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角色我闭着眼就能演,睁着眼演也是浪费。”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演员陈冲。
她不只一个演员,还是一个导演,一个妻子、母亲,还是一个活得很过瘾的女人。
1961年,陈冲出生在上海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父亲陈星荣,是医学博士、博士生导师;
母亲张安中,是药理学家、神经生物学家;
外婆曾留学英国,与徐志摩、林徽因都是好友;
外公是张昌绍教授,现在很多学医著作里都能看到他的文献。
看来,说陈冲是妥妥的上海真名媛,一点也不为过。
陈冲儿时的梦想,是当一位乒乓球运动员,但因为发育晚、个子小,教练不要她,所以只能被迫放弃。
父母忙于工作,没时间照看她,陈冲在外婆身边长大,外婆有一整墙书架的书,陈冲喜欢躺着听外婆讲故事,所以她又想改做作家。
后来赶上特殊时期,外公被打成“牛鬼蛇神”,所有文献被勒令停用,这位老人受不了刺激,选择自杀,同样,这也刺激到了陈冲和整个家庭。
外婆和父母都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临走前交给陈冲一些钱和一饭盒糖,告诉陈冲,以后她需要承担起照顾自己和哥哥的重任。
小陈冲每天下课回家,把书包一放就做菜,意识到自己成分不好,她读书很努力,曾拿过英语比赛第一名。
1975年,14岁的陈冲听说上影厂的到学校选演员,跑去参加,导演让她穿一身旧军装,趴在地上打几个滚,提着步枪走一圈。
表演结束,导演的把小陈冲叫过去,问她叫什么,在哪里住,父母是干嘛的,陈冲觉得没问题,回去就跟父母吹嘘,结果两个月过去,再也没人来找她。
本以为没戏了,没想到2个月后,一个叫吴榛连的女导演跑到学校找陈冲,要她再去一次上影厂。
陈冲高兴坏了,回去就跟母亲商量穿什么衣服,但商量来商量去,就两件衣服,最后又穿一身军装去了。
导演问陈冲,你会跳舞唱歌朗诵吗?陈冲挠头表示不会,但她觉得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就给大家用英语背了一遍《为人民服务》。
导演不懂英语,只觉得这小丫头片子长得圆头圆脑,还挺开朗,就告诉她,面试通过了。
“某某陷落了,我是专门来送信的!”陈冲在电影里只有这一句台词,为了达到导演要求,陈冲练了不下500遍。
电影上映时恰逢四人帮下台,电影没上映成,陈冲很失望,但她没想到,正是这部要播没播成的电影,送给她一个更大的机会。
第一部处女作就夭折,陈冲深受打击。
回到学校没几天,之前的导演叫她去剧组帮忙,陈冲以为是拍戏,高兴地去了,到了剧组才知道,原来剧组说得帮忙,是让她站在台下举牌子,充当人肉提词器。
陈冲难免失望,却没想到被另一个导演盯上了。
当时这位导演正在酝酿一部叫《青春》的电影,里面有一个叫哑妹的姑娘,正四处找演员。这个角色一般是无声的,对演员的要求特别高。
导演指着举牌的陈冲说,“哑妹,就是她了。”
这个导演就是谢晋。
1979年,陈冲凭借《青春》中的精彩演绎,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也让她活在众人的注视下。
自己没有付出什么,却受到这么大的肯定,陈冲心里很虚,为了躲避观众的追逐,她坐公交车总是把脸朝窗户,生怕被认出来。
正无所适从,赶上1977年恢复高考,陈冲决定重新踏入校门。
那一年的高考录取率是史上最低,只有5%,陈冲算其中之一,她考上了上海外语学院,也就是现在的上海外国语学院。
本想从此静心学习,但命运似乎注定要她吃演员这碗饭,《小花》剧组找到了她。
