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文导报报道 2021年3月11日,史无前例的东日本大地震、海啸、核电站泄漏等复合型灾难迎来十周年。
日本政府决定在11日下午举行追悼仪式。天皇夫妇出席,天皇将发表讲话,这是德仁天皇首次出席追悼仪式。据称,这可能是政府主办的最后一次追悼仪式。
几年前,一位英国记者查德·劳埃德·帕里通过6年的走访调查,将这场灾难的切入点放在一座小学的悲剧上,并写出一本书《巨浪下的小学》。
这座小学就是大川小学。这场大地震致使1.8万人遇难,其中75人是学生。但诡异的是,在这75人中,竟然有74人就读于大川小学。真相到底是什么?让我们随着作者的视角去一探究竟。
1.这是一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2011年3月11日, 那是一个晴冷的周五,帕里在办公室工作。14点46分,办公室的地板传来平缓但明显的震感,然后是左右摇晃,玻璃窗户也开始咯咯作响。直到文件柜的滑动抽屉被震开来,帕里才迅速躲进办公桌下的狭小空间里。
地震了。
不知持续了多久,地震开始减弱,等到确认安全后,帕里走出办公楼,来到地面查看情况。街道上挤满了戴着塑料安全帽的人们,那是公司分发给员工的应急安全工具。所有人的普遍表现是平静地接受现实,没有露出一丝惊慌和恐惧。因为这是在日本。这个国家刚好位于板块的交接处,火山、台风、洪水、地震和海啸,应接不暇。日本人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帕里又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视,才知道日本东北地区宫城县北部发生了里氏9.0级地震。这是已知在日本发生的最大一次地震,它的猛烈冲击,甚至让整个日本岛向太平洋移动了13英尺。
伴随着地震而来的,就是海啸。海啸不是蓝色海浪卷起朵朵水花,它更加黑暗,更加怪异,更加强悍、暴力,无法用仁慈或残酷,美丽或丑陋来形容,完全是个异类。它像一只长着棕色鼻子的饿兽,正在大地上狂奔着。它的头是一堆支离破碎的泡沫,汽车和房屋在它的背上浮动,移动的时候冒着烟。怪物把道路变成河流,又将其吞没,然后继续肆虐更多的田地和道路,朝着村庄和公路呼啸而去。
帕里在视频中看到,一个司机在它的前面加速,拼命奔跑,最终还是被彻底吞没。
海啸经过,上方会升腾起一片神秘的尘埃,就像被拆除的建筑物上方通常都会漂浮的一团粉末状物质。邻近地区、村庄和整个镇子,就像被放进了一个巨大压缩机的嘴里,瞬间被压得粉碎。
第二天,身为记者的帕里开始赶往日本东北部沿岸的受灾区了解情况,在那里,帕里听说了海岸边一个叫大川社区发生的悲剧。
这桩悲剧,是如此令人匪夷所思。因为如果你要面对大地震,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可能就是日本,而日本最安全的避难所就是学校。学校通常坐落在山坡和高地上,而且被要求制定详细的灾难应急计划,做定期演习。
但在这次灾难中,大川小学仍然有84名师生遇难。更诡异的是,地震发生在下午2:46,海啸淹没学校的时间是在下午3:37,整整51分钟,大川小学的师生完全有时间爬到海平面以上数百尺的地方,逃过任何可能的海啸。
所以,这是一次本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2.没有人过度担心,因为学校是最安全的
许多人提起那一天,都觉得那不过是寻常的一天。生活在福地的紫桃佐代美,却记得那个周五的一丝不寻常之处。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吃过早饭后,佐代美开车前往当地中学,参加儿子健矢的毕业典礼。典礼结束,她又和儿子前往下游的釜谷村,参加了一个为初中毕业生举办的庆祝活动。下午两点半,活动就结束了,母子俩回去的途中,路过了大川小学。
当时,佐代美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口,她思考着一个小问题:离女儿千圣放学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应该等她吗?还是直接回家,让千圣和往常一样搭校车回家呢?
后来,儿子问,“我们回家吗?”佐代美心想,是时候回家了。于是,就这样离开了。
事实上,在地震发生的前一个小时,佐代美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恐怖感袭来。天变得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那种感觉就像电影突然中断,时间突然静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息。或许是这种不安的直觉,让她赶快离开那儿。
下午2:46,地震来袭,佐代美和家人一起跑到房子外面,等到余震过后,佐代美把父母和儿子带到车里,开车到稻田里的一处地方,福地的很多居民已经聚集在那里。地上摆着椅子,铺着垫子,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刚发生的事情。
佐代美担心千圣乘坐的校车随时可能回来,就开车来到大路上等待校车出现。直到天黑,校车还是没有出现。
晚上,稻田里的居民陆续回到家里。佐代美发现,她家的房子完好无损,只是断了水电。福地的很多家庭都在等孩子从小学回来,没人表现出过度担心。因为他们都知道,大川小学的老师接受过应急训练,用钢筋混凝土修建的学校坚固安全,更何况,学校的后面有一座700英尺高的小山丘,那是“超级海啸”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为没电,福地的人不能上网或看电视,没人看到那吞没一切的巨浪,而全世界的电视台早已经播放了一遍又一遍。那天晚上,苦苦等待的人终于在广播中收到一条消息:200名大川小学避难者被困,正在等待救援。
第二天,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还是没有回来,直升飞机一直在人们的头顶盘旋。村里的男人终于坐不住,纷纷组织队伍往下游小学的方向前进。
后来,男人们沮丧地带回来一个消息:学校完了,孩子没了!
