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正面人物往往是电影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导演凭借他们来表达思想、传导精神,阐述自己的艺术和人生的观念。黑泽明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在他的电影中,正面人物的框架相当地扎实丰厚,如果依据道德标准,按修养程度的不同来划分,可分为可敬的人,可爱的人,可怜的人和可怕的人,可恨的人,这么五个类型。
前面两个类型属于正面人物的范畴,大家都很熟悉,我想说说后面的三个类型,这些人身上有许多的缺点,甚至有令人讨厌之处,为什么也属于正面人物?黑泽明的用意是什么?
在黑泽明电影中,除了可敬的人和可爱的人(通常是历史题材塑造的武士和追随者年轻人),现实题材中的两类正面形象,便是智慧长者形象和医生形象。
智慧长者形象。按照道德境界的标准要求,注重人物形象的人格魅力。如孟子所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细节的刻画极其注重内心的展示,对话的“净化”意义 ,而不是性格的揭示和动作的描写 ,这是黑泽明电影中体现教育意义的重要艺术形象。他们往往作为教育者,帮助被教育者的成长,以以身作则的姿态影响着被感化的人。这类人作为智慧的化身,具有洞察世事的本事,能于茫然中指点迷津。多半由长老担任,具有禅意的色彩,或者由“老师”担任,但这里的老师既是一种职业,更重要的是说话者的口气具有陶冶灵魂的特征,教导者的话语中富含耐人寻味的哲理意味。例如《姿三四郎》中的矢野正五郎,最后一部《袅袅夕阳情》中的教授 。
医生形象。因这类人物的职业具备治病救人的特点,因而被巧妙地添加了“治心救人”的艺术思想。最早塑造这一形象的是1948年拍摄的《泥醉天使》中的医生 。一天夜晚,在他的诊所里来了个奇怪的病人,要求取出子弹。因此而开始了医生挽救病人的故事。医生不仅要治松永的肺病,还极力要把他从某种“病态”的生活方式中拉出来。“看见周围腐烂的病菌不彻底根除,病好不了”。“肺有了病,心也有了病。”这些双关语道出了人物行为的高尚动机。尽管最终这一行动遭到失败,松永死于一场恶斗,但治病救人的思想已经得到充分的表达,因为通常这类病人在向善和向恶之间徘徊,命运显示出起伏的波澜,在这个较量过程中,医生的心情与行动亦跟着起伏,最后为尽到责任而了无遗憾。
1965年拍摄的《红胡须》中的医生 ,也是一位成功的艺术形象。他不仅医术高明,热心工作,正直品德,性格具有耿直的豪爽。同时具有做事顽固、专横、极端的性格这类不涉及道德性质 的可爱缺点。外加具备高超的武功拳术,通常是这类人物的基本特征。在他们身上含有多种成分,因而引起的感情反应也比较复杂,有爱,也有恨,不喜欢的恨。在电影中这类人物正面意义在于其象征含义,在于要医治心灵疾病,社会疾病。要医好身体,更要医好受尽摧残的心灵,这是黑泽明在片中反复表达的一个观点。因为在黑泽明看来疾病的背后总藏着人的不幸,所以其正面意义还在于其具有的忧患意识,以及崇高的思想,“请你救我”这是弱者对强者的呼吁,治病,治人的命运,医好后再重新做人,黑泽明塑造的艺术形象的理想目标。黑泽明作为一位艺术家清醒地意识到内心受伤比身体更厉害。所以在看病普通情节之中注入社会意义。使医生这一形象和武士一样具有狭义助人的品格。这个形象的创造与黑泽明 救牍思想有关。
