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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档案系列49(尘封档案系列180蛇鼠一窝)

尘封档案系列49

一、

上海解放伊始,中共中央就指示华东军政委员会查清国民党败退时抢运了多少人民的财产,华东军政委员会将这一使命交由上海市人民政府落实完成。

为此,上海市人民政府专门组建了一个清查小组。该小组在着手进行此项工作时发现有一笔高达7位数的美金下落不明:从缴获接管的国民党方面留下的账目来看,这笔巨款未曾动过,但银行的金库里却根本没有这笔现金。

这笔巨款到哪里去了?清查小组为了弄清这个问题,走访了数以百计的旧政府留用人员,足迹涉及几十家机关、公司和工厂。最后,终于从国民党原上海地方法院留下的档案里,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1948年12月12日上午,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司令长官宣铁吾在虹口四川北路底的淞沪警备司令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他正在讲话时,机要主任忽然急匆匆地边喊“报告”边闯进了会场,送上了一份紧急电报。

电报内容如下:“淞沪警备司令部宣司令官铁吾弟:接电速将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徐继庄、邮汇局上海分局局长沈镜拘捕,遇节可自行处置,毋须请示。事关重大,勿误为盼。切!切! 蒋中正”。

蒋介石电报中的“遇节”的“节”,就是“节外生枝”。“遇节可自行处置,毋须请示”意即授权宣铁吾在执行拘捕上述徐、沈两人时如遇意外节外生枝的阻挠,可以按照宣铁吾自己的方式处置。蒋介石对于权力一直握得很紧,宣铁吾作为长期追随的忠实部属,接到过难计其数的命令,还从未获得过这样的信任,由此可见这个案件的重要程度。

这是一桩怎样的案件呢?这,还得从该案的主角徐继庄说起。徐继庄,浙江宁波人氏,其父徐青甫在辛亥革命后曾任浙江省民政厅厅长,徐继庄本人追随蒋介石的时间也很早,上世纪20年代中期就已经投奔蒋氏。北伐战争时期在蒋介石行营后勤部任职,执掌军备物资财权,颇显才干,深获蒋介石信任。北伐成功后蒋介石出任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曾不无感叹道:“余有今日之成功,当有徐继庄之功劳,徐是我的好管家!”

几年之后,蒋介石决定出兵消灭江西苏区的中国工农红军。打仗需要财力,蒋介石在咨询财政部长宋子文后,决定创办一家自己可以直接掌控的银行,作为万一出现党国内部有人以控制财源的方式来阻挠其军事行动的防备手段。于是,蒋介石就以国民政府的名义颁布了一道命令:为便于筹集前方军队的给养经费,特在汉口创办“鄂湘皖赣四省农民银行”,任命徐继庄为该行行长。

徐继庄确实是理财好手,上任不久,就把“鄂湘皖赣四省农民银行”打理得像模像样。蒋介石于是就决定把“鄂湘皖赣四省农民银行”扩充为“中国农民银行”,仍由徐继庄任行长。那个时候,国民政府下辖“中国”、“中央“、“交通”、“农民”四大银行,被称为“四大金融支柱”,徐继庄作为蒋介石的心腹亲信,是其中的一根支柱,由此可见蒋对其的信任程度。当时中国市面上流行的各种面额的钞票上,均印有徐继庄的签名影印。

中国农民银行行长的职位显然是一个肥缺,因此一开始就为国民党CC系(注:即由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把持的国民党党务组织系统,以“二陈”最初创立的“中央俱乐部”英语Central Club的缩写字母CC作为简称)掌门人,旧中国四大家族之一的陈果夫、陈立夫所觊觎。这哥俩多次寻找机会向蒋介石进言,要求将农民银行交由他们执掌控制,但蒋介石始终不肯点头。

“二陈”于是便改变策略,授意由他们控制的“中统”暗中密切注意徐继庄的举动,意图寻找岔子将徐扳倒。徐继庄自然知晓“二陈”的意图,便来了个针锋相对,凡是涉及到与中统局相关的业务往来,一定设置重重障碍。这样,久而久之,双方就成了势不两立的死对头。徐继庄在中国农民银行行长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一直到抗战后期在重庆时,终于因在一起折腾黄金事件中操作失误,被神通广大的中统抓住了证据,“二陈”一状告到了蒋介石面前,这才终于把徐继庄拉下了台。不过,蒋介石另有打算,所以未将中国农民银行行长这一位置交由CC势力控制。