3.海啸的前一小时,所有人在原地等死
浮津天音,是大川小学获救的孩子之一,在地震发生后,她被家长及时接走了。
她回忆说,3月11日那天,地震发生后,所有学生都在操场排好队,学校里响起警报和通知,督促大家撤离到更高的地方去。当时操场很冷,大风吹来阵阵寒意,学生们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但没有人离开队伍,都在原地等待老师的指令。
当时附近出现一辆装有扬声器的面包车,扬声器传来警报,告诉大家有一场“超级海啸”正从海上袭来。天音的班长大辅和另一位同学雄树,向班主任提出疏散建议:“老师,我们应该到山上去,如果我们待在这里,地面可能会裂开,把我们吞进去。我们可能会死!”
可是,老师只是让他们安静,等待指令。
只野哲也,是被洪水困住的78个孩子中,最终活下来的四个孩子中的一个。
根据哲也的回忆,那天下午2:46发生地震,所有孩子在5分钟内就来到操场,按照班级排好队。当时操场上有11个大人,因为校长不在,副校长石坂俊哉暂时负责所有事务。正是石坂用收音机一遍又一遍地收听海啸警报,但他对于该把孩子疏散到哪里,迟迟不能做决定。
当时还有两类人聚集在学校,一组是来接走孩子的学生家长,另一组是当地的村民。对于该待在哪里才算安全,这些大人有着巨大的意见分歧,直接起了冲突。
不少当地村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嗤之以鼻,特别是那些老人,他们不认为自己生活在海边,因为代代相传的经验里,没有关于海啸的记忆。这群人觉得待在学校最安全,并劝阻那些要接走孩子的家长留下。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警报漠不关心,有人说会有10米高的海啸到来,建议跑到山上去,有老师让他们保持冷静。村长则说:“海啸不会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去交通岛就可以了。”
大人们议论纷纷,各执己见。而另一边,操场上的孩子之间开始弥漫着听天由命的消极情绪。原本站着的孩子,已经围在一起坐下,大家靠着毯子和生火炉取暖。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3:30左右,消失了一阵子的副校长再度出现时,他带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海啸好像要来了,所有孩子排好队,我们快去交通岛。”
孩子们听话地站起来,列队走出操场。哲也和他的朋友大辅走在队伍的前面。当离开操场不到一分钟,哲也就看到滚滚黑水沿着前面的道路汹涌奔腾。他们逃生的方向,竟然是海啸袭来的方向。
孩子们被眼前的波涛汹涌吓到了,前面的孩子开始掉头往回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致于后面的孩子困惑地看着前面往回跑的同学。哲也和大辅迅速跑到旁边的山脚下,沿着山坡向上攀爬。在这个过程中,大辅掉了下去。哲也试图把好朋友拉上来却没有成功,他回头一看,黑乎乎的海啸快速地往上涌,哲也拼命地爬,直到爬到山顶上,他才从海啸的血口中逃生。
4. 海啸并不是问题所在,日本本身就是问题
结合幸存孩子的证词,我们大致了解了海啸发生前学校的情况。连孩子都能预见的灾难威胁,老师却选择原地等待副校长的指令;因为墨守成规,那些村民错过了逃生的最佳时机。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导致了这次悲剧。那就是,大川小学的防灾准备存在疏漏。
在日本,每个学校都有一本应急手册,其中一节专门针对紧急情况的应对,包括火灾、洪水和传染病等。每个学校,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去调整手册中的相关规定。比如内陆地区的学校,可以省略海啸防灾流程,而像大川小学这样的沿海学校,就需要重视。
在校长的监督下,副校长石坂俊哉修改应急手册,但是他并没有考虑当地的情况,只是保留模板中的通用规定。
地震后,在其他沿海村庄,别的老师和孩子都会毫不犹豫地沿着石阶往高处逃去。在大川,副校长只能站在操场上迷惑不解地看着这本应急手册。而操场上等待着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取决于他的决定。
2014年3月10日, 23个家庭向地方法院起诉石卷市和宫城县。他们指控学校玩忽职守,要求向每个死去孩子的家庭赔偿1亿日元。最后,经过两年的上诉,大川小学的家长打赢了官司——他们获得14.3亿日元的赔偿。
可以看出,大川小学的悲剧本可以避免,但由于微不足道的疏漏,84名师生葬身于巨浪之下,严密的系统和秩序成为吞噬生命的怪兽。
英国记者帕里在书中还原灾难全过程,挖掘出日本秩序井然表象下暗藏的致命缺陷——海啸并不是问题所在,日本本身就是问题。
撰稿|凉山
排版|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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