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附近学校孩子们欢快的歌声,突然想起六一国际儿童节快要到了。
有人说,儿歌是定格历史、反映时代的留声机,不论年龄有多大,在我们记忆深处,总有一首童谣能够唤起儿时的记忆,还有那些斑驳的旧时光。循着窗外孩子们的歌声,我停下笔来,任思绪穿越时光隧道,回到过去那个年代,耳畔也响起了那些耳熟能详的旋律。
民国时期的儿歌
1980年代初期,上海电影制片厂拍了一部反映民国时期老北京生活的故事片《城南旧事》,电影里有一首非常好听的歌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首儿歌就是民国文化奇人李叔同作词的《送别》。
李叔同出生于天津一个富裕之家,早年到日本学习音乐和美术。此间,日本歌词作家犬童球溪根据美国歌曲《梦见家和母亲》的旋律填写了一首名为《旅愁》的歌曲,李叔同的这首《送别》,旋律则取材于《旅愁》。
《送别》的词作者李叔同
这首《送别》的曲调和歌词都极为优美,至今传唱不衰。台湾著名作家林海音在其自传体小说《城南旧事》中曾引用这首歌,书中英子(林海音)小学毕业,同学们唱《送别》为他们送行:“我唱了五年的骊歌,现在轮到同学们唱给我们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我哭了,我们毕业生都哭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但我们又是多么怕呢!”
林海音版的《送别》与李叔同原版略有不同,李叔同版本是其弟子丰子恺亲笔所记,应该无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两个版本为什么不一致呢?有人认为是林海音忘记了原词,小说里的这首歌是她自己创作的。但有学者考证并非如此,林海音版《送别》在历史上的确存在过,是林海音所在小学毕业典礼上的仪式歌曲,《城南旧事》中称之为“欢送毕业同学离别歌”。可能学校觉得李叔同原歌中某些词句与毕业典礼不太适合,所以便作了改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林海音恰恰是如实记录了当时的情景。
民国时期还有一首儿歌极为有名,这就是《两只老虎》,歌词非常有趣:“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儿歌《两只老虎》
这首儿歌是根据外国歌曲填词的,原名叫《雅克兄弟》,是一首法国儿歌,原文大意如下:“雅克兄弟,雅克兄弟,你睡了吗?你睡了吗?早上好,早上好!”《雅克兄弟》是如何变成《两只老虎》的,至今无考,但“老虎版”至少出现在抗战期间,因为知名报人曹聚仁《蒋经国论》第五节《新赣南如此》中就提到《两只老虎》。
这首儿歌在中国近代史上非常有名,北伐军政治部一位叫邝墉的科长,根据《两只老虎》曲调写了一首《国民革命歌》。歌词我们经常在影视剧中听到,相信大部分人都能倒背如流:“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这首歌在1920年代流传颇广,还曾经是国民革命军的军歌。中原战争期间,冯玉祥等反蒋势力将这首歌改编成《打到老蒋歌》:“打倒老蒋,打倒老蒋,除军阀,除军阀!革命一定成功,革命一定成功,齐欢唱,齐欢唱!”中共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则将《革命革命歌》改成《土地革命歌》。1970年代,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闪闪的红星》中有这样一幕,主人公潘冬子和伙伴们一起,兴奋地唱起这首歌曲:“打倒土豪,打倒土豪,和劣绅,和劣绅。我们要做主人,我们要做主人,分田地,分田地!”
