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王子与弗吉尼娅·罗伯茨·朱弗尔(VirginiaRobertsGi-uffre)亲密合影，他用左手搂着女伴的腰部。据报道，这张引起广泛争议的照片拍摄于2001年，地点是爱泼斯坦的前女友吉丝莲·麦斯威尔(GhislaineMax-well)在伦敦的住宅中。 （南方周末记者 冯飞/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2月19日《南方周末》）
美国金融家爱泼斯坦之死，让不少“性招待”的顾客与同谋感到暗自庆幸。不过，安德鲁王子在《新闻夜话》上对爱泼斯坦高调炫耀友谊，引发了美英公众的怒火。“性招待”“裸体按摩”及其背后的“政商利益输送链”曝光后，更让安德鲁王子及英国王室如临深渊。
一名美国金融家的意外死亡，并没有为一系列跨国性侵案画上终止符，反而愈演愈烈波及多名政要。
祸起美国金融家杰弗里·爱泼斯坦（Jeffrey Epstein）。2019年8月10日，就在面临“操纵性交易”等多项指控、被拘押等待审讯期间，这名66岁的亿万富翁被发现死在纽约一处拘留设施内。
金融家的神秘死亡留下无尽的谜团，众说纷纭之际，国际舆论关注的焦点近期转移到英国王室的安德鲁王子身上。
“真正的绅士”还是“有钱有势的恶魔”？
现年59岁的安德鲁王子，被指曾多次接受爱泼斯坦安排的“性招待”。
“这太恶心了……那时候坐在床上，我感到恐惧、羞愧又肮脏。”2019年12月2日，一名为弗吉尼娅·罗伯茨·朱弗尔（Virginia Roberts Giuffre）的女子声泪俱下地控诉，她受到“（英国）王室成员的虐待”“有权有势的人的玩弄”。
现年35岁的朱弗尔来自美国弗吉尼亚州。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她承认是美国金融家爱泼斯坦的“性奴”和安德鲁王子性侵案的女主角。
朱弗尔回忆说，她17岁那年与安德鲁王子在伦敦一座别墅中相遇。2001年3月10日，两人在短暂交谈后又到一家夜店共舞，王子一度“大汗淋漓”。
“他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丑陋的舞者……他的汗水就像到处都下着的大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中，朱弗尔说，时隔近二十年，她对某些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已经模糊，唯独对两人共舞的场景印象深刻。
舞后，朱弗尔被安德鲁王子带到伦敦贝尔格莱维亚（Belgravia）的一座大房子里。英国媒体调查发现，该房产为美国金融家爱泼斯坦的女友吉丝莲·麦斯威尔（Ghislaine Maxwell）所有。
按照当事人朱弗尔的说法，就在这座豪宅中，安德鲁王子对她实施了第一次性侵。另外两次则分别发生在爱泼斯坦的纽约豪宅、爱泼斯坦所购买的加勒比海小岛上。
安德鲁王子如临深渊，英国王室采取紧急公关。征得英国女王的许可后，他通过英国广播公司（BBC）《新闻之夜》逐一否认了朱弗尔的多项指控。
安德鲁王子公开辩解说，2001年3月10日，他在伦敦家中，并没有外出。当时，他的夫人并不在家，他选择“与孩子们在一起”。当天下午四五点钟，他还带着碧翠丝长公主到一家名为“沃金”（Woking）的披萨店参加聚会。
“我们家有条简单的规矩：一人离开，另一人要守在家里。”在《新闻之夜》节目中，安德鲁王子极力塑造“好男人”“好爸爸”的形象，他还否认身体会“大量出汗”。
安德鲁王子还搬出“光荣的个人史”，企图以此证明朱弗尔“编造的故事有个漏洞”。安德鲁王子辩解说，因在1982年对阿根廷的马岛战争中受过枪伤，医生对其使用了过量的肾上腺素，导致他的身体不可能“大量出汗”。
但面对一张拍摄于2001年的合影，安德鲁王子的辩解却没有那么底气十足。照片中，安德鲁王子左手拥抱着貌似朱弗尔的年轻女子，二人关系显得十分暧昧。
