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真有家庭,像《我爱我家》那样,在家满嘴说段子吗?

有的。

我有个天津朋友,自来熟,褒义的那种。她去佛罗伦萨住一个暑假上课期间,父母过来玩,一起住。我跟她家吃饭,听他们父女三人从头哏到尾。

端个菜还上口:“我看这有一斤。”“一斤?三斤还高高的呢!”

我岳父母那边,舅舅往来成都重庆口才极好,饶有李伯清风味。重庆四川人,口才好的很多:因为经常聚宴啦火锅什么的,成都娃儿嘴巴狡嘛。平时摆到起,真是摆到我眼花缭乱。

我在上海住时,有个朋友当老师的,平时住复兴路,家在青浦。有一次跟他们回家,不得了,父母都是老姚老周二位先生迷,俏皮话不带重样的。

这方面我接触下来,天津的平均水平最高;然后,东北的朋友说话爱讲顺口溜,次之。但这两个地方有个区别,天津人民是自然而然,随时带哏;东北朋友呢,尤其是我认识在上海闯、在巴黎晃的东北朋友,都很享受“你们觉得东北口音喜剧是吧?那我就刻意带东北腔!”然后就好玩了。

其实吧,许多氛围好点的人家,大家都会这么彼此耍耍嘴皮子玩儿。

我在家还和我家那位没事摆段子呢。玩儿呗。当然跟哏都人民没法比。

段子说到《我爱我家》那个水平和密度?

难。

《我爱我家》的台本,那是梁左终身心血,中国电视剧史上仅此一件的玩意儿。如果哪家随口能说出这种效果?那是一门子艺术家啊!

嗯,那是侯宝林和马三立处邻居,少侯爷每天和少马爷对掐,才能有这效果吧……

而且,还有密度。

《我爱我家》每集20分钟出头,前40集是精华,800分钟,十来个小时,剧中时间跨度半年以上。

如果哪个天津家庭说,“我们家过去半年,所有笑话我都记下来”,赶上《我爱我家》的密度,那我绝对相信。

哪个天津家庭说,“我们家星期天中午到晚上十个小时,说的段子抵得上一个《我爱我家》”,那稍微难度大点儿。

电视剧嘛,只能近似,超越就难了。

我爱我家美满的家庭(真有我爱我家这样满口段子的家庭吗)(1)

多聊几句。

我说,有家庭对话,能接近《我爱我家》那感觉,不是贬低《我爱我家》的台本水平。相反,是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吧。某某公寓那种情景剧,哪怕它不是抄袭的,大家看了,也能知道“在中国,正常人不这么说话”。就是透着假。

《我爱我家》好在,骨子里大雅,但表面极通俗,以至于前四十集某些对白摘出来,让人觉得虽然略夸张,但确实可能有其人,觉得有烟火人间气。

接地气不是低俗,而是朴厚。朴素的朴,厚实的厚。

比如和平她妈韩影老师,一进门亮相,早起舞剑,大惊小怪“哎呀老局长!”

最后哭哭咧咧”哎哟我可怎么活诶,我守了这么多年寡可不容易诶“……然后猛然对志新来一句“他二兄弟给我倒杯水!”

我爱我家美满的家庭(真有我爱我家这样满口段子的家庭吗)(2)

比如报社主编王奎荣老师,跟和平忽悠了半天苛捐杂税,听和平说还剩多少钱,王老师忘形了,实话说出来了,一声怪叫:“怎么还剩那么多啊!?”

比如葛优的二混子,眼神凝注,缓缓伸左手,“在一个伸手不见六指的晚上……”

比如谢园的宝财哥,很讷讷地对女朋友说:“饿吗是撤节的那女挂席!”——“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比如刘威的孟朝晖,恨恨地,“我从小就欺负低年级同学!我自己低年级……那就只有欺负女同学了!”

比如林丛老师,从小姑娘“我要跟和平大姐学唱大鼓!”到“我是我们家长得最漂亮的!我姥姥那难看劲,您是没瞅见”的女疯子,都演得好。

比如王志文,“听说过基督耶稣吗?老人家,握握手吧,今天算让你见着了!”

比如江珊,“满大街那描眉画眼超短裙,都冲我先生来的。不看我先生的?哼,那是心里有鬼她不敢看!”

比如郑奶奶的胡太太,摆大谱“看不见我手够不着菜,也不把菜往我这边挪挪?!”

比如英若诚的老胡,“不是我背地里议论令尊,一贯如此。远的我就不说,只说1959年那次……”

比如英壮的杨大夫:“非常正常!非常正常!”

比如李雪健那位大老板,“三千五千我们不上银行嘛!”

比如谢芳老师唱那首歌。

比如雷恪生老爷子,“这位大姐说得好啊!——哦你是第几代?我是第九代……哦,这位大重孙女说得好啊!!”

金雅琴的于大妈被绑票后,依然关注本职工作,“老傅,你们家抹布这么脏,还想不想要卫生红旗啦?!”

孟朝阳捉鬼:“我是东海一壮士!今日捉鬼到傅家!鬼鬼,你在哪里?!”

小桂说:“俺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俺多累啊!”

小张说:“手伸进油锅里,都没得感觉。”和平:”哎哟那不烫残废了啊?“小张:”凉油锅!“

小凡摇头晃脑地念本子:“吸毒贩毒,卖淫嫖娼;贪污腐化,行贿受贿;人工流产大家谈,少女失身面面观;性变态,同性恋,小蜜为何傍大款……”

圆圆说志国,“培养一两个业余爱好,总比学坏强嘛!”

志国给和平念诗,忘形了:“西湖风光好所在,学习之余信步来!”

志新跟马羚主持发威,“我好比邱少云焚烈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黄继光堵枪眼,我用青春赌明天!”

和平:”我谁不认识啊?!阿敏阿玉阿英!阿东阿欢阿庆!!“

这些句子,没一句不带哏,但又没一句会让人觉得“正常人哪会这么说话?”最多带点贫气,但不会跳戏。

所以耐看。第一遍让人笑,是靠乖张刺激;能反复让人笑,就是情境了。

所以,“二他妈,快拿大木盆来,可赶上这波啦”和“切,干嘛要奶油的,小豆的呀!”

这样简单的相声台词,却能历久常新,比一切屎尿屁笑话都要含蓄与伟大。

最后一个段子。

《我爱我家》72集。

爷爷:我早就说过,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孟朝阳:这话是您说的?这好像是他老人家说的吧(举起右手摆造型)

爷爷:他老人家说过的,我老人家就不许说了,观点完全一致嘛!!

骨子里雅,身上还带烟火气。这就叫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我爱我家美满的家庭(真有我爱我家这样满口段子的家庭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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