  蒋介石对于徐继庄在经济、金融方面的才干还是充分器重和肯定的,所以,当1944年10月鉴于国际金融关系频繁而由国民政府下令组建“中华民国邮政储金汇业局”时,便重新起用徐继庄,委任其为该局局长。

  抗日战争胜利后,邮汇局随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当时,中国的经济中心在上海,徐继庄想控制实权,于是就任命旧部属沈镜为国家邮汇局上海分局局长。沈镜一上任,就在上海分局机关内为徐继庄设立了个人办公室,便于隔三差五前往上海的徐继庄坐镇其内直接控制邮汇局上海分局。很快,徐继庄就重新成为中国金融界的一个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

  徐继庄重新成为金融要人之后,被手里所掌握的权势、金钱冲昏了头脑,把他就任局长时蒋介石亲口叮嘱的“小心、谨慎”训诫抛到了脑后,渐渐开始为所欲为起来。他经常出入于高档舞厅、戏院,结识了一个名叫谭丽萍的女演员。谭丽萍年轻漂亮且又风骚,很快就跟徐继庄勾搭上了,成为徐的固定姘头。徐继庄在取悦谭丽萍的过程中,花费了大量钱财,这都是沈镜提供的邮汇局的公款。

二、

当时物价飞涨,偏偏认为控制了徐继庄这个财神爷的谭丽萍又提出要建造一个“安乐窝”。徐继庄无法拒绝谭丽萍的要求,于是便又动用公款,在静安寺附近建造了一幢豪华公馆。到这时,徐继庄已经动用了邮汇局上百万美金。邮汇局不是徐继庄私人开的,这钱如何归还?徐继庄灵机一动,与沈镜及由四川财阀在上海开的“巴川银行”的经理彭秉澄相勾结,开了一家远洋公司,企图通过远洋公司做生意,以所获利润还债。

以徐继庄的活动能量,信息自然灵通至极,他很快就捕捉到了一条信息:美国军队在日本有一批二战剩余战备物资出售。于是,徐继庄马上大笔一挥,批了一纸条子,通过上海邮汇分局划款200万美金,由他参股的那家远洋公司出面从驻日本冲绳美军手里购买了西药、医疗器械7000箱和大批冷冻血浆,装了满满一船运回上海。

徐继庄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国内西药、医疗器械和血浆奇缺,这批货物运来后绝对紧俏,加倍倒卖的话,赚取200万美金料想不成问题。其时的物价每天数涨,徐继庄觉得还有获取更高利润的空间,于是他就想把西药和医疗器械暂时囤积起来,先出售久搁不起的血浆。于是,上海、南京、北平等大城市的各大报纸便同时出现了远洋公司的广告,推销美国冷藏血浆。哪知,情况发生不测,广告竟引起了轩然大波,客商尚未登门,美国政府已经提出了抗议。原来,这些血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人民出于反法西斯战争的热情而响应政府号召义务捐献给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的。美国政府声称坚决反对把美国人民的血,在中国市场上作为商品出售。美国政府一提抗议,国民政府外交部顿时一个激灵,当即紧急通知上海主管机构:立即将远洋公司的这批物资冻结,不得上市出售!

  此举对于徐继庄还真是始料不及,他顿时傻眼了。他粗粗一算,自己前后已经动用了邮汇局公款300万美金,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不及时还出来,那就要被定为贪污罪,追究起来,必死无疑!怎么办?徐继庄考虑了数日,又想出了一招新招:将冻结的那200万美金物资作为抵押,再度动用邮汇局资金,在市场上抢购棉纱,囤积生财。于是,徐继庄再次挥笔让沈镜划款50万美金,抢购了大量棉纱,租用仓库囤积起来。不料,徐继庄的运气不佳,之前一直大涨的棉纱在远洋公司抢购之后突然开始大跌。

眼看生财念头将再度变成肥皂泡,徐继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以棉纱作抵押,动用公款折腾买空卖空,大搞投机倒把。但此举也并非法宝,很快就受到上海滩数位著名大资本家的联手冲击,再次惨遭失败。

