冷上一两天后,取下来糅盐,渥缸,风干,柏树枝熏黄。在全家最高处的屋梁下,两根铁丝穿过两只倒扣的旧铁锅,套住一根柏木杠两端,把黄桑桑的腊肉挂上去,等着过年和后两年吃,和走人户送礼用。一头年猪飘着腊香挂在屋梁下,猫鼠挨不着,就是小偷进了屋也取不走,但一年四季可以让我们一家人时不时地仰头望几眼。

母亲切猪油,我们几姊妹争着抢着坐到灶前架柴烧火。熬出一锅清亮亮的猪油,装坛,封灌,剩下小半锅。母亲切三线肉成条,红苕粉调羹,加盐,加花椒粉,搅合,一条一条的放进油锅里,炸酥肉!浮起,焦黄,拈到筲箕里。灶火熊熊,猪油的香气,猪肉的香味,花椒的麻香,苕粉的焦香,满屋弥漫。我们站在锅边,喉咙不停地响,口水吞不完包不住地直流。妈妈用长竹筷从锅中间拈一坨,举到半空,“你们先尝一坨!”瞬地我们反应过来,“手拿回去!烫手!嘴巴来,牙齿衔!”几张嘴早已大大的张在铁锅上空。我们一人吃到一坨。“这个酥肉炸起放到过年才吃,亲戚们来,家里过客,招待客的。现在两下吃了,客来了吃桌子呀?”每次妈妈都这样告诫我们要忍住好吃的东西,过年再吃,来客再吃。炸了两筲箕酥肉,装满两只青花瓷罐后,已过半夜,我们却都不打瞌睡,继续站在灶背后不动半步。剩余的肉,往往都还能炸半筲箕。“这筲箕你们吃了该睡得觉了哈!”我们抓进嘴,呵气,嚼,热落落的,外酥内绵,香香的,有盐味,麻麻的,嚼着焦脆脆的,咬着里面还有油冒,浸到牙齿缝里。

吃过酥肉,舔过手指,我们都心满意足上床睡觉。妈妈却还要收拾猪的肠肝肚附,到鸡叫天明。第二天我们起床后,灶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的。那两只装满酥肉的青花瓷罐,却不知被妈妈放到哪里去了。

我们几姊妹一直都在想念,也不断的猜测,也不停地有意无意的寻找,但不见踪影。

不曾想,那天擦拭杂乱物品的扬尘时,我把一支铁管火药手枪,从草友那里打草叉赢来的,藏到大人高的粮桶里去。手插进苞谷米里,齐手拐时,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摸,瓷!罐罐!瓷罐罐!刨开苞谷,青花瓷罐!抓开盖子,罐口用麻线缠扎两层塑料薄膜死结密封。各忙各的,大家没主意,我也没声张,原封原位,盖好粮桶盖。晚上,我召拢弟弟妹妹们,“我发现一个酥肉罐罐,谁也找不到的,你们想不想知道在哪儿?过年每个人给我五颗火炮儿,就告诉你们。”自然成交。

第二天上午,趁爸爸妈妈都在屋外忙活,婆婆坐在堂屋烤着灰笼,我们静悄悄地围到粮桶前,搭根板凳上去,轻轻取开桶盖,轻轻刨开苞谷米,轻轻抓开瓷盖,笑眯眯地看瓷罐。完后,我告诫大家,任何人不准单独来看,不准告诉妈妈。大家都保证不。中午,弟弟对我和妹妹眨眼睛,爸爸妈妈在屋里做事,我们几姊妹到地坝边,“我明天想再看看罐罐,里面是什么东西?”弟弟说。“薄膜看不清,也打不开,妈妈打的死结。”“剪刀剪开。”“不能剪,今后妈妈会发现。”“我们再看看嘛,看了才晓得有没有办法。”下午,我们又看了瓷罐,只是看看,但还是没打开,没清楚里面到底是不是酥肉。

晚上躺在床上,弟弟悄悄告诉我,用妈妈的缝衣针可以慢慢挑开麻线死结,他已经拿到妈妈的针了,明天去试试。“你去,我不去。”“好嘛!喊姐姐给我看人哈?“”你去找姐姐嘛!“

”挑开了,是酥肉!还原打的结,没有原先紧,下次用刷把签一下子就可以挑开。“第二天,弟弟兴奋告诉我。”你吃没有?“”没有!姐姐看着我的!我流了口水,滴到苞谷籽上了。“”你拿了一坨,就缺一个空空了,妈妈会记得自己装满了的。“”喔——“

还有五天,还有四天......

