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樱桃树
文｜李心国
老家的房前屋后有十几棵樱桃树。每年樱桃熟了的时候，房前屋后红彤彤的一片，就像是一棵棵挂满了累累硕果的红珍珠包绕着屋子，置身其中，真是“连串樱桃红的的，堆盘角黍绿绵绵。真觉口流涎”。
一
老家位于草花山下，典型的沙质石灰岩土质最适合樱桃的种植，因此我们村一直就有栽种樱桃的习俗。每年五月，一百多户的村子几乎掩没在了红红樱桃的世界里，那般景象，村里村外红彤彤，炊烟枭枭如梦中。馋嘴鸟儿最先知，一片红海赛珍珠。
老家的樱桃树是四十年前老屋落成以后母亲和姐姐栽种的。屋后是长东扯西护围村子的一笼大堰，再后边就是我家的场院，场院周围是十多棵樱桃树。据说这垅大堰是当年风水先生看了我村的位置后建议筑就的，连同村东西两头的两眼水井，村子的风水特别的好。也许这与我们村辈出人才，尤其是高考恢复以后，考上大学的比附近几个大村子都要多的缘由吧。场院周边的十多棵樱桃树高矮不一，高的几棵树头上的樱桃总是够不着，也就成了每年压树的果实了。据说所有的果树每年都要留一些果子压在树上，以便敬着果树神保佑来年会长出更多的果实。要说最好吃的当然是门前的那一棵了。树高一丈有余，枝繁叶茂，樱桃成熟得早，个头更大，糖度更高，挂果多少也没有大小年之分了。樱桃熟了的时候，站在院墙上平视俯视，整棵树就像镶满了红珍珠的蘑菇伞，红彤剔透的樱桃密密麻麻，翠绿色的树叶反而成了点缀，大多时候也就充当了馋嘴鸟儿的隐身之蔽了。
二
好多年了，从樱桃涂红的那一刻起，母亲便房前屋后地看护着她的宝贝。白发苍苍的母亲总是在胡同口坐着马扎，时不时地吆喝几声，生怕那些嘴馋的鸟儿糟蹋了她的樱桃。时间长了，这种时不时地吆喝竟然让鸟儿理也不理，仿佛樱桃树是它们的领地。没办法，母亲只好拎着长长的竿子朝树上抡几下，馋嘴的鸟儿便不情愿地飞几个圈又悄无声息地飞回来。除了提防顽皮的小孩，与鸟捉迷藏似的人鸟大战也成了每年母亲护卫樱桃的一场趣事。偷吃樱桃有漂亮的真丝鸟，太阳鸟，白头翁，它们胆子小，见人来了就立即飞走。倒是贪嘴的蜡嘴雀，黑鹎和白颊噪鹛，以及通身漆黑的乌鸫鸟，不但胆子大，吃得多，被赶急了还会在母亲的头顶上飞来飞去，像是示威。母亲先是生气，后来觉得有趣，也就不跟它们计较了。
樱桃树所处的位置决定了成熟的早晚，但是一棵树真正的成熟期也就三五日。这期间母亲最怕下雨。因为熟了的樱桃被雨淋了，不但口感差，还容易腐烂。眼看着樱桃要熟了，母亲每天打电话提醒我们，再过两天樱桃就熟了，这几天不要出差了，等樱桃熟了快点回来。我们便一直期待着母亲的电话，一旦告诉我们樱桃熟了，就赶紧联络要好的同学和朋友，舟车劳顿，浩浩荡荡，一路“杀”回老家。母亲知道我们大多傍晚下班以后才回来，她便准备好了摘樱桃的钩子，小篓子，凳子，跑到屋后的大堰上向我们来的方向翘首张望着。终于看到了远来的车队，便屁颠屁颠地跑回家，把准备好的物件摆出来，看到我们一帮人下车，就笑得合不拢嘴。胖胖的猴子哥最喜欢逗弄老母亲。每次来的时候总是搂着母亲让抱抱，母亲便笑得前仰后合，轻轻地朝他身上拍打几下。母亲不喜欢大家给她带东西，怕人家破费，不舍得晚辈们为她花钱，她总是提前蒸好了包子，或者擀好了面条，一家一份，给大家带回去。
三
每年摘樱桃都是我们最开心的事。看着满树通红，一串串红珍珠似的水灵灵的大樱桃，那种激动，心都要跳出来了，口水便不由自主地顺流而淌。摘樱桃是个细活。都说樱桃好吃熟难摘，摘樱桃要从每一篼噜的根部掐下来，这样才能保证熟得水泡似的樱桃不裂不破，保存期也会延长。大家都性急，一篼噜一篼噜地撸下来就往嘴里塞，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把篓子摘满。妈妈一再告诉我们，不要折了树枝，一个树枝就是来年不少的樱桃。当我偷偷地折几块挂满樱桃的树枝时，妈妈知道这是为她来不及回来的孙女准备的，便会帮我仔细地收拾好，告诉我星期天赶紧给她孙女送去。
房前屋后那么多樱桃树，一次两次肯定是摘不完的。母亲总是反反复复地打电话：屋后那棵又熟了，快点回来。我们很难想回就回，母亲便自己去摘，摘满几篓就坐着公交车给我们姐弟挨家送，想留她吃完了饭再走她都不肯，因为她的心思还在家里。好几次我们回去，看到母亲顶着那么大的风爬到树上摇摇晃晃地摘着樱桃，弟弟好几次威胁要把樱桃树砍了，那一定会挨一顿臭骂，只好趁她看不到的时候把高处的树枝砍了，母亲总是很心疼地唠唠叨叨，但她知道都是为了她好，唠叨几句也就拉倒了。刮着大风，满头白发九十岁的老妈妈在树上摇摇晃晃地摘樱桃的情景，就像一幅浓浓亲情的图画，永远铭记在我的心里。
四
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去摘樱桃了。前年母亲在敬老院，樱桃快要熟了的日子，母亲不止一次地念叨，也不知樱桃长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小孩去折腾。我答应母亲等哪天拉她回去看看，熟了就摘一些过过瘾。可是因为一些原因，终究没有实现对母亲的承诺。她没说什么，但能看出来，她老人家很是失望。去年母亲不在家，加上疫情的关系，就没有回去，但是今年我却不敢回去了。妈妈不在了，我怕回去。我怕看不到母亲房前屋后张罗摘樱桃的身影，我怕看不见母亲眼瞅着我们大口大口吃樱桃那般慈祥得意的笑容。母亲不在了，再甜的樱桃也就没有了味道。也许以后樱桃熟了只能成为心疼的回忆，再也没有心情享受那失去了的甜蜜。我想，妈妈在天堂肯定舍不得她的樱桃树，我们再也不能有每年回去摘樱桃的念想，妈妈心里肯定会很不舒服。但是不管怎样，我肯定要好好维护妈妈的樱桃树，就像妈妈在的时候一样，让房前屋后仍然红彤彤的一片，那样，天堂的妈妈心里一定还会舒服一些……
作者简介：李心国，笔名竹林八贤，山东莱西人。大学文化，主任医师。莱西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首都文学》、《齐鲁文学》、《东夷文学》、《胶东散文年选》，以及《莱西市情》、《山东工人报》、《人民日报》数字版，《胶东作家亲情散文》等。《我的舅外公解桐英》获得《胶东散文年选2020》黄海数字出版社优秀作品奖。出版《胶东散文十二家·李心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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