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凤姐是一个人物鲜活的角色。作为荣国府长房儿媳妇,她凭借出色的能力,担任了荣国府的代理管家。在她的治理下,这个上下几百口的大家族,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凤姐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只是同时,作为一个权力的中心人物,作为出生于四大家族王家的小姐,她的骨子里,又多了一份源于从小被父母充当男儿来养的杀伐果决。
在荣国府中,凤姐利用权力之便,获取不正当的好处,比如挪用下人的月钱放高利贷,替人打官司。无论是放高利贷,还是替人打官司,很显然,其本质,都属于伤天害理的事。
比如原文描写最详细的水月庵事件,便是因为凤姐的介入导致金哥与守备之子双双殉情。从客观上来说,他们二人,虽然并非凤姐亲手杀害,但她也是最直接而无法逃避的帮凶。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明确写到的,死于凤姐之手的人命不在少数。比如贾瑞、鲍二家的、尤二姐,甚至于她连无辜者张华父子都想解决掉,因此,说凤姐“冷血无情”,并非夸张。
同样,作为四大家族王家的小姐,因为有王子腾的存在,贾、史、王、薛之中,王家的势力也在无形中处于首位。
也是因此,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凤姐展现出了眼高于顶的势力形象,比如对奴才出身的赵姨娘,她从来连正眼也没有瞧见过。在愤怒之时,不惜讽刺自己的丈夫:
我们王家可那里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赚得?别叫我恶心了。你们看着你们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了。说出来的话也不怕臊!
虽然这是凤姐的愤怒之语,但显然,我们也能体会出,在她的骨子里,所具有的优越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对王家的“穷亲戚”刘姥姥动了善良之心,并流露出了少有的人情味,这是为何呢?
1、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与王熙凤的忘年之交。
刘姥姥与王熙凤,原是毫无交集处于不同阶层的陌生人。只因刘姥姥的女婿狗儿的祖上,曾经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偶然同王家连过宗。
但王狗儿的祖上,随着家业的衰败,早已搬出了京城,在乡下靠庄稼谋生。只是这一年,因为天灾,地里的收成不好,眼看着难以准备过冬的物资,在万般无奈之下,刘姥姥提出了,前往荣国府打秋风,碰一碰运气。
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带着孙子板儿,两手空空。面对富丽堂皇的荣国府,大门前威严的两只大石狮子,年过古稀的刘姥姥,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在内心挣扎了无数次后,她才挪动了身子,低头哈腰地询问看门的人打听周瑞的去向。
俗话说得好,侯门深似海。堂堂荣国府,虽然如今衰败了,但外面的排场已然气派。也是因此,对于这个乡下来的老奶奶,这些看门的人多是一种调侃的味道。
唯有其中一个年老的,给她指点了迷津。她才见到了,同女婿父亲曾经交过好的周瑞家的。并在她的引荐下,见到了凤姐。
此时的王熙凤,刚接任荣国府代理管家不久,如刘姥姥这样的穷亲戚她并不认识,也是因此,对于如何处理她,凤姐心中并没有底。
而是在通过周瑞家的,从王夫人那儿得知,她与王家并非十分要好的关系。得知真相后的凤姐,总算内心踏实了下来,她在遵循王夫人的嘱托,不让他们空手而归。给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并额外赠送了一串让他们打车回去的钱。
二十两银子,是王夫人的意思;但那一串钱,却是凤姐的善意体现。
只是,面对这个初次相识的刘姥姥,凤姐为何对她如此热情如此好心?对于这一点,我们其实并不难理解。
作为大家族的儿媳妇,王熙凤即便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依然心力交瘁,时时刻刻生活在各种钩心斗角、矛盾之中。
比如,她与公婆的关系,她与丈夫贾琏的关系;她与姑妈王夫人的关系;她与嫂嫂李纨以及众多小姑子的关系。
甚至于,她与众多管家媳妇的关系。
贾元春晋封贤德妃的时候,贾琏护送林黛玉火速赶回,凤姐面对他,直诉苦。
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抱怨。‘坐山观虎’‘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掛子的武艺。况且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怨不得不放我在眼里。
或许,凤姐对刘姥姥的刮目相看,在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后,又特意给他们祖孙二人一串打车的钱,正是源于刘姥姥身上体现出来的淳朴和真实。
刘姥姥来荣国府打秋风,目的明确。只是,在见到真人王熙凤的时候,当需要开口祈求资助的时候,却未语先红了脸。
这样一副表情,对整日里同荣国府众多虚伪的人打交道的凤姐来说,是一种心灵的震撼,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也是因此,在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的时候,凤姐才会如此的一反常态。
2、刘姥姥二进荣国府,与王熙凤的忘年之交。
刘姥姥第二次进荣国府,同样戴上了孙子板儿,但同第一次两手空空而来的做派,却有所不同。因为这一次,她从庄稼地里扛来了两麻袋新鲜的瓜果蔬菜,这一次,她是来荣国府报恩的。
从原文的描述来看,凤姐同刘姥姥相见后不久,便来到了贾母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眼见天黑,刘姥姥担心晚了出不了城,所以忙着想要回家。
