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盏和周祈年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考后的那个盛夏,彼时她是备受万千宠爱的公主,而他是周家放养在外多年的“野狗”周祈年嗓音夹杂隐忍:一见我就亲上来,到底你是狗还是我是狗?云盏扯开他的衣领,指腹轻轻揉擦过他锁骨处的纹身:哪有人谈恋爱就往自己身上纹女朋友的名字的?万一分手了怎么办?周祈年垂眸淡笑,话不成调:分手了就洗了,我总不能为了你耽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吧?2多年后,再见面,是在婚纱店彼时云盏要订婚,订婚对象不是别人,是周祈年的亲哥哥云盏眼眶湿润,直勾勾盯着他:我就知道,你不舍得让我嫁给别人没成想,当时宠她宠的甘愿为她徒手摘月的周祈年说:抱歉,我是为了参加我哥哥的婚礼回来的,和你无关,云盏他曾经叫过她许多爱称,唯独“云盏”最疏离,云盏冷静下来后,扯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说得尤为缓慢:周祈年,你装什么,早把我忘的一干二净,怎么没把纹身洗了?是热烈,是纵情,是爱意此消彼长,是你我一眼便滋生无数潋滟春光,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你侬我侬全文阅读?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你侬我侬全文阅读(你侬我侬作者慕吱)

你侬我侬全文阅读

1云盏和周祈年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考后的那个盛夏,彼时她是备受万千宠爱的公主,而他是周家放养在外多年的“野狗”。周祈年嗓音夹杂隐忍:一见我就亲上来,到底你是狗还是我是狗?云盏扯开他的衣领,指腹轻轻揉擦过他锁骨处的纹身:哪有人谈恋爱就往自己身上纹女朋友的名字的?万一分手了怎么办?周祈年垂眸淡笑,话不成调:分手了就洗了,我总不能为了你耽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吧?2多年后,再见面,是在婚纱店。彼时云盏要订婚,订婚对象不是别人,是周祈年的亲哥哥。云盏眼眶湿润,直勾勾盯着他:我就知道,你不舍得让我嫁给别人。没成想,当时宠她宠的甘愿为她徒手摘月的周祈年说:抱歉,我是为了参加我哥哥的婚礼回来的,和你无关,云盏。他曾经叫过她许多爱称,唯独“云盏”最疏离,云盏冷静下来后,扯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说得尤为缓慢:周祈年,你装什么,早把我忘的一干二净,怎么没把纹身洗了?是热烈,是纵情,是爱意此消彼长,是你我一眼便滋生无数潋滟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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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听说,周祈年要回国了。   

好友孟小棠说这话时,双眼正直勾勾地打量着云盏,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哪怕是她从小看到大,依然 没有任何疲惫感,依然一眼惊艳。   

云盏打小就是家属院那一爿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   

老人们总说,小时候长得越好看的人,长大了就会变得越丑。但云盏不是。她小时候粉雕玉琢,每年春 节穿着红色比甲袄子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簌簌白雪落在她肩头,任谁路过都会忍不住捏一捏她的小脸蛋, 然后打趣般地说:“这是谁家的年画娃娃啊,这么漂亮?没人认领的话,我可得抱回我家去了。”   

小姑娘脸皮薄,数九寒风一吹,双颊泛红,和门口悬挂着的两顶大红灯笼相互映照。   

还是漂亮。   

更像年画娃娃了。   

只不过云盏到底不是印刻在台历上的年画娃娃,她逐渐长大,五官长开了,略带婴儿肥的脸蛋随着青春 流逝,如今只剩巴掌大小的鹅蛋脸。五官依然漂亮,拆开来漂亮,组合在一起更漂亮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如此刻,没什么表情时,细长双眼眼尾轻佻,泛着一股子高贵冷艳感。

云盏只看了孟小棠一眼,就收回视线,接着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写着新闻稿。   

等好半天,都没等到她的回应,孟小棠急得跟自己前男友回国似的,双手掰过云盏的肩,迫使她再度和 自己对视。   

没有变化。   

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亦或者是盈喜期盼,都没有。云盏平静得,好像听到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消息。   

可他们明明那么好过……   

孟小棠又强调了一遍:“我听说,周祈年要回国了。”   

云盏:“听说而已。”   

话毕,她转身,复又对着电脑工作。   

因为她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得反应,倏地,孟小棠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秋雨瑟瑟,淅沥地敲打着屋檐,街景随微风低垂,一同垂落下来的还有漆黑夜景。灯火陆续亮起,星星 随着雨珠落入千家万户,换了一种方式点亮人间。   

房间内只剩键盘敲打声。   

孟小棠起身要去开灯,正在这个时候,边上始终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出声,“他要回国的消息传了多少次,哪次是真的?”   

孟小棠动作顿住。   

是啊。   

自从周祈年出国后,三不五时地,总会有他要回国的消息传来。一开始还传得绘声绘色,精准度高的, 能精确到时分秒。在哪哪儿遇到了周祈年,当时他穿了什么衣服……后来越传越模糊,只说好像在哪儿看到 过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反正不管哪次,孟小棠都深信不疑。   

而不管哪次,云盏都如马耳射东风,置之不理。   

雨势渐大,骤雨没一丝温柔可言,噼里啪啦地砸在挺立的树梢上,孟小棠像是枝头坠叶般,无力地躺回 沙发上。她垂死挣扎地开口:“万一这次是真的呢?”   

“我也没说这次是假的。”   

“……”   

孟小棠猛地睁开眼,控制不住情绪和音量,“周祈年真要回国了?”   

“啪——”的一声,电脑合上。   

云盏弯着身子,按亮沙发边落地灯,昏蒙的客厅瞬间被光填充。她将电脑妥当地放在茶几上,随后起 身,走到单人沙发边,拿起放在上面的包。   

孟小棠目光紧抓着她,接二连三地追问:“他真的回国了吗?你怎么知道?你们联系了是吗?云朵儿, 你俩是不是一直在联系?”   

“没联系。”云盏毫不留情地斩断她脑海里那一丝旖旎。   

孟小棠哑然。   半晌后,她问:“那你怎么确定,这次不是假消息?”   

回答她的,不是一句话,也不是一个字。   

而是云盏从包里掏出的一样东西,她将它扔进孟小棠的怀里。而后,转身进了厨房。   

孟小棠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份粉红色的请柬?   

她咋舌,却是漫不经心地拆开:“结婚请柬还是订婚请柬啊,谁的?”   

厨房里,传来云盏轻描淡写的声音:“——我的。”   

话音落下之前,孟小棠已经拆开了请柬,请柬里印着几行通俗客套又官方的话,包括酒店地点,具体时 间等。这些她都没看,因为她视线死死地锁在最上方,手写的五个字上。   云盏。   

周听澜。   

云盏和周听澜的订婚宴?   

孟小棠脑袋瓜子“嗡——”的一声炸裂开来。她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这不是玩笑,可是上面的字体却 是她眼熟的不能再眼熟的字体了。云盏的字迹娟秀,周听澜的字迹遒劲有力。  

“你和周大哥订婚?”   

云盏倒了杯水出来,给孟小棠倒了杯她最爱的果汁儿,“嗯。”   

孟小棠无法理解:“你和周祈年好过,转头又和他哥订婚,你难道就看上他周家的人了吗?而且,你真 的不喜欢周祈年了吗?怎么就……”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云盏是笑着的,可是遮挡住下半张脸,她的眼里有无尽的冷漠。   “那你还和他哥结婚?”   

“订婚,不是结婚。”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有闲心纠正措词。   

“好,订婚,”孟小棠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还喜欢周祈年,但是要和周听澜订婚?你到底在想些 什么?没办法当他的妻子,就要当他的嫂子吗?”

夜雨阑珊,云盏站在落地窗外,整个人仿若嵌入夜雨中,像是虚幻。   

可她的声音却掷地有声,“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如果我和他哥哥订婚,他都能做到熟视无睹。那我从 此,再也不会期盼他回来了。”   -   

隔天是大晴天。   

初秋,暄气初歇,微风和畅,桂花香盈满鼻息。   

云盏大四时,通过校招进入京市日报,后被京市电视台《聚焦》节目挖走。   

《聚焦》是台里民生休闲频道推出的民生新闻节目,以“聚焦百姓,服务人民”为栏目宗旨,竭尽全力 为百姓排忧解难。   

每周一早上的例会,群里怨声载道。   

【为百姓排忧解难,谁来解我的难?】   

【每次例会都是一样的话,就不能录个音,每周一循环播放?他也省下一堆口水。】   【老子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好困,万恶的周一,万恶的例会。】   

【……】   

【……】   

领导在台上说得慷慨激昂,所有人都颓靡地低着头玩手机。云盏没加入,她所有群消息都是免打扰的, 但放在笔记本边上的手机还是亮了一下。   

她凑过去看了眼,手机人脸解锁,多了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周听澜。   

周听澜:【中午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   

云盏:【可以,但我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去不了太远。】   

周听澜:【电视台附近随便找家你喜欢的餐馆。】   

云盏:【好。】   

台里的午休时间是十一点半到一点。   云盏没和组里的人一同去食堂吃饭,而是拿着包离开台里。电视台附近就是国贸,怕时间来不及,云盏 挑了家本帮菜馆。   

坐下不到五分钟,周听澜就到了。   

同龄人里,周听澜年纪最大,比云盏大三岁。云盏跟院里的人一同叫他一声“周大哥”。但院里有个刺 儿头,反骨仔,明明是他亲哥,他却从没叫过周听澜一声“哥”。   

周听澜温润耐心,笑时总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和畅感。   

云盏小时候总爱跑去周家,缠着周听澜给自己买糖吃,周听澜和院里的其他人一样,对着这位“年画娃 娃”,说不出一个“不”字。包容又宠溺。他兜里的那些钢镚儿,全都变成糖果落入云盏的嘴里。   时隔多年,周听澜依然是周听澜,对云盏的包容没有任何锐减,甚至变本加厉,成了纵容。   

要不然,也不会答应和她假订婚。   

但周听澜向来都是不急不缓的性子,坐下后先是询问她有没有点菜,见她点了点头,他才开口说正事 儿:“订婚礼服已经定好了,你这周末有时间去试试。”   

说完这句话,周听澜就注意到云盏的眉头全皱在了一起。   

逗小姑娘属实是开心,他唇畔溢出半分笑来,“试试礼服怎么了?万一他真不回来,你可要成为我的未 婚妻了。”   

云盏睫毛低垂,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他不回来,我就当你的未婚妻得了。”顿了顿,淡笑,“反 正你有钱又帅,脾气又好,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我嫁别人我还会担心你在外面沾花惹草,但嫁给你完全不 用担心。挺好的。”   

她这般风轻云淡,倒让周听澜怕了,他投降:“别别别——这话要是让周祈年那小子听到,估摸着要和 我干一架。”   

“他又没有顺风耳。”云盏嗤道。

“这可说不准,万一他就在隔壁呢?”   

