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u Thomas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Sight & Sound（2023年2月3日）
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的第八部电影《鲸》讲述了一位病态肥胖的英语教授的故事。
查理（布兰登·费舍饰）沉溺于悲伤之中，显然是他的情人艾伦逝世之后带来的创伤，而艾伦似乎是因为对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感到内疚而自杀。
《鲸》
除了他的护士、唯一的朋友莉兹（周洪饰）、一个名叫托马斯（泰·辛普金斯饰）的年轻传教士和他关系疏远的女儿艾莉（萨迪·辛克饰）外，查理几乎没有访客，而他甚至必须花费数千美元才能换取女儿的陪伴和联系。
作为对塞缪尔·D·亨特2012年同名戏剧的忠实改编，阿伦诺夫斯基的电影是一出室内戏，放弃了他早期作品的狂野能量（如《黑天鹅》[2010]或《母亲！》[2017]）。
费舍身着硕大的衣服扮演重达600磅的查理，他的表演广受好评，并赢得了几个奖项，包括评论家选择电影奖（Critics’ Choice Movie Awards）的最佳男主角奖。与此同时，他是许多预测人士本届最看好的奥斯卡影帝候补人选。
鉴于费舍重返银幕的漫长历程，电影界有很多人都希望看到他最终问鼎奥斯卡。从21世纪初开始的一系列挫折，包括离婚和因拍摄动作片时受伤而进行的几次手术，几乎意味着他的职业生涯行将终止。
从2014年到2019年，他根本没有拍过电影。他的母亲在2016年死于癌症，2018年，他告诉《GQ》杂志，他在2003年的一次午宴上遭到了菲利普·伯克的性侵犯，后者当时是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HFPA）的主席，而该协会是金球奖的组织者。伯克声称费舍的说法是捏造的，尽管他在2014年的回忆录中提到自己「开玩笑式」地抓了一下费舍。据称，费舍的指控导致他被好莱坞列入了黑名单。
在伦敦一月的一个寒冷清晨，阿伦诺夫斯基接受了本刊的采访，解释了弗舍是如何被选中担纲男主角的，对于人们进电影院的看法，以及拍摄一部关于行动不便的角色的电影所面临的挑战。
问：你花了10年时间才把《鲸》拍出来。塞缪尔·D·亨特的戏剧究竟有什么魅力，激发了你如此大的创作热情？
阿伦诺夫斯基：我的体验可能和大多数观众差不多。当电影开始时，或者就这个例子而言，当一部戏剧开场时，我被很多陌生的人物所包围，我跟他们所有人都毫无联系。
但在10到15分钟后，我开始对他们感同身受，以至于到最后他们伤透了我的心。对我来说，这就是电影所能做到的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之一——它可以把你带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境地，带你进入一段你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旅程。
问：原剧中的主题与这部作品有多相关？
阿伦诺夫斯基：我说不清联系有多深，归根结底，整个故事来源于亨特的想法，我可能改了一些遣词造句，但这确实是他的创作。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文主义作家：这里面的主题或多或少与全世界的所有戏剧都有关联。里面有悲伤和快乐，灵感和黑暗。
问：我从别处读到，你在制作这部电影时拖延了很长时间——一直在找扮演查理的演员，而当你看到布兰登在《暗夜旅程》（2006）的预告片中的表演时，你就认定自己找到了合适人选。
阿伦诺夫斯基：没错。我是从这部低成本的巴西电影中认识他的。我考虑了很多不同的演员，但没有一个人真正让我在第二天醒来时仍然感到兴奋。然后当我看到布兰登时，我认为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我们见了面，他很明显是一个绅士，而且对待工作非常认真，这是我很看重的特质。然后我们对剧本进行了通读，从第二或第三行开始，他证明了自己完全就是查理。
问：这个角色非布兰登不可吗？
