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名府评价(评论盛景华斯文在兹)(1)

盛景名府评价(评论盛景华斯文在兹)(2)

斯文在兹

文/盛景华

“敦厚周慎”是出自《后汉书·马援卷》中的成语,我以为,用这几个字来形容我对于莫言老师为人处世的最初印象再确切不过了。

中国人民大学校园里有汇贤食府,进大门就可以看见莫言的书法,写的是刘禹锡《陋室铭》的名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自2010年起,我在中国人民大学求学多年,经常与朋友在汇贤食府小聚,每次进门,我都会在莫老师的作品前驻足,之所以如此在意莫言老师的书法,当然缘于他名声在外。我觉得,作为一个蜚声文坛的大作家,字还能写成这样着实不易。当然,我自己也曾是“文学青年”,后来在报社文学编辑岗位上工作了几十年,莫老师的大部分作品我都拜读过,像《丰乳肥臀》《蛙》《红高粱》等,说我是莫老师的粉丝并不为过。特别是我少小学书,一直从事书法创作和教学,日久养成了出门总喜欢盯着外面招牌看的习惯,对于各种手写的字迹总会多一些好奇和关注,由此,莫老师的书法让我流连忘返就很正常了。

中国人民大学画院院长李海彬先生和莫言熟识,他见我每每盯着莫老师的作品琢磨,问我认识莫老师不?还约定要找个机会和莫老师一聚。那会,莫言刚获过诺贝尔文学大奖,正是大红大紫应酬不断的时候,及至,对于院长热情的邀约,我尽管心中欢喜却并没有把它当回事。

不久的一天黄昏,我正和工作室的一拨朋友推杯换盏撸串,突然电话响,原来是李院长要带我去五棵松那边参加另一个聚会。我本来还在迟疑,可听说莫言也在,于是立马就答应下来。等我们赶到聚会地点,人已然到齐了。一眼看去,除了莫老师外,大多是陌生面孔。有一个和莫老师外貌相近的人,说是莫老师的兄弟。只有坐在莫老师左侧的那个人我认识,那是莫老师的高密同乡,原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书法研究院的张其鳯教授,张教授是国内刘墉研究的专家,在业内很有名气。想当年,湖南和江苏联袂主办两省中青年书法交流展览时,我们应邀造访过他们学校,我还在随后举行的学术研讨会上与他们的师生有过深入的探讨。显然,张教授也认出了我,且当时就隆重地向在座的朋友们作了介绍。

酒过三巡,有人建议要笔墨助兴。在座数人,职业各个不同,可能就我和张教授在做与书法相关的工作,算是“职业书家”,而我恰好又是客方,所以大家一致要我开笔,于是我首先站到了画案前。正琢磨写个什么内容的时候,李院长俯身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就写‘斯文在兹’吧!”

“斯文在兹”语出《论语·子罕第九》:“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朱熹注,曰:“道之显者谓之文,盖礼乐制度之谓。”“后死者”为孔子自称之词。意思是说孔子被匡地的人们围困时说:“周文王死后,周代的礼乐文化不都体现在我身上吗?上天如果想要消灭这种文化,那我就不可能掌握这种文化了;上天如果不消灭这种文化,那么匡人又能把我怎样呢?”云南建水文庙有“斯文在兹”匾,此匾为清光绪所题,意指世间所有文化盖源于儒学创始人孔子。出此内容的李海彬院长是位饱学之士,算得上当今的国学大家。他说写这四个字给莫言,是给予莫言为艺为人很高的评价。

于是,我铺纸遣毫一挥而就。

我写字时,莫老师一直站在我身边看。口里还一直在说“担当不起”之类的话,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他对于我写的字特别是这个内容还特别喜欢。写完字,我当即把笔递给莫老师,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我也想求您写张字,就请写陋室铭里的那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如何?”莫老师笑着说:“在你动笔前让我写,我可能会,但看过你写字之后,我改变了主意,至于为什么,嘿嘿,你我知道。”接着他又说:“我还是签名送书好吧。”说话间,他兄弟早抱过来一摞他的著作,莫老师在书上一一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字是写了,没带印章。李院长想就这个机会邀请莫言老师到中国人民大学画院去看看,可莫老师说是晚上有约去不了。我便说:“我刚画了一张画,您如果去人大,我就把这画送给你。”莫老师笑了,戏谑道:“你言下之意就是我如若不去你那画就不送我了!”李院长也开玩笑地说:“那是当然!”