“……”   

云盏的眼皮动了动,脑海里浮现出某种可能性来,但又害怕的自我否定。猜测数次后,她抬眸,发紧的 喉咙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周祈年他——”   

半信半疑里藏着的不易察觉的、微渺的期待,被周听澜凿凿定论,   

“——这次消息是真的,不出意外,那反骨仔,下周回国。”   

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浊气“唰”的一下散开。像是潜伏于深海,水压令她耳鸣,喉头腥甜,窒息感吞噬着 她。可在氧气耗尽前,有人将她从海底打捞起。   

云盏终于有种,活着的真实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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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二人分开前,周听澜还坏心眼地提醒她:“周六记得去试订婚礼服。”   

云盏眼神轻轻淡淡地看他两秒,淡定回击:“订婚宴的男主角,也别忘了周六和我一块儿去试订婚礼 服。”   

“……”周听澜低头笑了下,一副拿她没辙的表情,“哎,要早知道和你订婚能让他反骨仔回来,我真 该早早和你订婚。”   

“他还没回来,”云盏冷静之余,不忘提醒他,“没见到他之前,一切都不作数的。”   

别对他抱有太多期望,毕竟当初让他失望的人,就站在你面前。   

云盏想说这句话,但最终还是咽回嗓子眼里。   

可到头来,云盏发现自己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周祈年回来是既定事实。以前最好的时候,她曾问过他,万 一哪天他俩分手了怎么办?   

喜欢是会腻的。   

周祈年不像别人,听到女朋友在自己的怀里问这种话,要么甜言蜜语地哄一句“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手 的”;要么大男子主义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地来一句“看上哪个野男人了是吧,要和我分手?”   

他二者都不是。   

他就靠坐在床头,脸上露出松松垮垮的笑,神情散漫,略显几分玩世不恭地说,“分手就分手呗,外头 想和我谈的女的多了去了,没了你云盏,我又不是不能活。”   

洒脱不羁,好像不受任何人牵绊。   

可是下一秒,他便将她压在身下,呼吸热气顺着她的耳蜗,仿佛能够灼烧进她的心窝,带着夏日焰火般 的滚烫,“但你要是哪天和别人结婚了,云盏,就算在天涯海角,我都会跑过来搞砸、搞烂你的婚礼。”   

和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刻骨铭心。  

云盏赶在午休结束前回到台里,正好撞见前来找她的摄影师傅,说是附近有车祸,二人赶忙拿起设备跑 去现场做报道。   

忙活了一下午,等到真正弄好稿子的时候,窗外暮色已至。   

云盏按了按脖子,开车回家。   

家里只有一个人在等她。   

席闻璟疲倦地靠在沙发上,黑色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扔在地上,白色衬衣最上方两颗扣子解开,领带也 歪七扭八地搭在颈口。双眼紧闭,看上去很累。   

云盏走过去,帮他把西装外套捡起来,没发出什么声响,但还是惊醒了他。   

“回来了。”

“嗯。”她放下衣服,没转身看他一眼,径直往楼上去。   

“订婚的事我都交给我助理了,你就好好上班,有时间就去美容院,等到订婚那天,成为漂亮的新娘子 就行。”   

云盏上楼的步伐极有规律,一步一响,像是机器人般,响动的间隔时间分秒不差。   

“我这周末会去试婚纱,周大哥也在。”   

“嗯,有他在,我放心。”   

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岩板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停下的。   

云盏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席闻璟,冷淡至极的脸仿佛失去生气,“你都让我嫁给他了,肯定对他放 一百个心。”   

席闻璟抬起头望她,一瞬间,眼神复杂,“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周听澜的为人你我都知道,你俩又是 青梅竹马,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向来最信守诺言,我也觉得,你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你听过这话吗?”   

席闻璟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等周祈年回来,但是当初说好了,他出国五年, 还剩两年——等他回来,你和周听澜的孩子都能叫他‘叔叔’了。”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那种属于上位 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更何况,你凭什么觉得周祈年还会喜欢你?当初是他提的分手,是他甩了你,就冲 这事儿,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成为我的妹夫。”   

“你从周祈年出现的第一天就和他看不对眼,何必用分手这件事儿来压我呢?”   

相比于席闻璟的怒火滔天,云盏显得分外平静。   

“不过你放心,我会乖乖地听你的话,和周大哥订婚的。”   

但就是,能不能成功订婚,这我可没办法保证了,我亲爱的,继兄。   -   

“我到现在还没法相信,你要和周大哥订婚,不过——”距离收到订婚请柬的那个晚上,过去一周,孟 小棠提到这事儿总是一脸震惊的,“你哥能够同意这事儿,让我更没办法相信。”  

“有什么没法相信的,他是我哥,一个户口本上的哥哥。”   

“要不是一个户口本上,说不定今儿个来婚纱店试订婚礼服的,不是你和周大哥,而是你和他。”   

“别胡说。”云盏一脚踩下刹车,朝挡风玻璃外的婚纱店挑了挑眉,“到了,进去陪我试订婚礼服 吧。”   

孟小棠自知说错话,连忙转移话题,“行,我保准帮你选出最美的那一套,让你成为最美的落跑新 娘。”   

云盏转头睨她一眼,眼风冷淡,但她双眼仿佛天生有钩子般,一个眼神就能轻而易举地令人神魂颠倒。   

“什么落跑新娘,要是被人听到,还以为我要逃婚。”   

“你不逃婚,但说不准有人来抢亲呢?”孟小棠挨挨蹭蹭到她身边,低声道,“都传疯了,说是周祈年 那条野狗要回来了。”   

云盏轻描淡写地笑了下,正好看中一条裙子,让店员拿进试衣间里试穿。   

一墙之隔,孟小棠在外面碎碎念:“你说真的神奇,他家里人不管使了什么法子,他都不愿意回国,结 果一听到你要订婚,他就回来了。”她自信满满又信誓旦旦地说,“云朵儿,真好啊,你俩又要和好了,又 要回到以前腻歪死人的情侣状态了。”   

“我和他可没在你面前腻歪过。”   

“是的,你俩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就是看向对方的那个眼神,在空中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好吧?”   

“……”   

“不过我真好奇,你说周祈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天不回来,我一天不踏实,总觉得这事儿悬得 慌。”孟小棠揪着张脸,表情无奈,“就跟你说的一样,他要回来的事儿传了不知道几百遍了,可没一次是 真的。我怕……”

——这次也是玩笑话。   

这话她说不出口。   

静默中,云盏所在的试衣间门打开。   

与此同时,边上的试衣间门也打开。   

试衣间相邻,两扇门在一条水平线上,门往里拉,孟小棠看到左边那扇门出来的,是穿着白色缎面礼服 裙的云盏;右边那扇门出来的,是个男人。   

女人看男人,最先看身高,其次看脸。   

婚纱店的灯光格外敞亮,明晰光线一笔一划,清晰地勾勒出男人的五官。头发极短,是极难驾驭的寸 头,可视线往下,是他一双哪怕不笑时还带几分浮浪不羁的漆黑瞳仁,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干净流畅,像是 丹青水墨画里最流畅的那一笔。配上他露出青茬的头发,不仅不违和,反倒显得分外协调。   

孟小棠当即愣住。   

见她这般反应,云盏好奇地将视线往身旁转。   

四目相对。   

就在一瞬间。   

云盏一直以来都觉得周祈年有一种魔力,分明时间滴答而过几秒钟,可他望向她的眼神里,总让她有一 种他们相爱数百年的感觉。   

“周祈年。”她叫出他的名字。   

周祈年站得很挺拔,他以前是军校生,身上是有股懒散劲儿没错,但站姿总是笔挺的。脸上是一如既往 的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需要我帮你看看哪条礼服更好看吗?”   

云盏神色平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祈年:“别穿白色了,穿红色吧,喜庆。”   

云盏:“你怎么会在婚纱店?”   

周祈年:“拖地裙走路太费劲了,长到脚跟的那种就行。”   

二人像是在对话,但是没一句话是在一个频道上的。   

孟小棠不敢插进去,她很早就知道,只要云盏和周祈年出现在一个空间里,那么他们二人的眼里,只有 彼此,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分不到他们的一个眼神关照。于是她默默地转身,溜走,给他们腾出独属于 他们的空间。   

一通没头没尾的对话,戛然而止。   

谁都没说话。   

云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周祈年,乌黑的瞳孔里不起一丝波澜,而周祈年也一动不动,虚掷的眸光,在她 身上来来回回,最后找到焦点,定格在她的眼里。   

耳边响起高跟鞋踩踏地面的清脆声响。   

云盏就这么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到他的面前。   

距离那样近,像极了记忆里的亲密距离。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嫁给别人。”云盏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缓缓地向他靠近,因为紧张,双手轻 微地发颤,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回来了。   

“周祈年,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对不对?”   

