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和王安石相信大家都知道。名气如此之大,咱们的民间故事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今天我们就来讲讲《王安石三难苏学士》,这里面两人相爱相杀好不热闹,因为是文人斗法,所以故事的文化水准也是高得不得了,读起来是真的很服气!
在开讲之前,我要再声明一下,这是民间故事,民间故事,民间故事,是自古就有的,不是我编的,所以不要再说我在乱写历史了好吗?
哎……心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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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宋神宗年间,出个天才,姓苏名轼,字子瞻,别号东坡。
他“天资高妙,过目成诵,出口成章,有李太白之风流,胜曹子建之敏捷”,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才华有前途的“四有青年”,一出场就官拜翰林学士。
当朝丞相王安石很看好苏轼,就把他收到了自己门下,想重点培养。
但,有才的人都比较任性,苏轼也一样。他仗着自己才高八斗,就谁都瞧不起,动不动就怼人,连王安石都不放过。
当时王安石在写一本书,叫《字说》,一字解作一义。
有一天正好写到“坡”字,王安石就说:“从土从皮,谓坡乃土之皮。”
苏轼一听就笑了,怼:“如相公所言,滑字乃水之骨也。”
嗯,读书不多的我,感觉好像怼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王安石听了,没理他,继续写自己的书。
有一天又正好遇到“鲵”字,王安石就说:“从鱼从皃,合是鱼子;四马曰驷,天虫为蚕,古人制字,定非无义。”
苏轼一听,还有这么玩法?就拱手问道:“鸠字九鸟,可知有故?”
王安石真不知道,就很认真地向苏轼请教。
结果苏轼说:“《毛诗》云:‘鸣鸠在桑,其子七兮。’连娘带爷,共是九个。”
王安石一听,小样,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说话也太轻薄了!
于是,苏轼成功把自己从翰林学士作成了湖州刺史。
在湖州逛吃逛吃兢兢业业呆了三年,苏轼任满朝京。常言道“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苏轼想着自己当初仗着有才,恶趣味得罪了王安石,还是要挽救一下,便带着脚色手本(也就是履历)先去拜见了王安石。
结果王安石在睡午觉,守门的就请苏轼在门房稍等一下。
正等着,看到从府中走出去一个英俊小生,正是丞相老爷府中掌书房的徐伦。苏轼连忙让随从赶上去,说想和他见见。
徐伦听了,问:“可是长胡子的苏爷?”
随从道:“正是。”
徐伦立马转身回来。因为苏轼以前跟着王安石混的时候,经常出入相府,徐伦又是在书房中侍候的,所以苏轼很喜欢徐伦,没事就写些字画扇面送给他,两人关系很好。
见到苏轼,徐伦习惯性地向他下跪请安,苏轼连忙把他扶住,让他不要在此行礼。
毕竟门房里要求见王丞相的人太多了,徐伦作为相府的书房掌事,大家请他帮忙带个信都会送礼,直接在门房给苏轼下跪行礼,太招摇了。
徐伦见苏轼一直坐在门房,便说:“这门房中不是苏爷坐处,且请进府到东书房待茶。”
看到没?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直接就从门房到书房了。
到了东书房,安排了茶点,徐伦就对苏轼说,自己还要去太医院给老爷取药,不能在此服侍了。
苏轼一听,没事,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徐伦就走了。
然后,苏轼就开始自己在书房里东瞅瞅西看看,逛着逛着就发现砚匣下露出些纸角儿。苏轼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两句未完成的诗稿。看笔迹是王安石的,题目是《咏菊》。
苏轼笑道,想当初我在京城的时候,这王老提笔就是几千字,怎么现在连一首诗都只能写半截了?不会是江郎才尽了吧?
再仔细看看,哎哟我去,就这仅有的两句还写错了!
怎么个错法呢?下面的内容是重点,拿笔圈起来。
这两句诗写的是“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
为什么说写错了?
因为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风也分四种,和、薰、金、朔。春天为和风,夏天为薰风,秋天为金风,冬天为朔风。
另外,我们还有五方和五行,也就是东南西北中和金木水火土。东属木,南属火,西属金,北属水,剩下一个“中”就是属土了。
这两句诗,第一句是“西风昨夜过园林”,西属金,那西风也就是金风,金风是对的是秋,也就说这是秋天刮的风了。
第二句是“吹落黄花满地金”,黄花就是菊花。菊花是深秋开的,因为其性属火,火克金,所以就算别的花都败落了,菊花仍然一枝独秀!就算后面焦干枯烂,也不落瓣。典型的你可以夺走我的生命,但你夺不走我的气节!
所以王安石写“吹落黄花满地金”就写错了。
……,此时此刻,我只想送一歌给苏轼: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既然看出错处了,苏轼就坐不住了。他完全不能控几他技几,拿起笔刷刷补了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
写完之后,觉得自己怕是又闯祸了,便跑到大门那里,把脚色手本交给门口守门的小吏,请他代为转交一下,并说丞相还没起来就不打扰了,自己明天再来拜访,然后就溜了。
王安石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东书房,想着把那首诗写完,结果一看,好家伙!哪个不要命的干的!
