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一个好的演员”
这次,张译又把张艺谋演哭了。
电影《狙击手》中,扮演连长的张译,迎着风雪,迈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声声铿锵嘶竭地喊:“五班!”
紧跟身后的队友齐声回应:“到!”
“五班,到!”
在他的带领下,战士们的口号声在苍茫雪地里萦绕不绝,气势如虹。
重现了当年志愿军直面敌人枪口,奋死营救战友的无畏与英勇。
张译说:
“因为我当过兵,我就知道,军人上到前线的时候,可以做到整齐划一,让你分不出来个,这是我们军人的一个本事。”
一个团是一个人,一个人也代表一个团。
同进同出,生死与共。这份感染力,无不令镜头前的所有人动容。
而在不久前,张译刚凭借电影《悬崖之上》中,特工张宪臣一角,砍获金鸡奖影帝。
从2020年的《一秒钟》、到2021年的《悬崖之上》,再到今年上映的《狙击手》……
整整连续三年,张译成了张艺谋电影里的御用主角。
外界开始戏称他为“谋男郎”。
可,跑了十年龙套,又被骂丑的,到底凭什么?
坊间流传一句话用来形容张译:睁不开的眼睛,藏不住的戏。
其实曾有段时间,张译都特别害怕去演那种,只能单靠眼睛来传达的“内心戏”。
因为他不仅天生单眼皮,还生了一副三角眼。
看上去总耷拉着显得特没神。为此,张译还试想过,要不给自己划拉个双眼皮整改一下?
但医生却告诉他:“你的眼皮少了一条天然的肌肉,连睁眼的速度都比别人慢,给你切双眼皮没用。”
这对于演员来说,无疑是一种硬伤。
可偏偏又是张译。
让观众见识到了什么叫出神入化的“眼技”。
《悬崖之上》里,张译扮演特工张宪臣,受尽酷刑却不想连累队友,宁愿放弃逃生机会。
在车厢里和于和伟饰演的老周诀别时,对方问他,还有什么心愿吗?
他顶着满脸伤痕,闭着血肿的眼摇头。
最后推开车门,背转过身时,犹豫了一下说:“还真有件小事,马迭尔宾馆前面的小叫花子里头,有我和王郁的孩子。”
图 | 源于电影《悬崖之上》
声音哽咽、仅半睁的眼角里,既流露出赴死的坚决,又明白可见身为父亲深藏在心底的记挂。
回想起开头漫天飞雪里,他和同为特工妻子的约定——“活着的人去找孩子。”
成了全影片中最戳心的一幕。
而之前在《我和我的祖国》中,也是同样。
58位主演里,唯独让人忘不了张译的眼睛。
他饰演的高远,是科研所里的一名青年科学家。建国初期,为秘密研制原子弹任务隐姓埋名,忽然间音讯全无。
后来,意外发生试验事故,他为了挽救实验室和数据,独自折回去亲手关掉设备。
自己却因遭受大量核辐射,口鼻出血不止,几乎一夜白头。
又意外地与昔日恋人重逢。
但任凭对方怎么步步追问,张译戴着口罩,遮住大半的脸,全程只说了一句话: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看似无情,实则内心翻滚。
他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
从刚撞见时的错愕闪避、陷入回忆中的怅然羞涩、到背负重责的隐忍难言……
十多分钟的长镜头一镜到底,张译仅凭双眼诠释所有情绪,更胜过千言万语。
观众再次因为他而热泪盈眶。
“有些电影是为张译而看,但看的时候早已忘了张译。”
可放在十几年前,张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未来真的能够在银幕上如此大放光彩。
少年时期的张译,对于表演这件事尤为反感。
1978年,他出生在哈尔滨一个文艺家庭。父母都是教师,平日里除了爱送儿子去学习各种兴趣特长,就是热衷催迫他上台给别人表演。
这给张译落下了不少“童年阴影”。
