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出去旅行?
你说摩托车的视野比汽车要好很多,坐在汽车里,只是局限在一个小空间之内,只是个被动的观众,景物只能呆板地从窗外飞驰而过,骑摩托车就会感觉到自己和大自然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自己本身就处在景致之中,而不再是观众 ,能感受到那种身临其境的震撼。
我不想感觉。我只觉得热,累。我讨厌长时间坐在摩托车后面,身体僵硬,手脚发麻。我们一起经过大城市的工业区,门前有高高的铁丝网,空气是污浊的,我不想感受这些,此时坐在汽车里应该更舒服些。看,摩托车时不时地就有些小毛病,还需要你下来维修。
出门的时候你就准备好了维修摩托车的工具,你总是很耐心的对待你的摩托车,每一次出故障,你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它呵护维修,对它进行保养。
出毛病的时候,火因为过热而膨胀,会很容易就卡住汽缸壁,有的时候甚至会融化,它会卡住发动机和后轮,造成突然刹车,这辆车第一次出现问题的时候,害得我整个人都冲到前轮的上方,后边的人几乎趴在我的身上…… 发动机当时非常热,周围的空气都受到传染,微微的震撼起来,我们几乎可以看到热力所发射出来的光芒,如果我将手指沾湿放上去,它一定会像碰到热铁一样慈慈的响起来,因此我们就只能慢慢的骑回家了,一听发抖心的声音,就知道是活塞出的问题,需要大修一番。
但好像你并不感到麻烦。反而很认真的对待每一个微小的零部件,摩托车在你的眼里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就像是你的孩子一样,甚至比你的孩子还要娇贵。我不开心。
你说要破除物自体与世界的二元对立,我不懂。同样你说的科学与艺术,知识与价值,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物质与精神,机械论与神秘主义,我都不想懂。
你说古典与浪漫的文化之间有严重的冲突,这两个世界在逐渐分离,相互仇视,所有的人都在怀疑是否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我不明白,这是不是你所说的二元对立与二分法?但我感觉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是可以融合的,它们并不是对立的两面 。你知道向我说了,我也不明白,所以你依然沉默,我也保持沉默。
我猜想一定是在遥远的东方那一本道德经吸引着你,还有王阳明和竹子的故事吸引着你,只不过你想格物的对象是摩托车,我想一定是住在瓦尔登湖的卢梭吸引着你,还有发狂的苏格拉底吸引着你,所以你才会像他们一样疯狂,以至于用一扇冰凝的玻璃把我们分隔开来。
这一路上,我们穿过广袤的沙漠和草原,我们经历了高山和湖泊,经历了雨中的露营,在公路上修车,我们遇到和我们打招呼的村民,我们在大太阳底下遇到和我们有着同样爱好骑行的老者,滔滔不绝的谈话,我看到风景,感受到了风景,也感觉到疲惫。
从明尼苏达州一路骑行到加州,我们横穿了美国,你说这样的学习旅程叫做肖陶扩,你说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应该倡导二元对立于二分法,你说在路上,也许能够找到支离破碎的文化整合之道,反正我什么都不明白,只有傻乎乎的跟着你 。我并不想多说什么。
我只是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爬山,在即将下雨的半山上搭帐篷,然后一起吃罐头,有时候我也会发一些小脾气,我想念妈妈了。
你说可以给妈妈写信。我似乎有很多话要向妈妈说,但是拿起笔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我们一起的约翰夫妇也讨厌科技,抵触科技,他们对于维修摩托车好像没有那么大的热心和耐心。摩托车出现问题,找维修店进行维修就可以了。我感觉像他们那样也挺好的,自己本身省去了很多麻烦。
我们快到加州的时候,我看到了许多寂寞的表情。你说造成这种寂寞真正的祸首并不是科技本身,而是科技所带来的一种趋势,物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还是不懂。我只希望你能够关注我,了解我,然而你时常都是在沉默着。我们自己都无法了解彼此之间的关系。
你说我们需要慢慢的走,走得太快就会喘气,喘气太严重就会头晕,精神也会变得很差,然后就没有办法爬下去,所以还是要慢慢的走。你还说如果只是为了爬到山顶,这种目标是很肤浅的。维持山的活力,是靠这些周遭的环境,而不单单只是山顶而已。
人生就是由一连串不相干的灾难连起来的。所以,科学是需要学习的,所以 人们都要追寻良质。但,什么是良质?你也不知道吧。只说良质不是方法,而是方法所追求的目标。我依旧不懂。
我想离开这个世界了。
现在我想我是一个开拓之人,正望着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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