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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日,2022年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公布,江苏省兴化垛田灌排工程体系和四川省通济堰、浙江省松阳松古灌区、江西省崇义上堡梯田上榜。加上去年入选的江苏里运河-高邮灌区,江苏已拥有两处世界灌溉工程遗产。

世界灌溉工程遗产都有哪些评选标准,对现代水利工程建设有什么借鉴,江苏还有哪些重磅“灌溉遗产”?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采访了有关各方。

鱼米之乡的人文地理知识(巧夺天工鱼米之乡)(1)

勤劳智慧,造就“世界级工程”

在水乡兴化垛田,人们依“垛”而作,依“垛”而居,一座座垛田“漂浮”水上,水系纵横,一望无际——这就是“江苏兴化垛田传统农业系统”展现的“千岛风光”。

“吃水不忘挖井人,如今的灌排工程,是千百年来兴化人民改造自然、勤劳智慧的结晶。”原兴化水利局局长刘文风说,兴化境内河道纵横,是里下河地区三大洼地中最低洼的地方,俗称“锅底洼”,历来饱受洪涝侵害。为应对水患,先民在浅水草滩架木浮田、垒土成垛,将取出的河泥翻到河沟之间田面上,再往上罱泥浇浆,形成高出水面1米以上的台状高地,逐步形成如今的垛田。

据考证,兴化垛田灌排工程最早可追溯唐代,明代中后期发展成圩堤、灌排渠道、水闸等复合灌排工程体系,沿用至今。由于垛与垛之间四面环水,状如海上小岛,水底淤泥本身很肥沃,泥浆浇到垛田上,不但解决水肥问题,还有很好的保温效果,并抵挡了洪水袭击。

处于里下河地区的高邮同样河道密布,自古以来也是饱受水患。“里运河-高邮灌区”位于淮河下游、运河之畔,引用运河水源自流,灌溉高邮万顷良田。

“‘里运河-高邮灌区’的形成,与高邮的自然风貌有不可分割的关系。”高邮市水利局副局长李江安说,从空中鸟瞰高邮城,运河大堤高于城区,形成的落差使城区像一块盆地,大运河则成了“悬河”,因此高邮又称“盂城”。大运河淮阴至瓜洲段流经这里唤作“里运河”,每年淮河行洪、淮水南下,必经高邮湖,河水上涨极易泛滥。

鱼米之乡的人文地理知识(巧夺天工鱼米之乡)(2)

“里运河-高邮灌区”引水灌溉最早同样可追溯1200多年前的唐朝,起初水闸的功能只是减水,可运河还有航运功能,水位过低,漕运舟船无法通行;水位过高,河堤有决口风险。后来,古人通过工程措施,形成湖、河、潭三大蓄水载体,建成水闸、水洞、水关、水坝四类灌溉调水通道,对水闸减水的同时,还利用多余水量灌溉,这和同为世界灌溉遗产的成都都江堰水利工程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江苏两处“世界灌溉遗产”,有关人士给予了极高评价。兴化市河长办专职主任王敏说,兴化垛田灌排工程体系为“国内外唯一、里下河腹地独有”,是兴化先民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结晶与典范,在世界灌溉与排水工程史上有重要地位。而参与里运河-高邮灌区申遗的浙江水利水电学院刘学应教授称,古代高邮通过水利设施,实现了调节旱涝的水位平衡以及兼顾灌溉、漕运的功能平衡,变水害为水利,在当时可谓“世界级水准”,具有其独特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

历经千年,保存完好一直使用

千百年来,兴化垛田灌排工程体系沿用至今,不仅如此,这里的搁种法、劚岸、戽水、罱泥、扒苲、搌水草等传统农田水利耕作方式一直保留使用,旧式而古老的农具不仅承担着农业生产,也是传递祖辈坚韧、勤劳意志的重要介质。

在里运河-高邮灌区,平津堰、南水关洞、南关坝、子婴闸等堰、坝闸水工设施遗产点保存完好,子婴闸、界首小闸、南水关洞、琵琶洞和车逻闸经历次修建,主体结构一直沿用至今。

“保存完好且一直使用,正是世界遗产的重要评选标准。”河海大学农业科学与工程学院院长陈菁告诉记者,世界灌溉工程遗产评选,要求有百年以上历史,至今仍然使用,且能够适应现代生产生活方式。