这时的徐继庄,已经近似于疯狂,马上又动用公款从陈纳德航空公司手里买下了一架运输飞机,想开民航运输公司。但是,此举遭到了中统的暗中作梗,致使申请开航空公司的请求被束之高阁,不理不睬,未能实现。这样,徐继庄的压力就更加重了:贷款到期要付利息,仓库按月要付租金,员工得发放薪水,停放飞机租用的场地按天数要付钱,时间稍长还得保养。而与谭丽萍姘居着,那日常豪华开支也是一个无底洞。这些数额相加后的总和,可以说天天得支出一大笔款项。只有支出而无薪金之外的收入,徐继庄此刻真是技穷力竭,焦头烂额。

 直密切注视着徐继庄动向的陈果夫、陈立夫,此时已经通过他们控制的中统搜集了大量证据,认为扳倒徐继庄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去向蒋介石当面报告了徐继庄的上述情况。蒋介石听了“二陈”的汇报,又看了一份份确凿的证据,顿时大怒,当即下令:将国家邮汇局上海分局上上下下全部官员悉数撤职审查;将邮汇局暂时划由中统局管辖;着淞沪警备司令部即刻逮捕徐继庄、沈镜!

淞沪警备司令长官宣铁吾拆阅了蒋介石的紧急电令后,尽管还不知徐继庄、沈镜犯了什么事,但军人向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其时蒋介石尚未宣告下野,下达的命令理应严格执行,于是他马上宣布暂时停止会议,指着参加会议的淞沪警备司令部特务大队中校大队长戚再玉,示意跟他出去一趟。

戚再玉跟着宣铁吾进了另一间屋子。宣铁吾把蒋介石的电令给他看了一遍,说:“戚大队长,这件事就交由你去执行了,切勿误事!”

三、

戚再玉接受命令后,当即退出会场,驱车返回特务大队。一进自己的办公室,便下令立刻对上海通往外地的陆海空交通进行布控,然后集合人马,亲自带队前往邮汇局上海分局捉拿徐继庄、沈镜。可是却扑了个空,那里已由中统特务接管,哪里还有徐、沈的影子?

戚再玉想了想,又赶往徐继庄和谭丽萍姘居的那个豪华公馆,也扑空了,连谭丽萍也不在,管家答称两人昨晚均未回家。戚再玉又率众特务去了徐继庄平时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见到影子。

傍晚,戚再玉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位于提篮桥附近的家里,那是一处日本商人留下的独门独院的日式洋房。刚进院子,宁波娘姨就迎上来向他禀告,说有几个客人前来拜访,已经等候了个把小时。戚再玉觉得奇怪,他家里尽管经常有人来访,但事先都是约过的,今天怎么冒出不速之客来了?他边想边走进屋里,只一看便惊呆了:脸孔朝门坐着的那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不正是自己折腾了大半天也没逮着的徐继庄吗?

四、

戚再玉不愧是吃特工饭的,脑子里刚刚意识到时,手已做出了反应,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了手枪。但还来没得及推枪上膛,双臂已被两双铁钳似的大手攥住,手枪落在地板上。眼风一扫,旁边还另外站着两条彪形大汉,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掖着家伙,正凶神恶煞般地盯着他。

徐继庄稳稳坐着不动,用手指关节叩着桌子:“不得无礼!这是戚大队长府第,给我客气点!”

揪住戚再玉的两双大手松开了。

徐继庄打着哈哈:“戚大队长,请坐下,我们好好谈谈。”戚再玉坐下,想起老婆孩子:“我的家人呢?”“请大队长放心,他们另外有人陪着,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戚再玉意识到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宁波娘姨显然已被对方收买,他朝端送茶水上来的娘姨狠狠瞪了一眼,目光瞅定徐继庄:“徐局长想干什么?”

徐继庄伸出双手:“是这样的,听说戚大队长带人四处搜捕敝人,敝人不好意思麻烦阁下,所以特来投案自首,请大队长赏一副手铐。”

戚再玉苦笑:“算了吧,徐局长又不是不知道,戚某是奉命行事,上峰有严令,不敢不动啊!”

徐继庄喝了口茶:“戚大队长现在打算怎么样?”

