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姑妖阵黄天化(临水平妖志最终回)(1)

第十七回雪深仇捕捉张坑鬼 流血泪重会百花桥

却说都城邹、高二女,闻陈夫人已死,昼夜啼哭,饮食俱废,至夜静自缢而亡,魂聚一处,同伴往古田,来见陈夫人。三姐妹灵魂相会,抱头痛哭,深恨张坑鬼累次为非作对。陈夫人乃立誓曰:“我若不捉张坑鬼与民除害,并雪自仇,誓不为神。”遂同三妹分头缉捕。

再说许、曾、阮、马四女,自夫人禁戒,着伊回家探望父母,忽闻夫人身故,亦日夜啼哭,情愿往临水宫,早晚在夫人神位之前祀奉香火。父母劝之不听,只得依从。四家父母仍送女儿至临水宫,进于殿前。只见夫人面色如生,不异生前,视之悲痛之至,曰:“小妹昔日蒙恩相救,如同姐妹,又以妙法相传,此恩此德如山如岳之重,本欲朝夕侍奉左右,终身不离。何意妖鬼屡屡起残害之心,贤姐忽遭此厄,使妹等不得再听教训。自夫人得此殿庭,不闻再有多方魔怪害人,实夫人之功德于世。哀哉贤姐,痛哉夫人!”伏地哀号,悲痛哭声,令人闻之,无不下泪。女之父母,见女悲伤已极,恐其伤身,乃劝之曰:“夫人功德完满,已经归神,不得复活。吾儿不忘恩德,可谓有义也。哭之无益,惟恐过伤,徒损神气。”四家姐妹见父母苦劝,只得止哀拭泪,拜奠一番。各父母俱欲同各女回家,四女哭曰:“女儿素蒙夫人恩德,待如手足,立誓终身不嫁,父母要我等回去何用。女儿料得在世不久,灵魂定随夫人左右也。”各父母无奈,只得回去。四女在宫奉祀香火不题。

再说林九娘自别夫人回罗源省亲,闻夫人身故,啼哭不已。父母苦劝,终日悲泪,精神消散,茶饭不思,悲哀成病,卧床不起,又不肯服药一口。林刺史并夫人来至女儿床前,问道:“吾儿病症可见好些么?”九娘答曰:“孩儿此病,只觉有添无减,料难得愈。惟望双亲自己保重,勿以儿为念。”言罢泪如雨下。林刺史安慰道:“我儿何须忧虑,待为父明日再延良医调治,自然全愈了。”父母因女儿病势危笃,日夜忧愁。至次日,林刺史在中堂差遣家人前去请医,忽见许氏夫人啼哭而出,对丈夫道:“女儿气已绝了。”林爷同夫人奔到床前,搂抱痛哭,几乎绝命。众亲友十分解劝,只得收泪忍住,备办棺木收殓。其父母爱惜,不忍将棺木拾埋,即将棺停在九娘房中。但九娘系是闺门之女,心感夫人恩德,伤及脉肝,以致成此危病,抑郁而死。其灵魂却往古田临水宫见陈夫人。

那日李三姐同欧氏进城,赶至九娘家探候。林刺史流泪道:九娘已死。二人大惊,病哭下泪。家人引入内房,见房中停供棺木,即抚棺痛哭。问伯父母曰:“姐姐因何病沉重如此,竟然丧命?”许安人告曰:“实无病症,因闻临水夫人祈雨救兄救万民,身遭产厄而归神。九娘日夜啼哭,郁成重病,不肯服药,因此身亡。”言罢悲伤之至。李、欧二人闻陈夫人身故,惊得面目失色,目定口呆,泪如雨下,曰:“陈夫人身死,我不闻不知也。”说罢搥胸大哭曰:“哀哉,痛哉。九娘姐姐,你竟先往会合,而抛我姐妹二人在此,你却自去见陈夫人了。何不通知我二人同往,我二人岂是贪生怕死背义之人。”此一番痛哭,闻者无不坠泪。二人哭罢,别了许夫人回家,也是日夜啼哭,不思饮食,不久致成一病,又不服药。二人前后七日身故,呜呼哀哉!

