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4年,五胡乱华,十六国时期
夜深了,城静了,即使到了晚上,似乎还能听到近在耳旁的厮杀声。
这种震耳欲聋的沉默中终于出了些声响,从远处走来两个人,树上的猫仔细盯着这两个身影,从长巷的另一头突然就出现在中间,像瞬移一样。
猫的瞳孔缩小了片刻,然后诧异的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动了,原始意识要张口嘶叫也发不出声音来,就像被锁在了很厚的大铁箱子并沉入深水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却无能为力
然而并没有。
我放下了手,一瞬间树上的叶子好像静止了,风声也不吹了。
没错,我暂停了十分钟的时间,多一秒不行,少一秒也不行,如果你问我这是谁定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规矩最早追溯到公元前。
今天这条巷子,是我要办的差事,公差。
我驻足看向小巷深处的几乎不存在的灯火,眼神朦胧了起来,怔神片刻。
尔后风声起,我猛地惊醒,转回身,看向后面的灵魂。
“你进去再看一眼,我在外面等着。”
眼前身上看似完好的男人心口上赫然有一个深深的刀痕,他没有看着我,只是慢慢点点头。
我刚想说要他不要太久,他却先开了口
“官差爷,不会太久的。”
望着他的背影穿过那扇门,缓缓走进去,我像往常一样开始警戒。
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这是我今天晚上第56个要带走的人,还有一个我就可以交了公差,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了,我有辞职的念头已经很久了。
在这个年代,每天都有成千上万需要渡走的人,时代动荡,几乎盛夏时节,却连蝉声都听不见。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在我脑子里活跃出来。
我一直在想着过去的事情,有一些东西我记起的并不完整,老实说,我一直遮遮掩掩的想找着我的记忆,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既然干了我现在干的事情,就不能拥有自己的记忆,因为一旦有了记忆,将会不得控制,"法律"将约束不了我们。
可能是我沉浸过去太久远了,心思也迟钝了,等我再一顿醒过来,才发现坏了事情。
超过了时限,那个人没有出来,规矩不可破,我立刻将时间恢复了正常。
我冲进了那间屋子,整间屋子异常冰冷,屋子里两个人躺在炕上熟睡着,我上前一探鼻息,顿然全无,看着四周萧条的家境,不觉得感慨万分,眼下并无多愁善感,只是着急和慌张还有…恐惧。
我的视线移到炕下————魂飞魄散的痕迹星星点点的,就在我愣神的三秒后。还有两个人的生魂不见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连我也察觉不到的东西,究竟有多强?
我匆匆的奔出屋外,好在这条街已经荒废许久,并无大碍,我用手在空中画了歪歪扭扭的东西,这间屋子被隐藏起来了。
我带着复杂的情绪立刻奔向我要找的第57个灵魂,一阵风声过后,我出现在了河岸边
浑浊不堪的河水中,赫然浮动着一只手
佛说,世人难渡,其心复杂,故而难渡,渡苦渡难,唯有自成。
我把那个蜷缩在桥洞旁的女人拉了起来,她懵懵懂懂的看着我,我想只有人们死后,他们的灵魂才会像初心一样干净,怎么来的怎么走,像婴儿一样纯洁,经过不断的洗涤,锤炼,挑选,再次投入历练。
我双手缓一缓浮动着,像指挥一首完美的舞曲,一朵九瓣莲花自手中而放,空气中忽然荡起了涟漪,黑色的船缓缓驶来,上面站着一个人,一身青袍,腰间垂着一块玉牌,上书"江"字。
手持撑杆,面容微微带着棱角,看上去干净利落,如果手里拿着一卷书或者一把伞,会更像一个书生。
“平兄?晚好,今天你这莲花不太完美啊!”
我没有理会江小子,自顾自的把这个女人晃晃悠悠的扶上了船,船忽然晃悠悠的荡了起来,越来越激烈,我的手隐隐的浮现出白色光华,而后黯淡下去,江小子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手间也浮现出光,只是略有长进了,不再是最初的那一团无形的气,他把那只手放在了那个灵魂的肩头,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人道,忘川河在冥府三生石旁,两岸火红生彼岸,其实他们都错了,忘川河也是一条苦河,甘愿跳进去的都是痴情种,而这条河在人世间的各个地方,它们随处可见,所有的人都有过爱情的念头,也有一些至死不渝的人,这不就正如同在河里沉浮着的吗?
江小子的手按在灵魂的肩头,缓缓浮动,慢慢的将身上的黑气压了下去,这才开口好生劝解,柔声细气儿的
“这位姑娘,这艘船与其说是我们摆渡人替你撑到对岸倒不如说是你来撑船,如果你身上的怨念太过强大,这船便载不动你,这是王给世人的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你略微放下一时半刻,或者你实在放不下去只能压制一丁点,只要一盏茶加一柱香的时间,熬过这个头,你就到了你该到的地方,不然的话,你就永远留在这里了,我给你选择的机会,留在这里,或者去往那边。”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
我缓了缓,又开口:“你在这如果得了不该有的指点,我可能会不客气。”
眼前的姑娘灵魂已经被安抚了下来,我感觉我手里的白光淡了许多。我心也略微的沉了一沉,这件事情竟然影响了我的修为,我闯了大祸。
“平兄,你脸色很不好啊,出了什么事?”
江小子悄声的对我说着,然后拿起我的手
“而且你的光怎么变淡了?是不是有人夺了什么?”
“这件事情,不要声张,而且我也没有任何事,我会自己找人治疗,倒是你,做好撑船的事。”
“我来这50年了!我已经不是小子了!”
“50年在我们这儿也不过是一个戒奶的时候,而且你在我眼里什么时候都是个小子,甭想在这儿装大,把你的差事干好了,你的作用比我更大,而且……路上注意。”
“不行,我不能多说了,我必须快走……等等,你为什么叫我小心?往常几十年你都没说过这话的,你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啊哥?你跟我讲啊!”
我没有理他,转身径直离开。
身着黑色长衣的身影转身没入黑暗,就如初见一般。
我要去见一个故人,必须见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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