才几天没吃肉,却比平常三四个月不吃肉还嘈得慌,倒不是这些天又忙又累,应该是那天祭灶神的腊肉惹发了心头想肉的抓钩,一天总有好多条舌头似的钩子从喉咙往外冒,就是妈妈常说我们的:喉咙里伸出爪爪了。终究我们没忍住,又打开粮桶,刨开苞谷,揭开瓷罐盖子,挑开麻线死结,拈开薄膜,干香扑鼻,酥肉!四妹站岗放哨,如果发现大人回屋,连咳三声报警。我和弟弟抓出小半罐酥肉,再一坨一坨的还装回去,坨坨酥肉之间尽量多留缝隙,横竖架空,松松的,装满了瓷罐,留下四坨,又摇摇罐子,把多余的装回去。叫进四妹,一人一坨,站岗的先选。我和弟弟的酥肉两口就不见了,两个妹妹咬了一口,吃了小半坨,放进衣袋里。大家出去,各做其事,若无其事。

夜里,爸爸妈妈还在灶屋煮猪潲,我们睡觉。弟弟爬起床,去隔壁床前,“四妹,你那坨酥肉还没吃完噻,给我吃一点点嘛!”“我吃完了!”“肯定没吃完!我直接摸你的衣服荷包了喔?”“你摸嘛!你不信!”“衣服里肯定没得了!我和四妹早就藏好了,你找不到。各人自己两口就吃完了!”二妹说话。“你藏到哪个垰垰缝缝了嘛?给我尝一下嘛,不然耗儿给你咬起吃了,你就冤枉藏了哟!”“你还没尝吗?都化到你肚皮了。我们的已经遭耗儿吃完了,没得了。”弟弟悻悻回到床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的,天亮起床,看到他的枕头湿了半边,梦口水流的。

把柴块堆砌在阶沿底层,成捆的树丫,成捆的苞谷芯,成捆的黄豆秸,成捆的胡豆杆,间杂码上去,倚墙围屋,加上了一堵厚厚的柴墙。像找妈妈头上的白头发一样,我们一根一根地扯完阶沿石缝中的草根,用小锄头清理完地坝石板缝隙里的泥杂,竹枝叉头扫把头遍,高粱细头扫帚二遍,把屋前屋后的院坝扫得可以在地上打滚。然后,我和妹妹端盆提桶,去淘屋前田边竹林坎下的用水井。乱石箍的浅井,人来深,冬暖夏凉,冬天井面上永远都漫着雾气。我用桶,妹妹用盆,一桶桶、一盆盆把井水倒到田里。水尽之后,捡出几尾瘦鱼细虾,再淘尽淤泥杂物,露出几条瘦不拉饥的泥鳅,捉进鱼虾盆里,给猫咪过年。冲洗井壁井底,捧尽井底最后一捧浊水。我光脚站在井底,却不知道冷。一夜之后,又将是满满一井清水,井也算过年了。

“大哥,三哥一个人到坊圈屋去了,搭板凳,爬粮桶。”四妹跑来井边,小声报告。

“你们两个先回屋去看着他!不准单独吃!”我爬上井坎,脚踩青石板,冰浸,井底不冷井上冷。

爸爸赶场卖鸡买芝麻、红糖、年画还没回来,妈妈在湾头自留地办猪潲,婆婆烤着灰笼在兔笼架前喂兔草。我叫妹妹轻脚轻手去灶屋拿来盆子。这一次,我们把瓷罐酥肉全部倒进盆子,再松松的装满回去,死死的打好结。多出9坨,说好:这是偷最后一次!一人分两坨,剩下1坨每人咬一口,不让弟弟多咬,最后归他。我们各人去藏各人的,但两个妹妹她们一起去藏了。

年前的事越来越多,办人过年的,办猪过年的。把猪粪茅厮、人粪茅厮的粪转挑到坡土去。屋后大遍竹林满地黄叶干枝,拖完枝,再拿竹刮耙儿把地面刮得干干净净。换床铺的谷草。换煤油灯的灯芯。蒸酒米,沃醪糟。煮黄豆,做豆豉。剥胡豆,霉豆瓣。在爸爸妈妈铺排的活里,又忙又累,一天到晚,夜里上床前,我们几姊妹都要在黑灯瞎火的屋里消失一会儿,再舔着嘴唇上床。