当事人朱弗尔指认照片中的女子就是她本人。在《新闻夜话》节目中，安德鲁王子却模棱两可地回应说，“没人能证明那张照片是否被修改过，但我不记得曾经拍过那张照片。”
安德鲁王子还试图寻找照片证据的“瑕疵”。他语无伦次地做出进一步辩解，“那是我的旅行套装……我不认为这是我在伦敦的照片……当我在伦敦参加聚会时，我会穿西装、打领带”“我不会像（照片显示的）这样拥抱，并在公开场合表达爱意。”
“撒谎！”朱弗尔愤怒地指责安德鲁王子，美国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也认为照片真实。
2019年9月，她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透露，爱泼斯坦及其女友兼助手吉丝莲曾将她作为“性奴”加以训练，她还描述自己“就像一堆水果一样”被送给了爱泼斯坦“有钱有势的恶魔朋友们”，包括安德鲁王子。
这桩性丑闻触发的口水战越发激烈。近日，安德鲁王子的前妻莎拉·弗格森也站了出来，称赞安德鲁王子是“真正的绅士”；与此同时，来自美国的多名律师则敦促安德鲁王子：要为审理爱泼斯坦多起性侵未成年少女案提供证据。
“仍然不后悔拥有这段友谊”
安德鲁王子被指与美国金融家爱泼斯坦关系密切。一段网络视频显示，安德鲁王子曾出现在爱泼斯坦的纽约豪宅中。
这段视频据称拍摄于2010年，即爱泼斯坦第一宗性侵案被定罪两年后。2008年6月，据一项广受批评的认罪协议，爱泼斯坦在法庭上承认犯有两起教唆卖淫罪行，其中牵涉一名未成年人，他因此而被判入狱13个月。
出狱后，这名“金融大鳄”恶习不改。爱泼斯坦再一次教唆卖淫案，又将安德鲁王子“拉下水”。拍摄于2010年的视频中，爱泼斯坦首先在画面中亮相后，便与一名貌似未成年人的年轻女子离场。
大约一小时后，安德鲁王子出现在这座豪宅的大厅中，他先是扶着打开的房门，并向现场的另一名年轻女子挥手示意。不久，该女子从大厅离开……
“通过爱泼斯坦本人或者因为他，我遇到的人和得到的学习机会，实际上都非常有用。”对于跟爱泼斯坦的交往，安德鲁王子表示“仍然不后悔拥有这段友谊”。
2019年10月，爱泼斯坦的电话通讯录公布，至少有13个电话号码可以联系到安德鲁王子，包括安德鲁王子的森林农场、桑尼山农场、皇家宫殿及其私宅的号码、电子邮件等。
二人相识于1999年。安德鲁王子在英国广播公司的采访中透露，当时，他第一次参加爱泼斯坦用来招待政界、学术界和商界的“世界主义者”的晚宴。
此后，两人还数次互访，并未发现爱泼斯坦有“不轨迹象”。安德鲁王子还回忆说，2005年，他离开海军并开始担任英国贸易和工业特别代表的那一刻，他知道爱泼斯坦会带来“一些非常有益的成果”。
最终，这位臭名昭着的金融家带来的却是一枚“苦果”。2019年7月6日，爱泼斯坦乘坐私人飞机在新泽西州着陆后被捕，他涉嫌拐卖未成年少女并操纵性交易等多项罪行，面临着至少45年的监禁，多名政客也受到牵连。
终年66岁的爱泼斯坦生于美国纽约，进入金融业之前曾是一名教师。通过金融投机发迹后，他开始搭建自己的富豪权贵圈。他的朋友圈中既有安德鲁王子、前总统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等显赫人物，甚至还包括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
“他是一个够意思的人……甚至有人说他和我一样喜欢美女，而且都是偏向年轻的美女。”2002年10月，特朗普在接受《纽约》杂志访问时不无调侃地承认，他与爱泼斯坦相识已经有15年。
爱泼斯坦的“性招待”丑闻事发后，特朗普则迅速与之“割席”。他在社交媒体上说，他与爱泼斯坦“12或者15年前”就已翻脸；2019年7月，特朗普再次重申自己“不是杰弗里·爱泼斯坦的粉丝”。
但是，特朗普政府的一名内阁部长最终还是深陷危机。2019年7月6日，美国劳工部长亚历山大·阿科斯塔（Alex Acosta）在美国新泽西州被捕，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其位于纽约曼哈顿的住宅中发现大量淫秽照片。六天后，阿科斯塔宣布辞去劳工部长职务。不久，他被起诉涉嫌性交易及合谋拐卖未成年女性。