“一直使用”,源于古人灌溉工程具有持久的生命力和实用价值。兴化市农业农村局局长邵国昱介绍说,垛田土壤多为腐殖土,含有多种微量元素,四面环水通风好、光照足,方便浇灌又极易排水,在保持土壤湿度的同时,又不会出现积水。因而垛田成为龙香芋、香葱的最佳生长地。其中,兴化香葱一年四季生长于垛田之上,是兴化垛田传统农业系统中的重要农产品,成为受欧盟保护的中国地理标志产品。“垛田每年种两季香葱、一季龙香芋,每亩收益在1.6万至2万元。”兴化市垛田街道高家荡村党总支书记张泉说。

“适应现代生产生活方式”,是对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的可持续性要求。李江安介绍,里运河-高邮灌区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背后是灌区越来越完善的保护、开发和利用,在保护古代工程的同时,运用现代化技术升级改造。沿运河闸洞以前靠人工开合,如今配备了自动化控制闸门,可以实现远程遥测遥控、视频监控,推动灌溉从“大水漫灌”向“高效集约”转变。

为方便农田用水,里运河-高邮灌区管理处给闸洞配上二维码,农民微信一扫,就知道什么时间开闸、什么时间关闸,用水早知道、农事早安排。“灌区内农田灌溉一亩地只要20元,灌区外一亩田却要40元。”高邮市界首镇农民卢登荣说,闸洞配备了自动化控制闸门,种田省钱又省力。

在古代水工设施基础上,两大灌溉工程不断扩建。高邮灌区管理处主任胡锦辉介绍,目前灌区内有干渠9条、支渠127条、斗渠3250条、田间建筑物1.85万余座,形成干、支、斗渠三级渠道,以及大、中、小沟相互连通的排水工程体系,灌溉面积由明清时期的几万亩,发展到现在50多万亩,最高峰时可达63万亩。邵国昱介绍,兴化疏浚垛田村庄周边河道和主要生产河道,对灌排工程全面整治,使工程发挥了排水、灌溉、防洪、航运、人居、生态、水土保持的复合功能,灌溉总面积近53平方公里。

与水“斗争”,成就江苏“鱼米之乡”

江苏位于长江、淮河下游,全省1/6面积为水域,江河湖海俱全,千百年来既受水的滋养,也遭遇水的困扰。从某种意义上说,江苏“鱼米之乡”的成就史,也是一部化水患为水利的灌溉史。

“这在江苏大地留下丰富的灌溉工程遗产。”陈菁说,除了兴化垛田和里运河-高邮灌区外,江苏还有洪泽湖大堤、塘浦圩田系统等一批具有地域特色、历史传承久远的水利遗产。

位于淮安市洪泽湖东岸长70公里的洪泽湖大堤,兼顾防洪蓄水灌溉等功能,如今正申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陈菁介绍,历史上黄河夺淮入海,多次向南改道,在清口上游的洪泽凹陷区形成洪泽湖。为配合清口枢纽“蓄清刷黄”“束水攻沙”的工程策略,解决黄、淮运交汇处泥沙淤积,明清两代在洪泽湖东侧加筑土坝石堤,工程历时171年,建筑了水流制导、调节、分水、平水、水文观测、防洪排涝等大型工程,被评价为“人类农业文明时期东方水利水运工程技术的最高水平”。

如果说修建大堤是给洪泽湖戴了“紧箍咒”,那么一系列泄洪、灌溉工程则相当于给洪泽湖装了“解压阀”。治淮70年来,洪泽湖先后建成四条主要泄洪通道,分别将淮河上游来水引入长江、苏北灌溉总渠等江河。

“苏湖熟,天下足。”在太湖流域,“塘浦圩田”通过纵横交错的人工水网(“塘浦”),把原来的低洼涝地变成了良田,并伴随着人工河道挖掘,在太湖流域形成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

和里下河地区类似,太湖流域同样是一片水乡泽国。聪明的古人用竹篱笆、木头做成墙,将泥土和水逐渐分离开,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河流和可以耕种的土地。其中,与太湖岸线平行的叫做“塘”,垂直的称为“浦”“溇”“港”,挖出的泥土堆在土墙四周,形成犹如城墙般的堤坝,人们把它唤作“圩”。水行于圩外,田成于圩内,造出大面积圩田。