却说古田临水宫中,曾、阮、许、马四人,在夫人神前,早晚奉祀香火,时常痛哭,不离夫人左右。这日忽见一白面长须道装之人,哭入宫殿,向陈夫人神像前痛哭甚惨。曾许等四姐妹,不知何人如此悲伤。又见那人跪于地下,哀伤痛哭,诉曰:“愚兄蒙贤妹相救,致害自身。可恨愚兄无能,不能代贤妹解厄,以致灾祸临身,遭张坑鬼之荼毒,实被愚兄所累。今愚兄实乃天下之大罪人也,碎尸万段,亦难以报之。”哭拜一番已毕,出宫而去。四女闻其言,方知是陈夫人之兄陈守元也。亦知他的事,实乃因此而起。自此以后,四女因悲伤过度,在宫见像思人,四姐妹前后皆染重病,月余之间,亦俱已身亡。

此时陈、马、邹、李、欧、曾、许、阮等十位夫人,虽远近不同,却先后而亡。其精气灵魂仍归一处,朝夕聚会,谈经说法,相传闾山妙术。又将二次至闾山求师传得扶胎救产保赤之秘,还照依次第传授十姐妹。又传谕众姊妹道:“我有誓愿在先,你等姐妹当依我誓愿而行。倘遇凡间有难,不论风天雨夜,也不论远方近处,有人呼请即至,不可迟延。惟张坑鬼怨恨切齿之冤仇,断难宥留,誓必擒捉,以除民害,以雪自仇。”说罢,遂对各姐妹,叫他们分上中下三界访察,寻觅缉捕。诸姐妹俱各遵命密缉。

陈夫人自己同林九娘往各处游巡缉访。忽一日,来至一处,不知是何所在。只见一派流泉,又有许多树木。同林九娘步入看玩,果然景致不凡,与凡间不同。叹曰:“怎得有如此妙处!花木参差,亭台错落。金河碧水,飞跨虹桥;锦幕翠屏,绕环香坞。和风吹馥馥不尽。架上紫薇,清日照耀,融融开遍,栏边芍药,栏外修篁。千岁柏,万年松,瞑绿依稀;君子竹,大夫松,长苍久翠。月中丹桂,倚雾依云;雪里梅花,迎风着露。宜男草,覩金钱,地迎女儿花,山清水秀,言之不能尽述。

那陈夫人同林九娘看不了千红万紫,忽见二人突然而入,大声喝曰:“你系何人,擅入百花桥?”陈夫人见之,一个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一部胡须,头戴金盔,身穿红甲,手执长剑,凶恶之甚。又一个面如傅粉,五缕长髻,头戴金冠,身穿银铠,手执长枪,貌亦凶猛。陈夫人看毕,对二将曰:“吾乃福州下渡陈靖姑,此乃吾妹林九娘。因有事同游巡,至此经过,见百花桥景致不凡,甚是风雅,故玩耍片时。我且问你,你等何人,如此无礼,敢来喝问于我?”二神闻言,忙拜伏于地曰:“小神一乃金盆送子高,一乃保童顺生邓英是也。此乃上界之百花桥,世间男女皆由此处发出降生。小神前闻夫人之名,未识其面,今日幸遇金颜,望乞恕罪。小神屡次欲投门下,今日相逢,望乞收留在部下听用。”陈夫人大喜曰:“二位神将请起,吾看此桥景致不凡,甚合吾意。况吾誓愿抱送人间子女,今二位既要归我门下,可一称金盆送子高元帅,一称保童顺生邓大神,二位可与吾妹守此百花桥。此处可作吾之行台,以备出入之宫室可也。”林九娘与神将领命。夫人既谕看守此桥毕,陈夫人即别了林九娘,再往各处捕捉张坑鬼。

那张坑鬼自从在白龙江拖拽夫人法席沉水,忽见半空中飞下三个鸭母落水,将席啣住,浮于水面,大奶沉而复浮。于是大奶执剑入水,追捉张坑鬼。张坑鬼忙了手脚,即借水遁而逃。走至凤岗,逃了性命。喘息一会,定一定神,自惊叹曰:“少迟一刻,就无性命。造化,造化!”随后慢慢的一步一步探听消息,方知白蛇被捉,被他骑坐,大奶已遭产厄而亡。张坑鬼喜之不尽,思想道:“我今还怕哪一个,任我行为,以后可安心快乐。”张坑鬼自此放胆,即在凤岗地方游览。一日,偶游至杨家后花园,忽见园内有一个及笄之女,千娇百媚,风流美丽。张坑鬼喜曰:“此真妖绕美女。陈金凤虽以皇后之尊,犹不及此女。且我一向为白蛇之奴,终日在外迷拽,劳苦之至,反不能与一个好女子相处,使我时刻不暇。如今白蛇被靖姑捉骑而去,料难脱身。我想我之福分也不浅,所以得脱身至此。又遇此美女,既无白蛇之累,又无靖姑之患,正好就借此快活几天,岂不乐哉!”

