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是《金瓶梅》的男主,一个称霸一方的土财主,高启强是《狂飙》的男主,一个从基层打拼起来的黑社会头目。

其实高启强更像上海滩的许文强,起于底层,渴望财富,但高启强比许文强要暗黑得多,许文强还残存着很多江湖义气,对帮助过的人,对身边的兄弟,没有过于腹黑,甚至愿意同生共死,而高启强在崛起之后,除了亲弟弟,其他人看似情深义重,其实都是可利用的刀把子,随时可扔可换。

许文强也没有对权力的依附幻想,更没有在权力的天平上更多的砝码,这点高启强更像西门庆。

西门庆是一个天生商人,也是一个懂得投资的生意人。

他既投资生意,又投资权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权钱交易,不过他不需要经过别人,而是自己就可以左手倒右手。

他可比《狂飙》里高启强厉害多了,高启强为了获得权力的庇护,可谓绞尽脑汁,电信公司的副总龚开疆就把他吃定了很多年,拜了干爹才进入泰叔的码头,杀了一个市委政研室的举报人,牺牲了自己的亲弟弟,纳了投名状,才进入常务副市长赵立冬的圈子,获得了庇护。

即便这样,高启强的保护伞也随时准备把他抛弃,这点高启强比西门庆差太远了。

我们来看看西门庆是如何拓展自己的投资版图。

西门庆的政治投资,层次丰富,架构完善。

他清楚,蔡太师权倾当朝、日理万机,自己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不好总去打搅。

每逢太师寿诞,厚厚地送上一份寿礼,给他老人家一个鲜明的印象,也就足够了。

具体办事,蔡京大管家翟谦的作用要大得多。

来保在东京时,翟管家就给西门庆带话,要找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做妾。后来又特地寄书催促。

此事连吴月娘都明白,催西门庆说:“你替他当个事干,他到明日也替你用的力。”(第三十六回)

这点吴月娘就比陈书婷老练多了,陈书婷对权力庇护的渴望清淡很多。

于是西门庆托媒人给他说了伙计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

西门庆掏钱,陪送锦帕二方、金戒指四个、白银二十两,又把爱姐叫到宅中裁衣裳。

韩道国亲自送女儿到东京,翟管家十分满意,回赠西门庆一匹青马,封了五十两礼金,还赏了韩道国二十两盘缠。

以后西门庆跟翟谦成了“亲家”。

从这点来说西门庆更像刘汉,懂得什么叫一步登天。

翟谦给西门庆寄书催促买妾时,还顺带介绍新科状元、蔡京的干儿子蔡蕴给西门庆,说是“回籍省视,道经贵处,仍望留之一饭,彼亦不敢有忘也”;实则是来“打抽丰”。

西门庆心领神会,明白这是报效蔡京、结交朝廷新贵的好机会。

翟谦给西门庆寄书催促买妾时,还顺带介绍新科状元、蔡京的干儿子蔡蕴给西门庆,说是“回籍省视,道经贵处,仍望留之一饭,彼亦不敢有忘也”;实则是来“打抽丰”。

西门庆心领神会,明白这是报效蔡京、结交朝廷新贵的好机会。

蔡状元的船刚到码头,西门庆的酒席礼物已经送上船。

第二日,蔡状元和同船来的安进士到宅拜会,带的礼物颇为寒酸,不过是绢帕、书籍、茶叶、杭扇等。

西门庆则摆下宴席,“令小厮拿两桌盒,三十样,都是细巧果菜、鲜物下酒”,又叫了四个苏州戏子唱曲侑酒。

次日蔡、安启程,西门庆让小厮捧出礼物,蔡状元是“金段一端,领绢二端,合香五百,白金一百两”;安进士是“色段一端,领绢一端,合香三百,白金三十两”。

蔡状元所得相当于今天两三万元,安进士也将近一万元。

蔡状元当场表态:“不日旋京,倘得寸进,自当图报。”