就问徐伦有谁来过书房,徐伦回,下午的时候苏老爷来过。
王安石再一看,果然是那小子的笔迹!
你小子,三年湖州没让你长记性啊!自己才疏学浅,不知道黄州的菊花会落瓣,还来笑我!
就让徐伦把湖广缺官册籍来看,单看黄州府,余官俱在,只缺少个团练副使。
于是,第二天,苏轼就被安排去黄州当团练副使了……
苏轼不服气,心想一定是王老头公报私仇!但他不敢说,只能领旨谢恩。
完了,王安石还来请苏轼去府上一起吃午饭,苏轼换了身素衣就去了。
在饭桌上,王安石还特别对苏轼说,让你去黄州做官,全是皇上的主意,我也爱莫能助,你可不要怪我啊!
突然觉得宋神宗好可怜,莫名其妙就背了这样一个锅。
苏轼听了,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派我去黄州?那么大一块地儿,就缺这么一个差,什么仇什么怨,皇上要费这么大劲,掘地三尺也要把我给贬过去?肯定就是你的主意呀!
但他不敢说,只能点头称是。
王安石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睁开说瞎话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他知道苏轼心知肚明,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发挥。
吃了会菜,王安石又说道,“子瞻大才,岂有不及!只是到黄州为官,闲暇无事,还要读书博学。”
意思就是,你这官就是个闲职,去那边,没事就多读点书。
苏轼听了,心里亿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想我目穷万卷,才压千人,什么书没读过?你还让我多读书,我就是读得太多了,知识太丰富了,才惹到你了!
但他不敢说,只能点头称是。
吃完饭后,王安石又对苏轼说,我身体不好,太医让我喝阳羡茶,但这茶要用瞿塘中峡水来煮,瞿塘在蜀地,你老家正好是那边的,到时候什么有亲眷往来,还请顺路帮我带一瓮水。感激不尽啊!
苏轼听了,心里没有马儿跑了,但是您老都把我贬到黄州去了,等我先过去安顿,再等我亲眷准备好了跟过去安顿,完了都猴年马月了,您就慢慢等吧。
但他不敢说,只能满口答应。
到了黄州,苏轼就把这事给忘了。他逛吃逛吃兢兢业业呆了一年,又到深秋。正遇那几天天气不好,连刮了好几天的大风,苏轼坐在书斋里,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等到风停了,苏轼突然想到,“定惠院长老曾送我黄菊数种,栽于后园,今日何不去赏玩一番?”
正好又遇到陈季常来找他玩耍,苏轼便拉着陈季常一起去赏菊。
一到后院苏轼就傻眼了,菊花的花瓣居然全都被吹落了!那菊花棚下,正是“吹落黄花满地金”啊!
陈季常见苏轼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就问他,无非就是菊花落瓣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苏轼就把自己一年前给王安石续诗的事说了一遍。
陈季常笑道:“古人说得好:广知世事休开口,纵会人前只点头。假若连头俱不点,一生无恼亦无愁。”
苏轼悔不当初,“真知灼见者,尚且有误,何况其他!吾辈切记,不可轻易说人笑人,正所谓经一失长一智耳。”
第二天,苏轼去拜见马太守,又说起了给荆公续诗的事。马太守说,我刚来时,也不知道黄州的菊花会落瓣,亲眼见了一次才信,可见老太师的学识确实渊博。学士大人也是一时疏忽,有机会去老太师府上赔个罪就行了。
苏轼就说,我想去啊,但是没有理由啊!
马太守就说,没有理由找我啊!每年冬至我们都要交贺表到京城,只要你愿意,今年就让你去送了。就是得麻烦您来写了一下这个贺表了。
苏轼就说,没问题啊!我这就回去准备!
嗯,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以工作的名义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回到家,苏轼突然想起王安石让他帮忙带一瓮瞿塘中峡水。如果按送贺表的时间出发,肯定是来不及去取水了。干脆告个假,正好老婆身子不舒服,想回家看看,我就把她送到夔州,然后让仆人送他们回家,我自己包个船,一路从三峡下来,回到黄州,再由黄州出发去东京,又可以取水又不耽误事!公私两尽,完美!
说实话,这个操作真的有点过分了,你以工作的名义去旅行就算了,还要再请假去办私事!换现在怎么着也得去人事部坐坐,然后慢走不送了。
但是,苏轼也像欧阳修一样,遇到了大宋好上司。
于是他迅速收拾好行李,在衙门上悬一个告假的牌面,还择了个吉日,带上老婆出发了……
到了夔州,苏轼让几个得心得力的仆人继续送夫人回老家,自己包了艘船,准备取水回黄州。
一切都按苏轼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结果,苏轼在船上睡着了……着了……了……
而且还直接睡过头了……头了……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峡,到了下峡。这个时候,划是不可能再划回去了,水流那么急,等到你划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没办法,苏轼只能让船靠岸,然后找来一个老头,问他这三峡的水,哪一峡的最好?