夜寒,梦香。

终于,院子那头住的幺爸,给村里其它院子打完了衣服,可以给我们家打新衣服了。平常妈妈赶场卖了羊、卖了兔子、卖了鸡公、卖了鸡蛋,家里交了猪,交了蚕茧,总会扯点布料回家,锁进衣柜顶上的红漆木箱里。爸爸去幺爸家扛来缝纫机,幺爸背上一个细篾密编背篼,里面装了几种颜色的纱线棒槌,手提一只肚皮铮亮的黑铁熨斗。妈妈搬出要用的布匹,交代哪匹布给哪个人做什么季节的衣服还是裤子。然后幺爸用软尺轮流给我们量尺寸,用画粉块写到布料上。幺爸脚踩着缝纫机踏板啪嗒啪嗒的来回上下,长方形的铁踏板框内,一只铁蝴蝶,踏板真像蝴蝶的翅膀那样煽动着。皮带盘吱嘎吱嘎的转,缝纫机头上一根光亮的筷子尖大的钢柱,上上下下欢乐的跳动,机头下的针脚板噗噗噗噗的在布面上跑步,转向,像跳舞的脚尖,划下流利的针脚。缝纫机全身发出欢快美妙的音乐,我们在周围转来转去,一会儿给熨斗里添加烧红的木炭,一会儿给幺爸递一杯开水。又觉得缝纫机是一只既会唱歌又会跳舞的蚕宝宝,蚕宝宝吐出的只是丝,缝纫机吐出的是我们的新衣服。嘀嘀嗒嗒声中,我们一边想象着自己新衣服的式样,憧憬着自己穿着新衣服走到同村院子里、走到学校里的模样,一边还闻到为裁缝师傅煮的腊肉已经飘出的香气。打衣服的日子,我们不用出门做事、不用上坡干活,不用脱鞋光着脚板心下土下田,只管呆在屋里,在对新衣服和腊肉的期待中,耍得好,吃得好,穿得好,就像要过年了,真好!虽然爸爸妈妈早上已经反复给我们叮嘱:“肉主要是煮给幺爸给你们打新衣服吃的,你们桌子上不要抢肉拈,裁缝没吃好肉,打的衣服就不好看。知道了不?一定记住:幺爸拈了四筷肉后,你们才准拈一筷肉。除此之外,你们筷子只准拈菜吃。哪个犯规矩抢了肉吃,明年就不给他打新衣服!”

布匹裁成了布块。布块铰上了线边。桌上吃饭时,我们不停的喊:“幺爸,你吃肉!”“不客气!一家人!你们也吃!”幺爸说,“都不要客气,你拈肉吃。”爸爸对幺爸说,眼睛却看着我们。幺爸吃肉太慢了。我们四姊妹夹着白菜,互相望了几望。突然,四妹伸筷拈了一块菜中的肉,“幺爸,你吃肉!”,夹进幺爸碗里。“四妹儿你自己吃,莫给我拈。”“幺爸,你快吃肉。“弟弟跟着拈一块肉到幺爸碗里,不算大的一块。妹妹又拈给一块肉。我也要给幺爸拈一块,肉刚刚过幺爸碗边,弟弟和四妹的筷子立刻闪到菜盆里准确无误地各夹住了一块厚大的肉片,放进自己嘴里。我和妹妹也自己夹一块吃了。然后,我们轮流喊幺爸不要讲礼,劝他吃肉。

“你们屋头的娃儿都懂事,有礼貌,比好多人家都教得乖!”饭后,幺爸对爸爸妈妈讲。我们都美滋滋的。幺爸吃四块肉,我们才敢吃一块呀!我们吃了肉,我们的新衣服幺爸也会打得更漂亮。

叮叮当!叮叮当!买麻糖!叮叮当!卖麻糖的敲着糖刀,从火烧院子那边走到堰塘坎上,往我们院子走来。叮叮当!叮叮当!那铁刀片的声音,又脆,又亮,又甜。到了院子地坝,装着麻糖的背篼放地上,叮叮当!我们院子的小孩子,全都围住了背篼,五爸家的大妹崽、小妹崽,幺爸家的小娃儿、幺妹崽,我们家的四个。大家围着,看着,问着......五婶幺婶先后来买了,他们散去,只剩我们四个还鼓着眼睛盯着卖麻糖的!婆婆围腰罩着双手,双手提着灰笼,走下阶沿口,“给他们敲两角钱的。”麻糖软到嘴里,扯牙齿,但可以包很久,做着事,口里甜悠悠的。

