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钟
断网十年后突然想起来,《无穷动》确实是部宝藏影片。
2003年,章含之的女儿洪晃和她的一群朋友们聚在自己家的四合院里过春节,冬天的四合院有点萧索,一个朋友突然就提出要不拍个电影玩玩?
提议的人是刘索拉,刘索拉跟洪晃一样都有点红色背景,但她在文艺圈里出名还是因为做音乐和写小说,她的处女作《你别无选择》被视为中国“先锋派小说”的首批作品,念汉语言文学的同学可能还在课堂上被老师推荐过这本小说。
在洪晃的博客里,她表示因为自己模仿人惟妙惟肖,刘索拉觉得她不当喜剧演员是中国电影工业的一大损失。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对这群朋友圈里有现成资源,在当时攒一部电影相当容易的圈子来说,做这件事就等于拍个家庭电影消磨时间。
电影筹备的过程很简单,场地就是四合院,导演是朋友宁瀛,剧本基本没有,演员见者有份,洪晃演怀疑老公出轨自己朋友的海归妞妞,章含之被安排了一个管家兼保姆的角色张妈妈。在电影里,张妈妈几乎没有什么台词,只负责开门、杀鸡、泡茶,因为章含之不会杀鸡,导演宁瀛还给她找了个替身。
拍完之后这事就没了下文,大家也没太在意,直到三年后宁瀛突然说她把这部电影剪出来了,片子送去了多伦多、威尼斯等电影节,名字就叫《无穷动》。2006年,《无穷动》交给博纳影业的于冬做宣传发行在国内上映,有一款电影海报下方打上了“陈凯歌前妻”字样。
2006年,正是陈凯歌的《无极》被胡戈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搞出互联网初代热点的时候,诉讼案闹得沸沸扬扬,只要跟陈凯歌有关的事一点就炸,更何况是他跟高干二代前妻的私生活秘闻。
媒体的电话立刻追到洪晃和章含之那儿,宣发搞这样的噱头,宁瀛作为导演却没有阻止,因为这件事,洪晃在采访里说她跟宁瀛闹掰了,后来她还特地在博客里澄清,“(这部电影)我没投一分钱,也没要一分钱.......本意是想拍一个女性题材的电影。”
《无穷动》确实可以称得上一部女性电影,从创作者到内容本身几乎都没有男性出现,甚至因为意图挑战主流对女性的审美和对性事的直白,在当年还被称为女权电影。
但惨就惨在电影是宁瀛的一贯风格,内容相当写实,在里面扮演模特的李勤勤和以真名出演的刘索拉在片里面讲述的经历跟她们现实生活中别无二致,更要命的是,洪晃的小名就叫妞妞。真真假假,全看你怎么看。
作为台词吃重的主咖,洪晃在电影里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含蓄劲儿一通调侃,媒体自然就把焦点集中在“暗讽陈凯歌”上。就这样,一部奔着讲女性意识去的电影被观众指成“借暗讽男人来达到心理平衡”、“话题总围着男人转的伪女权电影”。
但在贾樟柯眼里,师姐宁瀛是一位“真正自信,有创造力的女权主义者。”
如果按时间划分,宁瀛跟陈凯歌一样,属于第五代导演,但她的初衷并不在这。在北电硬扛了两年后,宁瀛报名参加了出国留学考试,最后选了个艺术之都意大利,公费留学。意大利虽然好,但是不讲中文,使馆给的生活费还老是撑不到月底,留学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在后来的采访里,宁瀛说她差点就买票回国了,后来留下她的是一部偶然间看到的关于音乐家的电影《威尼斯之死》。
《威尼斯之死》打通了宁瀛的任督二脉,接下来等着她的是另一个重磅——《末代皇帝》。84年,罗马电影实验中心的老师透露给中国留学生们一个消息,大导演贝托鲁奇准备把溥仪的自传《我的前半生》改编成电影,要去中国拍片。
在一次影展上,宁瀛向贝托鲁奇毛遂自荐,得以参与《末代皇帝》的筹备过程,成为副导演,从此多了个标签——“贝托鲁奇的弟子”。
作为贝托鲁奇的弟子,宁瀛在影片风格上跟国内的第五代们完全不一样,充满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她最为人称道的“北京三部曲”《找乐》、《民警故事》、《夏日暖洋洋》跟《无穷动》一样都有着纪录片的质感,不用布景选择实拍也成了她的一大特色。
而作为一名女性导演,宁瀛天然对女性题材敏感,拍摄《无穷动》的初衷除了一群高干子女的创作冲动外,也有对主流女性审美的反抗和对女性欲望的剖白,这种挑战传统和世俗的表现方式区别于用男女性别对立来强调女性意识。
在同一时段类似的女性导演作品并不少见,同样有留学经历的导演彭小莲在她的“上海三部曲”里都设置了离婚、单身母亲这种与社会观念相悖的形象,电影里的女性意识已经脱离了探寻阶段向自立、自我倾斜。
而在此之前的女导演作品里,女性角色的存在要么是为主旋律题材的阶级对立服务,要么是为爱情故事服务,在集体意识的笼罩下这些作品基本都淹没了角色的自我,自然也没有女性意识这一说了。
但时间还是要往前走,进入商业电影周期之后,女性导演在作品里的表达欲看起来更受个人偏好影响。
拿作品类型、数量和质量都相对稳定的李玉和徐静蕾来说,前者的电影里女性多以底层人物、男权世界的受害者形象出现;后者的影片里女性则多半是独立坚强的,但背后始终存在男性主导,其他以市场为导向的“小妞电影”就已经不太在乎女性意识这个事了。
到这几年,对女性意识的描画更不常出现在大银幕上,甚至连女导演都屈指可数,回看今年春节档,在这种商业利益最大、观众辐射面最广的档期里,我们甚至看不到电影里有一个鲜明的女性角色,除了负责造梦的《新喜剧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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