老头说,三峡相连,并无阻隔,上峡流于中峡,中峡流于下峡,昼夜不断。一般样水,难分好歹。
苏轼觉得老头说的很有道理!一脉流下来的水,能有什么区别?
就让人取了个干净的磁瓮,打了一瓮水。
然后,苏轼就连表带水的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苏轼第一件事就是去给王安石送水赔罪。王安石知道他看到菊花落瓣了,也不再说什么,只让下人取了苏轼带来的水去煮,等到汤如蟹眼,就倒入放有阳羡茶的白碗里,过了一会儿,茶色就慢慢出来了。
王安石问苏轼,这是哪里的水?
苏轼答,巫峡。
王安石听了,那应该算是中峡了?
苏轼点头,是的。
王安石就笑了,你小子又在骗我,这明明是下峡的水。
苏轼当时就傻眼了,三峡相连,一般样水,怎么就知道是下峡的呢?
来,下面的内容是重点,拿笔圈起来。
王安石答说,这瞿塘水性,出于《水经补注》:上峡水性太急,下峡太缓,惟中峡缓急相半。太医院官乃明医,知老夫乃中脘变症,故用中峡水引经。此水烹阳羡茶,上峡味浓,下峡味淡,中峡浓淡之间。今见茶色半晌方见,故知是下峡。
苏轼连忙赔礼道歉,王安石也不计较,只说要和苏轼一起玩个游戏。
这个游戏的玩法很简单,就是他们互相问问题,但难度很变态!
王安石直接让徐伦把书房里所有书橱的门都打开,左右二十四橱,书皆积满,然后让苏轼去里面随便选一本书,选来之后,随便翻一页,随便读一句,由他来接下句,如果他答不出来,就算苏轼赢。
苏轼心想,玩这么狠?行!我去选!然后,他就跑到那种落了厚尘的角落,选了一本书。这种书,一看就是很久没翻过了的。
翻开书,苏轼随口念了一句“如意君安乐否?”
王安石立马接,“窃已啖之矣。”
苏轼一看,一字不差!
王安石答完,把书拿了过来,顺口问了一下苏轼,你知道这句话是说的什么吗?
苏轼懵圈,就那么一句,他怎么知道说的什么。
王安石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这又不是什么秘书,怎么会不知道?
接着他就把整个故事都说了遍。
这书说的是汉灵帝时期,有两个九尾妖狐,修炼成人形勾引来往男子行乐,一旦不行了,就会分而食之。一次她们抓了个采药的农夫,叫刘玺,两只狐狸都很喜欢他,就叫他如意君。但时间久了,刘玺也有点扛不住了。有一天大狐出去打食,小狐又向刘玺求云雨,刘玺精力衰倦,小狐一生气,就把他吃了。大狐回来后,问‘如意君安乐否?’小狐答道:‘窃已啖之矣。’两狐就打起来了,满山追跑。砍柴的樵夫听见了,就把这事传了出去,后来就被记于《汉末全书》。
完了,还反问苏轼,难道这书你没看过?
苏轼浑身汗滴滴,真没看过。
王安石见苏轼已经有些难堪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放过他啊!
就接着说,刚才你考我,我是很完美的回答了,现在换我来考你了。很简单,就对对子。今年闰了个八月,正月立春,十二月又是立春,是个两头春。我以这个为题出上联:一岁二春双八月,人间两度春秋。
苏轼浑身汗滴滴,对不上来。
王安石见苏轼已经非常难堪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放过他啊!
便接着说,那我换一题。你从湖州至黄州,可从苏州润州经过么?
苏轼答,有的。
王安石又问,苏州金阊门外,至于虎丘,这一带路,叫做山塘,约有七里之遥,其半路名为半塘。润州古名铁瓮城,临于大江,有金山、银山、玉山,这叫做三山,俱有佛殿僧房。你应该都去逛过了吧?
苏轼答,是的。
王安石说,好,那我就以苏润州各出一对。
苏州: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
润州:铁瓮城西,金、玉、银山三宝地
王安石这几个对子,全都蹊跷刁钻,苏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下联,最后只得灰溜溜地告辞了。
王安石见苏轼已经非常非常非常难堪了,这个时候,算了,还是放过他吧!
毕竟是惜才,第二天,王安石就奏明神宗,复了苏轼翰林学士的职位。
三难苏轼,王安石完胜!
后人对于这个故事的总结是,以东坡天才,尚然三被荆公所屈,何况才不如东坡者!
还作了首诗告诫世人:
项橐曾为孔子师,荆公反把子瞻嗤。
为人第一谦虚好,学问茫茫无尽期。
海鳖曾欺井内蛙,大鹏张翅绕天涯。
强中更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满自夸。
简单点说,就是做人还是低调些好,不要动不动就自以为是怼来怼去,殊不知最后只是让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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