不需要像卖麻糖的那样吆喝,“嘭!——”的一声巨响,满村的人都知道打米泡的人已经在哪个院子炸开了第一锅爆米花。满院子的家家户户,都会提出几篮苞谷、大米,让孩子们围着爆米机候轮子。一小篮苞谷米,“嘭!——”,变成一大箩筐苞谷泡,白花花的,泡泡的,甜甜的。大人们也不吝啬,让自家的别人的孩子用手只管抓,只管捧,只管把衣服荷包、裤儿荷包都装满。

卖糖人的,卖棉花糖的,卖七彩玻璃珠子的,卖手摇响鼓的,卖转转飞的、理发的、卖宝塔糖的......走村串户,前前后后,这几天都转到院子来。每一拨人来,我们都见识一次平常没经历的世界,都兴奋一次,尽管年年他们都要来。

腊月二十八,堰塘打鱼啦!一早,村里人们就围到堰塘四周坎上,堰塘就在我们家院子地坝前下面,塘东大路边的杨槐树上也爬着几个人。生产队派人开闸放水,哗啦啦的,再用抽水机抽水,轰隆隆的,坎上一圈社员们在哗啦啦、轰隆隆中谈着话,笑哈哈的。大半天,一大塘清水剩下小半塘浑水,鱼儿开始射出水面,弧形,白晃晃的。大小人们惊喜、吆喝、呼叫,乐呵呵的。穿全身防水衣的下塘,拖着方木搭斗和箩筐,往塘中心,捉,抓,罩,录,在人们的叫喊欢笑声中,把鱼一条一条的丢进箩筐,再把一筐一筐的鱼倒进搭斗。再不见有鱼动,收网,拖搭斗靠岸,银白的一谷斗,十多个大汉围过去,嗨唑嗨唑,呼着号子抬上坎。捕鱼的继续洗塘,撒石灰,蓄新水,堰塘也算过年了。过年,希望年年有余,就要年年有鱼。大人们选鱼称一条,提起,甩着手,小人们跟着鱼,晃晃悠悠走在田坎路上,回家等待过年。

还有一天!

“明天就过年了,大娃儿,你去小佛寺!”腊月二十九,吃过早饭下桌,爸爸递给我几张钱,一张一元的,一张五角的,两张两角的,一张一角的,两元。欣喜!这么难得而重要的大事——进商店,交给我。又递给我两个玻璃瓶子,一个小瓦罐,“打一斤酒,打八两煤油,称一斤盐巴。”爸爸交代。“又买那么多酒!不吃酒过不倒吗!洗衣服的洋碱早就用完了还没买!”妈妈不高兴,说。“累了一年,该喝点酒!年后家里来客,还不是要喝酒!打半斤酒,再买一坨肥皂。”爸爸重新交代。买回东西后,我告诉弟弟妹妹们:“商店里火炮儿、擦炮儿、冲天炮儿都有!等过年发了钱,我们去买!”大家雀跃。

泡糯米。杀鸡。烧腊猪头。烙腊猪蹄。泡腊肉。清理碗柜,端出所有的钵钵儿、盆盆儿、壶壶儿、碗碗儿、碟碟儿、瓢瓢儿、勺勺儿、筷筷儿,大盆冷水清洗,大锅开水蒸煮。搬柴,码满灶屋。大铁锅,鼎锅,锑锅,统统端到后坝扣地,铲刮锅墨灰。

晚饭,有一盘炒鸡杂碎,细细的,耐拈,下饭,肚皮饱饱的。饭后,妈妈还要刨刮清洗猪头、猪脚,洗净腊肉。

腊月三十,今天过年!终于到了!今天过年,明天也过年,人们都这样说,到底哪天是过年?还是两天都是过年的日子?我们都不管,都没过问过,反正三十这天肉嘎嘎要吃饱吃够,饭桌上的肉多过全年的所有日子。这一天,全家人,婆婆、爸爸、妈妈,我们都不用再在家外坡上做事,一家人都一起,在家里忙碌。