祸根在2008年就已埋下。在佛罗里达州担任联邦检察官期间，阿科斯塔就已涉嫌与爱泼斯坦私下交易：在对多名原告保密的情况下，与爱泼斯坦达成“脱罪协议”。这让原本面临终身监禁的爱泼斯坦仅被判入狱13个月。2008年服刑期间，爱泼斯坦还获准每周可离开监狱6天，直接到办公室工作。
2019年8月10日，再次被收监的爱泼斯坦却被发现昏迷在大都会惩教中心（Metropolitan Correctional Center），不久后宣告死亡，并被初步定性为自杀。但相关调查机构仍没放弃进一步调查，纽约市大都会惩教中心被认为是全美国最安全的监狱之一。
从引火烧身到“彻底现形”
金融家之死，让不少“性招待”的顾客与同谋感到暗自庆幸。不过，安德鲁王子在《新闻夜话》上对爱泼斯坦高调炫耀友谊，却吸引了美英公众的怒火。
“（美国）司法部失灵了，而今天，杰弗里·爱泼斯坦的同谋者们会觉得，他们或许刚刚得到了最后一次甜蜜的服务。”在一封写给美国司法部长巴尔（William Barr）的信中，共和党参议员本·萨斯（Ben Sasse）揶揄道。
多名“性招待”丑闻的受害者更是怒不可遏。一名为珍娜-丽莎·琼斯（Jena-Lisa Jones）的女子指责，“一想到他再次认为自己高于我们，并且走了‘捷径’，我就感到极度愤怒和伤心。”
所谓“捷径”，指爱泼斯坦通过“自杀”逃避法律的制裁。另一名受害女子珍妮弗·阿罗兹（Jennifer Araoz）则向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商业频道（CNBC）哭诉，“杰弗里·爱泼斯坦不再需要上法庭面对被他侵害的幸存者。我们却要带着他所作所为造成的伤痕来度过余生。”
罪魁祸首爱泼斯坦身亡后，众怒几乎高度聚焦在安德鲁王子身上。其间，这名王子还被曝曾与爱泼斯坦的前女友吉丝莲·麦斯威尔私下会面，她被指是多起性侵案的“头号帮凶”。
就在爱泼斯坦自杀的前一天，即2019年8月9日，一份超过2000页的法庭文件公开。据该文件透露，吉丝莲涉嫌招募培训了数十名未成年女孩，用以取悦爱泼斯坦及其权贵友人，这些女孩被当作“性奴”对待。
这场风波以来，有“爱泼斯坦夫人”之称的吉丝莲极少露面。英国《镜报》2019年12月8日透露，吉丝莲终于坐不住了，她正与美国电视新闻网商议接受一次专访，以帮助她的好友约克公爵“解围”。
约克公爵即安德鲁王子。英国王室信息显示，他出生于1960年2月，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次子。1979年，安德鲁王子进入英国达特茅斯皇家海军学院短暂服役。1986年受封为约克公爵。英国坊间相传，安德鲁王子颇受女王的宠爱。
多年来，安德鲁王子一直以爱国、勇敢、正直的面目示人，他多次炫耀参加马岛战争，也曾对英国媒体宣扬自己不喜欢派对、没有不良嗜好。如今，他面对着“性招待”案的诸多证据，却难以自证清白。
更多有关安德鲁王子放纵的私生活细节陆续曝光。2019年11月28日，英国《每日邮报》旗下网站“Mail Online”刊文说，安德鲁王子曾邀请一名35岁女性按摩师到王宫的卧室，进行全裸按摩服务，此举也引发外界对白金汉宫安保漏洞的质疑。
这段“裸体按摩”丑闻发生在2000年6月30日，一名来自南非的白人女子莫妮克·吉安妮洛妮（Monique Giannelloni）作证说，到达白金汉宫后，她没有受到任何搜查，也没有进行登记，直接被皇家侍卫带到安德鲁王子的卧室。
见到王子的那一刻，莫妮克惊呆了。她看见安德鲁王子居然穿着睡衣。不久，他走进卫生间脱光衣服，径直走了出来。
“安德鲁王子说了声对不起，他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赤身裸体地躺在了按摩床上。这时，我不知道该看哪里。”现年54岁的莫妮克仍清楚记得19年前那荒诞的一幕。
