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演到70岁，也要稳稳落地！
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 “小花脸”，在许多观众的印象中，京剧里的丑角往往是插科打诨的绿叶和配角。别看“生旦净末丑”的“丑”排在老末，事实上，他们在台上动作敏捷、快速、开打火爆，唱念同样要求俱佳，何如不能出豪杰？记者专访了第30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得主、上海京剧院青年演员郝杰。
郝杰和哥哥郝帅在对词
被70块话费送进戏校
记者来到上海京剧院时，郝杰和同事们正在为即将上演的海派京剧《七侠五义》围桌对词。郝杰坐在椅子上说着唱段和念白，语气和眼神变化间机灵中带着些狡猾的翻江鼠贾平就变得活灵活现了。当放下剧本，拿起金箍棒和花锤练起“武功”，齐天大圣的桀骜不驯就跃然眼前。
谁能想到，这样有灵气的郝杰在小时候并不被家人和戏校看好。出生在河北农村，郝杰的外公外婆也是地方戏曲演员，从小就教郝杰和哥哥郝帅下腰、压腿等戏曲基本功。但年幼的郝杰很快就被放弃了：“小时候我一练功就哭，外婆就说这小子没出息，练功吃不起苦，别让他练了。”
1997年，郝帅以出色的表现考入了上海戏曲学院，不放心兄弟俩分开，母亲希望学校能一同收下郝杰。据郝杰回忆，当时母亲给王梦云校长打了很久的长途电话，花了70块钱花费，才让戏校松口，愿意给自己一年的甄别期。因而他时常调侃自己是 “买一送一”才得以跟着哥哥进入上海戏曲学院。
“我一进去感觉像到了地狱一样。”翻腿、撕胯……种种基本功训练让“硬骨头”郝杰吃尽了苦头，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7年间，郝杰为了不知磨破了多少双练功鞋。鞋底磨漏了，就用膏药贴起来继续练，这也锻造了郝杰勤俭节约、坚忍不拔的意志品质。
当千里马遇见了伯乐
个子不高，但弹跳力强，长得也机灵——尽管初入戏校时并没有分行当，但老师们早早发现了他正是当武丑的好苗子，每天早功后还会让他加练一刻钟。天赋加努力这让郝杰迅速从“一张白纸”赶上了同学的进度，并成功度过为期一年的甄别期。
慢慢地，郝杰也获得了一些演出和比赛的机会。每翻一串跟头、做完一圈旋子后，观众热烈的掌声让他成就感倍增，也让他真正地爱上了舞台，在毕业后选择进入上海京剧院，成为一名专业的武丑演员。
正巧，当时上海京剧院的两名武丑演员先后离开，不到18岁的郝杰被重点培养，获得了不少演出的机会，并拜得武丑名家严庆谷为师。进入剧院的第二年，郝杰就凭借《盗王坟》闯进了第五届CCTV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并于第七届比赛靠《盗银壶》取得了金奖。
在上海京剧院，郝杰不仅立了业，也成了家。他的妻子是剧院的刀马旦，因而非常理解郝杰的艺术追求，在生活和表演上都给了他许多帮助。
从 “没有选择”，被父母推着走上学戏的道路，到被分到武丑行当，再到主动进入上海戏剧院挑起武丑的大梁，一路上遇到的良师益友、机遇以及家人义无反顾的支持，让郝杰感慨学习京剧是自己人生中最好的选择。
戏好学，功难练
在京剧《三岔口》中，郝杰饰演的刘利华轻轻一跃就悄无声息的跳上了桌子，让观众直呼“他会轻功”！武丑在戏中多扮演绿林好汉、小偷大盗等角色，表现穿梁越脊、飞檐走壁需要体态轻盈、身手敏捷，练功一日都不能懈怠。每天除了正常的排练，郝杰还要花费至少两个小时来练习。疫情期间被封闭在家，郝杰就把餐桌当成练功台练习“轻功”。
虎跳、鹞子翻身、涮腰、飞脚、扎头旋子……被问起哪个招式最难？郝杰难以给出答案，因为每个动作他都练过千万遍。在练功室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的标语下，郝杰不知撒下了多少汗水，才能把一根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风，才能让豪杰的刀从半空中稳稳落入刀鞘。虽然这些招式不是每次演出都会用到，但郝杰始终记得师傅的话：闲来置，忙来用。只有熟能生巧才能在舞台上熠熠发光。
武丑除了打戏要灵，念白、眼神、身段也不能含糊。京剧念白的抑扬顿挫仿佛已经刻在了郝杰骨子里，连日常说话都有几分唱戏的韵味。
与其他行当相比，武丑的念白节奏最是鲜明。为了更好地掌握语言技巧，除了多琢磨前辈的表演，郝杰还会去看滑稽戏等其他剧种，从中学习借鉴。
“我们是亲哥俩，能不认识吗？”郝杰在与郝帅演出《三盗令》这出戏时，加上的这句台词让观众会心一笑。郝杰和同在剧院担任武生的郝帅时常有同台献艺的机会，相似的名字和外貌创造出了不少“兄弟梗”，加之从小一起练功默契非凡，被观众亲切的称为“哥俩郝”。
演到70岁也要稳稳落地
“大伤小伤对我们武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当年怕疼的孩子，现在已经习惯了伤痛。郝杰练功时穿的白球鞋就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帆布鞋，并不能很好的保护演员的踝部；上台时穿的朝方靴更是古法制作，鞋底都是一层层纸糊起来的，从三张桌子高的台子上跳下来，很容易受伤。
虽然平时练得多可以避免在舞台上出错，但避免不了受伤。今年9月12日，郝杰在演出《铡判官》时，从两张半桌子高的地方翻下，不慎落到了两块地毯的缝隙中，扭伤了脚。由于注意力高度集中，郝杰当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下了台才发觉已经疼到走路都困难。
即使如此严重，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第二天的演出：“票已经卖出去了，不能临时弃演或者是罢演，对不起观众。”不管多疼，舞台上的大圣始终上天入地、大显神通，如果不是资深戏迷，都不一定能发现演员受过伤。
“干我们这行总归有寿命。”不同于其他行当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做起来越轻松，武行算得上“青春饭”。虽然是上海京剧院最年轻的“每月一星”，但郝杰仍然会有年龄焦虑，尤其是这次受伤后迟迟没能完全恢复，他觉得这就是身体机能减弱的一个信号。
谈起未来，郝杰反复强调： “不能受伤，坚决不能受伤！”他希望自己的艺术生涯能越走越长，越走越好，尽量把所学的多留在舞台上，就像自己最崇拜的师爷张春华先生一样，古稀之年即使站在高台上颤颤巍巍，翻身而下依然能稳稳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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