比往常早些,大家都起床。“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就是明年了,今天要做完今年的事,今天的事多得很,你们不要耍懒哈!今天把今年的事做完了,明天过年就耍净的!”妈妈站在灶背后,一边揭锅掺水一边吩咐我们。

家里的灶屋是一间过道屋,东进我们睡觉的坊圈屋,南通大门、堂屋、饭屋和爸爸妈妈妹妹的坊圈屋,西出两边猪圈屋和后坝,进出湾头经过,北出后阳沟,大石板洗衣台、石磨就在屋后檐下,防空岩洞也在阳沟岩边。灶屋内,靠东墙一口青石板水缸。靠南墙一个木碗柜,上三格下四格。碗柜是承蒙灶口烟灰最多的地方,平常也没有谁擦抹,但碗柜却几乎是全家最干净的一件家具,因为坡土里的农活多,爸爸妈妈总会忙到天黑才落屋煮饭,爸爸在灶前烧火,妈妈在灶头上忙,一锅煮猪的,一锅煮人的。我们几姊妹总是饿着肚皮站靠在灶边的碗柜旁,等饭好、等菜熟。我们嘴巴和爸爸妈妈说着话,眼睛盯着锅盖冒着气,肚皮饿得磨皮擦痒,身膀在碗柜上擦来擦去,擦得碗柜总是亮光光的。白天做了什么凿锅漏之类的事,晚上爸爸才有时间惩罚教育我们,他在煤炭灶前烧火,叫我们面朝碗柜跪在地上反思,然后打屁股、打手板,我们对碗柜哇哇哭着说“我改!我改!”。我们四姊妹的个头也在三面碗柜的磨磨蹭蹭中长高、长大。每年三十的晚上,年夜饭后,爸爸妈妈把我们靠到碗柜棱柱前,挺胸站直,比一块竹片平头,小刀刻下印槽,两棱左右,四条棱线,分别是我们四人的长高刻度线,我们每一岁的个头高度刻在上面,也能清清楚楚看见自己今年比去年长高了多少。刻下今年的刻度之后,我们总仰起头,指甲在上方嵌一个暗痕,说:明年我要长到这里那么高!妈妈满面笑容看着我和弟弟:“长得高,今后才有媒婆给你们说媳妇儿!”。靠西墙是柴堆和豁煤石槽。靠北墙到中间,是灶台。灶孔向西对煤柴,灶背向东对水缸。一个灶台,石板砌成,三膛灶,五口锅。里膛灶烧煤,一口大圆铁锅煮猪草猪潲;中膛灶烧柴,一口大圆铁锅弄菜兼煮猪食;外膛灶烧柴,两口圆桶锑锅换着煮饭;里膛灶、中膛灶两只大圆铁锅中间,一根烟囱伸出房顶,烟囱旁边一只无膛鼎锅,两边灶膛的火气经过鼎锅钻进烟囱,鼎锅自热一锅水。

我们一家三代,一日三餐,或两餐,吃的饭菜都是这台灶煮熟的。大猪小猪的潲食,都是在两只大铁锅里煮熟的。一年四季种收的米粮瓜菜,起早贪黑喂养的鸡鸭猪羊,都是在这灶屋里成为食物进入我们口腹。我们生命的成长,我们个头的长高,我们四肢的变粗,都源于这灶屋。

丰盛的年饭,祥和的饭桌,过年的幸福,都在这灶屋里产生。

爸爸起床第一件事,豁湿石槽里的煤炭,燃起里膛的引火柴,左手轻拉风箱,右手拿碳铲铲煤盖到引火柴上面,加快风箱,发燃煤炭灶。煤炭烧红之后,他出来,我接替。妈妈把整只猪头放进煤炭灶上的这口大铁锅里,再掺满水,撒一把花椒,盖上用多层竹笋壳、双层竹片竹篾编制的尖顶大锅盖。烧煤炭灶,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除了爸爸妈妈,自然该我上这各岗位了。坐到灶孔前的板凳上,左手拉风箱,风灌进炉桥,从煤炭里吹出一道道火柱,直直的顶住锅底。右手一会儿用火钩掏松煤团,一会儿用火钳夹煤石,一会儿再用火钩漏漏燃过的煤灰,一会儿用煤铲添煤,一会儿又用火钳选二道碳。不时地,灶孔里蹦出火星碳渣,弹到脸上,灼痛。风箱拉快了,燃煤快,火力大,炒肉适合,煮猪头就浪费了煤。风箱拉慢了,煤炭经烧,火力小,猪头今年煮不烂,过年吃不成。风箱轰——轰——轰——,碳火呼——呼——呼——,锅里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水烧开了,气泡在猪头周围咕咕咕的跳,蒸汽漫出锅盖。手臂酸了。额头出汗了。眉毛上粘灰了。猪头要煮几个小时,才掰得开肉、取得下骨。