戚再玉看出对方来者不善,低声下气道:“我想听听徐局长的高见。”

徐继庄说:“阁下眼下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跟本人合作,掩护我渡过这个难关,你就可以确保全家人安全,并且获得100两黄金;另一条是忠于你们宣司令,坚决不与我合作,那就只好和你全家人一起去西天了。戚大队长是个明白人,你考虑一下后请做出选择。”

戚再玉垂目视地,久久不语。

徐继庄又说:“戚大队长想必也知道,敝人这个案子是蒋先生御批的,而蒋先生其实是受了CC系‘二陈’的欺骗。我已经托人前往蒋夫人那里运动,不久就可把案子翻过来的,到那时,我徐继庄还是徐继庄!”

这番话语当然是徐继庄编造的,但其中不乏他的主观愿望。戚再玉官虽不大,但官场经验宦海世故却颇为丰富,再说他以前确实也耳闻过徐继庄跟蒋介石的关系,于是点头道:“徐局长,兄弟听您的。”

徐继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挥手,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到戚再玉面前,打开,里面躺着10根金条。戚再玉说声:“谢了!”便将盒子放在一旁,招呼宁波娘姨置备酒菜款待客人。

席间,徐继庄向戚再玉讨教藏匿法子。戚再玉笑道:“徐局长还有什么顾虑的?就躲在戚某家里吧,保您平安无事。”

徐继庄听了大喜,连声说好,于是当晚就在戚再玉家里住了下来。他带来的几个保镖也留下,轮流值勤。

戚再玉则假戏真做,率领部属全市各处奔波,搜捕要犯。中统和警司方面怎么也料想不到徐继庄这个要犯其实就躲在戚再玉家里!

本来此事决无节外生枝之虞,偏偏徐继庄不安分,要弄些事情出来。他在戚家待着,终日闭门不出,实在觉得无聊,先是让保镖把姘头谭丽萍接来陪伴,后又经常跟一些朋友通电话。而中统局上海特区的特工们正为警司方面搜缉无功而大惑不解,暗中指派特务悄悄插手该案,四下探听,电话局里自然也布置了内线。结果,徐继庄跟人通电话就被特务偷听到了,顺藤摸瓜,终于侦知原来这个要犯竟然就躲藏在戚再玉家里。消息报到陈立夫那里,陈立夫下令连夜派员赴戚再玉家缉拿徐继庄。

为避免跟警司方面发生冲突,中统决定把行动定在次日早晨4点进行。为防徐继庄察悉脱逃,中统方面特地派了两名特务前往戚宅附近秘密监视。但那两人露出了破绽,被徐继庄的保镖发现了。徐继庄马上给坐镇在淞沪警务司令部特务大队部指挥查缉行动的戚再玉去电,戚再玉闻讯暗惊,却不乱方寸,稍一考虑,让徐继庄的保镖把那两个特务引开,然后指派3名亲信特务速去自己家里,让徐继庄、谭丽萍化装成农民,坐了小船从内河逃往杭州。

徐继庄、谭丽萍抵达杭州后,马不停蹄转乘火车前往广州,然后又从广州逃往香港。

中统没抓到徐继庄,大为恼怒,就设法逮捕了徐继庄的一名保镖金某。金某熬不过刑讯,便将徐继庄如何收买戚再玉然后躲藏其宅的经过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作了供述。材料上报到陈果夫、陈立夫那里,他们马上向蒋介石告了一状。蒋介石大为震怒,当场写了一纸手谕,命令宣铁吾立刻将戚再玉逮捕,押解南京执行枪决,并令淞沪警备司令部继续缉拿徐继庄。

戚再玉被枪决后,缉拿徐继庄的使命落到了接任特务大队大队长的吴润逊头上。吴润逊不敢怠慢,经过一番侦查,终于得知徐继庄已经逃往香港,于是就率领8名特务秘赴香港缉拿。

却说徐继庄逃到香港后,秘密租赁了一处住所,雇了一名广东娘姨。徐继庄老谋深算,事先已在香港、美国和瑞士的几家银行以假名存了巨款,所以和谭丽萍过着优裕的生活。只是出于谨慎,两人极少外出。

吴润逊一行抵达香港后,向一个开当铺的广东老板租了两间房子作为临时寓所,随后就两人一组外出侦查徐继庄的下落。按照吴润逊的估计,徐继庄多半带了谭丽萍住在某家高档饭店或宾馆,就吩咐特务专往高档饭店、宾馆打听。两天下来,他们跑遍了全港所有的高档饭店宾馆,没有任何线索。于是就退而求其次,对中档旅馆进行查摸,也没有收获。

五、

吴润逊这才感到事情似乎并不像最初想象的那么简单,手下有人提出是否再去查低档旅馆,吴润逊认为以徐继庄的档次,再说还带着谭丽萍这样一个大美人,肯定不会住低档旅馆的,这样,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和他们一样也是租赁了房子住了下来。这就难找了,偌大一个港九地区,居民何止百万,上哪家去寻觅徐继庄?