手伸出去,却扑了个空。   

云盏双眼死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她太了解他了,他撒谎时,脸上散落着的慵懒 笑意会格外愉悦,嘴角勾起的笑意,恶劣到骨子里。   

但他没有笑。   

周祈年眼帘低垂,一身黑西装衬得他气场沉冷矜贵,暗哑的嗓音是裹挟着稀疏笑意的,但脸上没有任何笑,“我是为了参加周听澜的婚礼回来的,我挺想看看,周听澜会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   

“和你无关,云盏。”   

最后这句话,像是将他们的过往一切都否决。那些欢好恩爱、缠绵悱恻,他们在热浪中相拥接吻,迎接 深夜或是黎明到来的时刻,对他而言,到底是上辈子的事了。   

就连云盏,对周祈年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了。   

空气仿佛凝固,又仿佛破碎,糅杂成透明质地的玻璃渣,死命地往云盏的眼里、喉里灌。  

也是这一刻,云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不再属于她了。

chapter01

高考那年的夏天,格外闷热。   

不缀云的晴空日日伴随高温预警,午后的烈阳冲破斑驳树荫,静谧的别墅区里蝉鸣声和车轱辘碾压地面 的声音相互交错。   

数辆车最后都停在一栋楼外。   

车里屋里,出来不少人,殷切地把车里的东西往屋子里搬。搬行李这事儿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夕阳 西坠,依然没结束。   

满屋都是来回走动的声音。   

“师傅您小心点儿,慢着点儿走。”   

“今儿个热吧?听说有四十度,楼下有冰的绿豆汤,您记着喝。”   

“这箱书拿到二楼的书房,上楼左转,哎——记得是左转,右转是我女儿的房间,左边才是我儿子的房 间。”   

“有儿子有女儿,先生您真有福气。”   

“大家都这么说,”提到女儿,云霄岳总是一脸骄傲的,这会儿又多了个儿子,在搬家工人面前也炫耀 起来,“我儿子在京北军事工程学院读大三,女儿今年高考,考到了京北大学。”

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外边儿搬家工人们此起彼伏的羡慕声了。   

整栋房子就一扇门始终紧闭,和外面的羡慕谄媚声不同,里边儿怨声载道。   

“这才刚领证呢,就儿子了,你爸适应的真快。”孟小棠躺在云盏的床上,抱着太阳花的抱枕,替云盏 鸣不平,“他就不怕你不开心吗?”   

“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妈走了都多少年了,他再婚,是好事儿。”   

云盏的妈妈是名医生。云盏两岁时,她去地震灾区支援,结果半夜赶上余震,云盏的妈妈当时还在抢救 伤患,来不及撤退,和伤患一同埋在了瓦砾下。没再醒来。   

窗外树梢上疯狂叫嚣的蝉鸣莫名安静下来,黄昏浮上枝头。云盏伸手,将窗往外推了推,闷滞燥热的夏 风迎面而来,与房间里的冷空气相撞,混作一团。   

“你刚不是说,今年夏天,咱们这儿有两件大事发生吗?”   

一件,是云盏的父亲突然再婚,云盏多了个“妈妈”,也多了个“哥哥”。   

至于另一件,云盏无从知晓,还能是什么大事儿,能跟她爸再婚一样震惊的。   

提到这个,孟小棠立马起劲儿,从床上翻起身坐直。   

明明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人,但她声音压得极低,做贼似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周家多了个儿子。”   

云盏一愣,转身和孟小棠对视,“周家?哪个周家?”   

“还能是哪个周家,就是周听澜周大哥的那个周家啊。”孟小棠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交代出来,“你 前段时间去江南,真的错过太多了!周叔叔当初不是说为了追求梦想,和顾阿姨结婚一年就离婚了,后来没 过两年又回来了,但是等他回来之后,大家问他那两年到底干什么去了,他一个字都没说。现在大家知道 了,原来他不是去追求梦想,而是去追初恋,和初恋生了个儿子。对了,他儿子和你新哥一样大,而且好巧 不巧的是,和你新哥在一个学校,听说还是一个专业的。”   

云盏的妈妈是江南人氏,她高考之后便去江南外公外婆家待着了。高中三年,她忙着学习,寒暑假又得上补习班,压根没什么时间去江南陪老人家,趁着这个机会,硬生生地在江南待了两个半月才舍得回京市。   

哪成想,一回家,接二连三的刺激,跟玩扫雷游戏似的。   

对于自己父亲再婚的事儿,云盏反应平淡,毕竟每个人都有恋爱自由,她爸爸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 遇到个喜欢的人,云盏当然支持。   

但是周家突然多了个儿子,这事儿着实让云盏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缝。   

和所有得知云霄岳再婚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关心云盏的状况一样,得知周家多了个儿子,云盏关心的也 是周听澜,她问:“周大哥……他还好吧?”   

孟小棠:“周大哥……我真是服了他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凭空多了个弟弟,不生气也 就算了,还跟你爸炫耀儿子女儿似的,逢人就炫耀他弟弟,还叮嘱我们要多照顾周祈年,别孤立他。”   

倒挺符合周听澜的行事作风的。   

“周祈年?”云盏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周祈年,”蓦地,孟小棠换了副面孔,啧声连连,称叹道,“你是没见过周祈年,就他那张脸, 我敢打包票,顶级会所的顶级男模。”   

云盏索然无味地哼笑了声,随即拿起刚合上的书,接着看。   

见她这般反应,孟小棠长叹一声:“云朵,你都十八岁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你却拿来看书,在你的眼 里,再帅的男人都没有小说吸引你是吗?”   

窗户正对着夕阳,火烧云热烈燃烧,晚霞悠漾荼蘼半壁天空。   

云盏转回身,一整片夕阳给她充当背景,在她的莞尔一笑里也显得黯然失色,“不属于我的男人,我不 感兴趣。”   

“你得先感兴趣,才能让那个男人属于你。”   

“嗯,你说得对,”云盏说,“但我现在只对博尔赫斯感兴趣,至于其他男人,没什么兴趣。”

“……”    

夏天昼长夜短,黄昏持续了许久,才被黑夜覆盖。   

云盏许久没回家,最惦记她的不是云霄岳,而是孟小棠的妈妈孟太太。   

孟爸爸和云霄岳都在航天研究所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大半年都不一定回一次家,两个女儿都扔给孟太太 一个人照顾。云盏打小就由孟太太照看着,大家都说,她快是孟家第二个女儿了。   

孟小棠过来找她,除了是聊八卦,主要目的还是叫她过去吃晚饭。她妈给云盏烧了一大桌子菜。   

吃完饭,孟小棠和云盏在小区内散步,走着走着,云盏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周听澜的电话。  

周听澜找云盏有事儿,“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我车车胎爆了,正好遇到云叔叔,就拜托云叔叔帮我把行 李带回来。不过我估计着云叔叔今儿个搬家忙,没来得及帮我把祈年的行李送过去,祈年这会儿要洗澡了, 也没个衣服换,云朵,你在家吗,在家的话帮我把行李拿到我家去。”   

“我在小区里散步,”云盏问他,“行李箱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箱子上还印了个数字‘7’。”   

“好,我现在就回去。”   

“嗯,那麻烦你了,我这边临时有事儿,估计明天才能回来,到时候回来请你吃饭。”   

还不等云盏开口,另一旁的孟小棠耳朵尖得很,听到这话,立马扯着嗓子喊:“我也要吃,周大哥,我 也要吃!”   

手机听筒传来周听澜低低沉沉的笑声,像是盛夏的一杯梅子汤,沁人心肺的凉,“哪儿有吃的哪儿就有 你。”

明天的饭是两个人吃,但是行李箱,却是云盏一个人送。   

因为刚取完行李箱,小区就停电了。   

孟小棠还记挂着她前几天买的、不舍得吃的雪糕,“十八块钱一根,要是化了怎么办?花了我整整十八块钱啊,云朵儿,我现在必须得把它吃掉。”   

周家和孟家就是隔壁,孟小棠还挺讲义气的,把云盏送到了隔壁,自己才绕回家找她那价值十八块的雪 糕中的奢侈品。   

云盏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推开院子大门,之后,才拿出手机点亮手电筒。   

大门没锁,屋里乌漆嘛黑。   

云盏走路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玄关处出来,左手边是客厅,右手边是开放式厨房、餐厅,以及洗手间。   

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声音响起,声音清冷,但语调懒洋洋,像是一团朦胧的雾,看得见,捉不着。   

“我衣服都在那箱子里,连内裤都没带。”   

云盏脚步一顿。   

空间里响起另一道声音,有别样的质感,像是透过手机传过来的,云盏仔细一听,确实是在打电话,因 为回应的那个声音,分外耳熟。是周听澜在说话。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我那儿有没穿过的,新衣服。”   

云盏下意识往声源地看去。餐厅岛台上放着一只处于通话中的手机,亮着微末的光。光线昏暗,无法看 清男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他被光影勾勒出的修长身姿。   

定睛一看,云盏才发现,他没穿衣服,裸着上身。   

小麦色皮肤,宽肩窄腰,胸膛结实有劲,腹肌块块分明,线条利落有劲,透着股蓬勃的荷尔蒙气息。   

“我和你审美不一样,懂?”男人手上拿了条毛巾,将它随手扔在岛台上,吊儿郎当地说,“而且就算 衣服能穿,那内裤呢?咱俩虽说是亲兄弟,身高体重差不多,但那玩意儿大小不一样,说不准你得管我叫一 声哥。”   

周听澜沉默半晌,无奈:“我让云朵儿给你送衣服过去了。”   

“大晚上的哪儿还有云?”   

“小名,云朵,她叫云盏,”周听澜解释,“长得很漂亮,很乖,你看到她的时候放正经些,给人留下 个好印象。”   

“正经?”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要怎么正经,给她敬个礼,你看成吗?”   