“我是特别排斥这个事情,老觉得不像别的孩子高高兴兴的,我觉得特别悲催,也觉得特别紧张,每次吃饭都吃不踏实。”
但命运偏爱造化弄人。
张译不曾想过,自己日后会因表演而狂,此时的他只有一个梦想:要当央视播音员。
无论小时候再怎么调皮捣蛋,每天早上6点半准时,张译必定会守在收音机前,听《新闻和报纸摘要》。
还自学了一口纯正的播音腔。
身边的老师和同学都鼓励他:“你应该去考广院,考上后你就是未来的罗京,不,是罗译。”
可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读高二那年,北京广播学院面向全国招生,张译去考了,专业课还拿了第一,但缺少文化课成绩,只能被刷下来。
来年他卯足劲再考,成绩依旧不错全省并列第二,结果却还是名落孙山。
只因那年北京广院,仅给东北预留两个招生名额,另一名考生有少数民族的加分,得以顺利上岸。
张译这时,左手拿着广院老师寄来的“安慰信”,右手接过居委大妈发放的“待业青年证”。
第一次感受到了梦想破碎的滋味。
他人前装作没事,人后猫着腰痛哭,萎靡地躺在家小半个月。
父亲眼看着焦急,不愿儿子继续消沉,恰好听说哈尔滨话剧团在招学员,索性像赶驴子上坡那样,提着张译去面试。
怎料剧团老师稍微瞥了一眼,便把头摇成拨浪鼓: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长得还像只‘酸脸猴子’,一看就不是做演员的料。”
这番评价把张译的自尊心刺得生疼。
他奋力挣脱父亲的手、转身就往外跑,心中很是不忿:演戏算什么,哪有播音高级?
可最后张译不情不愿地,还是加入了哈尔滨话剧团。
因为父亲拿着借来的3万块,硬是帮他交足了学费,钱不能白白地打了水漂。
去报到的当天,他正好看到剧团成员们,在上一堂叫“释放天性”的课——一群人在台上鬼哭狼嚎、摸爬滚打。
张译被吓得两眼发黑、脚步都有些踉跄。不禁悲凉地想:自己还能更倒霉些吗?
殊不知,表演真正的“坑”还藏在后头。
在哈尔滨话剧团浑噩了半年,张译,变心了!
当时全国举行文艺调演活动,他闲着无聊,也到礼堂凑热闹看了两场:《一人头上一方天》和《地质师》。
起初他只是散漫地看着,却不知道哪个瞬间起,被台上人物牵引住了心神。
待到掌声响起,他才发觉,自己早已哭花了脸。
久违的冲击与感动,刷新了张译对演戏的认知,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
回到剧团里,他玩命地恶补戏剧知识、研读剧本,恨不得能日夜睡在舞台上。
老师看出他的转变与努力,拍拍他的头说:“孩子,你要真想学戏,去北京吧。”
1997年,刚满19岁的张译,揣着零碎的积蓄成了一名“北漂”。
夜晚,他睡在简单的招待所里,白天,到各个表演院校转悠。
变心爱上表演的张译更拼,但运气也更烂。
考解放军艺,因营养不良被卡在体检那关。
考中戏,自顾自地大谈看过的2000个剧本,被面试官反问,怎么不报导演系?
考战友文工团,苦等多日消息如泥牛入海。
追梦失败的痛,张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他一改往日执拗的性子,腆着脸皮主动给文工团打电话,软磨硬泡了半天,对方才松口说:“还有三个自费名额,你愿意来就来吧。”
张译欣喜若狂,自以为半只脚已迈进演员的门槛。
但显然,这想法错得离谱。
进入战友团,他当过主持、做过场记,打过灯光、学过剪辑……反正各种杂活都干过,唯独,没咋演过戏。
他的外貌实在太拖后腿:单眼皮、小眼睛,瘦长脸,班上同学都说他,长得跟驴子似的。
连老师也叹气:“形体有点像面条,站起来三道弯。”
长相不及格也就罢了,意外状况还多。
每次好不容易匀到一个小角色,张译不是被道具绊倒、就是吃撑了弯不下腰,或遭遇观众冷场,总有办法把表演搞砸。
团里一致认定:“张译,你演戏就是个死啊!”