没有神的存在私房阅读金瓶梅 私房阅读金瓶梅(1)

西门家夜夜笙歌

西门庆的投资,不久后有了回报。第四十九回,蔡状元点了两淮巡盐御史,上任途中,特意到西门庆家来。

应西门庆之邀,蔡御史还请来了东平府巡按宋御史,他可是地方上的最高长官。

做了御史的蔡状元,贽见礼仍旧是“两端湖绸,一部文集,四袋芽茶,一面端溪砚”。

由此可见,在掌权者来说,商人就是夜壶,从心底上就鄙视,看看高启强为了攀附赵立冬,一个王秘书就可以在京海市的著名企业家高启强面前吆五喝六,到了会馆就像太监传圣旨一样,正眼也不看一下这个土财主。

时代变迁,很多东西却如此相似。

特别是在权力面前。

难不怪高启强的小弟唐小虎无不酸溜的说,哥,要不你也弄个官当当。

可惜高启强没有生活在宋朝,不然真能像西门庆弄个提刑副理当了,那可是县公安局副局长,跟李响一个级别。

现在的商界和政界泾渭分明,有当官的下海经商的,但很少有经商进入政界的,除非是国企央视,本来也是有行政级别的。

宋御史则只递了个拜帖。西门庆却大张宴席:只见五间厅上湘帘高卷,锦屏罗列,正面摆两张吃看桌席,高顶方糖,定胜簇盘,十分齐整……茶汤献罢,阶下箫韶盈耳,鼓乐喧阗,动起乐来。

西门庆递酒安席已毕,下边呈献割道。说不尽肴列珍羞,汤陈桃浪,酒泛金波。端的歌舞声容,食前方丈。

西门庆知道手下跟从人多,阶下两位轿上跟从人,每位五十瓶酒,五百点心,一百斤熟肉,都领下去。家人、吏书、门子人等,另在厢房中管待,不必用说。

当日西门庆这席酒,也费勾千两金银。宋御史因事先走,“西门庆早令手下,把两张桌席,连金银器,已都装在食盒内,共有二十抬,叫下人夫伺候。

宋御史的一张大桌席、两坛酒、两牵羊、两对金丝花、两匹段红、一副金台盘、两把银执壶、十个银酒杯、两个银折盂、一双牙箸。蔡御史的也是一般的。都递上揭帖……比及二官推让之次,而桌席已抬送出门矣。”

名义上是送酒席,实则连金台盘、银执壶、银酒杯、银折盂、牙箸等贵重器皿也一并送上。

这令宋御史没法不对这位下属另眼看待。

蔡御史的回报,就在酒席上敲定。西门庆向他提出提前支取食盐的请求,他满口答应。

这天蔡御史留宿西门庆宅中,在妓女的陪伴下,度过了销魂的一夜。

不过饱读诗书的蔡状元“知书”却未能“达理”:他在接受了西门庆盛情款待的同时,也便出卖了自己的权力和人格。

第二天早上,蔡御史给了陪宿的妓女董娇儿一两银子,“用红纸大包封着”,显得格外郑重。

董娇儿嫌少,向西门庆抱怨,西门庆道:“文职的营生,他那里有大钱与你?这个就是上上签了。”

西门庆说这句话时,嘴角上一定挂着一丝不屑。

没有神的存在私房阅读金瓶梅 私房阅读金瓶梅(2)

蔡状元也把持不住

在这场热闹如节日的迎送活动中,西门庆花费惊人,却又是位大赢家。

一是蔡御史邀来宋巡抚,使西门庆跟新到任的上司搭上了关系,为日后的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打下了稳固的基础。

宋巡抚收了西门庆的厚礼,当场承诺:“今日初来识荆,既扰盛席,又承厚贶,何以克当?徐容图报不忘也。”

