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时许,吴孟达去世。
这个号称中国的摩根·弗里曼的人物,怎么能被人忘记。
他是《楚留香传奇》中风流帅气的胡铁花;
《新乌龙院》中不务正业的大师兄;
《鹿鼎记》中惹人厌烦的海大富;
《流浪地球》中让人泪流满面的姥爷。
从不务正业的老爸,到颓废无能的警察,几乎演遍市井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踏足影坛42年,全以配角的身份出现。
即使把“黄金配角”这个词用上,也是低估了吴孟达。
《料理鼠王》中说:人生唯一能预知的,就是世事难料。
1960年,7岁的吴孟达跟随家人来到香港。
吴孟达的父亲做着小生意,勉强能够糊口,父亲对吴孟达没有什么大的期盼,只希望他能好好读书,或者接手家里的工作。
吴孟达却经常带着弟弟跑到影院看电影,身上没钱就躲到影院厕所逃票。
吴孟达很崇拜演员,年少的他一心想着成为演员就能出人头地。
1971年,香港无线艺员培训班招生,吴孟达瞒着父亲偷偷报了名。
现场演了一个流氓的角色,没想到竟然顺利过关,和周润发、杜琪峰成了同期学员。
之后,吴孟达白天在店里帮忙,晚上跑着去夜校上课,父亲觉得这孩子孝顺又上进,怎么看怎么高兴。
父亲不知道,儿子是晚上跑出去演戏。
知道的话,父亲一定会气地打他。
吴孟达为了瞒住父亲,只能压缩自己的学习时间。
勤工俭学的日子里,吴孟达成绩也没落后。
时间长了,父亲还是发现了。
有一次,一个电视剧里缺跑龙套的家丁,吴孟达去了。
这次吴孟达有一个非常清晰的镜头。
电视剧播出的时候,一家人正在欢欢喜喜地吃着晚饭……
直到吴孟达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家里瞬间安静,没人敢出声。
父亲重重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大骂道:
“电影圈最不好,你不好好念书,竟然跑去当戏子!”
家人偷偷望着吴孟达,希望他能向父亲认个错,平息了父亲的怒火。
吴孟达憋了半天,说:“我喜欢电影。”
父亲气得不想管这个儿子。
从此以后,吴孟达更积极地去培训班上课,找剧组,跑龙套。
那时候的演员,认定了这个职业是真的会拼命的。
皇天不负苦心人,吴孟达以第五名的成绩从培训班毕业。
毕业后吴孟达就签了全职合同,当时周润发也只能签半职。
在周润发还因身高问题无戏可演的时候,吴孟达得到了一个出演配角的机会。
现在想想,一个新人,没有背景,没有突出的外表……
演了个配角,也能把自己演红。
真的很厉害。
《楚留香传奇》在七八十年代捧火了男主角郑少秋、女主角赵雅芝。
吴孟达饰演配角胡铁花,也火成了七十年代的周杰伦,走到哪里都有粉丝围追堵截。
那个时候周润发还是个跑龙套的呢。
一夜之间从十八线小演员变成了一线当红艺人,吴孟达飘了。
身边美女环绕,各种小弟献殷勤,连大老板都称呼吴孟达一句“大哥”。
这样美好的生活谁都不想结束。
公司要求他每个月必须回香港报道一次,一个接一个电话地催,他全然不理会。
负责录制的《欢乐今宵》直接罢工不干,公司对他失望之极,好兄弟杜琪峰说他是“扶不起的烂泥”。
吴孟达之前的积蓄被挥霍一空,连信用卡都刷爆了。
还欠下30万元的赌债。
找最好的朋友周润发借钱,周润发一分没借,还因为他背上了一个“见死不救、不讲义气”的恶名。
无线公司因为吴孟达的不良行为而选择放弃,反正好演员一茬接着一茬,公司干脆将吴孟达雪藏起来。
这让吴孟达彻底崩溃,曾想过自杀。
真到了什么都做不了,吴孟达才静下来思考。
他开始潜心研究《演员的自我修养》,把书都翻烂了。
1980年,由周润发、李修贤主演的电影《执法者》开拍,影片当中缺一个配角。
剧组找到了吴孟达,给了他一个小配角。
台词只有两页纸,吴孟达读了上百遍。
片场相遇,周润发拍拍他的肩膀说:“不错,很争气。”
多年后,吴孟达才知道这个机会是周润发帮他求来的。
凭借这个小配角,吴孟达的演技再一次获得认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臭名昭著”过的吴孟达,没有人肯重用。
吴孟达只好四处赶场,找一些小配角来演,实在不行,跑龙套也可以。
上天注定吴孟达是个会发光的演员,总有不一样的际遇。
在《射雕英雄传》里,吴孟达饰演丐帮乞丐,周星驰饰演惨死的小兵。
吴孟达看着周星驰对演戏的热爱与冲劲儿,想到了自己。
两人在片场就这么聊了起来,吴孟达发现这小伙子居然就住自家对面。
两人住得近,彼此间多了帮衬。
吴孟达管周星驰叫星仔,周星驰管吴孟达叫达哥。
达哥不会开车,去什么地方,总是星仔载着他。
两人经常一起吃鲍鱼罐头。
一个罐头两个鲍鱼,大的给星仔,小的给达哥。
两人的日常对话:
“达哥你看什么剧本?”