吴润逊犯了愁,吩咐休息一天,开个会,大家议议看如何接着侦查。会上,有人提出向上海发电报请求增派人手,进行广泛查摸。这个意见马上遭到了否定,因为宣铁吾不是银行老板,不可能拿出许多美金港币让很多特务来香港兜圈子。有人提议跟国防部保密局香港站联系,请求他们的协助。这个建议也遭到了吴润逊的否决,因为一是不知徐继庄跟保密局香港站是什么关系,二是保密局如若插手,他们这几位等于劳而无功了。接着又有人出了几个主意,但都不能采纳。一干人讨论了大半天,始终不得要领。看来只好采取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照眼下这副样子拖下去,看是否撞得到运气,让徐继庄自己露出破绽来。

这样,吴润逊一干人就这样每天在香港、九龙四处转悠,寻找徐继庄的线索。如此拖了个把月时间,上海方面宣铁吾等得不耐烦了,数次发电报过来催问情况。吴润逊无以为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正没奈何时,这天晚上一个特务前来报告:他在珊瑚戏院发现一个女戏子很像徐继庄的那个姘头谭丽萍!

吴润逊一喜:“哦!谭丽萍演戏啦?”

那个特务因为吴润逊的脾气极大,不敢打保票免得弄错了挨骂,所以回答得有点吞吞吐吐:“我看着觉得有点像的,但不敢保证肯定是谭丽萍。”

旁边一个特务提议:“要不去向戏院老板打听一下?”

“不!”吴润逊断然否定,“这样吧,我们明晚去珊瑚戏院看戏。”

次日,吴润逊领着8个特务悉数出动,前往珊瑚戏院,先看海报,因为下雨给淋糊了,未获准信。于是买了票进去看戏。开场没多久,一个配角上台了,吴润逊一眼就认出是谭丽萍,大喜道:“没错,就是谭丽萍!”

谭丽萍怎么会上戏院登台亮相的呢?原来,这个女人生性喜动厌静,诸事都喜欢轧一脚,凑热闹。徐继庄让她深居简出,那真叫比死还难过。前几天,谭丽萍从报纸上得知有同门要好姐妹来港演出,不禁动心,就动了前去客串捧场的念头。徐继庄本待不允,但经不住她的软磨死缠,又思忖案子已经没有风声了,终于松了口,同意让谭丽萍轻松几天。哪知此念大错,竟给他带来了厄运!

吴润逊认出谭丽萍后,立即布置特务把守戏院各门,待谭丽萍演毕卸装回家时,悄然跟踪,终于探知了徐继庄的秘密住处。只恐夜长梦多发生不测,故决定当场下手拿人。当下便破门而入,把正和谭丽萍坐下了想吃夜宵的徐继庄架了就走。

吴润逊先把徐继庄带到了他们的下榻处,盘算一下,堂而皇之要把徐继庄带离港境显然是不行的,看来只有根据预定的计划请淞沪警备司令部特务大队情报科结识的香港黑社会人物帮忙,把徐继庄充作“猪仔”偷渡去内地了。于是就派人前往香港黑社会方面的联络点去联系,哪知指派的特务还未出门,外面传来了一阵警报呼啸声,两辆警车飞驶而至,跳下一群荷枪实弹的港警,将屋子团团围住!

