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诗人陆游在他的《老学庵笔记》中记了这么一件事:上元节这一天,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按照惯例,都要到省城、县城去观灯。某郡也不例外,官府大书榜文,告知百姓节日期间可随意进城狂欢。不料这榜文贴了出去,却实在让人心惊肉跳:“本州依例放火三日!”这还有人敢来看灯吗?事实上“放火”的场面并未出现。过节那三天,省城里满街花灯,游人如织,官府再三提醒人们要小心火烛。要是有人真的胆敢放火,还不被擒拿法办了么?可这“放灯”怎么成了“放火”的呢?

历史上真有观音这个人吗(盘点历史中你不知道的事)(1)

原来新来的郡守大人名叫田登。既然已经是一郡首长了,依照古代“为尊者讳”的原则,田大人的名字可就成了名讳,属下官吏和百姓不能直接说。不仅如此,除了“登”字不能说,跟“登”字同音的字也不能说,什么“灯”“等”“橙”“凳”全在被禁之列。至于“点灯”,正与“田登”谐音,不是更犯了田大人的双重名讳吗?当然更在禁止之列,不许百姓再提。这样一来,元宵节的“点灯”和“放灯”,也就得改叫“点火”和“放火”啦。这一改不要紧,倒是给后人留下一句好谚语:“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位本来名不见经传的田大人从此是大大的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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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田大人这样,要人们为其名字避讳的,其实是中国古代社会一种非常普遍的文化现象。所谓的“讳”,就是古代帝王、圣人、长官以及家族长辈和尊者的名字。前者算是“国讳”,后者则是“家讳”。避讳,就是人们在作文说话的时候,不能直接书写、称呼这些名字所用的字,通过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尊重和敬畏尊者的态度。既然不能直接书写、称呼那些尊者名字所用过的“高贵的字”,古人写文章时若是“遇上”它们,就只好不写,该写这个字的地方就让它空在那儿,好像文章里开了一扇或好几扇天窗;要不就想办法改写,用一个别的字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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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写也有好几种办法:一是跟田大人的手下学习,改用大致同义的字。比如秦始皇嬴政,讳“政”字,凡是要写“正”的地方,就都改成“端”;他的父亲叫子楚,楚国就不能再叫“楚”了,得改称为“荆”(楚和荆,都是灌木的名称)。一是用音近的字。比如汉宣帝叫刘询,那么战国的大思想家荀子,就没法再姓“荀”,只好改姓与“荀”谐音的“孙”字,被称为“孙卿子”。司马炎当上晋朝皇帝了,他的祖父司马懿的名也成了国讳,《蜀书》里就得把张懿改成“张益”。或者把字的读音干脆改了。孔子名丘(qa),这谁不知道?但这是圣人的名讳,又是个常用字。为了避讳,宋代的时候这个字就不读qia,而读成qu(区);清雍正的时候,则另造了一个“邱”字来代替“丘”,读音同样不读“丘”,而读作qi(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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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这不仅是一种态度而已,更成了中国古代的一项制度。例如“家讳”,本来应该是家族内部的事情,自家人避自家父祖的名讳就罢了。尽量不犯别人的家讳,也为了表示对别人的尊重。但也有过于讲究的。东晋人桓玄,年轻时升任太子洗马,好友王大前来祝贺,在桓玄家里喝酒。王大嫌酒太凉,三番五次对侍者大叫“取温酒来!”不料刚才还因升官而喜气洋洋的桓玄,立刻痛哭流涕,连嗓子都哭哑了。王大莫名其妙,准备告辞离开,谁知桓玄擦干眼泪,说:“这是我的家讳,跟你喝酒有什么关系呢!”原来桓玄的父亲叫桓温,王大屡屡大叫“温酒”,其实是犯了人家的家讳。正因为当时人讲究“家讳”,人际交往的时候就要特别当心,还是别触他人的“霉头”为好。据说还真有这样的能人,南朝刘宋的王弘,就能够“日对千客,不犯一人之讳”,一时传为美谈。足见他在这方面下的工夫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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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了唐代,政府甚至明文规定,居官任职也要避“家讳”,也就是说府号官称犯了家讳的,应该申请调任它官。这样一来,许多官吏因为祖宗讳的原因,不做某官、不任某职的事常常发生。例如韦聿被提升为秘书郎,可是他的父亲名责(今读b1),“秘”“贲”同音,他只能请求改任他官。冯宿被调任华州刺史,可是为了不犯家讳(他的父亲名子华),他也无法就任。早已诗名满天下的大诗人李贺想考进士,可是有人说他的父亲名叫李晋肃,晋与进士的“进”同音,为避家讳,李贺不应该参加进士考试。这样一来,就因为爷爷为儿子取名不慎,就堵住了自己的孙儿求取功名的道路。这些例子并不仅仅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因为当时的制度规定,如果贪官犯讳,要被处一年的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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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国讳”,要求更是严格。这是国家权力强令全体臣民必须为之避讳的。如果有人不小心使用了这些“最高贵”的字眼,小则罢官归田,大则杀头灭族。比如宋代的避讳是很严的,以前朝代只避七世先帝之讳,宋代却规定所有先帝的名讳都要避,而且如果帝王的名字是两个字,那么这两个字都要避讳。这样一限制,要避免使用的字就实在太多,难免有记不周全的时候。据说科举考试中,不论辞章写得如何美妙,才华如何横溢,就是由于不小心什么地方忘了讳字,无功而返、跟功名无缘的人还不在少数呢。但真正要命的避讳还不是在宋代。虽然宋代避讳严,但总还算“有章可循”,多少代帝王的名字,读书人只要下点功夫多记死记,也还能够记得住,避得开。