猪脚杆、猪尾根和腊肉煮在中膛灶的大铁锅里。妹妹烧柴灶。平常这膛灶烧苞谷秆、谷草、麦草、竹叶、树叶、干草,今天过年炖肉,净烧苞谷芯、树枝、块柴,焰火宽大,在柴棒上跳舞。红彤彤的火碳,铲给婆婆的灰笼,一个冬天,婆婆离不开灰笼烤火。火碳铲到火盆里,火盆扣上大竹罩。过年要穿的厚布衣裤洗了还没干,床单被套洗了还没干,盖住竹罩,烤干了好过年。炉桥漏下的散火碳堆,焙着几只红苕。

黑铁鼎锅里煨着鸡,两边的煤炭火和柴块火飘过去,汤气冲起鼎锅盖啪嗒啪嗒地响。

锑锅里炖好了腊排骨海带汤后,换一只锑锅,潦米,沥米汤,箜干饭。

弟弟和四妹灶前灶后转着打杂,给妈妈递刀、拿锅铲,给我提煤,给妹妹递柴,掏烤红苕分给大家吃。

爸爸在防空洞里翻捡窖藏的红苕,隔时过一趟灶背后。婆婆烤着灰笼坐在碗柜边,看着我们忙年饭,不时的指点妈妈一两句话。三孔灶膛火光熊熊,四只锅盖热气腾腾,一家老少乐笑呵呵。

插过多次后,妈妈拿只竹筷,终于插进了厚厚的猪头肉里,抵到了骨头。“减火!”妈妈喊我,“猪老壳熟了。三儿,去喊你老汉洗手,准备祭祖宗、请祖先过年了。”

饭屋在大门里堂屋旁,北面夹竹石灰墙壁上贴着我和妹妹的“三好学生”“先进少先队员”“优秀学生”等奖状,西面墙壁上贴着毛主席画像和秦叔宝和尉迟恭的两张年画,毛主席像画得最好,不管我们站在哪个位置,他的眼睛都朝我们看着。我们把方木饭桌从北墙边抬到屋中,北为上方,稳稳当当的安一根板凳,其它三方的板凳放旁边去。

灶台上,妈妈切了猪头、腊肉、猪尾各一小盘,用脸盆装了猪头,用盘子盛了整块腊肉后,转身,进入他们的坊圈屋,关门,插栓。取栓,开门,抱出一只青花瓷罐。“妈妈你在哪里抱出来的这个罐子?”四妹和弟弟齐声问。“床脚地下!”妈妈盯一遍我们笑着回答。瓷罐搁上灶头,取开瓷盖,拿剪刀剪断紧扎的麻线,揭开包膜,满满一罐酥肉,妈妈自言自语:“抱出来怎么没有抱进去时那么重了?没有少啊!”我和妹妹专心致志烧火,弟弟跑到婆婆身边,“婆婆把灰笼给我,加几坨木炭。”四妹取了丝瓜布去抹饭桌。婆婆笑眯眯地环视我们一眼。

端起大盆小盘的猪肉摆上桌,和一盘干酥肉,盛四小碗饭,摆在上方桌面。妈妈说,饭不能盛多了,请祖先过年,要诚心让祖先多喝酒吃肉,饭盛多了,祖先就吃不下肉了。我们端端正正的摆好筷子。爸爸倒出四杯酒,并饭碗放一线。“列祖列宗,各位先人,我们家过年了,请你们回来过年,一式满请!”爸爸弯腰作揖。“祖宗先人,你们慢慢吃,吃好喝好,保佑我们全家明年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妈妈也拜过,然后叫我们四个子女到桌前站一排,磕头作揖,恭请祖宗过年。