张坑鬼隐身进园,要迷拽此女。此女之父母早亡,只有一个胞兄杨春,娶妻姚氏,身怀十月之孕,尚未分娩,其女已被张坑鬼迷矣。兄与嫂见妹子不思饮食,颜色消瘦,昏迷不语。便问之妹子有何病恙。其妹含羞不言。杨春见如此情形,乃细细同妻盘问。其妹方言:“每日晚间,却有一少年美貌男子,迷覆我身,将我百般戏耍,夜夜如此,是以身体疲倦。以奴思之,定必是妖精鬼怪无疑。”姚氏曰:“这不是迷魂,定是魄鬼。快去请个辟邪神像来,供在姑娘房中,自然可治的病好。”杨春见妻之言有理,逐往邻舍家,借得墨水画的钟馗爷一幅,乃是钟馗拿鬼之图,挂在房中,香火不离。至晚,一幅烧去半幅,手脚不全了。杨春思道:“钟馗他是不怕的了。”又借一幅,乃汉三国关公云长之像,手执青龙偃月刀,跨下赤兔马,挂在小妹房中。至次日,把像扯得粉碎,其邪不能退避。甚是忧愁。

姚氏曰:“隔年废物,如旧历日用不得了。我思关夫子是汉朝英雄,至今年代已久,又难请真神到。钟馗爷是德宗年间人,年代虽近,他土地又相连,生时亦为民除害,到今日如神不到,亦不尽灵。吾闻有一人,四处收服妖怪,今虽死了,定必神灵有感应也。”杨春忙问曰:“是甚么人?抑或法师?你怎能知道?”姚氏曰:“我闻得下渡有一个陈靖姑,是在闾山学法回来,为人收妖捉怪。又闻得隔壁回来的王二娘说,陈靖姑在白龙江祈雨脱胎,救兄救民,乃遇仇妖,身遭产厄而亡。闽主思他有大功德,封陈靖姑为夫人,但本省称为陈大奶,福州今画有陈大奶神像,卖与人供奉,为辟邪之应效。你何不买一张来挂,包管有灵,退得此邪。”

杨春听说有理,便答曰:“我亦常听得陈大奶每为人收妖捉鬼。”说罢,遂上城到街,至画店家里,买得陈大奶神像,果然五彩装饰。只见陈夫人披发带冠,左手执剑,右手执灵角作法之势。虽是彩画的,形容却与在生的一样。杨春用八分银子买得一幅,带回家来,挂在妹子房中,供在以前关夫子钟馗之旧位,香火亦是不断。杨春跪拜祈祝。及至晚间,张坑鬼正想进房入内,忽见陈夫人神像,不禁大惊,跌倒在地。叫声要死,急急爬起,走出房外叫道:“胆都吓破了,这个对头,我一见就胆战心惊,但不知是谁教他排设,真是狠毒。”张坑鬼自此不敢进房,心中又舍不得如花似玉心爱之人,所以朝夕不离杨家,总在宅前宅后缠绵不舍。

那杨春之妹,自张坑鬼不敢进房,其病就渐渐见愈,饮食亦照常如旧,在房调养精神。姚氏见小姑病好,一日以戏言笑之曰:“如何哩?若不是我教你哥请供陈大奶神像,你这病可能这般好的快?还当谢我。”小妹微笑。谁知姚氏一时戏言,却凑巧被张坑鬼听见,怨恨在心:“恨姚氏如此狠毒,拆散了我的好事。我说不知是何人代他排设,原来是他的嫂嫂害我。不敢进房,如何报了此仇,方消我恨。”却又思曰:“姚氏身孕已有十月之期,何不就今夜害他?”张坑鬼进房,将姚氏身孕用脚踩坠其胎。姚氏一时腹痛,谅是要临盆分娩,遂座于盆。张坑鬼在旁,将姚氏胎囊并腹肠尽拖扯而出。姚氏顿时晕死。杨春见妻子生产,连肠落于喜桶之中,气已绝了,惊得魂不附体。带哭急急奔入妹子房中,跪伏在夫人神像之前,啼唤大奶救命,伏在神前哭诉,快救产难,两条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哭声甚为凄惨。

