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车站见到从上海出差回来的王建老师时,他正蹲在出站口的铁栅栏边上颤栗不止,就像是误服了不法分子装在冰红茶瓶子里的迷药。

我赶紧过去扶住他然后问他怎么了,他泪眼婆娑地回答我说,他在上海的相亲角看到了爱情死去的模样。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1)

我知道王建老师一生走南闯北,从未在爱情这方面吃过什么亏。

他从二十年前便开始在我们这里的婚介所寻觅对象,这些年来,他谈过情窦初开的幼师,也谈过冷若冰霜的女性企业家,就连隔壁学校的教务主任也跟他有一段花前月下的往事。

据说当他跨进婚介所的大门,连门口摆放的月老塑像都要为之颤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王建老师将他手里的尿素袋子递给我,然后示意我赶紧开车把他送到三桥那边的复印店。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2)

“上海是一座大都市,”上车之后,王建老师盯着手里的佛珠讲道,“太大了,大到足以令我迷失方向,那些栉比鳞次的大厦会击穿人类的灵魂,而奔流的车潮则会带走所有异乡人梦中的故乡。”

“廿八次。”他操着上海本地口音。

他说,“那天下午,我进行了二十八次相亲,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太阳落山,往日不再,在那里,爱情的确是死了。”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3)

王建老师缩在在副驾对我坦白,他在上海弄完模范公开课之后就直奔人民公园相亲角,他抵达的时候正是下午六点——他向来喜欢在陌生城市的相亲角探寻希望,因为这是他的道。

“我第一个目标是一位喜欢文学的女孩,你是知道我的,我希望我们能在月下吟诗,然后共同探讨巴别尔的红色幽默……”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4)

他说,已然西斜的太阳将残存的光亮通通泼洒在那张相亲广告上,打印在A4纸上的“文学”俩字金光灿灿令他心动不已,于是他自告奋勇开始跟媒婆攀谈起来。

“我说我是语文老师,在四川的一个县级市教书育人,喜欢听昆曲与电子乐,对波特莱尔与加缪的著作情有独钟,这段时间正在钻研罗马史,主要聚焦在四帝共治时期的哲学发展上面。”

据说他对媒婆掏心掏肺,用语言的魅力展现出了自己全部的才华,但那位阿姨只提了一嘴户口的问题,就让他在万般恼怒中悻悻而归。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5)

王建老师顺手拿了我一根和天下,然后给我科普了一手上海人民公园相亲角的近况,“实际上,那里跟其他地方的相亲角完全不一样……那里是修罗的战场。”

“成百上千的简历被媒人或亲属用铁丝悬挂在路边,宛如随风飘扬的法国国旗。不过这粗粝的手法却依然掩盖不住那优渥的条件与深邃的需求。人均大学毕业,人均本地户口,人均出厂自带一套房,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我一个大专毕业住教职工公寓的人走在这白色丛林里,简直就像是北京猿人逛北京。”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6)

王建老师表示,在那个下午,他试过以往所有那些惯用的手法,包括讲他当年与歹徒奋勇搏斗的故事,孤身一人去大理看洱海的历程,或是干脆现场替未曾谋面的女方写诗。

“不管用,根本不管用,”他说,“年入50个W是基本要求,就连写诗也要求文学硕士文凭。国内毕业的还不行,最次也得是英国回来的,你如果是在澳大利亚混的学历,那跟我的境遇基本没有差别。”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7)

“我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如此高端的相亲角。”

他对我讲道,“当我第八次通过电话连线,试图用我的悟力与感性打动女方,却被一句年收入多少呛得哑口无言时,我终于知道我走错了地方,就像一滴泪掉进去沙漠。”

王建老师说完便从尿酸口袋里抓出一束枯萎多时的玫瑰花,然后递给我说:“我曾以为这一束花至少能够吸引一个学园艺的女士……现在你就拿去泡水喝吧。”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8)

“后来我问了上海的一位朋友怎么会这样,他说我是在寻找爱情的路上,误入了上海最大的名利场。”

“他说,人民公园没有爱情。”

王建老师此时拿烟的手微微颤抖,蜿蜒的烟雾将他疲惫的双眼晕染成了一团深不见底的旋涡。

去上海回来要隔离嘛(去上海相了一次亲)(9)

“所以你这次决定放弃爱情了吗?”即将抵达目的地时,我忍不住问了一下。

“不,”他说,“有些事,做了就回不去了。”

他关车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响亮,几乎淹没了他下车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等我去复印店办理几本房产证,我要再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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