一曲《雅克兄弟》,在中国留下了无数异姓“兄弟”。
新中国的红色儿歌
新中国成立后,儿歌内容和形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以歌颂新时代,歌颂新生活,歌颂新中国为主。从1950年代初到1970年代末,这个时期的少儿歌曲基本上差不多,我们姑且称之为“新中国的红色儿歌”吧。
新中国红色儿歌大体分为两部分,一是反映少年儿童日常生活,充满了童心童趣的歌曲,这类歌曲有《让我们荡起双桨》《小燕子》《上学歌》《劳动最光荣》《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丢手绢》《劳动最光荣》《少年先锋队队歌》等等;二是歌颂祖国和英雄人物的革命歌曲,我们熟悉的有《我爱北京天安门》《红星歌》《红星照我去战斗》《歌唱二小放牛郎》《学习雷锋好榜样》等,这些儿歌影响了几代中国孩子。
1950年代,少年广播合唱团在录制《让我们荡起双桨》
这些红色儿歌中,《我爱北京天安门》大家都比较熟悉,但可能不知道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关系非常特殊,曲作者金月苓和词作者金果临既是堂姐弟,又是表姐弟,他们的父亲是亲兄弟,母亲是亲姐妹。
金果临是上海市常德路第二小学五年级学生,他非常喜欢写诗,这篇《我爱北京天安门》就是他在1969年11月29日写的,后来发表于《红小兵》1970年第3期;金果临的堂姐金月苓是上海第六玻璃厂的工人,业余时间喜欢作曲,她在《红小兵》上看到《我爱北京天安门》后,将其谱上了曲子,那时她刚刚19岁。而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们两人当时都没有去过天安门,他们对天安门的了解和印象主要来自报刊杂志和新闻纪录片。姐弟俩虽然同在上海,但由于多种原因,很小就分开了,他们创作这首歌时,没有任何沟通和交流。
1972年4月2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我爱北京天安门》,这首歌随之传唱全国。后来,金月苓和金果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1977年底,金月苓考入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后到上海工作,成为一名音乐编辑;金果临先去农场工作,然后顶替父母回到上海工厂,正如那个年代大部分企业职工一样,经历了下岗、分流和再就业,金果临生于1950年代中后期,如今估计也回家安度晚年了。
改革开放以来的新儿歌
1980年以后,中国少儿歌曲创作进入了一个繁荣期,革命和政治因素迅速消退,反映童真、童稚和童趣的原创歌曲逐渐转增加。另外,随着对外交往的增多和电影电视的普及,一些台湾校园歌曲和外国动画片插曲也传入中国大陆。
一生为孩子们写歌的谷建芬
当时国内涌现出了一大批极为优秀的音乐创作人,创作了《采蘑菇的小姑娘》《妈妈的吻》《小螺号》《歌声与微笑》等大批质量上乘的少儿歌曲,其中以作曲家谷建芬最为出众。谷建芬祖籍山东威海,出生于日本,她将少儿歌曲中注入流行音乐因素,使歌曲更加欢快动听,也更为孩子们所喜爱。据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比较有名的少儿歌曲中,有一多半出自谷建芬之手。
台湾校园民谣也在这个时期传入大陆的,这种小清新的校园歌曲将中国民间音乐和西方乡村歌曲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通俗歌谣体裁,展现了青少年的青春活力和浪漫气息。罗大佑、叶佳修和侯德健等人是这个时期台湾校园歌曲的主将,而其中最重要的代表作当首推罗大佑的《童年》。这首《童年》曲调轻巧,琅琅上口,天然去雕饰,在曼妙的旋律和优美的歌词中,我们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池塘、榕树、秋千、操场、黑板和老师等因素交相辉映。最后,歌曲将重点放在“盼望”二字上,虽然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阴暗”的角落,但盼望幸福、盼望长大是孩子们共同的理想——“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歌曲到此戛然而止,也给人们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
改革开放后,一些外国儿歌首次进入中国,因为当时电视台播出日本动画片比较多,像《铁臂阿童木》《花仙子》和《聪明的一休》等,所以这些动画片的主题歌和插曲在中国非常流行,即使歌曲是外文的,大家也会哼唱旋律。
歌曲《采蘑菇的小姑娘》
对于这些动画片,大家比较熟悉的是《聪明的一休》,中央电视台1980年代初引进并配音,成为当时风靡全国的优秀动画片。在这部片子里,聪明的一休、善良的小叶子、鲁莽的新佑卫门、和蔼的长老、贪心的桔梗店老板、骄傲的将军都令人难以忘怀。这部动画片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温馨回忆,其主题歌《小机灵的歌》也成为70后和80后共同的记忆。
近年来,随着网络的普及和娱乐方式多元化,少儿歌曲创作似乎陷入了瓶颈,儿歌的传播途径和传播度也变得极为狭窄。这种现象已经引起有识之士关注,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种状况能够得到妥善改善。
今天看来,这些陪伴我们长大的老儿歌,其实就是一个时代的记忆。向经典致敬!(本文原刊2019年6月3日《海南日报》海南日报数字报-那些年,陪伴我们长大的老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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