学生和病人也属于正面人物的框架内,类似于成长中的英雄,或觉醒,或升华,成为迷途者被引导走向正道的主要叙事对象。由此构成老师与学生、医生与病人的经典模式。例如最典型的病人形象是《生存》》中的市民课课长木村 。这是一部处理现实题材的杰作。通过这一人物的心态变化,折射了当时社会气氛和流行心态,探讨了人生存价值的问题。被人起了一个外号叫“木乃伊”的木村,是一个患有胃癌的病人。面对顶多只能再活半年的命运安排,他的心灵开始了剧烈的活动,想渴望亲情交流的愿望难以实现。于是便揣着所有的积蓄五万元钱,离家出走,想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以慰藉三十年来埋头苦干的 人生。先是开始出入歌舞 酒馆,吃喝玩乐 ,然心灵仍旧不能满足,提出许多疑问,最大的疑惑是关于生存的意义、价值。究竟为什么?于是一边思考一边企求寻找答案。最后竟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努力工作,四处奔走,促使政府建成了一座儿童公园,为孩子们做了一件好事,成为一个被人怀念感恩的人。从缺乏活力 、按部就班地工作到四处奔走热心为民服务。这一个病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一个“觉醒者”的代表,叙事已超出了身体有病的范畴,在一个心灵有病的层面上刻画,是一个灵魂苏醒觉悟了的人。
在这一形象中,黑泽明突出了觉醒的层次和生存的境界,刻画得很有现实意义,而且重视人生经历的再现,目的在于劝喻人们 ,因这些经历也是人生的基本经历。也很有启发意义,引人思索。这一人物前后精神面貌的变化,造成原因?责任在哪? 他会怎么样?一如其他影片中的病人形象一样,黑泽明借这类形象阐发了许多关于人生和生命的见解发问,如“不幸能使人成长”、“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了解生命最美。”“生活要有目标”“只要有心去做就会成功”“为将来工作”“为使人快乐而工作”等等,很有哲理色彩。也可看出黑泽明的电影观,建立在积极的人生观上面。从故事结构看,这类人物形象的安排先走歧途、后走正道。这符合人性的特点。前半段浑浑噩噩的人生与后半段脱胎换骨重新来过的人生相互照应,能给人深刻的启迪。在这里,黑泽明固守传统的人生观念,叙述一个有缺点的人走向好人之列,而现代观念却喜欢塑造一个好人堕落为一个坏人。
小丑形象, 也是正面形象中的一类,值得重视。这类人很有意思,在片中表现异常活泼。他们往往具有平民的色彩,代表某个阶层,往往与主人公所处的阶层对立,具有世俗的特点。作出各种世俗的表情,同时又具有“超人”的特点,知晓剧情产生的因素,影响剧情的进展,预言剧情的结局,常在片中作出一些令人发笑的事情,说出不合适宜的话。或产生荒唐的念头,或产生幽默的娱乐效果。表演带有滑稽、夸张、充满乐趣的舞台化特点。这有三类,娱乐性的小丑,属于喜剧性的人物,娱乐色彩的人物。如菊千代,是底层人的代表。具有复杂的个性。身上有底层生活留下的痕迹,如粗野、狡猾 ,又有向往高层生活的向往。
戏剧性小丑,如《胆大包天的人们》中的脚夫,胆小慌乱与武士们的沉着勇敢形成鲜明的对照。《保镖》中的小丑,很象说书人,起着交代、介绍剧情的原由和进展的作用,属于传声筒式的小丑。如 《乱》中的狂阿弥,一位助兴出场的小丑,本是侍童身份,主要任务是使主人娱乐,然随着剧情的突转,主人由清醒到发疯,由英明到愚蠢,他处于“随从”的位置,目睹这一系列的波澜起伏,因此身份也发生了变化,由侍童到旁观者。作为一种声音,对主要人物的遭际命运及时世现象作出评价,传达导演对事件和人物命运的看法 。这一人物具有双面性格,完成双重任务,一个是剧情规定的角色。其剧作功能是充当配角,作为一种衬托,打破某种僵局,剧情发展的契机等。另一个是传达导演的主观意图,常常是对生活的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