阿伦诺夫斯基：最令人激动的是，没有人见过布兰登的这一面。或者说，可以肯定的是，很久没有人看到他的这一面了。一朝成为电影明星，永远都是电影明星。看到他能够重获新生并演绎如此复杂的角色，真是令人兴奋。
问：有些人喜欢这部电影的精简风格，而且它非常忠实于原剧。其他人则批评说它太幽闭了。对于那些说它「太像戏剧，过于情绪化，没有达到一种完全不同的电影体验」的人，你会如何回应？
阿伦诺夫斯基：我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进入电影院看电影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我可以保证，如果你带着一颗开放的心，你会与这些人物产生共鸣。亨特刻画了如此美丽而复杂的人物，令人想要去观看和了解。如果你想进入故事、产生连结、感受情绪——我想这是我们许多人多年来没有机会做的事情——那么这就是适合你的电影。
问：在你的其他作品中，《鲸》让我最先想起的是《摔角王》（2008），因为它也是相当简洁的。你拍每一部电影时，会考虑到自己的整个作品序列吗？
阿伦诺夫斯基：我并没有从作品序列的角度去考虑，而是在每部电影的基础上考虑当下感兴趣的事物。通常情况下，我会感觉到某些东西在内心深处浮动，促使我不断地回到那里。《鲸》确实花了很长时间来制作，但并不是说我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我时不时想到它：「哦，下一部拍《鲸》如何？」
问：单一的布景对于你拍摄这部电影有多大的影响？
阿伦诺夫斯基：最大的挑战之一是如何使一部关于一个没有多少行动或动作的角色的电影，变得具有电影感且令人兴奋，并让人持续保持专注。对我而言，当人们在看电影之前说：「哦，我有点害怕来看这部电影，因为我听说它的故事全都发生在一个房间里。」等到走出影院后，他们又说，「电影开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太专注于表演了。」
这就是最好的赞美，而且这就是这部电影想要展示的，如果一部电影有伟大的人物和伟大的故事，那么它发生在哪里并不重要。
问：成瘾是你以前处理过的主题，例如在《梦之安魂曲》（2000）中。显然，它们是非常不同的电影，而查理的瘾是吃，并且是由一个创伤性事件引发的。作为电影的主题，成瘾对你的吸引之处在哪？
阿伦诺夫斯基：这是人类精神的一部分。我认为《梦之安魂曲》的原著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展示了人们可以对许多不同的东西上瘾——它们不一定是药品。这是一个伟大的想法，我认为值得为之拍摄一部电影。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一部成瘾电影。对我来说，它真正进入了这个人物的心理和戏剧性，而大多数人在第一印象中会否定和评判这个人物。这部电影会让人们真正地去思考关于人性的问题。
《梦之安魂曲》
问：在筹备这部电影的时候，你有没有看什么电影作为参考？
阿伦诺夫斯基：我们确实看了一些电影，如《灵欲春宵》（1966年），但并不多。因为很清楚的是，我可以从剧作的文字中得到足够的线索，知道该把摄影机放在哪里，如何去讲故事。基于角色的刻画是那么真实，演员们也有足够的想法来推进叙事。
通常情况下，我们事先会看很多电影来获得灵感。但这部电影并非如此。亨特的剧本就已足够。
《灵欲春宵》
问：萨迪·辛克饰演的艾莉一直处于愤怒的状态。你如何看待她所处的情况？
阿伦诺夫斯基：说实话，我很难感同身受，因为我的父母非常爱我，并且给了我极大的支持。我只能想象被父母遗弃会对一个人造成什么影响。幸运的是，亨特的作品已经为我丰富了想象，而且化作文字呈现在了纸上，然后还有萨迪来诠释它，把它变得形象生动。我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比被父母遗弃更痛苦的事情。我想这就是人们去看电影的原因，去体验那种心碎的感觉。
《鲸》
问：给自己找难受？
阿伦诺夫斯基：是的。虽然有心碎的感觉，但在电影末尾他们重新携手面对新的生活的场景是十分鼓舞人心的，我认为这部电影的确相信人们可以彼此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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