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沉重的故事:
2014年,一场车祸,
让一对超龄夫妻失去心爱的女儿。
为了弥补巨大的伤痛,
他们迫切地想再拥有一个孩子。
遗憾的是,
由于丈夫快70岁,
妻子也过了50岁,
失去生育能力。
此时,
一家代孕公司主动联系,
称可以帮他们实现心愿。
今年3月,
在付出65万余元的高昂代价后,
夫妻俩终于盼来一名男孩。
袁武、金梅夫妇向记者讲述事情经过
为弥补遗憾四处求医
经历了一年多的沉沦后,袁武和金梅仍然无法走出悲痛。两人的退休金本就足够日常生活,加上他们之前耕种的土地被政府征用,得到了不菲的补偿款。
尽管衣食丰足,夫妻俩却觉得人生缺少希望,没有值得寄托的未来。2016年,他们决定再生一个孩子,弥补失去爱女的遗憾。
而此时,袁武68岁,金梅50岁,自然受孕的几率极小。于是,他们走上了漫漫寻医求子路。
金梅经常在网上搜寻有关不育不孕的信息,通过电话联系治疗机构,再实地前往就诊。
2016年底,夫妻俩到北京一家医院就诊。医生告诉他们,金梅因身体原因,卵子无法受精形成胚胎。
夫妻俩十分失望。这时,北京一家名为“喜得尔”的公司主动联系金梅,称可以帮助他们。
原来,“喜得尔”公司从金梅留在网上的信息找到了她。经过几次接触,袁武和金梅才得知,这家公司是代孕机构。
虽然知道代孕是违规行为,但求子心切的夫妻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花费65万元求代孕儿
袁武和金梅也曾考虑过抱养一个孩子,但又担心孩子长大后得知自己的身世,与他们产生隔阂。而选择代孕,毕竟他们与孩子存在血缘关系,旁人也难以知道实情。于是,2017年3月,袁武和金梅与“喜得尔”公司签订了一份助孕协议。
昨日,记者看到,该协议约定:“喜得尔”公司采用袁武的精子,然后提供几名女子,由夫妻俩选择一人捐卵,再通过试管婴儿技术培育成胚胎,移植到代孕女子的子宫内。袁武和金梅需一次性向“喜得尔”公司支付65万元,之后就可以安心等待孩子出生。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上,父母将分别填上袁武和金梅的名字。
去年4月,经过一系列检查,“喜得尔”公司称,袁武的精子质量不行,无法培育成胚胎,但该公司可以提供几名捐精者供他们选择。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这对盼孩子心切的夫妻,同意接受由别人提供精子和卵子,再通过代孕方法帮他们生一个孩子。
不久,两人在“喜得尔”公司提供的捐精者和捐卵者照片中,各选中一人。去年6月,“喜得尔”公司告诉他们,胚胎培育成功,已经移植到一名代孕女子的子宫内。等代孕女子足月分娩,夫妻俩就能得到梦想中的孩子了。
等待过程中,袁武和金梅十分关心代孕女子的情况,“喜得尔”公司偶尔也会给他们发来一些相关信息。虽然实际情况与他们当初的期望差距很大,但事已至此,夫妻俩也只好降低期望,接受现实。
袁武、金梅夫妇向记者讲述事情经过
代孕女子
成孩子“母亲”
今年3月7日,“喜得尔”公司通知袁武夫妇,称预计孩子将于当月底出生,请他们告知身份信息,以便代孕女子办理入院手续。此时,他们才知道,代孕女子一直生活在武汉。
3月20日,袁武和金梅飞到武汉,见到了代孕女子石某和陪同她的章某。金梅见石某年近40岁,外形普通,身材偏矮,有些不太满意。“喜得尔”公司解释称,她只是代孕妈妈,与孩子并无基因关联,不必在意。
石某希望尽快入院剖宫分娩,并向袁武夫妇索要1万元,说要用这笔钱办理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但金梅认为,她和丈夫已经一次性付清了全部费用,不应该再出钱;而且,孩子尚未足月,提前剖宫分娩不合适。
虽然这次见面双方闹得不太愉快,金梅还是给石某包了几次红包,希望她保持好心情,让孩子顺利出生。
3月22日,石某以金梅的身份信息入住光谷一家医院。次日,她接受剖宫手术,产下一名男婴。看着健康可爱的孩子,袁武和金梅都非常激动。他们朝思暮想的愿望,经历了许多波折后,总算实现了。
3月28日,石某办理出院手续,将孩子交给袁武和金梅。陪同石某的章某称,他会尽快办理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
4月4日,章某将孩子的出生证明交给袁武和金梅。夫妻俩一看,顿时傻了眼:在这份出生证明上,孩子的父亲是袁武,母亲却是代孕女子石某!