后来宋巡抚又三番两次让西门庆替他承办酒席,狠狠敲了他几笔;而对西门庆的种种请求,他也是有求必应的。

追根寻源,这一切还要拜蔡御史之赐。

二是西门庆在此次筵席上得到蔡御史提前支盐的允诺,这让西门庆大大赚了一笔,为后来缎子铺的开张,筹集了足够的资本。

三是西门庆迎接宋、蔡二御史,“门首搭照山彩棚,两院乐人奏乐,叫海盐戏并杂耍承应”,这一切,具有不可估量的宣传效应。

当时“哄动了东平府,抬起了清河县,都说:‘巡按老爷也认的西门大官人,来他家吃酒来了!’慌的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各领本哨人马,把住左右街口伺候。”

这种宣传效应是无形资产,同样有着无法计算的价值。

西门庆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心里有一把铁算盘,算得又快又准。他早已算清楚:和后面的收益相比,前期投资只是“小钱”,是“钓饵”。

吝惜钓饵的垂钓者,肯定钓不到大鱼。

不过西门庆的“投入—产出”公式,也并不总是以金钱来结算。

例如花在妓女身上的钱,便是以满足色欲为目的,是只出不进的。

此外,西门庆对“朋友”的“大方”,显然也不是以获取金钱为目的。

这倒引发了人们的好奇心。

西门庆有一批酒肉朋友:应伯爵、谢希大、常时节、孙寡嘴、吴典恩、花子虚……连同西门庆,号称“十兄弟”。

没有神的存在私房阅读金瓶梅 私房阅读金瓶梅(3)

西门庆的兄弟们

不过这些人大多是“穷光蛋”,整天围在西门庆身边,陪他吃喝玩乐。

高启强身边不也围绕着旧厂街的兄弟们吗,陪吃陪喝陪玩,有事了就帮闲站场子。

应伯爵、谢希大两位更是日日登门,形影相随。

对妻妾一毛不拔的西门庆,在这伙“兄弟”面前倒是十分大方。

不但宾至如归、吃喝不分,纵有言语冒犯,也能包容宽恕,一笑了之。

对他们的经济困窘,西门庆还常能解囊相助。

例如吴典恩当上清河县驿丞,上任需要置办服装、见官摆酒,西门庆借给他一百两银子,抹去利钱不要(第三十一回)。

常时节没有房子住,西门庆慷慨赠送白银五十两。

应伯爵生孩子,西门庆一举手,也是五十两,还不要借据。

这难道不是奇怪的事吗?莫非西门庆真的信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的信条?

其实仔细想想,西门庆如此举动,也有他的道理。

一来,社会性是人类的基本属性,每一位个体的人,都有跟他人交往的需求与渴望。西门庆身边聚了这样一批“朋友”,摆席吃酒、插科打诨、嫖妓听曲,刚好填补了他空虚的精神生活,满足了他的社交需求,这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这些帮闲人物的境遇,都远在西门庆之下,他们的趋奉巴结,令西门庆得到领袖欲和自尊心的满足。当然,代价是西门庆出手大方、一掷数金。

二来,西门庆与这些人又是相互利用。西门庆是清河县的地头蛇,他的根子扎在底层。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只有身边聚拢起一股人气,才能称雄市井。

这些“朋友”是他的眼线、爪牙。应伯爵就曾几次给他介绍买卖、推荐伙计,吴典恩也曾帮他押送寿礼、贿赂官员……西门庆的赏赐,往往是对他们奔走效力的酬劳。

这些人之所以依附西门庆,也是各有算盘,希望仰仗他的财势,捞些好处。西门庆一毛不拔,谁还赶着你叫“大哥”?西门庆对他们出手大方,是因为他懂得:他跟这些“朋友”的关系,其实也是一种买卖关系。

这点西门庆比高启强讲究,对兄弟们没有太多回报的想法,而高启强则是用小恩小惠笼络,关键时刻就要用性命回报,像唐小虎兄弟,老默,都成了高启强步步高升的垫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