再说陈大奶命林九娘代守百花桥,自己往各处密访张坑鬼,又遣尽符使功曹,四处游巡缉捕,倘若有人呼救产难,速来报我;抑或儿童急症,亦须来报,并探听若有张坑鬼消息,即速来报。一日,忽有符使前来飞报道:“凤岗杨家生产有难,哀哭呼救,请夫人救其两命。”夫人闻报,立奔到凤岗杨家门首,化作一妇人,突然而入杨家,见杨春伏在地下神像前,哭呼大奶救命,大奶救命。夫人对杨春曰:“不须啼哭惊慌,我自能救得。”杨春视之,乃一妇人,生成不俗,便引至妻子房中。夫人入秽房,忽见张坑鬼在旁,将产妇拖扯其肠。大奶忙赶上前擒之。

张坑鬼一见陈大奶真身降临,早已魂消魄散,急往前奔。夫人执剑追捉,张坑鬼此时逃遁不及,想曰:“罢了,罢了。”走至后门,幸见一井,急投井而藏。大奶急赶至井边,乃拔头上青丝,化作一条长练,投于井中,锁镇妖鬼,又将大石盖住井口。然后进入杨氏秽房,见姚氏不省人事,肠胎盛满盆内,陈夫人遂为姚收肠入腹,又将胎儿救活。姚氏此时死而复生,母子俱活。杨春大喜,忽然不见大奶,方知是陈夫人显圣相救,合家感念其恩,不胜欣幸,在神像前叩拜不已。却说陈大奶救此产症以后,就有分娩的连肠生出,名为田螺生子,是危险之症。

再说大奶遁出房来,再至井边,移开大石,即出一条青丝,化作一条长练,要钓捉张坑鬼,却不见踪迹。乃召井神问曰:“张坑鬼投于此井,缘何不见到底,此井有何通窍可遁?”井神答曰:“此井与别井不同,且此井中有数道密泉,直通至百花桥。张坑鬼遁往百花桥去了。”陈夫人闻言,即奔至百花桥。林九娘接着,问曰:“缉访张坑鬼,可有消息否?”夫人即将凤岗杨家之事说了一遍。又说如何追捉张坑鬼投入井中,因泉脉通至这里,谅张坑鬼必从此处而出。今我且不可露面,防他一见,恐其再走。愚姐先入宫等候,贤妹可至桥顶,如此如此,方能捉他。林九娘受计,到百花桥上排开妆台,对镜梳头发。

却说张坑鬼自在杨家,见大奶要来捉他,几乎吓死。幸井中有泉脉可通。遁至百花桥下,又不知此处是什么所在。出来一看,又这样华丽,许多花木,真好景致。又见桥上有一个美女在上梳头,暗喜曰:“如能与这娇娘取乐几时,亦不负我平生之愿。”遂变成一小娃子,手执一根竹竿,从桥堍爬起,向林九娘笑曰:“大娘,你在此梳头,头上青丝发乞送我一条,肯否?”九娘视之,见一孩童,明知是张坑鬼所变,乃答道:“你要发何用?”张坑鬼曰:“要一条作蟹套,往河边吊蟹。”九娘遂将乱发付与,道:“你做蟹套好么?”张坑鬼道:“乱发我不要,我要你头上长的。我拣一条,方有用处。”林九娘带笑,将丝发垂于桥下,道:“如此,任你拣选一条去。”张坑鬼暗喜,将林九娘头发用尽平生之力,欲将九娘拖扯落水,即是我的人了。谁知九娘秘念咒语,将头发一抖散,化得天罗地网在里面。张坑鬼被发缠住,急欲逃走,不能得脱。自思:不好了,反落他的圈套。乃道:“我不过与你玩耍,为何认真将我捆缚?”九娘道:“我也是与你玩耍,等我头梳完了,就放你。”遂将张坑鬼用发化作铁练缚住。

