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封面。
七夕情人节刚过,中科大丛博士两年前的学位论文火了。一方面它非常应景,另一方面它又过于晦涩,不管文章本身还是它在网络上激起的讨论,都挺耐人寻味。
这篇论文的题目是《情侣关系中礼物形象一致性的前因及其对礼物收送体验的影响研究》。据说这是唯一的一篇探究送礼人形象冲突给亲密关系带来负向影响的研究。
礼物形象一致性是什么鬼?形象冲突是什么鬼?负向影响又是什么鬼?
先别管这些拗口的学术词汇,其实丛博士研究的是送礼策略,也就是情侣之间到底应该如何送礼才能产生最好的效果。该研究对1012对未婚情侣进行调研分析,研究发现,目前人们普遍采取的“投其所好”式送礼策略并不是最好的策略。作者认为本文可以指导送礼人的送礼策略、也可以指导收礼人的收礼策略,甚至对礼物商家制定营销策略也具有启发意义。
很多网友看到这里,已经开始拍桌子了:你堂堂一个博士,放着正事不干,竟然研究这“歪门邪道”的东西。我要怎么送礼,需要你来指导吗?
网络上也因此开启了群嘲模式。有人说,这是浪费国家的研究经费。有人说,这博士比我还闲。有人说,看完了就有女朋友了?
看到这些评论,丛博士恐怕要“伸冤”:殊不知礼物研究的确是人类学中的重要分支。
“礼物研究”最早追溯到19世纪末西方人类学对古式社会的礼物交换习俗与礼物经济模式的研究:“美国人类学之父”博厄斯(Franz Boas)考察了哥伦比亚的夸扣特尔人的礼物交换习俗,“民族志之父”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在其经典的《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1922)中详细描述了特罗布里恩德群岛上的美拉尼西亚人的礼物交换习俗“库拉贸易”……
总之,礼物研究还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研究方向,绝非不务正业。因此,在网上,也有不少声音力挺丛博士——
“别杠,去看完论文再说”“大胆预测一大拨艰难熬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聪明人正在赶来嘲讽的路上”“怀疑的人可能是不知道中国博士毕业难度有多大”“评论充分暴露了某些网友的文化水平,一篇逻辑严谨的文章就看到‘送礼’两个字,是不是博弈论也只能看到‘赌博’?”
总之对于这篇文章“正不正经”,网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原本,讨论应该建立在阅读过全篇文章之后,但由于文本语言过于复杂、拗口,再加上20万字的篇幅,实在是很难让人耐着心思读下去。
仅以论文的结论部分为例,关于送礼策略有这样一段话:
如果收礼人具有低依赖程度,且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较低,送礼人应该最大程度“投其所好”,以避免使收礼人失望。但随着关系越发亲密和收礼人依赖程度的提高,送礼人可以不再“谨小慎微”,并可以尝试进行适度的“自我表达”。
论文部分截图。
这段话什么意思呢,绕开那些学术话语迷障,翻译成大白话是:
如果你跟你女朋友刚确立关系,两个人的“革命友谊”尚有待淬炼,那么你应该多猜猜对方的心思,送她喜欢的礼物。但是如果你们已经谈了好几年恋爱,“革命友谊”牢不可破,那么你就可以想送啥送啥了,如果她不满意,你还可以跟她杠一杠。
这个道理说得很对,每一个谈过恋爱的人都会赞同,可是这样一个常识真的需要20万字的研究来支撑吗?这实在令人困惑。而任何一个东西用学术话语包装之后,旁人就不能置喙了吗?
在知识分工日益细化的当下,确实经常遇到这种两难困境。对于某些不明觉厉的学术成果,如果诉诸大众评议,则有反智之忧;如果完全排除大众评议,又有小圈子合伙用黑话蒙人之忧。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到底该如何分辨论文的好坏。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是诉诸专业,大众可以读不懂专业论文、专业书籍,但是相关大学、研究所、出版社应该懂。理想的情况是,大众通过信任这些中间机构、把关人,来信任相关学术成果自有其价值。而现在的问题在于,某些中间机构、把关人的信誉不够坚实,导致公众不得不亲自上阵对专业领域进行监督,但学术界对公众的质疑常常又不放在眼里。
这也导致了学术界与公众的鸿沟越来越大,而很多学术研究离不开公共社会。因此,专业人士要起到关键作用,既要积极维护学术研究的正当性;同时,也要精准识别出那些看似复杂晦涩、实则毫无含金量的所谓“成果”,维护学术共同体的声誉。另外,还要积极搭桥,用更加平实的语言尽可能让大众理解某个研究成果的价值所在——如此,才能避免类似论文引发的争议,也能避免个别文章“浑水摸鱼”。
说到底,连学术价值、公共价值都解释不清楚的论文,很难称之为好文章。
□ 子兮(媒体人)
编辑 孟然 校对 王心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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