“周祈年。”   

这还是头一次,云盏听到周听澜用这么无奈的口吻说话。   

周祈年笑,伸手捡起岛台上的手机,打算结束通话,眼往外一瞟,视线冷不防与客厅里站着的云盏相 撞。   

两双眼在暗夜里遇见,一双平淡的像是一望见底的潭水,一双像是三伏天热烈燃烧的火。十几秒的对视 里,火没有被水浇灭,水也没被火烧干。   

摩擦,碰撞,又退回原位。   

许久没听到声音,周听澜以为是信号不好,连“喂”了好几声,“祈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周祈年眯了眯眼,“我说周听澜,小区的物业安保没一个行的,大晚上停电就算了,家里 还能进贼。”   

“啊?”   

“你家保险柜密码是多少?”   

“……”   

“你总不能让我失身吧,”周祈年眼帘一压一抬,卷着浮浪的笑,语调慵懒又顽劣,“我才二十岁,要 是贞操不保了,以后没人要我可怎么办?”   

云盏忍无可忍,总算出声:“我叫云盏,是来给你送内裤的,不是来脱你内裤的。”

chapter02  

泛着微弱光亮的手机骤然熄灭,唯一的光源消失。   

手机似乎和小区一样,停电,陷入黑暗中。落地窗外,月光如水,云雾月淡,借着昏蒙光亮,二人在混 沌中找到对方的身形轮廓。   

“哦,”周祈年胸腔里闷出声笑,“你知道我穿什么牌子的内裤吗?就给我送内裤?”   

论厚脸皮,真没人比得过他。   

云盏没说话,目光平静又笔直,对这般恶劣至极的调笑,毫无反应。   

反倒是周祈年,头一次遇到这么淡定的女生,大概是捉弄不成,索然无味了,“周听澜让你来的?”   

“嗯,”云盏和他确认,“黑色的行李箱,外边有个数字‘7’,对吧?”   

“没错。”   

“哦,那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看什么?”周祈年心不在焉。   

云盏表情真挚又诚恳:“看看里面的内裤是不是你穿的那个牌子?”   

周祈年先是一愣,昏暗中,都能看到他笑得双肩都在发颤,拳握在唇边,嗓音里裹着笑,轻松地接过她 的话,“啊,那是得检查看看,这年头小偷挺多的。”   

虽然周祈年的手机没电了,但是云盏的手机电量充足。   

手机手电筒的光打出一道明亮的光柱。云盏和周祈年之间隔了五六米远的距离,她举起手机,先是照了 下行李箱,然后敷衍地往周祈年那边照了照,说:“箱子在这里,你自己过来检查,我先出去,有什么事叫 我。”   

“为什么要出去?”   

“因为你没穿衣服。”云盏万分感谢小区停电,也感谢他手机停电,让她不用再看面前这位不知道是只 裸了上半身还是全身都裸着的男人,“还有别的问题吗?没问题我先出去了。”   

也不等他回答,云盏转身就往外走。   

大门没关,她靠在门边,用实际行动表明她不会跑。   

周祈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女孩儿。   

什么类型呢?   

很难讲。   

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她有,但也能坦然又云淡风轻地应对不正经的调戏。明知道对方在戏弄她,却还是 好脾气地顺着对方的话。姿态恳切,态度端正到,让周祈年都开始怀疑起她可能真开了行李箱往里边塞了几 条内裤进去。   

云盏百无聊赖地站在门边,等待周祈年检查他的行李箱。   

倒不是她脾气好,搬家东西很容易弄混,她爸在小事上向来毛毛躁躁的,把周祈年的行李箱当成了他继 子的行李箱,拿到二楼房间去了。害的云盏找了好久才找到。她怕行李箱真被拆开过。   

正这时,院子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孟小棠边舔雪糕边走过来,大声叫她的名字:“云朵儿——”   

大门是由里往外打开的,云盏反应极快,拉上门,往回关,全程没往屋里看一眼。

“砰——”的一声,巨响的关门声。   

周祈年刚蹲下来,振聋发聩的一声,耳蜗都颤了颤。他眼皮上挑,眼神冷淡地瞥向关的严严实实的大 门。   

对话声传了进来。   

“你关什么门?”有人帮周祈年问出疑惑。   

“里面有人。”云盏说。   

“我知道啊,周祈年在里面,”女孩挺茫然的,“周祈年长得不是很帅吗,你为什么要把他关在里面, 难道在你眼里,他就那么见不得人吗?云朵儿,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眼光都这么高了是不是?连周祈年这种 男的都吸引不了你了?”   

“不是。”云盏停顿几秒。   

“那到底是为什么?”   

周祈年挑了挑眉,他还真不知道,能是什么原因,让她把门给关上。   

于是几秒后,他就听到云盏用无奈又纠结的语气解释,“他没穿衣服,我怕你看到他之后,第二天起来 就发现自己长针眼。”   

周祈年的脸瞬间黑了。   

外面安静了。   屋里头更安静。   

也因此,衬得洗手间热水器通电后的“滴——”声格外响亮。   

来电了的小区,屋内室外灯光尽次亮起,前院地灯年久失修,滋滋亮了几下,瞬间熄灭。孟小棠的神情 变幻堪比破败灯泡,震惊、茫然,继而成了恍然醒悟过后的羞赧。   

她默不作声地舔着手里的雪糕,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大门开了。   

几乎静止的世界里。   

蓦地,响起一道颗粒质感的嗓音,冷冰冰却又很欠揍,   

“——穿裤子了,放心。”   

“……”   

气氛尴尬到近乎窒息。   

云盏完全没想到刚刚的对话会被周祈年听到,或许也能猜到,孟小棠打小嗓门就大,云盏为了配合她, 音量也会不自觉抬高。而且就隔着一扇门……   

周祈年靠在门边,和云盏之间,不过一步距离。   

男人没说话,但存在感很足,被廊灯拉长的身影像是一层密密麻麻的网,笼罩着她。云盏眼睫低垂,突 然一阵夜风吹过,夏末晚风裹挟着几分燥热,扑在她的后颈,莫名发烫。   

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因为身后的人。   

沉默半晌。   

云盏找了个尤为合理的理由,狡辩:“但你没穿衣服。”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拖腔带调的口吻里,不难猜测出他脸上的表情,不正经到 极致,“现在穿衣服了。”   

云盏猛地转过身。   

方才屋内一片漆黑,她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形轮廓,这会儿能够看清他的脸了。   

桃花眼,高鼻梁,眼尾微往上挑,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驯和年少轻狂。双手环在胸前,宽松的黑色短袖 下,是遒劲结实的小臂肌肉,青筋迸发。浑身上下,都是野蛮生长的痕迹。   

换种说法,就是——浪荡不羁的公子哥。   

像是为了印证云盏内心的想法,周祈年眼梢稍挑,眉目间淌着的笑直白又不怀好意,“刚没穿衣服,现 在为了见人,特意穿了件衣服。”   

话语暧昧,故意模糊真相,营造出一种,他俩刚刚脱光了衣服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云盏眼皮一跳。  

然后她就听到身后响起孟小棠难以置信地说,“所以,云朵儿,刚刚他什么都没穿,和你见面的?”   

云盏眉头越是皱起,周祈年眼里的笑越得意。   

只是周祈年到底是头一回来这儿,他不知道这俩闺蜜的脑回路一个比一个跳脱。   

孟小棠舔了舔雪糕,喜出望外道:“我还没见过你长针眼呢,云朵,明天早上我一定要到你家看看你长 针眼的样子!”   -   

隔天晚上,周听澜在院子里弄了桌烧烤,邀请她俩过去。   

云盏先去孟小棠家,之后再和她去隔壁的周家。甫一见到云盏,孟小棠都懒得遮掩,一脸遗憾,“你真 的没长针眼。”   

昨晚从周家离开的路上,云盏把事情简单概括了一遍,孟小棠就挺遗憾的,只是遗憾里夹杂了几分期 待。现下见到云盏干净的连痘印都没有的脸,期待落空。   

云盏无言又好笑。   

“不过周祈年长得真的很帅,他那长相,又正又邪。”   

不得不说,孟小棠不愧为语文课代表,描述的一针见血。   

周祈年的五官长得很周正,不笑的时候克己正派;一笑起来,那双桃花眼弯起,轻而易举就波荡人心。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坏劲儿。   

周家和孟家的院子隔了三四米,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周家。   

院子里摆了一整套的烧烤设备,掌勺的当然是这块儿年纪最大,并且是东道主的周听澜,边上有个人给 周听澜打下手。   

“陈启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孟小棠叫他。   

陈启隽手里端着一盘烤鸡翅,转过头瞥她一眼,不耐烦道:“说了几百遍,叫我哥。”脚步未停,将鸡 翅放在桌子上,随即道,“昨天晚上回来的,今儿个就被周大哥拖过来给你们干苦力。”   

陈启隽是孟小棠表哥,比她大两岁。   

孟小棠心情好的时候会叫他一声“哥”,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叫他一声“哥”,但她很少有心情好、或 不好的时候。所以,她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   

“话说你们学校怎么这么晚才放暑假?”孟小棠拿起鸡翅,边吃边问。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新生要军训?”   

“我们京北大学军训,关你们京军工什么事儿?”   

“我的妹妹,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你们军训的教官,是我们大京北军事工程学院的学生。”陈启隽长叹 一口气,“平时每天训练也就算了,暑假还得留校训练,而且练的还是正步走、齐步走这种小儿科玩意儿, 妹妹,哥哥为了你军训,真的付出了很多。”   

孟小棠翻了个白眼:“搞得好像你是我教官一样。”   

陈启隽嘚瑟极了:“我申请去带艺术学院的新生了,而且带的是,雕塑系,你们雕塑系加起来还没到六 十个人,就我一人带。”   

孟小棠呆愣在原地,数秒后,她举着竹签,毅然决然:“我拿签子捅死我,或者捅死你,选一个吧。”   

周听澜又烤好一盘吃的,他拿过来,笑了下,“好了,别骗小棠了,我中午的时候问过祈年了,今年军 训,他带雕塑系的新生。”   

陈启隽显然还不知道周祈年的事儿,眉峰耸起:“祈年?该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周祈年吧?”   

