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齐国先后有两对君臣相伴半生,共同渡过了好几十年的岁月。前一对生活在春秋前期,是一代霸主齐桓公和一代名相管仲。后一对生活在春秋后期,是一代贤德晏婴和一代美男齐景公。齐景公在位五十七年,晏婴陪伴他四十七年。景公是个很重情的人,有时候甚至有人觉得有孩子气的一面,晏婴呵护训诫他如同父兄。齐景公和晏婴是春秋史中难得一对最温情的君臣。
齐景公可能是一代美男,大致相貌应该不俗。《晏子春秋》说“景公盖姣”。“姣”是俊美、姣好的意思。“盖”意思是不确定,表示猜测。为什么会对齐景公的相 貌做出这种猜测呢?
因为有个有趣的小故事,不免让人想入非非。有一次一个羽人遇上齐景公,死盯着齐景公不放,眼不错珠。“羽人”是小官吏的名称,负责按时向山泽地区的农民,征收羽毛,羽毛可以作为上缴国家的赋税。当然征收什么样的羽毛是有标准的,得是够尺寸的长茎羽毛,一支称为“羽”,十支为“一审”,百支为“一抟”,十抟为“一缚zhuàn”。就是这样一个小官吏,很不恭敬地盯着齐景公看,所以很自然就让人想到,应该是齐景公面容姣好,相貌不俗。
齐景公自己感受到这异样的眼光,觉得很奇怪,就让左右的侍者去问问这个羽人,问问他为什么对我这样不敬,盯着我看个没完?于是侍者就去问这个羽人。羽人说,我说了也死,不说也死,干脆我就说了吧,我是觉得国君太美貌了,实在忍不住想欣赏就多看了几眼。齐景公对于这样的回答勃然大怒,你为什么要以色心对待寡人?吩咐左右:杀了他。
晏婴听说了这件事,在上朝之前就来见齐景公,问发生了什么事要杀这个羽人,齐景公就给晏婴讲了一遍。晏婴就给齐景公讲道理说:阻止人的正常欲望这是不道义的,别人真心爱慕你你却厌恶他这是不祥的事,纵然这个羽人以色心侍君,可他也不违法呀,不应该杀他。
齐景公听了晏婴的话,想了想就说,那就让这个羽人来服侍寡人洗澡吧,“寡人将使抱背”。服侍我沐浴的时候他可以扶着我的后背。齐景公给了爱慕他容貌的羽人一个亲近他的机会。以后就有了一个典故叫“抱背之欢”。
齐景公不但长得美,还很爱打扮自己。景公有一件很名贵的“狐白之裘”,这件衣服很有名。兽皮毛朝外叫作“裘”,“狐裘”就是狐皮制成的裘服。但“狐白之裘”绝单纯指颜色白色的狐裘。“狐白之裘”,是把狐腋下的皮毛采集起来制成的狐裘,这是最轻最暖的最高级的狐裘。当然,也因为狐腋下的毛是纯白的,所以叫“狐白裘”。
有一次下了三天大雪,齐景公就穿着这件狐白裘站在堂前台阶上,问晏子:奇怪啊,都下了三天大雪了,天怎么不冷呢?晏子问他:你不觉得冷是吧?人家古代的贤君自己吃得很饱、穿得很暖,却能想着百姓的饥寒。你呢?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却想不到百姓的苦寒饥饿。齐景公很听晏子的话,下令全国巡视,找到饥饿受冻的人,然后发给他们粮食和衣服,不用登记他们的姓名和居住地。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后赞扬晏子能够劝谏齐景公,同样也赞扬了齐景公从谏如流。
齐景公很爱奢华,有一次特意订制了双非常华丽的鞋子。这双鞋子饰以黄金、白银,缀着珍珠、美玉,这鞋子的长度足有一尺。鞋做好后,齐景公就穿着这双鞋上朝去了,当时正好是寒冬时节。晏子来上朝,齐景公去迎接他。齐景公这双鞋因为装饰了金银珠玉等贵重的饰物,所以鞋很重,穿上它走路很费力,只能仅仅是把脚抬起来。景公一边把晏子迎进来,一边问候他外面天冷不冷。
晏子反问齐景公,那你觉得冷不冷?上古圣人制衣原则是冬暖夏凉,您这双金玉装饰的鞋冬天穿上加倍冷,重得又超过身体负荷,这是有害生理的,不符合人之常情。穿着这样的服饰让天下诸侯嘲笑,耗费财物让百姓怨恨。这个制鞋的工匠应该杀了他。齐景公听了晏子的话,请求晏子放了工匠。景公脱掉这双鞋子,以后再也没穿过它。
齐景公对于服饰有种谜之追求,不但求美、求奢华,甚至总想着在服饰上能够体现出圣王的风范。景公曾经很天真地问过晏婴,如果我穿戴了圣王的服饰,居住在圣王的宫室里,各国诸侯是不是就会来归附了?这个想法可以说孩子气得都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了,难道先祖齐桓公是靠这个让诸侯奉为盟主的?