“你看,两句对白而已。”
“两句对白。”
“对,两句对白。
“两句对白,你还要看吗?”
“看。”
“真的要看?”
或许是两人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奠定了日后无厘头风格的作品。
周星驰与吴孟达搭档的那段时光,光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不知道你发没发现,在给周星驰当配角的漫长生涯中,吴孟达从不逊色。
吴孟达在电影中独立展现情绪的时候,仔细地看,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可以把屌丝和大佬驾驭的游刃有余。
无论《食神》里面阴险狡诈的幕后老板,陷害食神后那种阴狠和得意。
还是《少林足球》里沧桑无助的黄金右脚,在得知自己当初是被陷害后那种崩溃的情绪。
这段15秒的表演别说是小鲜肉望尘莫及,影帝级别的都没有几个人能演出来。
当初梁朝伟拍《阿飞正传》时,都跑来找吴孟达请教演技。
再次翻红的吴孟达,面对五光十色的娱乐圈,没有重蹈覆辙,一心扑在演戏上。
最忙的时候,吴孟达连续6天没躺床上睡觉,吃饭、休息都是在换乘的车上。
平均一个月拍两部戏,创下了一年拍近30部戏的记录。
一天跑四个场地也是常事,早上跑梁朝伟,中午就跑到周润发那边,下午再换到黎明那里,晚上再去配合周星驰。
从1973年到2015年,吴孟达拍了93部电视剧,142部电影,合计235部影视作品。
这种产出量真的是无敌!
能演得了悲喜剧的,都是真正的演员。
能演得了悲喜剧的,才不低级。
周星驰如此,吴孟达亦是如此。
在演戏上透支的精力,迟早都要还回来。
2000年,吴孟达被查出患有糖尿病。
吴孟达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无论对吃饭还是工作,都没有刻意去控制。
那一年,吴孟达与周星驰合作完了《少林足球》。
还在周星驰身陷负面新闻的时候,替周星驰澄清过。
三年后,周星驰要拍摄电影《功夫》,要求吴孟达将5月到7月的时间留给他。
吴孟达答应了。
那一年非典相当严重,各行业都受到影响,周星驰的开机时间一拖再拖。
等到开机,已经是7月份之后。
7月之后的时间,吴孟达留给了另一个剧组。
受合约影响,吴孟达只能拒绝周星驰。
那一次拒绝,成了两人交错的节点。
电影行业发展迅速,周星驰导演电影《长江七号》,和小朋友徐娇搭档,没能让吴孟达出现。
2014年,在石家庄拍《神医传奇》时,吴孟达突然倒下,因心脏衰竭进入加护病房急救,误传死讯两次。
那次,吴孟达暴瘦了15公斤,被送入了ICU病房,甚至还立了遗嘱。
吴孟达出院以后害怕了,拒绝了很多剧组邀约,其中就包括周星驰的《美人鱼》。
安心将养了三年,吴孟达的病情逐渐好转,不顾劝阻,再一次投身剧组。
按照医生的意思,吴孟达不应该这么勉强自己。
拍《流浪地球》时,66岁的他依然穿着一百多斤的外骨骼防护服爬行、吊威亚,每场戏拍完都要吸氧。
在《十三邀》中放出一段花絮:吴孟达从威亚上被放下来,呼吸急促,痛苦得脸部都扭曲了,但他嘴里却一直在说:“干嘛不拍,我还好了。”
即便身患重病,也依旧不肯怠慢每一场戏。
后来吴京和吴孟达合作电影,吴京发微博说:
“跟吴孟达老师对戏,他都不用剧本,把对方的台词也背下来了。”
有人说,吴孟达才是香港电影圈隐形影帝,如此褒奖一点也不为过。
多年来吴孟达在影视圈甘当“绿叶”,他成就了别人也成就了自己,在香港的某个访谈节目中,讨论过这样一个话题。
哪个喜剧演员该得金像奖?
曾出任金像奖主席的导演陈嘉上直接说:
不管是业内还是业外人,私心以为,除了周星驰,吴孟达是更被低估的那个。
今年2月,吴孟达在拍摄海报的过程中,突然感觉心脏不适,仍然不肯停下拍摄。
吴孟达说,歇几分钟没有用的,就不要停了。
在之前的节目中吴孟达也曾向观众坦言:
“前阵子,心脏出了很大很大的问题。我的心脏是被病毒所感染,那时候真的有很多事想做,可是力不从心。几年没拍戏了,感觉和很多观众朋友距离越来越远了。”
其实观众都没有离开啊,很多人还在等着达叔与星爷的再次合作。
他说过:“我还活着,他还没退休,总有机会的。”
多少人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期待。
如今,所有期待全部落空。
从1979到2021,达叔的42年。
从“众星捧月”到“无人问津”再到成为香港“最贵的配角”……
你会发现,他终其一生,都在执着地坚持着自己的演员梦。
尼采曾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这一生,很精彩。
达叔,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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