自己梳好了头,问道:“你不是人家小子,到底是何鬼魅?说明即放你去。”张坑鬼道:“我非鬼魅,实是人家之子,快放我去。倘若少迟,被我父母闻知,定不与你干休。”九娘道:“你不要骗我,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明,我自有用你之处。”张坑鬼问:“有何用处?”九娘道:“我守此处百花桥,屡被陈靖姑要占夺我地,幸我法力高强,敌得他过。意欲收你,在此相帮,同守此处。我问你,你不实说,难以收用。”张坑鬼闻说,喜曰:“既然如此,骗你不得。实告于你,我乃是张坑鬼,亦与陈靖姑有仇。”九娘道:“你与他何仇?说明我听。”张坑鬼道:“因他往闾山学法,是我截路调戏,因此结下深仇。至他法成回家,屡与我作对。我无处可投,寄在白水洞白蛇部下为奴。后逢陈靖姑破洞救夫,幸得逃往张坑山洞存身。闻白蛇被斩,又来寻我作对。他前在白龙江求雨,是我拽他脱下胎孕,偷拽与白蛇吃了,扯他法席下水。后来鸭母啣席又浮,追拿白蛇,回宫便死。我幸脱身,岂知靖姑不舍,定要报仇。追至凤岗,我投井逃至此地。幸遇大娘,若蒙收留录用,必效犬马之劳。”九娘听毕,句句皆是实话,恨之切齿,怒曰:“你既是张坑鬼,何不现出原形?”张坑鬼曰:“现出原形,大娘须要放我。”当下立刻现了原形,头生两角,口出獠牙,朱发蓝面,身高数丈,脚生三爪。林九娘道:“我今不敢擅自放你,请夫人出来发落。”令神将去请夫人主裁。不一时,陈夫人出宫,端坐于上。林九娘同邓、高二神将押张坑鬼入内。

张坑鬼一见陈大奶坐在上面,吓得魂飞天外,魄飞九霄。自知今日难免,遂哀求乞命。陈夫人一见,拍案大骂曰:“张坑鬼亦有今日自来送死。吾与你有何深仇,胆敢毁我胎孕,害我性命?今日被我拿住,更有何说?”遂令神将数其罪以治之。当日学法半岭截戏,可截去二手。劝白蛇迷良家子弟,将他两腿砍去。盗我胎孕,取其心肺刈下。在白龙江拖扯法席,将他两眼刮去。在凤岗迷恋闺女,将心肝胆剜出。又扯姚氏胎孕,拖出肠腹,将他大小肠取出,屎尿淋漓。与我为仇,害我产厄而亡,应将他的尸分为三段,即令二位神将,押出张坑鬼碎尸,收在酆都地狱,万代永不许超生。陈大奶因白蛇既伏,妖鬼既除,仍同十个姐妹,聚会谈经说法,或在古田龙源庙中,或在百花桥头毓麟宫中,与人间抱送子女。这且按下不提。

再说福清山旁有一茅屋,一个樵子姓谢名开,单身一人。那日在山砍柴,见山顶上有二块朽木,异香之极。谢开不识是何树木,异香可爱,将木焚于火盆,自己身闲无事,出去游玩,将门倒关落锁而去。原来此木乃是一块降真香,一块黑沉香,同焚在火盆内,其香甚异,远近皆闻。此香与众香不同,正是:氤氲气味拾蚨蝶,叆叇云香扫客途。这谢家茅屋是旁岩,异香自遍满山峰。这山有一洞,其深无底,洞中有一条大蟒蛇,头大如斗,身长数丈,在洞修炼千余年,未伤害一人。这日却闻异香扑鼻,出外依香烟起处至谢家,见茅屋无人,穿入屋内,盘转于盆前,将头搁在香烟处,盖降真黑沉共烧,则香烟直透天庭。适上界玉帝闻香,聚集众仙,令嘱神将查何处美人焚此真香。

值日神将领旨查察,随香气细查。查毕,复旨奏闻:“臣至福清地方,并非凡间男女所焚,乃是傍山一大蟒蛇守于盆前焚香。”玉帝闻奏,大喜道:“凡间有此虫类,能知敬奉上界,焚此真香,可叹凡人不知修戒。朕赐玉印一颗在蛇头上,不许五雷打他,神将不许斩他,永保其修炼。”值日神接了玉印,直降至茅屋,照蛇头额上打一颗印记。哪知蟒蛇得了上天玉印,自知五雷不敢打他,即是霹雳天师亦不敢捉他。那蛇回洞,变化神通,招集数千小妖,朝夕演练技艺法术,自称为蟒天神王,甚是威武利害。