史载,塘浦圩田系统初创于春秋,成型于两宋。杨万里《圩丁词十解》这样描述塘浦圩田:“圩者,围也!内以围田,外以围水。每一圩方数十里,如大城,中有河渠,外有门闸,旱则开闸,潦则闭闸,拒江湖水之害,旱涝不及,为农美利。”

塘浦圩田系统延续至今,塑就了太湖流域的水乡机理。可在沿海地区盐城,一段海塘工程已湮没于历史的尘烟,化为今天一条国道的一部分——204国道。

北宋1023年,范仲淹出任泰州西溪(今东台市区西)盐官期间,上书泰州知州张纶修筑捍海堰,“来洪水不伤害盐业,挡潮水不伤害庄稼”。堤堰建成后,外出逃荒的三千余民户回归家乡,农灶两受其利,东台沿海地区连续九十多年未受海潮侵袭,周边拥有了大量良田。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随着近岸浅海相继成陆,民国起废灶兴垦,围垦植棉,范公堤失却捍海功能。如今,随着江苏公路交通发展,204国道迁址拓宽,不少地段已离开了古范公堤,但大丰区草堰镇境内仍保存有范公堤残段。

人水和谐,治水理念“古为今用”

从兴化垛田到太湖圩田,从洪泽湖大堤到里运河-高邮灌区,灌溉遗产见证了勤劳智慧的江苏人民与水抗争、改造自然的奋斗历程,为我们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和宝贵的精神财富。

“河有万弯多碧水,田无一垛不黄花”——在水乡兴化,灌溉工程成就的水乡奇观,成为乡村旅游的大地景观,一年一度的“千垛菜花节”,吸引了大批游客。为保护垛田景观,2020年11月江苏发布了《泰州市垛田保护条例》,明确了垛田的保护规划、管理、利用和传承。作为不可移动文物,兴化垛田还被列为国家第八批文物保护单位。

鱼米之乡的人文地理知识(巧夺天工鱼米之乡)(3)

高邮灌区建造工艺尤为突出,平津堰遗址同样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南关坝主体为条石结构,基础为密集杉木桩,周边为三合土;各条石间用石灰糯米汁灌注,用铁锭连接,坝面形成流线型溢流面。这样结构严谨的坝体,历经千百年洪水考验仍保存完好。加上灌区丰富的浅滩湿地,野生动植物达500多种,以及“稻鸭共作”的立体种养,很有旅游开发价值。

如今,省内多地认识到水脉遗址的旅游价值,并将其开发成特色旅游目的地。中科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研究员陈雯建议,在开发灌溉旅游的同时,切勿忘记遗产蕴含的文化内涵。“我们要回味农业耕作的根本,传承先人的发展理念与劳动观念,在欣赏菜花美景、湖田风貌的同时,莫忘了灌溉工程、农事活动的价值,感受‘粒粒皆辛苦’的教益。”

“保护利用灌溉遗产,不仅展示工程的历史文化、物质形态,更要汲取先人的智慧理念‘古为今用’。”中国水利学会水利史与水利遗产专业委员会会长谭徐明认为,体系化是我国传承千年的灌溉工程思想。像“里运河-高邮灌区”的先进性,不仅体现在修筑堤堰调节运河水位,遵循“防不足,泄有余”的治水思路,还体现在综合利用闸、洞、关、坝调水通道,形成完整的灌溉用水体系。这启示我们在修建水利工程时,要从规划入手,注重系统思维,充分利用当地水土资源,因地制宜、因势利导。

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历经千年洪水冲刷屹立不倒,验证了其在工程技术上的成功。“在工业不发达的古代,人们采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就巧妙地利用自然、规避灾害甚至变废为宝,让水与田、灌与耕巧妙结合。”陈雯认为,这些如今依然发挥作用的灌溉工程,体现出古人“人水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理念,其低成本、绿色循环、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永不过时。

“正是先民们利用自然,合理地对自然进行改造,让江苏成为‘鱼米之乡’,从中折射出的是江苏先民们务实、精巧的精神内核。”陈菁表示,社会快速发展,我们不妨静下心来,重视和挖掘古人与自然相处的智慧,在不损害大自然的情况下,从大自然中获得辅助生产资料,从自然中获取生产力。站在今天的角度,农业水利工程不一定要求大求全,可以以微尺度的形式,进行“低影响开发”,实行多样化改造。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洪叶 叶真 程晓琳 吴琼 顾巍钟

编辑: 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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