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
花了大量金钱和精力求来的孩子,
因出生证明上的信息不对,
可能无法顺利落户。
袁武和金梅夫妇先后
向公安、卫计部门求助,
得到的答复是:
没有法律依据,无法提供帮助。
夫妻俩对记者说,
这个孩子是因为他们的意愿才来到人间,
如果不能让他感受到充分的关爱,
他们将会感到更大的遗憾。
眼下的局面,
让这对无助的夫妻重新坠入痛苦的深渊。
无血缘关系
也无奈接受
从代孕女子石某手中接过孩子后,袁武和金梅担心孩子太小,不适合长途奔波,所以没有马上返回新疆。他们在武汉市洪山区卓刀泉附近找到一家月子中心,将孩子放在那里照料。月子中心每天收费900元,夫妇俩住的却是80元一天的小旅馆。
拿到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时,金梅提出质疑:“协议中不是说好,孩子的父母栏里填我们夫妇的名字吗?”
代办证明的章某称,办理证明时,医院审核得比较严格,发现产妇石某的情况与登记的金梅信息明显不符,于是他们只好在母亲一栏填了石某的信息。章某还说,只要孩子的出生证明上父亲是袁武,以非婚生子女的身份,也可以上户口。
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和周折,却得到一个丈夫与别人的“私生子”,金梅觉得很不是滋味。但孩子着实可爱,夫妻俩都非常喜欢。为了感谢代孕女子石某,他们先后给了她数千元营养费。现在他们最大的心愿,是顺利为孩子上户口。
夫妻俩给老家打电话,向户政部门咨询新生儿落户政策。户政部门告知,因当地政策限制,非婚生孩子无法申报户口。
袁武和金梅顿时傻眼了:如果孩子无法落户,等他将来长大,他们该如何向他解释这种窘境呢?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因户口问题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又将如何解决?
看着通过违规渠道得到的孩子,袁武、金梅夫妇陷入两难
袁武和金梅还想过一个办法: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他们再去领养。但记者咨询得知,他们之前各有一个女儿,不符合收养条件。
想合法拥有
却无法可依
从求助代孕机构以便拥有自己的孩子,到如今孩子在手却与当初的期望相去甚远,袁武和金梅夫妇非常愤怒。他们决定向警方报案,希望对代孕机构予以打击。同时,他们也向楚天都市报求助。
在记者的建议下,夫妻俩拨打了110,江夏警方接警。民警了解情况后表示,卫生部出台的《人工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规定,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但地下代孕是否违法,我国的法律并没有明确规定。因此,公安部门对地下代孕行为,缺乏执法依据。
民警查证了代孕女子石某和陪护人章某的身份信息,建议袁武和金梅向江夏区卫计委反映。
夫妻俩向江夏区卫计委工作人员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工作人员答复:我国法律对如何干预和惩戒违规代孕行为,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卫生部《人工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禁止代孕行为,但没有明确由谁管理执法。
昨日,在月子中心,袁武和金梅一边逗孩子笑,一边抹眼泪。这个孩子是因为他们的愿望才来到人世,他的生物学父母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代孕女子生下他后也已完成交接。袁武和金梅一心想当孩子的父母,但这个诚挚的心愿,却找不到法律的支持。
记者昨日从江夏警方获悉,出于对案件的重视,他们已经控制涉及违规代孕的三名嫌疑人,并提取了袁武、金梅和孩子的血样。
警方的迅速行动,让袁武、金梅夫妇又生出更多担心:他们会带走孩子吗?
律师和社会学家
析困局
律师观点
昨日,记者就袁武、金梅夫妇的遭遇,咨询了湖北乾行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张华。
张华认为,首先,袁武夫妇与“喜得尔”公司签订的助孕协议,因违背基本的伦理道德,从根本上是无效合同。袁武夫妇可起诉代孕公司,要求退还65万元服务费。
其次,袁武夫妇与代孕女子石某通过提供虚假文件证明,办理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也属违法行为,不仅不能为孩子正常申报户口,还可能承担法律后果。
基于目前的情况,可能只适合通过诉讼来确定孩子的抚养权。但由于袁武和金梅夫妇与孩子没有任何生理和法律关系,他们取得抚养权的概率也很小。
社会学家观点
武汉大学城市安全与社会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尚重生,则从社会伦理层面进行了评析。尚重生说,这起案例中,产生了一个特殊的后果——孩子。不管他是怎么来的,他的生命权和社会权利都应该受到尊重。孩子的到来已经成为生物学上的事实,政府的各个职能部门,就有义务让他在社会学意义上正常化。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袁武夫妇是孩子最有利的抚养、监护人选,是他们的意愿让孩子出生,虽然手段违规,但社会危害有别于其他违规后果。
尚重生认为,代孕机构开展地下代孕业务,是打擦边球钻法律的空子。在法无禁止的前提下,对袁武和金梅夫妇的朴素诉求保持宽容,并不损害法律的严肃性。来源:楚天都市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