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东方不败》中的任我行有一句台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然而多少年过去后,当年的那些人或许还在,但江湖却不是那个江湖了。

窑街是个什么地方(江湖已不是那个江湖)(1)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全中国,也吹到了窑街这个工矿大镇。那时候的窑街是八宝川、红古川地区无可置疑的核心。不但带动着周边的经济,更代表着时尚前进的方向。巴拿马,将官尼,灯笼裤.....时髦的打扮换了一茬又一茬,马莲滩的娃娃们浪了一趟窑街,回来就跟爹妈哭着扣着要一百单八个褶子的太子裤。说是裤子上的褶子越多代表越牛逼——不对,八宝川人那时候不说牛逼,说的是狂(读四声)。

狂些的娃娃们都有两个结果:要吗打人,要吗挨打。于是窑街的娃娃们把仗打红了。打仗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用的最多的理由还是“你狂呗!”

架就这么打起来了,窑街人打架够狠,光用拳头自然不够,刀子匕首都是小意思——开玩笑,社会都进入热兵器时代几百年了,不玩玩儿枪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窑街人?据高中一位同学说窑街就有卖枪的,还煞有介事地说了卖枪的具体地点和价格。

那时候的我胆子小,根本不敢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去考证一下是不是真的。不过自制的土枪倒是很常见,管子里塞上火药钢砂,平时打鸟,战时打人。甚至连残疾人都一马当先,轮椅座子下面藏根铁棒,一打群架开着轮椅抡起铁棒就猛冲猛打,俨然骑兵。不过要是打不过,逃跑的时候就狼狈了。

架打得狠了自然是要死人的,那时候的窑街死掉的人不要太多。打死人了怎么办?跑呗!往哪里跑?小煤窑。当时的小煤窑在窑街遍地开花,本地的外地的犯了案子逃亡的都往小煤窑跑,窑街的人口打了鸡血一样疯狂上涨。

窑街是个什么地方(江湖已不是那个江湖)(2)

人多了,经济就活了。各种新鲜事物都涌过来了,照相馆开了,录像厅开了,舞厅也开了......而且都是雨后春笋一般,一出就是一大堆。这下子,窑街就更像江湖了。

只有打打杀杀不是江湖,有爱恨情仇才是。这些新鲜的娱乐场所与小煤窑、混混地痞一起成就了窑街的传奇。那是一个名人辈出的年代,总有人试图在窑街的传奇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们中很多人成功了,但很快就又进了牢房,或者直接被砍了头。大哥换得比女人的卫生巾还勤快----这就是窑街,这就是在窑街成名的代价。

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涌入窑街的,不只是小煤窑,不只是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也不只是四大天王三接头皮鞋喇叭裤,还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幽灵。

这个幽灵就是海洛因,八宝川人都称之为大烟,而将吸食海洛因的人称为“大烟客”,或者简称为“烟客”。

有传闻说窑街是毒品从云贵川北上西进的大本营,此为传言,无法考证。不过窑街的烟客也是真正的多,有男有女,他们捂着清鼻子,捂着满身的伤疤浪迹于窑街的各个角落,一张嘴就漏出了两排熏黑的牙齿。抽大烟花光了他们仅有的积蓄,然后就开始到处借钱,借不了就拆家,把家里能值点钱的东西都廉价卖出去换大烟。到实在没有东西可买了,就只好去偷、去抢、去卖身。偷不来抢不来任由毒瘾发作的时候,便用烟头、刀子之类自虐来转移痛苦,或者干脆晕倒在地上,屎尿一裤裆。

窑街是个什么地方(江湖已不是那个江湖)(3)

在这样一个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安身立足没胆色是不行的,就连菜市场卖菜的大妈那都是不亚于穆桂英花木兰的人物。我亲眼在一个早晨看见一个烟客趁着卖菜大妈不注意,扛了一袋子还没拆封的菜就跑。大妈怒火中烧,拎起旁边肉摊上的菜刀就追,眼看追不上了,杀猪剁肉的菜刀便化身远程攻击武器从大妈手中飞出,直端端插进了偷菜贼的后背。

这就是窑街,人类打拼的动力在乌烟瘴气里野蛮地生长着。这里冲拆着每天行走在生死边缘的矿工,以及被毒品催化成亡命之徒的大烟客。第一次来窑街的人,如果没点儿心理准备,很容易被这种原始野蛮的氛围吓坏。最直观的例子就是跑上窑下窑或者从海石湾跑窑街的“蛋蛋车”群体。当你从乘坐着的轿子车上在上窑十字下车的时候,你会立刻发现周围的氛围跟你去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一群你根本不认识的人马上会向你围过来,然后争抢你的包裹行李。

认命吧!你是抢不过他们的,最终你的包裹会连同你的人一起被他们夺去。但也不要太害怕,他们不是抢劫犯,他们只是视顾客如上帝的商人。等他们将你安排进一个长安昌河之类的“蛋蛋车”之后,你会发现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能装的车,里面的乘客和行李像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被压缩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辆荷载六七人的小车子赛几十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窑街是个什么地方(江湖已不是那个江湖)(4)

所谓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在窑街的蛋蛋车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当这些车子被塞得再加一个煤块都会爆炸的时候,司机就会发动车子。随着司机师傅行云流水般的操作,蛋蛋车屁股上冒着黑烟无比娴熟地穿梭在这个充满了煤尘的镇子上,然后在险之又险地享堂峡山道上发疯了一般狂飙,比坐过山车刺激多了。

是的,哪怕你仅仅只是路过,在窑街也得多少有点胆色,否则仅仅做个蛋蛋车就足以让你魂飞魄散。窑街人甚至为胆色一词造了一个非常本土化的词汇——“野子”,形容一个人有胆色,那就说这个人“野子麻”或者“野子展”。窑街人也为自己有“野子”而骄傲自豪着,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野子”二字进了班房,甚至丢了性命。

多少年后,我再次去窑街,从红山嘴到窑街的路边上那块装载着八十年代独特风格的“计划生育好”的大牌子早已不见了。走进镇子里面,虽然依然喧嚣,但比以前干净得多了。多数装载着记忆的地方已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高楼;昔日的塌陷区已经被一片绿林取代,往海石湾走的蛋蛋车也不再肆意超载拉客了。

窑街是个什么地方(江湖已不是那个江湖)(5)

如今行走在窑街的路上,跟走在其他乡镇并无太大区别,焕然一新的窑街却再也不复当年之繁华。或许偶尔 一些眼熟的场景,脑海里会想到,这里曾经是一个江湖,但是时过境迁,江湖已经不是那个江湖了。其实这样的窑街才是适合生活的窑街,可为什么会怀念那个曾经让人胆战心惊的窑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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