17岁的陈冲,再一次懵懵懂懂地进了剧组,拍戏的过程没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倒是另一位主演刘晓庆,总是有午餐肉吃,让她口水直流,念念不忘。
当时陈冲特能吃,一顿能吃4、5个馒头,看着刘晓庆的火腿肉,馋坏了,但肉没吃上,她却请刘晓庆吃了一盘“酸葡萄”。
陈冲凭借这部戏,获得了国内影坛最高荣誉——百花奖。
成为影后,原本可以从此星光璀璨,也能顿顿吃上午餐肉,但妈妈的一封信,让陈冲放弃吃肉,甘心跑去美国刷盘子。
1981年,陈冲母亲去美国公费学习,她给女儿写信,信中除了说一些在美国的生活,还有一盘猫王的磁带。
陈冲听了这盘磁带,全身颤栗,猫王的歌声让她深受鼓舞,想到国内名与利带给她的困扰,她决定,放弃国内的一切,前往美国。
在国内,虽然很难吃到午餐肉,但吃馒头总不愁,去了美国才知道,美国要想吃饱饭,只能先刷盘子。
餐馆老板是个台湾人,觉得陈冲长得漂亮,让她做领班,穿着高跟鞋,工作8小时,就站8小时,到了晚上,脚都肿了,全是水泡。
后来,这位老板无意得知她曾经是个影后,到处炫耀,搞得陈冲尴尬又无奈。
时间久了,孤独、无助和心酸涌上心头,一个身材高大的北京男孩,闯进她的世界,对她穷追不舍。
男孩说:“雪中的圆明园很美,以后我带你去圆明园。”陈冲笑得很甜。
不久,男孩去了芝加哥读书,陈冲留在纽约,男孩经常写情书过来,文采飞扬,陈冲认定,这辈子就是他了。
后来,没去成圆明园,更没能托付终身,陈冲在男孩的书桌抽屉里,看到了一沓情书,内容火辣热烈,署名是别人。
陈冲心灰意冷地回到纽约,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一个人走路去医院,用母亲给的400块生活费做手术,躺在病床上偷偷流泪...
在爱情里栽了跟头,陈冲决定在事业里找回自己。
恰好加州举办了一个华人电影节,放映的电影里就有她出演的《小花》,朋友邀请她一起去看。
陈冲去加州呆了几天,发现那里不只有中国人,还有中餐厅,更有自己喜欢的电影,她很快就给自己办理了转学。
第二年,她转学到加利福尼亚大学,学电影制作。
当时有一个电影,需要一个中国女演员,一个叫乔安娜莫林的女导演特别喜欢她,极力推荐她。
半年时间里,莫林前前后后叫她去剧组跑了十几次。
陈冲特别看重这次机会,为此辞了学校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专心背台词,准备服装道具,揣摩角色。
半年过去,工作丢了,身上的钱用光了,莫林却很歉意地送给她一束花,“对不起,那个戏找了别人...”
半年的付出和努力,却只得到一束花,陈冲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上了一课。
生活还得继续,为了填饱肚子,哪怕只有一句台词的角色,陈冲也不敢放过。
她接到的第一个角色,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中国小姐”,只需要身穿红色旗袍,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过去……
还会“本色出演”服务员,里面只有一句台词:“先生,你想喝点茶吗?”...
陈冲备受煎熬,觉得难有出头之日,她想回家,1985年春节,陈冲回到上海和家人团聚,中央电视台邀请她上春晚,她在台上给大家拜年:
“我在美国留学4年了,今年是牛年,我是属牛的,所以就系了一条红腰带,现在中国有句时髦的话,叫恭喜发财……”
“现在中国”四个字戳痛了观众,第二天,陈冲就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写文章骂自己,“去了美国几天,自己把自己当美国人了吗?”