原来,吴润逊一干人把徐继庄架走后,谭丽萍见势不妙,赶紧唤醒已经睡觉了的广东娘姨,让她带着16岁的儿子悄然跟踪,同时又打电话给房东说遭到了绑架,请房东出面向警方报警。警察刚刚赶到时,娘姨的儿子也坐着出租车返回,报告说徐先生被匪徒绑架至某处了。警察便驾车前往,直扑吴润逊一干人的下榻处。当下,也不多说,把吴润逊等人连同徐继庄全部带往警务处。

事情到了这一步,吴润逊无法再隐瞒了,只好向港警出示了自己的派司和淞沪警务司令部的通缉令,以及国民政府签发的拘捕大贪污犯徐继庄的命令,证明自己身负的使命和徐继庄的罪行。香港警务处于是对吴润逊一行予以口头警告后,释放了他们,将徐继庄移交香港地方法院拘押。

徐继庄被拘押后,谭丽萍闻讯大惊,马上前往探视。徐继庄正想着要跟她联系,当下便让谭丽萍速速以重金聘请英国皇家律师斯巴克公爵作为他的诉讼代理人。

斯巴克公爵在跟徐继庄见面详谈后,便让徐继庄出了一笔钱由其与香港地方法院上下作了一番打点,想把徐继庄的贪污犯案由改成政治犯案由,并要求中国法院办理引渡手续,将徐继庄留在香港审判,以使徐继庄得以无罪释放。

吴润逊获知这一消息后,当即电告宣铁吾。宣铁吾闻讯后,经过一番考虑,指示吴润逊耗资聘请华侨律师洗秉嘉作为中国政府方面的代理律师,届时出庭申辩,坚持要把徐继庄带回国内审判。洗秉嘉的申辩起到了预期作用,香港法院遂退了一步,表示先要中国法院承办该案的推事到庭作证后,再考虑这个问题。

陈果夫、陈立夫获悉这一消息后,立刻跟上海地方法院院长查良鉴会面,面授机宜。查良鉴乃国民党CC系骨干分子,自然听命于“二陈”,此刻正好利用职务之便,把徐继庄弄回国内审判。

六、

但是,根据民国法律规定,法院院长只负一院行政职务,独立审判权则由推事掌握,院长无权干涉。因此,查良鉴要想由上海地方法院包揽该案,只有找推事吴荣林商量。

吴荣林知道查良鉴是CC系方面的人,平时又时常耳闻徐继庄与“二陈”的矛盾,他不想卷入这种派别之争,于是就说:“中国和英国的法律制度不同,他们有他们的说法,我们有我们的说法,双方凑在一起,只怕谈不拢。况且我这个推事是代表国家行使审判权的,为何要去香港法院与被告在法庭上对质?这样做有损我国家尊严。所以,我不能去香港。”

查良鉴见谈不成,只好另外设法。按照通常惯例,徐继庄贪污案是损害国家利益的大案,这种案子应该先送交检察院侦查起诉,然后才由法院审判。但这样一来,检察院就成了捷足先登的幸运儿,那些不可告人的好处就悄然落入他们的口袋了。所以,查良鉴执意不让其他部门插手,而要由法院独家承办。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叫新任国家邮汇局上海分局局长的方根生出面,以邮汇局上海分局的名义向上海地方法院提起自诉。

方根生是CC系方面的人,自然照办,当即请律师写了诉状送进法院。查良鉴这边马上受理,并以一院之长的名义交由推事吴荣林承办。

荣林明知查良鉴此举显然藏有不良意图,但国家邮汇局上海分局作为直接受害者提起自诉,其行为符合法律规定,只得接下了这个案件。当天,吴荣林就带了书记官、法警将徐继庄储存的那7000箱西药、医疗器械全部查封;又去邮汇局上海分局封存了相关账册,并封掉了徐继庄的个人办公室和巴川银行、远洋公司的办公处。然后,吴荣林又聘请了20多名会计专家,查核各类账册,掌握了徐继庄等人的大部分贪污材料。

此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饮马长江,局势于国民党大大不利。查良鉴要吴荣林把封存的那7000箱药械交给邮汇局上海分局处理,吴荣林其时已想把这些物资交给即将新生的人民政府,所以找了个借口拒绝了。查良鉴于是就指使中统特务写恐吓信件和打恐吓电话威胁吴,但吴并不理睬。

1949年4月中旬,南京解放前夕,查良鉴见形势不妙,便以陪同司法部长谢冠生视察为名,携带家小逃往台湾。吴荣林冒着生命危险,顶住汤恩伯的压力,终于把那7000箱药械完整保存下来,上海解放后交给了军管会,为人民立了一大功。

拘押在香港的徐继庄,不久在交出200万元港币的保释金后,恢复了自由;在上海被捕的远洋公司经理林云谷和巴川银行经理彭秉澄,在上海解放前夕也被保释。这桩轰动一时的特大贪污案,就这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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