如今，莫妮克在法国南部经营一家餐厅，已婚并育有两个孩子。她还清晰记得，为安德鲁王子按摩的酬劳是75英镑，一张由皇家秘书签发的支票也可印证莫妮克的说法。
不当的危机公关，让安德鲁王子“引火烧身”，继“性招待”“裸体按摩”之后，被进一步深挖出来的“政商利益输送”则让安德鲁王子如临深渊。
一条“财色兼收的政商利益输送链”
美女、游艇与派对，安德鲁王子还被曝尤其酷爱财色兼收的奢华旅行。2001年，在前往泰国普吉岛过圣诞节的途中，安德鲁王子与一群香艳美女在豪华游艇上合影。据《每日邮报》报道，这些女子上半身不着寸缕。
当时，声名狼藉的金融家杰弗里·爱泼斯坦及其女友吉丝莲·麦斯威尔也同在普吉岛上。英国《每日邮报》还透露，安德鲁王子所入住的“Amanpuri”酒店极度奢华，一晚住宿费用高达2.5万英镑（约合人民币23万元）。
这一夜，几乎花掉了安德鲁王子两万英镑的皇家海军年度退休金。这名王子的合法收入不多，另外一笔半公开收入是女王划拨的“白金汉宫办公室管理资金”。2011年，这笔费用为24.9万英镑。
安德鲁王子却过着花天酒地的富豪生活：他乘坐豪华游艇度假，搭乘私人飞机环游世界，一度与前妻莎拉在瑞士购置价值1300万英镑的豪宅，他还拥有大量的名表与豪华汽车。
一条“政商利益输送链”随即被曝光。2019年12月14日，英国《镜报》发表文章透露，2002年，安德鲁王子被曝曾用假名“安德鲁·因弗内斯”，与商业伙伴约翰·埃利亚希共同创办那不勒斯黄金有限公司；安德鲁王子还拥有“因弗内斯资产管理公司”40%的股份，该企业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
假名“因弗内斯”与安德鲁王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据说，“因弗内斯”是从安德鲁王子一个不太知名的头衔“因弗内斯伯爵”中得来。在那不勒斯黄金有限公司的商业文件中，一个名为“安德鲁·因弗内斯”的公司董事还拥有“专业顾问”的头衔。更蹊跷的是，这名“安德鲁·因弗内斯”与安德鲁王子的出生日期相同，均为1960年2月19日。
深陷“性招待”与政商勾结危机，安德鲁王子面临的指责和非议汹涌而来。一名前英国外交大使要求启动对安德鲁王子的商业调查，并指责他利用王室成员身份向商业大亨进行利益输送，多名国会议员则要求剥夺安德鲁王子的王室头衔。
“性招待”也让英国情报部门如临大敌。一名为约翰·杜根(John Dougan)的佛罗里达棕榈滩前警官，在2005年负责调查爱泼斯坦性侵案。在向自己经营的爆料网站曝光该案件内幕后，这名前警察在2016年飞往莫斯科，寻求政治庇护。
《星期天泰晤士报》援引英国军情六处负责人的话，当局担心俄方可能通过约翰·杜根掌握了安德鲁王子性丑闻的相关材料，并以此要挟英美相关政商人士。
在证据越来越确凿的情况下，安德鲁王子目前已无法与爱泼斯坦丑闻“割席”，英国王室不得不与其切割。2019年11月20日，英国王室宣布，安德鲁王子在可预见的未来不再履行其代表英国王室任何的官方职务。
消息传出，一些聘请王子担任名誉职位的英国机构纷纷与安德鲁王子划清界限：哈德斯菲尔德大学免去了他的校长职务，一些由画廊和博物馆组成的旅游协会则接受了他的主席辞呈。甚至，英国电信、巴克莱银行、渣打银行以及毕马威咨询公司等企业也不再聘请安德鲁王子担任顾问等职务。
自戴安娜王妃死亡事件以来，这是英国王室遭遇最严重的危机。而此时恰逢多事之秋，英国当前深陷“脱欧”泥潭，新首相约翰逊征得女王同意后宣布关闭议会。这惹怒了反对党英国工党，后者借安德鲁王子性丑闻一度声言要求废除王室。
不过，千百年来，英国多数民众已习惯了王室的存在，它是国家的象征、民族的影子和民众的精神寄托。一项最新民调也显示，只有不足3%的英国民众赞成废除王室，5%的民众表示无所谓，高达92%的民众不同意废除王室。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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