“他是我弟弟,”周听澜眼里漫着笑,“我亲弟弟。”   

“那应该是同名同姓,”陈启隽否定道,“我认识的周祈年,很穷,非常穷。他上我们学校不为别的, 单纯就是因为我们学校不要学费和住宿费,而且还会发津贴,等到毕业了能找份赚钱的工作。——这都是他 的原话。”   

“你们家什么都可以缺,但就是不缺钱不是吗?”陈启隽摇了摇头,笑着调侃,“估计是同名同姓 的。”

院子里的地灯已经修好了,乳白色的灯光自下往上打在周听澜的脸上,显得他双眼深邃,如一汪深潭 般,无风无雨无波澜。   

他眼底没有任何笑意,淡声道:“不是同名同姓,你认识的周祈年,就是我的亲弟弟,周祈年。”

chapter03  

烧烤架里的木炭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子,袅袅烟雾飘荡在空中,久久不散。   

周听澜鲜少这般严肃,几人面面相觑。   

“这阵子家里发生了一些事,祈年是我亲弟弟,”他捏了捏眉骨,松开手后,笑着看向他们,面容清润 如常,“你俩是同班同学,以前祈年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我代他替你道歉。”   

“没没没,”陈启隽回过神后,赶忙摆手,“周祈年人挺好的,每次期末考试,我都是靠着他给的复习 资料才能勉强及格。”   

一旁的孟小棠跟好奇宝宝似的,“那他期末考试都考多少分?”   

答案毋庸置疑,陈启隽都不需要过脑,“他绩点第一,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   

孟小棠感慨之余,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可他那张脸长得,不太像是会读书的样子。”  

陈启隽手一指,指向孟小棠边上的云盏,“云朵的脸长得,也不太像是会读书的样子,可她高考考了全 市第三;”然后又指回孟小棠,“你的脸长得倒像是会读书的样子,但是高考比云朵少了两百多分。”   

“你——”孟小棠气得不行,举着拳头,龇牙咧嘴地就往陈启隽那儿挥过去,边揍他边嚎,“那又怎么 样,我艺术生不用考那么高的分你懂不懂?虽然我和云朵分差了两百多,但我俩上了同一所大学!”   

兄妹俩没一天消停过。   

云盏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俩打闹,轻轻笑了下。   

周听澜起身又去烧烤架旁烤东西,没一会儿,拿了一盘蔬菜过来。放下后,没着急走,而是弯腰,捡起 地上的一瓶豆奶,拿开瓶器把瓶盖掀开,递到云盏面前。   

“昨天和祈年起冲突了?”   

云盏转过头,递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有吗?”   

周听澜清了清嗓子,“你昨天给他送行李的时候,正好我在和他打电话。”后面的内容他有些说不出 口,含糊掠过,“不过后来他手机没电了,你们之后,是有在吵架吗?”   

“没有,”云盏语速温吞,“我把行李送到后,没过多久,就和小棠走了。”   

“没吵架就好。”周听澜放心了。   

“你没问他吗?”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觉,估计是刚换地儿,不适应。”周听澜低头看了眼腕表,“都七点了,也该醒 了。”   烧烤架上还有一堆锡纸包着的东西,在场的除了周听澜,没人会弄烧烤。周听澜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只能叫陈启隽上楼喊周祈年。   

陈启隽正被孟小棠掐胳膊,军校生,天天都有体能训练,全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孟小棠掐的手指头都 要抽筋了,也没见他喊一声疼。

听到周听澜喊陈启隽,孟小棠眼珠子提溜一转,拦住他:“你别去,云朵!你去叫周祈年起床!”   

云盏瞥她一眼:“……你就那么想看我长针眼是吧?”

小心思被拆穿,孟小棠嘿嘿笑:“我听说男人睡觉都不穿衣服的,周祈年也很有可能没穿衣服。”   

云盏:“我不去。”   

孟小棠软着嗓音撒娇:“去吧。”   

云盏:“你去。”   

孟小棠果断拒绝:“我不去。”   

平常见帅哥就数她最起劲,今天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摆她面前,她却畏畏缩缩的。云盏莫名其妙地看向 她,不太理解。   

“你不懂,像周祈年这种级别的帅哥,我怕我一不小心就爱上他。”孟小棠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自我认 知,“但他肯定不会喜欢我。”   

“……”   

“但你不一样,你无欲无求,对男人没有任何想法。”孟小棠的语气笃定又确信,“就算周祈年全.裸出 现在你眼前,你也跟看门口的保安大爷似的,没有任何感觉。”   

“……”云盏差点呛到,一言难尽,“全.裸还是有感觉的。”   

闻言,孟小棠目光炯炯,盯着云盏。   

“糟糕,这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是,糟糕,这难道就是看到变态暴露狂的感觉吗?”   

孟小棠瞬间哑火。   

云盏莞尔,视线往外扫,隔着铁栅栏,能够看到外面马路上踩着稀疏月光向这边走过来的人群。一眼望 去,都是眼熟的,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同龄人,关系好不好暂且另当别论,但像现在这样扎堆似的出现,实属 罕见。   

一大帮子人径直往这边走,推开院子门,走向这边。   

周听澜笑着:“都来了啊。”   

“周大哥一声令下,我们可不得过来?”   

“听说有烧烤吃,我今天晚饭都没吃,特意腾地方塞烤肉。”   

“吃货!”   

欢笑声中,有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又很快被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湮没,“不是说要把周祈年介绍给 我们认识吗,人呢?”   

说话的人就坐在云盏身边,声音细细软软的,没几个人听到她的问话,自然无人回应。   

云盏抬眸大致扫了眼,看到陈启隽正和人勾肩搭背,几个人聊的热火朝天。桌上放着瓶豆奶,周听澜刚 开的。   

豆奶是玻璃瓶装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杯壁沁着冰冰凉凉的水珠,湿了云盏一手心。   

云盏把豆奶放到孟小棠面前,抽了张纸擦手,擦完后,到处找垃圾桶,没找着。   

“你去哪儿?”   

余光注意到云盏站起来,孟小棠问。   

云盏垂在身侧,捏着纸巾的手微微发紧,神色淡然回道:“好像没有垃圾桶,我进屋拿个垃圾桶过 来。”   

孟小棠没再多问。   

前后不过两分钟,孟小棠和陈启隽都把周祈年给忘了。   

八月底,夏夜深浓,空气稠闷黏热。   

亮着光的地灯外围有无数飞萤缠绕,昏黄柔和的光线将满院的烟火气衬得热闹至极。以至于,有个人突 然消失,也显得微不足道。   

云盏推开大门。   

屋内没有一盏灯亮,冷气存在感异常强烈。   

屋里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云盏走进来,背后仍旧是被火炙烤过后的热,迎面而来的,是扑簌簌的凉风。

周祈年的卧室在二楼。   

刚才周听澜叫陈启隽的时候有说,但没说到底是哪个房间。   

其实也不需要问,因为云盏一上二楼,就找到了。   

周祈年这人好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房门敞开,里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尽数收于眼底。房间没怎么收 拾,黑色的行李箱打开平放在床边,行李箱两边收纳,一边放衣服,另一边放裤子,叠得很整齐。   

整齐得像是没动过。   

云盏心里浮现起某种想法,抬眸往外看,看到倚靠在阳台栏杆上的周祈年时,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穿衣服了。   

阳台没开灯,周祈年背对着她,手里拿了跟细细长长的东西,往嘴边送。云盏以为是烟。   

他整个人浸在昏暗中,夜风吹鼓起他的衣服,腰腹间肌肉若隐若现,他浑然未觉。哪怕是一个背面,都 透着一股子懒散劲儿。   

云盏抿了抿唇,叫他的名字:“周祈年。”   

过去好几秒,周祈年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子。   

云盏这会儿看清了,他嘴边叼着的不是香烟,是一根棒棒糖。   

周祈年转过身,脊柱往后一倒,后腰靠栏杆。   

他应该是没睡醒,嗓音微哑:“你叫我?”   

云盏:“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叫‘周祈年’的。”   

周祈年眯着眼,似乎回忆了下,“这可说不准,万一有个同名同姓的呢?”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不知道是得益于他视力好,还是归功于她那双眼过于澄澈,清清淡淡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里面好像有 什么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但周祈年总觉得,里面藏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像是夏天的一瓶透明汽水,没摇晃过。表面上看,跟矿泉水没两样,拧开往嘴里灌之后才会发现,它并 非平淡温和,而是猛烈又急促。钻心的凉。   

“表哥不知道你的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哪样的话?”   

“说你穷。”   

她说这话时没半分掩饰,直白到让周祈年微弓着的脊背都绷直起来——   

“……你记性真不错。”   

房间阳台下方就是院子里的烧烤架,风裹挟着香气,又卷动欢笑声。热闹得像是街头夜市。   

床上手机嗡嗡作响,周祈年撩了下眼皮,迈开步子从暗处走向光亮中。他走到床边,捞起手机,电话接 起来,他就说了两个字,“来了。”   

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只剩丁点儿,他咬碎,把棒子取下,扔进垃圾桶里。   

扔完后,发现面前的云盏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垃圾桶?   

周祈年补了一天的觉,以往睡醒后他都会去洗个澡清醒一下的,今天钻进浴室里,发现淋浴间里有三个 开关阀门,他盯着那三个开关阀一时无言。心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一个淋浴喷头配三个开关阀,他按了三 个,发现一个都不管用,喷头岿然不动,一滴水都没流下来。不知道是喷头坏了还是他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 式,索性不洗了。   

没洗澡,整个人还是不清醒,眉宇间染着倦懒,垂眸看她,哼笑一声:“怎么,对我的垃圾桶感兴 趣?”   