既然国内这么不欢迎自己,那还是走吧。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美国,刚落地,就在停车场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围着陈冲转了好几圈,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陈冲心里直发毛,正后悔没带个防狼喷雾,这人开口说话了。
原来他是电影《大班》剧组制片人,一眼认定陈冲,就是自己戏里的女主角,还试图让陈冲当场签约。
陈冲高兴坏了,折腾这么久,终于可以出演女主角了,但到了片场她才知道,自己演的是一个不识字,靠出卖身体为生的ji女。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一定有很多裸露镜头,电影上映后,陈冲拍“裸戏”的新闻传到了国内。
拿过百花奖的影后,居然跑到美国拍“S情片”。
国内又刮起一阵批评陈冲的风潮,很多文章写得很不客气,有一篇文章甚至写道:“要想看陈冲,不妨再等一等,她迟早会上《花花公子》杂志的。“
美国的《花花公子》杂志,在全球范围内都颇具影响力,靠刊登玛丽琳梦露的裸照而闻名世界。
尝到甜头后,这本杂志以高价收买明星,拍摄她们的大尺度照片来吸引读者。后来,《花花公子》确实找过陈冲,但被拒绝了。
再一次被黑出了新高度,陈冲郁闷无处诉说,一个叫柳青的男人,像一束阳光,照进了她的世界。
柳青是一个好莱坞的身材教练,高大魁梧,很会照顾人。
婚后,陈冲的生活事业开始有了起色,导演莫林又跑来找她,“你的机会来了!”
莫林说的机会,后来成为陈冲最经典的银幕形象之一,《末代皇帝》中的婉容一角。
这部剧有着强大的制作班底和演员阵容,导演是贝托鲁奇,与陈冲搭戏的是邬君梅和尊龙。
《末代皇帝》上映后,以9项奥斯卡奖成为当年的最佳影片,陈冲在欧美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
在严歌岑为陈冲写的自传里写到,陈冲曾在好莱坞爱上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有人猜测这个男人就是尊龙,两人当时在片场打得火热。
传言真假不得而知,但这部戏之后,陈冲和柳青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也许是因为头顶被种草,也许真的如陈冲所说,二人不在同个世界,柳青最终同意离婚,陈冲则一边拍戏,一边享受单身生活。
没合适的剧本,陈冲就待在家里,把家收拾得很干净漂亮,买一束花,坐在阳台上,喝一杯茶,看看书,写写东西。
《末代皇帝》之后,她再也没缺过机会,但陈冲开始怀疑一些编剧的水平,不止一次地吐槽:“怎么会写出这么烂的剧本。”
后来她陆陆续续出演了《英雄血色》、《太阳照常升起》、《红玫瑰与白玫瑰》、《色戒》等电影。
作品不多,但很精。
姜文说,陈冲是一个踩在男人情欲上的女人。确实如此,陈冲拍的角色大不相同,但每一个都充满风情。
彼得,一个美籍华人,美国著名的心脏科医生,见到陈冲的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陈冲也很快沦陷。
为了见上彼得一面,陈冲不惜大清早赶飞机,从洛杉矶飞到旧金山,去了还不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是打飞机过来的。
1991除夕,陈冲许了个愿望,希望新的一年能找到自己的终身伴侣,结果没几个月,彼得就帮她实现了。
婚后二人幸福甜蜜,但1995年,担任柏林影展评委时,陈冲坐不住了,她被大量落于俗套的电影刺痛。
1996年,陈冲看上严歌岑的剧本《天浴》,一帮男导演拿她取笑,“你干嘛导戏,你至于受那苦吗?”
陈冲不服,跑到海拔三四千米的青藏高原,拍起了电影,那里只有一部电话,还是手摇的,陈冲心情不好时,就摇电话给彼得。
2年后,《天浴》不负众望,拿下柏林影展的金熊奖,受到了好莱坞主流制作团队的关注。
所有人都以为,陈冲会趁热打铁,再创佳作,但陈冲却跑回家生孩子去了。
“大家觉得我最辉煌的时候,其实是我最不幸福的时候,我永远不可能把事业放到第一位。”
如今,陈冲已经年过60,大部分时间是位全职主妇,偶尔跑出来营业赚零花钱。
有过尖锐的疼痛,也有过极致地喜悦,她已经过了焦虑不安的年龄,多了一份力量与从容。
鲁豫问她,你担不担心自己的年龄,她笑了。
“老不可怕,可怕的是朽,我相信不会朽。“
作者:秦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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