既然如此,张译心想:那我“弃演从文”总行了吧?毕竟,写剧作的基本功还是有的。
何曾想,连这条路都走不通,他辛苦写好的剧本,要么没人演,要么就是投资人跑路。
倒霉到这个程度,张译服气了,自己便是名符其实的衰神。
别无他法,他只好重新拎着大头照与简历,一个个剧组地跑,逢人就咧嘴点头说:
“您好,张译,男,了解一下吗?”
化身戏中各个面目模糊的龙套,成了张译维系演员身份的唯一标志。
直到第十年,他跑到《乔家大院》剧组演小结巴,导演胡玫问:“小张译啊,今年多大了?”
他答,27了。
胡玫听后,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你记住,男演员28岁再不出来,就洗洗睡吧。”
把张译吓得冷汗直流。
或许生活再不忍捉弄眼前这个努力的年轻人,28岁那年,老天爷终于给了张译一颗甜枣。
但也是带着硬壳的,并不好嚼。
那一年,《士兵突击》要翻拍成电视剧,张译特地手写了3000字自荐信,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角色——班长史今。
怎料团里不予批准,说:“想拍戏可以,除非转业。”
电视里史今的戏份不超九集,却要张译用过去九年的部队青春来交换。
但张译咬咬牙,还是签字了。
《士兵突击》中史今退伍的那幕,汽车缓缓驶过天安门,他咬住口中的大白奶糖想笑,转过头却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其实当天,张译也同时收到部队的转业批准。
从今以后,他和史今一样,没有了部队,只剩自己;哭得放肆,包含的全是这些年的不舍与深情。
用极大的代价换来的演员生涯,张译不敢有丝毫怠慢。
于是,他以近乎玩命的方式接戏、拍戏,用笨拙又忘我的态度观察生活,再反哺到角色当中。
他自觉自己天赋不高,所以只能是「方法派」演员。
平日里,他会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记录生活里头,不同人群的嬉笑怒骂、爱恨嗔痴。
每次接到新剧本,开拍前,他也会先用坐标轴标注上,该人物的情绪起伏;
或是专门建一个文件夹,记录不同角色身份间的微妙转变。
后来的后来,他演活了每一个人物。
《山河故人》里,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煤矿主,故意对着爱车踹上一脚,来彰显自己的豪横;
《亲爱的》同为孩子被拐走的失孤父亲,他却只能捧着别人儿子的脸亲上,来发泄思念和怨怼;
《金刚川》的张飞,看着战场满地尸骸,他第一反应不是崩溃,而是木木地捡起战友的烟罐子;
《鸡毛飞上天》中,不得不提的名场面:时隔多年,在交错的火车上与心上人重逢。
那一瞬间的不敢相信、惊讶、想叫住对方却发不出声,只能缓缓艰难一字一字地吐出:“玉……珠……”
但这些,都不过是张译对人物的细心琢磨、精神灌注。
而为了让自己的外形更贴合角色形象,他对自己更狠。
《我的团长我的团》,他是腿部有残疾的小太爷孟烦,张译便真的无论戏里戏外,瘸着腿走了三个月。
最后杀青时,左腿比右腿整整细了两厘米。
《攀登者》,他执意不穿保暖袜,光脚感受雪地温度,只为了能真实反映角色遭遇。
《我和我的祖国》,因为人物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必须从身型上看出前后反差;
那张译便一天只吃一根黄瓜,178的个,生生把自己饿得只有110斤,瘦脱了相。
《悬崖之上》,特工受刑的那幕看着逼真,因张译是真的要求用微电流游走全身。
他曾说过一句话——“我打碎自己,就是为了成为任何人。”
终于凭借着出色的荧幕角色,第一次拿到视帝的时候,张译登台说了一句:“今年,我40岁了。”
令台下无数人动容。
从过早地被判定“演戏就是个死”的毛头小伙,到现如今成为观众心中“千人千面”的最佳主角。
张译的逐梦之路,走得够长,也走得足够跌宕。
但他从未辜负过自己。
无论是备受质疑、因长相自卑的黯淡年少,还是眼前掌声环绕、足够扬名的不惑之年。
张译说,我还是想当好一名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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