而且宋代皇帝的名字多用冷僻字,像“吴”(宋太宗)、“估”(宋徽宗)、“奋”(宋孝宗)、“崔”(宋度宗)、“属”(宋恭帝)、“罡”(宋端宗)等,这无疑还给人们了一点方便。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都知道,痢痢头是不愿人说“痢”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的,而鲁迅笔下的阿Q“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都讳了”。他这后来的许多忌讳,一个普通人怎么猜得到?明、清两代皇帝,虽不是阿Q那般轻贱的角色,但他们坐上龙庭宝座时,多少也有点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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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不自信,越担心人家指桑骂槐;心里的鬼道道越多,就越是疑神疑鬼。名字自然在被讳之列,除此之外呢?拿明太祖朱元璋来说,从小家境贫寒,当过和尚,后来从农民军中起家,终于夺取天下。可是等登基即位,由布衣成了天子之后,过往的历史就成了任谁也不许提及的“禁区”。“僧”,自然是说不得了;“生”,也不许说。“光”,是讥讽他当和尚时剃过的光头?“则”和“贼”同音,是骂他参加农民军,做过“反贼”吗?有人写首《谢恩诗》,里面有“殊域”一词。太祖虽然识字少,倒也认得这个“殊”字可以拆成“歹”和“朱”。“朱”是国姓,“歹”是坏的意思,这“歹朱”“歹朱”的,岂非在斥骂大明皇帝?该杀!——遇上这样的“测字先生”,天下的读书人都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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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帝国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一夜间暴得富贵起来,却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戎”“狄”“蛮”“夷”,不许再提,“胡”啊“虏”啊,也禁止使用。诗文笔记本来是私人性质的著述,雍正、乾隆二世却也列在禁用讳字的范围。一旦发现诗文中对皇帝的名字或庙号没有敬避的,统统视作“大逆不道”,下狱治你个死罪。——这做诗原先就讲究平仄用字、押韵用字,做首好诗,选字本不容易。现在又加上这许多字不敢用,不能用,用了便是个死罪。碰上这等“书报检察官”,文人们想必痛悔,不如当初不会做诗写字呢。

避讳不仅在当时把写书人整得够呛,避不胜避,而且后代读书的人也被弄得如坠云里。如果古人是以空格、缺笔来避讳的还容易分辨,可是古人还常常为了避讳改字呐,改来改去,读书人一不小心,就会糊涂。比如宋人文彦博原先姓敬——五代的时候,他的曾祖父避后晋高祖石敬塘的讳,改姓文,等到了后汉,改回敬姓。可是到了宋代,宋太祖赵匡胤的祖父叫赵敬,文彦博的祖父只好又改作文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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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东晋孙盛写过一本记录晋朝历史的史书题名为《晋阳秋》;在唐代,记年的干支中出现了“景子”“景午”,先秦古籍的目录中,一本题名《系本》的书赫然在目;宋人把唐太宗的贞观年号称为“真观”或“正观”。如果不了解有避讳这回事,哪里能知道这姓敬的和姓文的,原来是一家人呢?哪里又能知道《晋阳秋》原来题名《晋春秋》,“春”改“阳”,是为了避晋简文帝母郑太后(名春)的名讳;“景子”“景午”原来就是“丙子”和“丙午”,是避唐高祖李渊父亲李晒的讳;《世本》改《系本》,是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讳;而贞观年号被宋人改了,是避宋仁宗赵祯的讳啊。

好在避讳成了历史。虽然给今天的人造成点麻烦,但因为它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避讳要求,也还可以帮助今天的人鉴别古书、文物的年代和真假。也真是庆幸避讳成了历史。汉字卸掉了本不该承担的尊卑色彩,在今人的笔下,更自由地组成一篇篇曼妙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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