再说福清有一个道士,姓刘名遵礼,尚未娶妻,惟父亲同妹子在家。其妹名仙娘,年纪尚幼。刘遵礼素性好道,乃将家事交与父亲、妹子管理,自己往各名山,于深谷岩内搭一间茅屋,朝夕隐居修炼,在山学道数年。那一日,忽见一老道人入其茅庵,刘遵礼待之甚恭。老道人随将道家秘法,凡召神遣将、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所有秘术,一概传授,日夜演习,拜老道人为师。数年之间,法术都已精通,屡问老道人名姓,日久方知,原来是太上老君,所以道法高奇。因知刘遵礼一心向道,隐在山中,无人传授,故下山传他法艺。刘遵礼得了妙术,道法深通,已经辟了谷食,只在山中修炼仙丹。

却说蟒天神王在山操练小妖,耀武扬威,凡福清、长乐、兴化一派山峰之妖,俱各降伏。推举蟒蛇王为首,部下有毒蛇将军、蛇口舍人、飞蛇军师、蛇岳状元,这四个俱有法术,十分利害。那日蟒蛇天王游玩至刘家后园。这时是初春之时,百花盛开,那蟒蛇素性爱香,正合心意。游玩之时,恰巧刘遵礼之妹在后园采花,蛇王一见,不禁心喜,暗暗称赞其绝色,即化起一阵怪风,将仙娘拽进洞中,自己变作白面书生,乃同仙娘成为夫妇。刘家不见女儿,四处寻觅,并无踪迹,只疑是被后山虎狼所伤,惟日夜啼哭而已。再说蟒蛇与刘氏夫妻十分恩爱,不觉有十余年,共生下十一个儿子,每胎俱各双生,长子名一使,次子名二使、三使、四使,余依次轮号,至十一使,安居无事。

再说江氏自学了法术妙道,其术已成,即回西保重幼孩,乡人为起造宫殿,名曰虎婆宫。闻夫人道成归神,故至临水相访,姐妹细说别后事情,夫人令十姊妹相会,时常往来。此时夫人又收唐、葛、朱、柳四将为将军,此话不表。

再说刘遵礼在山修道,太上老君传法,既脱凡胎,归入仙班,不与凡人往来。一日自思:“我自入山,至今二十余年未回,不知家中状况何如?”遂背负一剑,步行回家,省视父妹。入屋之时,合家大小,俱不认识。其父仔细视之,方认得是儿子刘遵礼。其父大惊曰:“我儿因何许久未回,又无音信,今从哪里来的?”刘遵礼拜见父亲,询问小妹好否?其父见问,不觉两眼流泪曰:“只因你在外不回,一心学道。自你去后,你妹子不知是什么妖精拽去,四处寻觅,杳无踪迹,今已二十余年矣。”遵礼闻言大怒道:“岂有此理,妹子被妖精拽去,吾岂肯干休。”立刻拜辞父亲,执剑往各处山洞查寻。忽见对面山深处,妖气大盛,遵礼立即腾空,行至那座大山,寻访妖洞。

其小蛇报进洞中,蛇王闻之大惊,令毒蛇、口蛇、飞蛇、岳蛇四将各执刀枪,杀出洞外。刘遵礼飞剑相迎,杀至数合,遵礼掣起神剑,连斩四将,又追杀进洞。蛇王再令一二三四使四子出洞迎敌,各执兵器杀将出来。哪里是遵礼的敌手,他神剑十分利害,又将四使一齐尽杀。探子飞报入洞,蛇王闻报惊得魂不附体,只得再下令,着五六七八使四子迎敌。四人奉令杀出,又被遵礼杀尽了。蟒天王见连丧八子并四将,痛哭一番,知事急了,只得撇下仙娘,从后洞逃走。