就这样,莫言老师推掉了之前的约会,当即就去了人大画院。他先应邀到各大名家工作室转了一圈,满足大家的要求,和粉丝们一一合影,然后才去了我的工作室。我也趁机和莫老师一边聊天一边将准备好的作品加盖好印章送给了他。莫老师说,我们也合个影吧!他把画拿起来,我和他一人一头扯着画幅照了张像。未几,我还调侃莫老师说:“您这样的大家,还时兴这一套呀!”他笑着回答:“我想你会需要。”

2018年,我应邀在北京师范大学“坚净美术馆”主办“静水流深”盛景华书法艺术展。“坚净美术馆”又称启功书院,算是著名书法家启功先生的道场。“坚净美术馆”在“京师学堂”五楼,没想到四楼设有几位文学大家的工作室,其中就有莫言、贾平凹工作室等。真是有缘,那几天正好莫老师在工作室处理事务,我们又见面了。

今年7月30日至8月1日,中国作家协会在益阳召开重要会议。由此,100多名知名作家以及各大文艺出版社、文学期刊的主要负责人齐聚我的家乡,举行“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启动仪式等系列活动。这次莫言老师也来了。殊为可惜的是,那几天我正好在北京筹备“湘水余波·盛景华中国画展”。尽管没有尽地主之宜,却从朋友们的口中了解到莫老师在益阳大受欢迎的许多故事,他给几个朋友写的字我后来都看到了。

尽管我与莫言老师交谊不深,仅有的几次交流他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感觉莫老师为人谦卑低调、敦厚朴实、幽默智慧,他的言行是真印证了“书如其人”这句老话。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读书不多,顶多算半个文化人,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对于文人书法的喜爱。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曾借贾政之口说:“书法是文人书斋里精致的游戏。”既然是游戏,门槛不能高。之前,写毛笔字本来就是所有读书人的日课,及至,这种游戏人人都有参与。所以,那时候读书人的字是都写得好,他们是不小心就当上了书法家。至于当时那些大艺术家和作家,因为天天与笔墨为伍,字写得好就不足为怪了。陈衡恪认为“文人书画有四个要素:人品、学问、才情和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

看过莫言老师不少书法作品,试着用陈衡恪先生的观点来衡量其书法的品格,很明显,人品、学问、思想这都不成问题。至于才情,我想,读过他文字的人都知道。

我自己也有评价书法作品的标准,我以为,书法首先要脱俗,入古才能免俗;其次是下笔要见性情,因为性情是真我的描述,是思想、情绪、才华及审美认识的实际体现。我甚至觉得评价文人书法不必过于看重操作,不必苛求技术,要侧重思想、学问,特别是情趣的表达。当然,脱俗是前提!

著名书法教育家欧阳中石说:“评价书法作品的优劣,先要看他从哪里来,再看他想到哪里去。”一言以蔽之,即是要看得清他的来龙去脉。

莫言喜欢写草书,而且是章草、今草杂揉。近年来,他还尝试着写了不少篆书作品。他总是用中锋行笔,写出的是饱满圆健的线质,用中锋,是古法。很显然,他的线条跟他的人格及审美认识相关,与他长期书写篆书相关,因为饱满圆健正是篆书线条的特点。

莫言的草书不求龙飞凤舞,更多的是稚拙和厚重,古章草从隶变中来,字形几乎是各个独立没有连绵。它相对写得慢而稳重,而不是快捷和草率。他追求的不是秀丽与灵巧,而是质朴与敦厚。见莫言草书如晤其面,他的面相和性情真的很吻合他草书的特征。

就莫言的新作看,他在创作中已然注意到了“情趣”的表达。他在章草中加入今草,试图在作品中更多的体现出节奏和旋律之美,他意欲让作品更具书写性,更灵动;他在努力加强行笔速度的快慢转换以及墨色枯湿浓淡的变化,甚至在分行布白平面构成等时尚因素方面他也有考虑。

莫言喜欢书写的内容有唐诗宋词,有名言警句,更多的是自创的楹联、诗词以及自己对于人生艺术的感悟和随笔。从他书写的内容里可以看到他的学问和思想。就这一点,我尤为欣赏。

总之,莫言的书法是入古的,脱俗的,纯粹的。他不媚俗,不迎合,不以利益为驱动。因为喜欢,所以书写。我想,这应该是他研习书法的初心。

我期待,下次见面,我们专聊书法。还要想办法请他为我书写“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条幅。

也许,这次的请求他无法拒绝。

(作者系湖南省书法家协会名誉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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