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一/历史研习社社员
中秋佳节将近,也到了赏月吟诗品酒合欢的时刻了。若是在古代,也是各家各户,走街串巷,赏花灯,猜灯谜。那么,古人常去的地方就是庙会,也即城隍庙。现在,很多有底蕴的城市都有城隍庙,而基本上都成为一个游客观览中心,比如上海城隍庙。而无论古今,城隍庙都是管窥一个城市民俗文化的最佳去处。
张灯结彩的灯会
城隍庙中, 积淀着城市的地域文化, 留存着城市的文化记忆。“城”, 本义就是土筑的高墙, 高墙之外, 再挖深沟, 有水者为 “池”, 无水的壕沟便是 “隍”。城与隍, 就是冷兵器时代官府与 “市民” 最安全的保护屏障。 因此, 远在孔夫子时代, 每逢除夕, 人们都要极隆重地 “腊祭八神”, 八神中的第七神水庸, 即城隍。
所以,城隍庙和民间信仰有密切的关系。
城隍庙主祀城隍, 记载最早的城隍祠,是239年孙权在安徽芜湖建立的。隋、唐、宋、元四朝,城隍崇拜相当普遍。到了明朝,叶盛《水东日记》提到当时各府州县几乎都设城隍庙,而且,地方官员对城隍的重视,远远超过其他神灵。而且朱元璋是最重视城隍庙的。他要求各地重建城隍庙,规模要与当地官署衙门完全一样,还按级别配制冕旒衮服,统一着装。历史上的朱元璋是个很善于借势的皇帝,很多人分析他这么重视城隍庙的内心戏,在于 “ 朕立城隍神,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则不敢妄为。”
山墙中间的宝葫芦是道教宝器之一
道教崇祀城煌神始于宋代。城陛神本为民间俗神,道教将之纳人神灵系统。唐代已有城煌神为冥间主宰之说。唐段全纬《城隆庙记》谓“ 阳之理化任乎人,阴之宰司在乎神。”就是说阴间主宰是神。《夷坚志》多载城隍主阴间事。说人的亡魂、作祟的鬼,都被城隍司拘禁。作为冥间之神,城隍下有僚属课差役兵将。其实很多地方的城隍庙就属于阳间官府。明代《太上老君说城隍感应消灾集福妙经》记载,城隍下有十八判官,分掌天下人生死案、 长生注命案、 病症疾疫案、福禄延寿案、注生子孙案……恶鬼穷魂案、胎卵湿化案等,俨然阳间官府审判。反正城隍的权利是非常大的,权倾冥界。
南宋时期的道经中已有城隍神的记载,这很符合道教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宗教特质,利用本土的现有神仙资源,直接借用附着的民间信仰。这点,道教做得很成功。在城隍神信仰极盛的明代,道教亦编撰了专门祭祀城隍的经典——《太上老君说城陛感应消灾集福妙经》。
稽首板依城隍尊,威灵煊赫镇乾坤。
护国安邦扶社程,降施甘泽救生民。
统辖大兵巡世界,赏善罚恶日同明。
这个可就厉害了。太上老君赋予城隍代天理物、剪恶除凶、护国保邦、功施舍己、溥降甘泽、普救生民之职责。城隍成为权掌天下、威镇万邦的道教尊神——护国保宁佑圣王威灵公感应尊神。这等于就是给道教和城隍信仰的结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清朝、民国所修地方志中,道士住持城隍庙和祭祀城隍庙的记载更是不可胜举。上海城隍庙建于明永乐年间,明清时期一直由道士主持。
所以城隍庙后来基本就是道教用于统治世俗社会的基地。
苏州某处城隍庙,可看到道教标志
古代人对生死,尤其死后转世看得非常重要。所以。地方官对城隍通常情有独钟 , 因为据说有不少受到一方尊崇的官员, 死后被封为城隍:地方官自然会考虑自己死后也可能变成城隍。因此,城隍庙可以说是帝国统治体系的一部分。那么,道教的权威又不可替代了。道教系统存在精英人士,负责宣传维持道教的神圣不可侵犯,那么就需要和统治力量结合。
比如精英道士在经营江南城隍庙的过程中 , 源源不断地输送年青机敏的道士到龙虎山听差。数年之后 , 其中一些道士得入大光明殿 (该殿位于紫禁城正北 , 即龙虎山选送专为皇帝服务的精英道士在宫廷服务期的地方 ) 。清前期有许多家道房。在清代中期, 每家都要派送道士到龙虎山当差, 其中一些道士, 则经由龙虎山送往紫禁城, 担任皇帝的御用道长。借助复杂交织在一起的师徒系谱、姻亲关系、学术友谊, 以及同在北京、龙虎山或其他地方的修行经历等关系网络,使得整个道教体系保持着完美的和谐统一。
道教和统治者达成了高调一致,因此, 在资源允许的那些地方, 如江南市镇 ,道教精英试图建立起并运转一套官僚化架构, 联合地方神庙 , 组建一套以天师为首的等级化机构。干什么?开始盈利啊,用这套机构向人民征税、掌管司法并鼓吹普度众生。然而,城隍庙道士征收天饷 , 通常要被地方官禁止,虽然也不能彻底铲除。道士与国家官员有时采用合作的方式 , 有时则是竞争的方式。而通过这些方式 , 道教参与到了帝国国家的构建之中。
后来,道教似乎不仅仅是对帝国机构进行模仿。早在道教最初期的天师道时代, 官僚化就是道教的核心与追求。我们已经看到地方官求助于城隍庙的转世愿望, 而城隍庙则是帝国官僚体系与道教官僚体系的交点。在道教精英大量存在的清代江南地区, 很自然会出现这样的合作:掌管城隍庙的道教精英与地方官属于同一个社会阶级, 享有共同的文化。
如今的上海城隍庙掩映在高楼中,供游客观光
视野拉回到上海城隍庙,豫园湖心亭。如今亭上每客 50~70元, 可赏美景: 古楼亭阁, 雕梁画栋。更有票友轻轻吟唱昆曲, 一首《牡丹亭-游园》, 咿呀咿呀, 文雅散漫: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小楼窗外的游人和景色, 遂成一楼春色满。当年的道教和帝国风云早已消失殆尽,只有南翔小笼,甚至臭豆腐、烤鱿鱼的香气不时挑逗着如织游人的嗅觉,却早已没了对神灵的敬畏。
参看文献:
1,江冰,《城隍庙:一个本土文化符号》,《广州文艺》。
2,李晓巧,《城隍庙的世俗担当:反腐戒贪》,《文史博览》,2016年第5期。
3,张泽洪,《城隍神及其信仰》,《世界宗教研究》,1995年第1期。
4,[法]高万桑著,曹新宇、古胜红译,《清代江南地区的城隍庙、张天师及道教官僚体系》,《清史研究》,201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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