周瑞家的出于好意,替她来到凤姐的面前汇报这件事。只不曾想,王熙凤却说了:难为她们大老远的扛来这些,就是让他们睡上一晚上也使得。
从这可以看出,凤姐对刘姥姥的好感,是源于她知恩图报的举动。
而偏巧,这一幕,又恰好被贾母听见,得知这件事后,老太太也来了兴致,想着同这个积古的老人聊聊天。
刘姥姥便是这样,在荣国府待了几天,并游玩了大观园。
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三个细节,可谓让凤姐对她的好感急剧升级了。
(1)刘姥姥“士别三日,让人刮目相看”的口才。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言语粗鄙,未语先红了脸。不仅直言贾府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一个劲的称呼板儿是她的侄子。让站在一旁的周瑞家的,都后悔引荐了这样一个活宝。
只是没想到的是,第二次进荣国府的刘姥姥,却口若悬河,并善于察言观色。
她在初次同贾母相见的时候,那一句“老寿星”的称呼,便体现了她的智慧。作为荣国府的老太太,贾母享受了一辈子,如今年老的她,最渴望什么?当然是长寿,同子孙们享受天伦之乐。
刘姥姥仅用“老寿星”这三个字,便得到了贾母的认可,也让凤姐眼前一亮。紧接着,刘姥姥接连讲了两个故事,声情并茂地吸引了众人。其语言的感染力、情节的渲染,连王夫人都听住了,更别说贾宝玉,为了一个瞎编的谎话,让小厮茗烟外出寻找了一天那个供奉“茗玉”女子的庙。
(2)自嘲而大度的刘姥姥。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用幽默赢得了众人的喜欢,恰好,这个时候,贾母有心替史湘云在大观园做东,所以他们祖孙二人,幸运地参观了大观园。
这一天一大清早,众人便来到了大观园中,当李纨捧着刚采摘下来时候颜色各异的菊花给众人装扮的时候,凤姐突然来了兴致,要替刘姥姥好好的打扮一下。
在贵族家庭,菊花是女子的装饰品,一枝漂亮、艳丽的菊花,能增添女人的韵味。只是,凤姐忙着给刘姥姥装扮,却并非出于好意,她将各种颜色的菊花,横七竖八地插在刘姥姥的头上,惹得众人欢笑不已。
众人还不忘怂恿刘姥姥,让她回击凤姐的不怀好意,只是,面对这一幕,面对众人的欢笑,刘姥姥却满带微笑自嘲的说道:年轻地时候我也喜欢花儿粉儿,今天,就做一回老风流。
或许,在这一刻,刘姥姥如此自嘲而带着戏谑味道的行为,在无形之中,让凤姐对她又多了一份“敬重”。
当然,相比于“插花事件”,刘姥姥最俘获凤姐之心的,当属她与凤姐、鸳鸯的默契配合。
为了哄众人开心,在鸳鸯的提议下,她与凤姐让刘姥姥丑态百出。不仅让她用着沉重的象牙筷子,还让她在吃饭的时候,声情并茂的演绎了一段让人捧腹的画面。
当贾母举杯,宣布宴席开始的时候,刘姥姥却站起来鼓着腮帮子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一头老母猪不抬头。惹得众人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一门心思看她表演。
在服侍众人吃过饭后,凤姐才得空吃东西。面对王熙凤,刘姥姥感慨到:我最爱你们家的,是礼出大家。
其实细品,这是一句双关。至少在凤姐、鸳鸯来看,能体会出这样的意味。因为在对待刘姥姥的态度上,她们完全做出了同荣国府一向主张的“礼出大家”完全相驳的行为。
也是因此,鸳鸯听了,忙着让下人给刘姥姥上茶,凤姐也向她陪着不是。
面对这样的一幕,刘姥姥所展现的,便是需要勇气的大度。因为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她们二人为了哄老太太、哄众人开心而设计的圈套,但尽管知道,她却依然心甘情愿,并出色地完成了这个角色的扮演。
(3)察言观色的刘姥姥。
刘姥姥第二次进荣国府,不仅展现了口才、大度,同样,也展现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在贾母的带领下,刘姥姥游玩了大半个大观园,也去了几个小姐的房间。只是,在面对不同的房间,她却能够准确把握贾母的喜好,并适宜的做出评价。
比如,众人第一个来到的地方,便是林妹妹居住的潇湘馆,面对林黛玉献茶,作为她的舅妈,王夫人却果断拒绝了,一句“姑娘,我们不吃茶”,将场面引到了尴尬的处境。
面对这一幕,刘姥姥选择了转移话题,她对着众人的面说道:这门精致的房间,一定是哪个公子哥儿的书房,一句话,便化解了尴尬的场面。
然而,到了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面对如雪洞一般的居所,面对贾母对房间毫不掩饰的不满和数落,刘姥姥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或许,仅仅通过这样的细节,我们便能体会出,刘姥姥的人情世故以及察言观色的能力。
小结:
刘姥姥第二次进荣国府,在这里小住了几天,虽然并未得到真正的尊敬,却也收获颇丰,这些财富,足以改变其女婿一家的生活困境。
然而,比起她所获得的财富,她在荣国府中,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尤其是与王熙凤建立的“忘年之交”,却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宝贵财富”。
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王熙凤对这个乡下而来的、贫穷的刘姥姥,经历了深入浅出的了解,并最终对她心悦诚服,连自己最重视的女儿大姐儿的名字,都由刘姥姥而定。
而这个被荣国府众人戏谑的刘姥姥,也用自己的一生,用自己的言行,完成了凤姐对她的“嘱托”,将巧姐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并让她与自己的孙子板儿结合,过上了无忧无虑、平淡的田园生活。
或许,到了这一刻,我们都能理解,究竟因为什么?才让凤姐对她刮目相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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