没有任何倚靠的东西时,周祈年的站姿特别板正笔直,他微低着头,云盏仰着头。那双眼睛真的很干 净,没有一丝杂质。不像汽泡水,像是一阵风。吹走漫长又漫无边际的热得要死的夏天,转瞬间便是泛着清 苦冷冽气息的秋天。   

“没有,我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问题挺多的。”

“能问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问吗?”周祈年走到书桌边,捡起颗糖,手剥着糖纸,没一会儿,浅绿色的包装纸 脱落,露出里边的薄荷糖,被他塞进嘴里,他喉咙里沉着笑,“这样,你不管问几个问题我都能回答你,但 待会儿下楼,我要是有什么不想说的,你帮我说。”   

云盏眼睫轻颤,还没等她思考完,空中突然滑过一道抛物线。   

“接着——”   

她下意识伸手接起,手心里多了颗草莓味的奶糖。   

“收了糖,我就当你同意了,边下楼边问。”周祈年眼角眉梢都氲着笑,就这样轻而易举把事情给定了 下来。

chapter04  

一个人到陌生环境,总归是不适应的。   

只是云盏不觉得周祈年会应付不过来楼底下嘈杂喧嚣的环境,他这种人,像是随便扔在一个地方都能左 右逢源的。而且有周听澜在,大家也不会为难周祈年。   

思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懒的说话。   

云盏穿着吊带和牛仔短裤,裤子上有个口袋,她把奶糖塞进裤兜里。转头问周祈年,“你抽烟吗?”   

周祈年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边走边低头看手机,听到这话,偏头看向云盏。   

云盏解释:“刚刚你站在阳台吃棒棒糖,我以为你在抽烟。”   

周祈年悠悠瞥她一眼:“抽烟还能不冒烟的?”   

云盏:“结果我发现你是在吃棒棒糖。”   

哪怕是离开房间,周祈年都没关房门。他收起手机,脚踩着楼梯一阶阶下去,心不在焉地说,“管挺宽 的啊,连我抽不抽烟都管?”   

随随便便一句话都透着千丝万缕的暧昧。   

云盏本来只有一个问题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还不等那个问题得到答复,她又问,“你是不是谈过很 多女朋友?”   

“嗯,几百个。”态度敷衍,张口就来。   

云盏是不信的,但见对方不太想回答,于是她重新回到第一个问题,“你抽烟吗?”   

周祈年发现她还挺犟的,“这个问题很重要?”   

怕他又冒出暧昧连篇的话语,云盏解释,“周大哥,就是你哥——他闻到烟草味鼻子会不舒服,如果你 抽烟的话,就别在家里抽。”   

周祈年也有了问题,“你该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云盏莫名,第一时间撇清关系:“不是。”   

周祈年憋着一股坏劲儿:“你喜欢他?”   

云盏打小爱跟在周听澜身边,周围大人小孩儿们都调侃她是周听澜的童养媳。云盏不懂童养媳是什么, 于是问比自己大三岁的周听澜,“哥哥,他们说我是你的童养媳,童养媳是什么?”   

周听澜懂事的早,他拿着颗糖喂进云盏的嘴里,捏了捏云盏的脸,没解释什么是童养媳,只是说:“你 不是我的童养媳,你是我最喜欢的妹妹,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保准每个男孩子看到你都喜欢你。”   

云盏眉头皱着,冥思苦想后问:“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我一个礼拜有十块钱零花钱,我每天都会花两块钱买糖给她吃,这样一个礼拜里,我有五天 能和她见面了。和她见面的时候我会开心,看到她吃糖的时候我也会开心,剩下的两天,我会在想她喜欢吃 什么糖,下次见面给她买,这两天我活在期待里,也很开心。”  

“可是哥哥,”云盏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一个礼拜只给我买两颗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换来周听澜放声大笑,他揉揉她的小脑袋瓜,说,“哥哥喜欢云朵,但是哥哥只把你当妹妹,云朵呢, 在云朵眼里,哥哥是什么?”   

“哥哥是哥哥。”云盏舔着糖,脆生生回答,“云朵永远喜欢听澜哥哥。”   

……   

……   

云盏当然喜欢周听澜,但那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周祈年说话的腔调和姿态,显然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云盏懒得搭理这个话题,“是我问你问题,不是你问我。”   

得不到回答他也无所谓,勾了勾唇角,继而才绕回最初,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在你哥面前抽烟的, 因为我压根不会抽烟。”   云盏露出惊讶:“你不会抽烟?”   

周祈年应该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以为自己会抽烟,扭头看了她一眼,眼风冷淡,“没钱,买不起烟,所以 不抽。”   

旁人说自己穷时身上难免会透露些自卑或局促的情绪,可周祈年没有。他坦荡又无畏地站在月光下,清 冷弦月映照在他身上的光,格外的皎洁又敞亮。好像对他而言,穷只是他身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罢了。   

穷是缺点,是和挑食、脾气差、永远不会做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这些缺点并驾齐驱。缺点又不是 污点,没必要自卑,也没必要提到它的时候害臊。人有缺点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长进,任由缺点一直都是 缺点,没有任何改善的想法。   

院子里蝉鸣声疯狂叫嚣,烤肉香气四溢。   周祈年的登场并没引起太多的注意。他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位置边放了一箱豆奶,他弯腰抽了一瓶,拿 牙齿一咬,瓶盖掀开,他放了跟吸管进去,叼着吸管喝。   

云盏经过他时,被他伸出来的腿拦住。   

“干嘛?”   

“坐我边上。”周祈年示意她。   

云盏想拒绝,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半逼着和他做了交易,所幸没忸怩,坐他边上空位了。   

和周围浇离吵闹不一样,他们两个异常安静。云盏该问的问题已经问了,对他没进一步了解的兴趣,也 不是不想了解,但他骨子里好像就是蔫儿坏的,就算不说话,朝你看过来的那个眼神都像是在和你放电。   

发消息的不是别人,是终于意识到云盏不见了的孟小棠。   

大鱼小棠:【你不是去扔垃圾的吗,怎么扔了那么久?垃圾桶炸了吗?】   

云朵:【……】   云朵:【我坐在后门这边。】   

大鱼小棠:【你不要告诉我背对着我们坐在那里,看着跟小情侣一样的一男一女里面的那个女的是 你。】   

云朵:【我确实和男的坐在一起,但我俩中间还能坐一个人,应该没有情侣会这么坐。】   

大鱼小棠:【男的是谁?是哪条狗把你勾搭走了!!!】   

云朵:【……周祈年,我叫他下来吃烧烤。】   

大鱼小棠:【可是你俩不像是来烧烤的,像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的。】   

云朵:【。】   

云盏不想说话,周祈年则是懒得说话,嘴里咬着吸管,心不在焉地喝着豆奶。喝完一瓶,又弯腰拿起一 瓶,这回不是用牙齿撬开,而是瓶口对着椅子一边,一压一抬,瓶盖撬开。   

面前多了瓶豆奶,云盏从手机里挪开视线,“给我的吗?”   

周祈年:“嗯。”   

云盏没看到他开瓶盖的过程,若有所思:“你用牙开的吗?”   

周祈年张口就来:“不是,我用头发丝开的。”   

云盏从善如流地点头,放下手机,弯腰凑到那箱豆奶边上,拎起一瓶,放在周祈年面前,煞有介事又期 待满满地看着他,“你能再开一遍吗?我想看。”

周祈年:“……”   

说话的间隙,孟小棠已经走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盘烧烤。一盘荤的,一盘素的。院子里统共两张简易 桌,都在人堆里,他们这边像是杂物堆,放了几箱豆奶,几箱啤酒,四条椅子。

还是周祈年眼尖,抓了条椅子,示意她把烧烤放椅子上。   

昨天离得远,没看清,这会儿就隔了一两米的距离,孟小棠打量着周祈年。有的人只能看背影,有的人 只能远观,周祈年二者都不是。就像是一张带有年代感的照片,五官模糊,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帅哥,结果经 过电脑修复后发现,这哪儿是帅哥,这简直是超级大帅逼。   

孟小棠觉得就周祈年这脸,比她认识的那堆考去电影学院的同学还经得起细究。   

“你好,昨晚没来得及介绍,我叫孟小棠。”孟小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祈年,却发现对方就礼貌性地 瞥了她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在云盏身上,“你朋友?”   

云盏没想到他们两个说话都能扯到她身上来,她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周祈年的头发,最长的一根恐怕都没 有一厘米。怎么可能用头发开瓶盖?   

这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她住你家隔壁,”云盏顺势收回视线,指着自己身体左边这栋楼,“以后也会是你朋友。”   

“男的和女的只能做一种朋友。”   

周祈年自诩半个情场高手,为什么是半个?因为他没谈过恋爱,但是被表白的次数不胜枚举。他太清楚 了,任何一段恋爱关系的开始,都是从朋友做起的。所以他觉得男女之间还是不要做朋友比较好,桥归桥路 归路,没有人会差一个无足轻重的朋友。   

说出来的内容是无情拒绝的,可他眼里是带着笑的,神色认真,下一秒说,“我应该比你大,叫我一 声‘哥’就行。”   

陈启隽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周祈年,身边坐着云盏,对面也坐了个女的,看背影是他表妹。   

他断了盘烤鸡翅走过去,快走到时,就听到他那从没叫过他一声“哥”的妹妹,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祈年哥!”   

给陈启隽气的:“——孟小棠,你丫的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孟小棠不识好歹又一脸嫌弃,“没办法,他长得太帅了,帅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话音一顿,她眼神 诚恳,“你能去整容吗?”   

陈启隽瞪着她,十分冷漠:“你说呢?”   