刘氏仙娘见夫逃遁,儿子被斩八个,只剩了九、十、十一使三子,年尙幼小。刘氏背负了一个,手牵两个。母子共四人,相牵出洞,跪在地下。刘遵礼将杀进洞来,认得是妹子跪地,赶紧扶起问曰:“魔王哪里去了,吾必除之。”仙娘曰:“妹夫逃遁不知去向,哥哥请暂息怒,看妹子面上,饶他罢了。”刘遵礼见妹子身边两个小孩子,背上又负了一个,问妹子曰:“此是何人?”仙娘曰:“自哥哥修道去二十余年,小妹被蛇王拽入洞中,成为夫妇,共生十一个儿子,破洞时被哥哥杀死八个,今只剩下此三个,年纪幼小,望哥哥怜悯,念及手足之情,匆要伤害。”遵礼闻言,即收了剑,扶小妹回家。

那蟒天王被遵礼杀入,连伤八子,不知妻子如何。幸他未进洞,方逃得性命,奔往深山存身去了。刘仙娘并三个儿子同哥哥一齐回家,见父亲放声大哭曰:“不肖女儿一别二十余年,被蛇王拽去为妻,共生十一个外孙,不能在家奉侍,远离膝下,乃大不孝也。今被哥哥杀来,连杀了八个外甥,只留下此三个,望父亲赦宥,姑念父女之情。”刘公夫妻闻了,各各惊异。

刘遵礼仍执剑上山寻蛇王,忽见一山妖气冲天,赶至山中,见一大蟒蛇,正是仇人,按下云头,上前举剑便砍。忽空中叫声曰:“遵礼休得动手,玉旨下了,快早接旨。”遵礼抬头一看,乃是太白金星手捧玉旨。刘遵礼向前跪接,蟒蛇亦上前跪下接旨。原来那蛇虽是蠢类,已修行有千余年之久,今忽遭此破亡之灾,故玉帝命太白金星捧旨落下云头,叫声刘遵礼听旨。刘遵礼答应一声,那太白金星即开诏,便读玉音,诏曰:

“今有蟒蛇,虽属虫类,而能知敬上帝。朕既赐玉印于蟒头,不遭五雷之厄,不许神剑诛斩。况他修了千余年苦行,并末有伤害生灵,亦无毒心,朕岂无爱惜之念。刘氏乃系前世与他有缘,非偶然之事,宜配合以了前情。刘遵礼暂在凡间收妖,候功成行满,准其回天庭听用。其凛遵。钦哉!”

那太白金星读诏毕,即驾云覆旨去了。那蛇王听得玉旨免罪,亦摇头摆尾,往深山穷谷静处修炼去了。遵礼亦回家去不题。再说仙娘与蛇相离,被兄救回,所带之子留存抚养。乡邻亲族未免有些背后之言,都言此子是妖怪之种。仙娘闻之,自觉惭愧无颜,一夜心忧,自缢身亡。后玉帝封为痘疹娘娘,与陈靖姑同管儿童之疾。刘仙娘谢恩。[1]

次年,因开元寺古井内扬波作浪,声如巨雷,附近乡人闻之,无不惊异,想必有妖蛇在井作祟。深恐出井,纷纷议论,遂将寺内一铁身佛搬移井面,其声方息。今名铁佛井,即芝山是也。盖闻蛇怪被伏至五百年,唐朝长兴年间至明正统四年,计共算合五百年之数。陈大奶圣迹法书、宝剑犹在古田,其余显应遗迹甚多,难以备述。惟今鸭母最奇,南台大桥下是大江,直至古山边,并无浮州断处。当时陈大奶以一领芦席,浮于江面祈雨作法,被蛇鬼所算,将席拖落水底。法主作法,降三只鸭母,落水啣起芦席三角,又被妖鬼异法,扣沉不起。陈大奶追捉妖鬼未回,遗落法席在江上,冲流不动,化作一浮州,如席一角沉水之形,乃名鸭母州。后渐壅长形势,今延至数十里,居人错杂,禾麦连畴,一浮州变成一大乡里矣。后人作诗以为证。

诗曰:

昔年求雨席还留,化作名江鸭母州。

妖鬼头降难再出,甘霖时雨不须求。

三仙姑妖阵黄天化(临水平妖志最终回)(2)


[1] 按此即闽地流传《九使传》故事,又名《黄檗硐》《双罗帕》,后刘遵礼收三甥为徒,授其道法。九使学成后收妖伏魔,降服独脚山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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