祖宗过了年,撤回饭菜,猪头回锅再煮半小时,捞起烫着手掰下骨头,顺手有些碎肉,妈妈叫我们伸过嘴巴,喂给我们尝尝。我们舌头卷过肉渣,往往还猛舔一下妈妈手指上的油渍,“你还吃我手指拇!”锅里,妈妈再倒进一筐萝卜。

蒜苗炒腊肉。干咸菜炒肉。油炸干鱼,妈妈煮不成其它鱼。猪拱嘴和猪尾根一盘,一年有头有尾。香肠一小盘,婆婆说,一家人长长久久。猪头肉切一小盆。鸡汤一钵。一大盆油汤萝卜,萝卜块方方正正,“做人也要方方正正的!”妈妈对我们说。一大盆海带汤。一大盆炒白菜。萝卜片豌豆尖酥肉汤一盆,没有豆腐,用的萝卜,妈妈说一家人一年到尾都要清清白白。煮的肉,大部分没上桌,要留着初二待客。

婆婆和四妹坐上方。爸爸坐右方,妈妈和妹妹坐左方,我和弟弟坐下方。爸爸倒出三瓷杯酒,“妈,过年了,你一杯哈!”四妹端过酒杯,递给婆婆。“不是说一年的酒我一个人喝了嘛,过年了,累了一年,你也喝一杯!”爸爸递给妈妈一杯,“我喝不了这么多,只要半杯。”妈妈推辞道。他们碰了酒杯,抿了酒,婆婆动了筷子,我们就开始口里包着一块肉、筷子夹起一块肉地吃年饭了。

打着饱嗝,梭下板凳,晕乎乎的,“几个娃儿吃肉吃醉了!”爸爸说。醉肉后,就像自己成仙了,冬寒夏暑,苦累饥饿,挨打挨骂,全然忘记了,人呆呆的矮凳上,似乎在天上飘着。“三儿,不要坐门槛,坐板凳,你们今天明天都不要坐门槛哈,那是讨口子像,坐了一年都要讨口。歇一下气,下午还有好多事,晚上才过一年。”妈妈的脸有一点点红。

午饭后,推汤圆面,泡涨的糯米,婆婆添磨掌握粗细,我和弟弟推磨,腰酸臂疼也得磨皮擦痒地推完。

锺芝麻,锺花生米,石擂钵,鹅卵石擂棒,软手劲,咬牙也得把炒过的芝麻、花生擂得细细的。

洗水缸,去那边湾头的水井挑水,挑到满满一缸,晚饭之后,还得补几挑,明早新年要水缸满满的。这活是爸爸的,几年后是我的。

妹妹烧着柴灶,大铁锅,半锅黑砂,妈妈弯腰挥铲,炒砂胡豆、砂豌豆、砂红苕干,锅里噼里啪啦的跳,爆口了。

晚饭前,我和弟弟贴年画,两扇大门上,一左一右,两张。等我们贴好左右门方的春联,爸爸贴门方顶上的横批。

晚饭还是中午的菜,加了几个小菜。还是没吃完。年年有余,今年不能吃完了,饭菜要吃到明年,明年才不会饿肚子。

除夕晚上,两孔大灶依然炉火熊熊。煤炭灶要煮满荡荡一锅红苕苞谷粉等猪食,再冒尖尖一锅猪潲,备猪过年。大柴灶烧了一锅又一锅热水,屋前用水井的水,一家大小依次提着热水桶到猪圈屋洗澡,“要洗干净哈!洗干净了过年,明年身体不长毛病。”妈妈一遍又一遍在灶屋喊着叮嘱我们,拿出缝补衣服的剪刀,丢给我们剪手指甲、脚指甲。

糯米汤圆面子滤帕裹紧,压上了磨盘。切碎红糖,豁上芝麻花生泥,汤圆芯子办好了。过年的干货、湿货都准备好了,一盘鞭炮已经拿出来放在大门背后。

“开过年会了!”爸爸宣布,我们一家人端上板凳,都坐到灶屋来,堂屋空着,灶屋比堂屋暖和些。爸爸妈妈坐在灶孔前的两根烧火板凳上,我们四姊妹紧张地坐到碗柜前。“先量身高吧。”我们都站起来,“都长高了!”爸爸说,妈妈和婆婆都笑了。“看哪个长得最多?”比,刻,量,四妹长高最少,我们都喜滋滋的坐下。“这一年我吃得最差,吃得最少,做重活路最多,长高了都把我压缩了!”四妹说,大家都笑。