感受到他的低气压,孟小棠搬着椅子默默挨蹭到云盏边上,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量和云盏咬耳朵:“他 脾气好差啊。”   

云盏处若不惊:“男人每个月可能也有那么几天,你包容一下。”   

陈启隽几乎是又气又笑。   

孟小棠已经是笑疯。   

身旁的周祈年正弯腰拿第三瓶豆奶,瓶口对准椅子边沿,往下压的时候听到云盏这么一句话,动作停 住,转头看向云盏,对方一脸淡定从容。   

他眼底沉着的困意彻底消散,多情的桃花眼里装满了喧嚣夏风,笑得不行,“男人每个月也有那几 天?”

chapter05

孟小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个身子靠着云盏,“云朵,我要是个男的我特定爱死你这张嘴了。看着就 很好亲,软软的嫩嫩的,而且还能说会道。”   

一瞬间,尴尬浮上枝头。   

好在周祈年听到这话后就低头,接着开手里的豆奶。   

云盏瞪了孟小棠一眼:“信不信我骂你。”   

孟小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有点儿过度了,边上还有男的在呢。回味过来后,想找话题找补,眼前突 然多了一瓶豆奶,打断她的思路。拿着豆奶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齐整,掌背青筋如山峦般起伏。   

“给我的吗?”超级大帅逼连手都这么好看,还这么体贴,孟小棠眼里都要着火了。   

周祈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给邻居妹妹的。”   

孟小棠都快成他迷妹了,一口一个“祈年哥”地叫。   

云盏看不下去,提醒她:“孟小棠,你亲哥还在这儿坐着。”   

“哎——”孟小棠拉长声调,忧愁叹气。   

“叹什么气,我对你还不好啊?”陈启隽咬牙,阴恻恻道,“信不信我和周祈年换,我来当你们军训教 官?这样能够近距离关照我的妹妹,保准让你在军训期间舒舒服服的。”   

“舒舒服服”四个字,让孟小棠读出——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的意味来。   

孟小棠立马倒戈,“不用了不用了,你对我很好,你就是全天下最好——”说到一半,差点儿错过了什 么,她抓住重点,“祈年哥,你真是我军训教官啊?”   

周祈年没仔细看军训带教表,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倒在椅背上,两只手正剥着薄荷糖的糖衣,塑料包装 发出窸窣声响,闻言,他心不在焉地回了声:“他说是应该就是吧。”   

“我靠——”可把孟小棠开心坏了。   

云盏瞄了眼一旁的陈启隽,他笑得比孟小棠更欢实,“你不会觉得他给你军训会很轻松吧?他以前都是 带体育学院的男生班的,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十五天练完之后,哭着喊着说不想再见到他。”   

孟小棠半信半疑:“……你别框我。”   

陈启隽:“——人送外号地狱教官。”   

周祈年牙齿嘎嘣嘎嘣咬着硬糖,说话间隙有清新的薄荷味传过来,穿过油腻的烧烤香,显得异常清冽好 闻。   

“过奖了。”他无所谓地笑了下。   

“不过你怎么突然带女生排去了?”陈启隽好奇。   

孟小棠问:“祈年哥以前不带女生排吗?”   

陈启隽已经对她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免疫了,给她科普,“大一暑假我们就带训了,他头一回带训,带 的就是女生排,军训期间和他表白的都能组成一个排了,更别说军训之后了。还好我们学校不让外人进,要不然我怕我们宿舍楼下天天都有一堆望夫石等着他。打那以后,他就不带女生排了,怕追他的女孩子太 多。”

人品性格如何暂且不说,周祈年脸上的那双桃花眼就注定了他是个招桃花的主。   

不知道为什么,云盏觉得周祈年挺不一样的。   

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子散漫劲儿,暧昧话张口就来,好像谈过几百场恋爱似的。但被提及有很多女生追 他的时候,他眼睫掀动,眼皮子有一层深深的褶皱,连绵起伏的弧度,不带任何情绪。   

周祈年笑了下,双手抱在胸前,不咸不淡地说:“不带女生排是因为女孩子不抗造、经不起折腾,和别 的没关系。”   

“哦,你不带女生排不是你的意思,是学校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京军工的学生到底是来京大当教官 带训还是当头牌招蜂引蝶的?”陈启隽说得有鼻子有眼。   

周祈年看起来压根不想聊这种无聊的话题,正好他手机有个来电。他大剌剌地敞着腿坐在那儿,长手长 脚,膝盖都快碰到边上的云盏了。拿手机时,腿一伸一曲,云盏正倾身拿烤串,手肘不经意间和周祈年的膝 盖碰了下。她下意识扭头,恰好看到了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信息。   

——财神爷。   

云盏抿了抿唇,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收回视线,动作从容自然,拿起烤串往嘴里送。   

一旁的周祈年突然起身,脸上数不尽的纨绔和风流,“最大的客人翻牌来了,本头牌先去接个客,待会 儿再来招待你们。”   

孟小棠滞了几秒,回过神后,问:“他有女朋友了啊?”   

陈启隽啧了声:“怎么可能?他不谈恋爱的。”   

孟小棠:“为什么?”   

陈启隽至今为止都记得当初大家问周祈年为什么不谈恋爱时,周祈年的回答,“因为穷呗,谈恋爱不是 靠着说几句我爱你就够的,有情没法饮水饱,人小姑娘和你约会,你总不能天天带她去散步吧?谈恋爱的核 心思想是浪漫,什么是浪漫呢?”   

“浪漫就是你要和她约会,带她去吃好吃的,带她看电影,还得给她买花,逢年过节得给她送礼物。 ——这些都要钱,我哪儿有那闲钱啊。”   

孟小棠听得目瞪口呆。   

云盏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望向周祈年消失的方向,夜色吞噬了他的身体,也吞噬了她的视线。她眼神 稍显涣散,心里默默在想:他确实很懂得如何讨好女孩子欢心,但更懂得恋爱的精粹是浪漫,而营造浪漫的 是钱。   

追求精神需求的前提是,得有丰沛的物质条件。   

把浪漫和钱混为一谈是件很俗的事,周祈年好像落于俗套,好像又没有。   -   

周祈年觉得自己挺俗的,毕竟他给自己亲生父亲的备注可是“财神爷”。   

财神爷电话一来,他马不停蹄地回到屋里,找了个安静环境和财神爷通话。这种诚意可不是每个人都有 的,至少在接电话这事儿上,周祈年也不是人人给他打电话他都接的。   

“我和你爷爷临时有事回不来,你在家多听你哥的话,知道没?”   

感情还拿他当三岁小孩儿。   

周祈年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窗户稍稍敞开一道缝,室外的热风汨汨涌动,与室内冷空气交融。他无所 谓地笑了下,“我挺听他话的,不信你可以问他去。”   

周为礼是不信他的鬼话的,“你哥呢,让他接电话。”   

“在外面弄烧烤,家里来了一堆人,说是要给我介绍认识。”他吊儿郎当的,“可别说,他这哥把爹该 做的事儿都给做了。昨天还给我买了一堆衣服,尽心尽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是一个妈生的呢。”   

“你俩就是亲兄弟。”   

“我也没说我俩不是亲兄弟。”   

“周祈年,你含沙射影地到底在嘲讽个什么劲儿?”周为礼那边应该还有别人在,他压着嗓发火,“我 第一时间知道你的存在就把你接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有不满意。”   

说这话时,周祈年的眼正盯着墙边的一副画,雾蒙蒙的灰调,海上有座孤岛,一个人站在岛与海的边 缘,想要飞奔去往无边界的海域里。当然,他对这画到底表达了什么不太感兴趣,他比较感兴趣的是,据说 这幅画要三十多万。   

周祈年以前在地摊上看到一幅三十块钱的画他都嫌贵,哪成想一夜之间,他住进了随便一副挂画都要三 十多万的房子里。   

“我觉得挺好的,”周祈年扯起嘴角,懒洋洋的挺欠揍的,“你放心,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了,我也没理 由跑不是?我保准不给你们,不对,是我们周家丢脸。”   

果不其然,电话在周为礼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挂断。   

屋内霎时陷入安静中。   

周祈年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嘴里含着的糖早就吃完了,舌尖舔了舔牙根,唇齿里还留着一股薄荷味。 他手往口袋里又掏了一颗出来,往嘴里塞。   

窗户能看清院子里的一切。   

夏风喧嚣,人声欢笑。   

周祈年站了没一会儿就出去了,正好被周听澜抓到,拉着他进人堆里,好一通介绍后,才放他离开。   

周祈年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陈启隽正在问云盏:“你哥叫什么名字?”   

云盏表情茫然:“不知道。”   周祈年顿觉好笑:“你连你哥叫什么都不知道?”   

云盏心平气和地说:“不是我的亲哥,我爸爸结婚了,继母还有个儿子,年纪比我大两岁,所以我多了 个哥哥。”   

云盏平白无故多了个哥哥。   

周祈年也偶然之间多了个哥哥。   

两个人的命运莫名其妙有条重合的褶皱。只不过他的是亲哥,她的哥没有血缘关系。   

“对了,他和你们是一个学校的。”云盏模糊记起来。   

“我们学校的,比你大两岁,说不准我们还认识。”陈启隽挠了挠头,“你们家这几天不是在搬家吗, 怎么你到现在还没见过你哥?”   

“他好像有点事吧,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爸说后天一家四口在家里吃个饭。”   

孟小棠眨了眨眼:“也不知道你这位新哥哥帅不帅,有没有祈年哥帅?”   

还不等云盏接话,反倒是周祈年,眉梢稍扬,嘴角也翘起弧度,饶有兴致地问,“我也挺想知道的。”   

云盏无语:“我又没看过他长什么样子,怎么比较?”   

周祈年整个人都是放松地,坐在那儿,双手搭在颈后,,怡怡然问:“不是,你看你那位哥比你大两 岁,我呢也比你大两岁,怎么你叫他哥,不叫我哥啊?”   

