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人生自是有情痴,南朝文学家江淹在《别赋》中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灞桥折柳,古道惜别,长亭饯行,青门相送,有人转身后还能再见,有人说了再见就是永远。
“芍药花开出旧栏,春衫掩泪再来看。”,王维去后,钱起去其故居缅怀,唯见满园芍药寂寞开放,不见当年栽花的主人。
“海鹤一为别,存亡三十秋。”,元和十年,柳宗元柳州赴任途经长沙驿,三十年沧海桑田,驿前南楼,昔年的老者早已作古,曾经的少年已是不惑。
物依旧,人非昨,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这就是人生的悲哀和无可奈何。相比于钱起的怅然若失,独立于长沙驿前南楼的柳宗元,他的落寞和惆怅更令人心痛。
海鹤一为别,存亡三十秋。
今来数行泪,独上驿南楼。——唐 柳宗元《长沙驿前南楼感旧》
简译:
那年与品德高尚的您在长沙驿前南楼一别,到如今已经有三十个春秋了。
今天,我独自登临故地,形单影只,物是人非,禁不住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赏析:
这是一首感旧之作,通篇抒情,抚今追昔,既有对德公的缅怀之情,更兼自己的身世之悲,感慨万千,读来令人为之心动。
“海鹤一为别,存亡三十秋。”,诗的前两句点出人物、事件和时间,“海鹤”指德行高尚的人,即此诗中的德公。
当年一别,转眼就是三十年,旧地重游,那位如闲云野鹤一般超凡脱俗的德公已经作古了,曾经的少年也已人到中年。
首句“海鹤一为别”是过去,三十年前,十三岁的柳宗元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随时任鄂岳沔都团练判官的父亲柳镇宦游,从而得以结识德公,并得到其教诲和关爱。
往事经年,彼时依依话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德公的音容笑貌也依旧鲜活在诗人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那是一段多么温馨美好的时光。
次句“存亡三十秋”是现在,诗人把思绪从遥远的回忆里拉回到现实中来,不禁感慨万千,当年南楼前一别,距今已经三十载,德公早已故去,父亲也已辞别人世,如今,南楼前,只有形单影只的自己。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悠悠三十载人生路,饱含了诗人多少无奈和心酸,世路艰险,宦海沉浮,羁旅漂泊。
刚刚从贬谪之地永州归来,转瞬又被流放到更为遥远的蛮荒之地柳州,诗人心中的苦楚又该和谁倾诉呢?
如果说,三年前的道别是少年被长辈呵护关爱的幸福,那么,三十年的旧地重游,就是中年坎坷人生的无尽悲伤,三十年来,饱经沧桑的诗人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和打击。
“今来数行泪”,诗人的眼泪既是哭给德公的,也是哀叹自己这短暂一生的坎坷际遇,三十年后再过长沙驿,并不是为缅怀德公特意而来,而是再一次遭贬的路过。
“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永贞革新后诗人被贬永州,为官徒有其名,持家力不从心。
老母丧,幼女夭,自己险些惨死他乡,好不容易等到皇恩浩荡,十年后被召回京。
“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岂料,当诗人历尽艰辛形容枯槁地回到京城,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又被外放到条件更为艰苦的柳州任职。
诗人“独上驿南楼”,登高远眺,故人不见,长安不见,唯有临风怅惘:“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理想又一次幻灭,除了忧伤,还是忧伤。
际遇坎坷,身世堪伤,独立昔日给自己带来那么多温暖和爱的南楼前,诗人又怎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呢,自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写在后面:
故国名园久别离,今朝楚树发南枝。
晴天归路好相逐,正是峰前回雁时。——《过衡山见新花开却寄弟》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1月,被贬永州十年之久的柳宗元奉诏回京,青春作伴好还乡,归途中,他给弟弟写下了这首满心欢喜的小诗。
岂料,这春天并不是为他而来,归朝的柳宗元不仅没有得到重用,还遭到武元衡等人的仇视,终因刘禹锡写诗事件,3月份再次被贬柳州。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归来时有多欢喜,离去时就有多悲伤,这样的人生无常,又岂是他可以左右得了的呢。
对于柳宗元来说,他的人生就是面对一次又一次地离别,三十年前告别德公,从此人天永隔;与挚友刘禹锡十年后重逢后再次告别,这一次又成了永远,四年后他病故于柳州任上……
“今来数行泪,独上驿南楼。”,旧地重临,斯人已去,天上人间,徒留慨叹,怎不潸然,原来,人生真的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唯有且行且珍惜而已……
柳宗元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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