“现在该我们过年总结了。这一年,我们每个人做得好的,不好的,要改正的,老规矩,和往年一样,每个人说出来。”这是一年我们认为最难的事,写作文我们都最头痛,现在还要当着全家人说。除了婆婆不总结,爸爸妈妈也要说。妈妈说不了几句就笑,要再想。挠头搔耳,说说停停,时笑时肃,长长短短,到四妹最后一个作了总结。

“今天晚上是一年最后一个晚上,这一年我们干了什么坏事,说了哪些假话,今天晚上我们都要把它抖出来,菩萨天老爷听了就原谅了,抖得干干净净的,心里轻轻松松的过年。不然,装在心头要烂肚皮,要长疮。”妈妈说。

我们说刚才总结都说了。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避重就轻,说些不痒不痛的。“天老爷都晓得,不说出来,明年要烂肚皮哟!”

“妈妈,我们偷了你酥肉吃的!”四妹说。

“我们没偷!”弟弟说。我和妹妹没作声。

“哪个偷的?哪些吃的?”爸爸问。

四妹一五一十交代了。我们点头承认。“你几个龟娃子还会偷呢!”妈妈开心笑道,又沉下脸说:“在家偷吃的,出门不当偷儿呀?!长大了怎么成得了人!”。

“四妹崽最乖,大娃儿、二妹崽不老实,三娃儿不但不老实,还要矢口否认,性质最重。”爸爸作了结论。

“时间不早了,我要上床了,一会儿就要过年了,该打发娃儿过年钱了。”婆婆掏了掏灰笼的碳火。

本来以为今年屁股挨几下,就领过年钱了。没想到四妹交代了案底,不知今晚的屁股会不会打肿?两个妹妹去饭桌边抬来一根高板凳,摆在碗柜前。

“打发打发,先打后发。打了屁股,再发钱。”爸爸说。

“打发打发,打松了皮,才发得快,长得高!”妈妈补充。

领过年钱的最后一关,我们都要趴在板凳上,爸爸妈妈拿二指宽的竹篾片,抽打我们,说是打了来年我们身体才肯长,长得快。打一岁长一岁,一岁打一下,我最大,每年都是我挨打的下数最多,但过年钱却是一样多。

“哎哟——哎哟——”弟弟趴到板凳上大叫。“我篾片还没落下来你就叫!一天扯谎日白的,你才真正该挨打!”爸爸骂着弟弟。

四妹最后一个挨打,四下。第四下竹片落下去还没起来,人还没起身,她就伸出手掌,“发过年钱!”

五角,每人。

“你们得了钱,屁股都笑圆了。打你们,把我手都打痛了,你们哪个给点打工费给我嘛?”爸爸伸出手。

“爸爸你今天撒谎了!你手没痛。”四妹说。

还是像往年一样,我们屁股都没打肿,也不太痛。我和弟弟抬回板凳。

妈妈给我们拿出新衣服,“去放到你们床枕头下,明早上起床穿起给婆婆拜年。”

婆婆上床睡觉去了。爸爸打开收音机听时间。妈妈打了好多个呵欠,她说她要等到和我们一起过了年才去睡。六个人围在灶屋,高高的柴堆,灰槽的柴灰还有热气,我们等着新年的到来。

还有五分钟。爸爸打开大门,捧出鞭炮,我抱出收音机,我们一家子来到地坝边上。

“嘀——嘀——嘀——嘀——哒!”新年到!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过年了!我们站在坝子上,自家的鞭炮雷鸣电闪,听院子的鞭炮,听村子的鞭炮。新的一年,风调雨顺,我们吃得饱,我们长更高,一家人都不生病。望着夜空,我心潮澎湃。

“哥哥,明天五颗火炮儿我们就不给你了哈!”弟弟说。

“为啥子?说好了的!酥肉你吃了的!”我不肯。

“但我们挨了竹片了。不可能又挨打又输火炮儿噻!”

“对头,不给火炮儿了!不给火炮儿了!明天我们自己多耍几个火炮儿了!”两个妹妹附和。

“嘭嘭——”一盘鞭炮的最后几颗大炮儿炸得地抖。

明天春节了!不,已经是今天,今天春节!

一瞬间,一年过去了,一年又来到,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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