晏子告诉齐景公,你只效法古代圣王的服饰宫室是没用的,古代圣王也有穿着俭仆,甚至补丁连缀的,也有住在柴棚洞穴的,他们之所以能统治天下是因为爱好生灵、以民为重。古代的王朝到了衰败的时候,服饰之奢华超过庄重恭敬,宫室之华美超过了基本的居住需求,过分地使用民力、浪费财物,这是与民为仇敌 ,将不得安宁,怎么会得到各国诸侯的归附。
这事到这儿还不算完,齐景公问过这一次,又换了一个方向,但仍然想在服饰上追求圣王风范。第二次,齐景公修建了一座建在高台上的宫室,高三仞,有二十四尺。宫室里的横梁上都雕龙画蛇,还画着鸟兽。齐景公穿上“黼黻之衣,素绣之裳”走入宫室。就是上衣上绣着“黼黻”的纹饰,泛指礼服上的华丽纹饰。下面穿的裳白底绣花。这一身衣服简直是五色俱全,戴在腰带上装饰了美玉。更奇的是齐景公披散头发,还戴上了冠。然后向南而立,作出一副高傲的神情来。
等到晏子来了,齐景公问他:当年仲父管仲的霸业怎么样?景公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但是在后人看来,景公这种表现难免带着一点悲情。春秋后世礼崩乐坏、王纲已坠、各国混战,世之巨变已经不同于春秋前世,还哪儿来的遵从宗法制、会盟诸侯、驱逐夷狄的霸业。
晏子看到齐景公这不伦不类的宫室和不伦不类的服饰,很鄙夷。跟齐景公说,你这就是夸耀宫室的华美,炫耀服饰的华丽,而且只有狄人才会和龙蛇为舞,你把心思都用这些歪门邪道上,还怎么谋图霸业?
齐景公赶紧换了一幅姿态说,都是我那两个近臣梁丘据和裔款,他们建好宫室,我来看看,穿上这衣服是想和他们开个玩笑,没想到让先生给遇上了。我马上就改宫室,换衣服。齐景公有个优点就是很听晏婴的。晏婴让齐景公除掉这两个嬖臣。
还有一次,齐景公又想了一招。他戴上“巨冠”,穿上“长衣”,坐在朝堂上摆出一威严的样子,怒目而视。这就样摆姿势一直到天色都晚了还不退朝。晏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来劝谏。衣服服饰要适中,简易便于行动,你这长衣服行动不便。而且上古圣人都很和顺,不与人违抗,你这怒目而视的样子不像圣王这尊。所以,您不如赶紧脱了衣服休息去吧,天都这么晚了。
齐景公对晏婴倒是很恭敬,回答“寡人受命”,于是退了朝,回去脱了这衣服,再也不穿了。
作者:沅汰,文化学者,历史作家主要作品:《龙凤传奇》、《南北乱世之三国霸业》、《高澄传》、《情探泰陵》、《胤禛二十七年》,中国古代《古国迷踪》系列,《博物馆青铜器名称汉字解读》系列、《汉字》字形释义、《青铜铭文里的西周史》、《晋国霸业》、《梦回春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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