云盏愣了几秒,而后转过头,直视周祈年,慢悠悠地称呼他:“祈年哥。”   

少女的嗓音音色软糯,腔调却是泛着一股子冷调。像是燥热里的一掊冰水,哗啦一下,浇的周祈年猝不 及防,心跳就这么漏了半拍。

chapter06 你侬我侬 作者:慕吱 作 者 推 文 [收藏此章节] [免费得晋江币] [举报]   云盏打小嘴就甜。   会撒娇的小孩儿有糖吃,云盏深谙此理。家属院的人都知道她家情况,心疼她没妈,父亲又忙于工作无 法陪着她,虽说孟太太充当了她半个妈的角色,但人也是有亲闺女儿的。云盏到底是个惹人心疼的小姑娘。   因此,家属院的人隔三差五都会带云盏回自己家吃饭,云盏半点不怕生,仰着头逢人就喊,什么哥哥姐 姐,叔叔阿姨的,喊的可起劲了。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兜里塞满了糖。   云盏的嘴甜,毫不夸张地说,一半是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出来的,一半是被糖浸渍出来的。   叫哥哥这种事儿,对云盏而言,简直是小儿科。   云盏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反倒是周祈年,因为没想过她会这般直截了当,按后颈的手微微一滞。几秒后,他眼帘一压一抬,“你 这‘哥’叫得这么随意啊?”   

“还行吧,我比较有礼貌。”云盏敷衍。   

“对的,我们家云朵打小就很有礼貌的。”孟小棠和她一唱一和,“不过她以前叫人哥哥,哥哥都会带 她回家吃饭的,祈年哥,你这位哥……”   “一声哥换一顿饭,小姑娘挺会的啊。”周祈年评价。   

都是中学之前的事了。   

云盏中学时期的学校都是寄宿制学校,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不需要麻烦任何人。寄宿学校 管理严格,每个月放两天假。虽说是两天假,但满打满算就是两个半天。周六下午放,周日下午回校。两个 半天,凑起来就三顿饭,孟太太好不容易逮到她俩放假,恨不得做桌满汉全席出来。   

云盏压根没空去别人家蹭饭吃。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不远处不知道谁带了把吉他过来,众人围着烧烤架坐成一团,硬生生把烧烤场搞成 了篝火晚会现场。男生嗓音微哑,低低缓缓地唱着歌,听众们都噤声不语,安静听歌。   

歌到高潮部分时,云盏察觉到自己的膝盖被人顶了下。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拿自己膝盖顶她的人,对方歪着头,眼梢挑起,压着几分轻佻意味,“好不容易当回 哥,怎么着也得满足妹妹的心愿,说吧,想吃什么,哥明天给你做。”   

云盏原本是想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周祈年的脸,她说不出一个拒绝的词来。   

可能有的人天生就令人无法抵抗。   

“你会做什么?”云盏问。   

“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   

“蛋炒饭。”她没犹豫。   

周祈年大跌眼镜,“就这个?其实你可以说点儿复杂点的,你哥我做饭这事儿吧,还挺拿手的。”

云盏说:“我就喜欢蛋炒饭。”   

周祈年:“真的?”   

云盏:“嗯。”   

周祈年还挺好商量的:“行,明天有时间吗,给你炒。”   

云盏想了下,“明天中午吧,我爸不在家,你到我家来做还是我去你家?”   

周祈年:“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   

云盏报了下自家的门牌号,随即看到周祈年露出一副“我他妈刚来连自己家门牌都不知道多少你还让我 找你家门牌”的表情来。她无奈叹了口气,“我到你家来接你吗?”   

“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到时候位置共享一下。”   

“也行。”   

两只手机对着扫了一下码,“嘟——”的一声后,周祈年拿回自己的手机,点击好友申请前随手点开她 的头像,盯了三四秒后,问道:“这是你微信吗?”   

不怪周祈年提出质疑,几乎每个看到云盏微信头像的人都会怀疑云盏是不是被盗号了,盗号的人好巧不 巧,还坐在云盏另一边。云盏的微信头像是孟小棠的自拍,同理,孟小棠的微信头像是云盏的自拍。   

“是我微信。”云盏不厌其烦地解释,“我和小棠用彼此的自拍当头像。”   

“你微信怎么用别人头像?”   

说话间,云盏接收到周祈年的好友申请,她瞄了眼周祈年的头像,也发出和他一样的灵魂质问,“那你 微信怎么用狗的头像?我的经过了小棠的同意,你经过狗同意了吗?”   

昏蒙光影间的对视,两双眼再度在空中聚焦在一个虚空的点上。   

随即,周祈年发现这姑娘是真的淡,一句夹枪带棒的质问,经由她冷冷淡淡的腔调和毫无情绪波动的脸 出来,他没半分被冷嘲热讽的实感,反倒循着她的思路,认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当初用这只狗头当头像的时候,有经过狗的同意吗?   

答案应该是没有。   

毕竟那只狗是流浪狗,周祈年那时手上正巧拿着根夜市里买的淀粉肠,满满的淀粉,没有一丁点儿肉。 狗看了都摇了摇头,嗅了嗅,嫌弃地摇尾巴走了。   

云盏不过是随口一问,问完后,加上他的好友,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   

“云盏——”他慢悠悠地拖着尾音,仰头似乎在看头顶悬挂着的那盏清冷弦月,脖颈间凸出的喉结一上 一下起伏滑动,“怎么不让我给你备注‘云朵’?”   

“我微信名就叫云朵,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行吧。”   

然后云盏就察觉到手心里攥着的手机继而连三地震动着。   

三条新消息,每条消息一个字。   

拼凑在一起,是他的名字。   

——周祈年。   

云盏旋即要把他的备注改成他的名字,耳畔冷不丁响起他吊儿郎当的声音,“记得给我备注——在我眼 里最帅的哥哥。”   

云盏敲键盘的指腹一滞,抬头,见周祈年仰着头看远方,脊背微微弓起靠在椅背上,像是被风一吹就零 落四散的柳絮,浮荡在空中,是春色里最迷离梦幻的一幕,却也最惹人心烦意乱。   

“不要。”云盏拒绝。   

“那怎么备注我?”   

“周祈年。”   

“嗯。”   

“……”   

半晌,周祈年反应过来,终于舍得收回视线看向她。   

那双眼里满载笑意,又亮得慑人,好像将微薄的月光尽数吸纳了一般,看的人心里,有股透彻的凉意, 在这燥热的夏天里。   

“备注就我名字?”  

“嗯。”   

得到对方再一次确凿的回答后,周祈年惆怅万分地叹气,“这么冷冰冰的备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关 系很一般。”   

云盏认真想了想,“我们两个的关系,确实挺一般的。”   

周祈年:“……”   

孟小棠其实说错了,云盏并非能说会道,

至少在男生面前是这样的。   

好在没过多久,云盏就收到她爸的微信,让她早点回家。云盏家是有门禁的,晚上九点就得回家。孟小 棠吃得差不多了,索性起身送云盏回家。   

院子里的歌声和吉他声渐行渐远,路灯灯光混淆着月光被人踩在脚下。途径的一幢楼,墙上覆盖着郁郁 葱葱的爬山虎,叶子随风舞动,在夜晚弹起一段只有风才知晓的奏鸣曲。   

“我觉得周祈年对你有想法。”孟小棠忍了好久,终于说出口。   

云盏瞟了她一眼,老生常谈:“你觉得我身边任何一个男的都对我有想法。”   

听到这话,孟小棠笑得都快七仰八叉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她拽着云盏的胳膊,语气特诚恳且言辞凿 凿地说,“本来就是,你长得这么好看,那些男的喜欢你怎么了?我一女的我都喜欢你。”   

云盏还挺为难的:“虽然我不确定我对男的感不感兴趣,但我很确定我对女的不感兴趣。请你自重,我 不希望我们的闺蜜情变质。”   

孟小棠也学着她的样子,有板有眼且煞有介事地说:“抱歉,虽然我不确定我到底对哪个男的更感兴 趣,但我很确定我对女的确实不敢兴趣。”   

“……”   

“……”   

二人对视,默契一笑。   

“不过我真觉得周祈年对你有想法,”孟小棠想起刚才四个人坐着角落里,但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 着话,仿佛彼此的眼里没有全世界,只有对方,“你俩说话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插嘴,而且咱俩都叫他 哥,但他只加了你微信,明天还要给你做蛋炒饭。”   

“还不是因为你?”云盏瞥她一眼,“小时候的事儿拿出来说什么?”   

“我就是……顺口一说啊,哪里知道他当真了。”孟小棠匪夷所思道。   

一路走到云盏家楼下。   

云盏家院子里栽种了一株紫薇树,这个季节,紫薇花开得最盛。紫薇的花色不同,名号不同,云盏家的 这棵紫薇花的颜色是紫色,名叫翠薇。漆黑夜幕里,花热烈绽放,浓姿艳丽。孟小棠每次过来,总是忍不住 挠它的树干。   

紫薇树便会颤抖不止。   

云盏扯开孟小棠的手,“大晚上的,让树安静睡觉吧。”   

孟小棠嬉皮笑脸,又将话题绕回来,“你真没感觉吗?周祈年真的好帅,我觉得和他这种男的谈恋爱肯 定很爽,他看上去就很疼女朋友。”   

“有吗?”云盏嘴角难得冷淡地勾了下,“我觉得和他谈恋爱一定很烦,他这种人身边肯定有很多女的 围着,说不准哪天一觉醒来,就听到他出轨的消息。”   

“……”孟小棠不满,“你对他有偏见。”   

“发表个人观点而已。”云盏打了个哈欠,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行了,少把我和男的扯在一 起,他对我肯定没想法,说不准待会儿你回去遇到他,他拿着手机就来加你微信了。我进屋了,你也早点回 家吧。”   

孟小棠嘟嘟囔囔:“反正我就是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不信拉倒。”   

她一路小声念叨着,转过一道弯,远远看到自家门外站了个男的,身长腿长,站姿笔挺,月色笼罩在他 身上镶嵌了一层冷光,衬得他周身气场疏离又冷淡。下一秒,视线朝着孟小棠这里扫了过来。   

孟小棠福至心灵地发现,周祈年和云盏像是两个对立面。   

一个是冰冰凉凉的雪,一个是炽烈燃烧的太阳。他们两个待在一起,是新雪初霁却逢赤阳,那瞬光景, 只照亮彼此。   

“祈年哥。”走近了,孟小棠回过神,乖乖巧巧地叫他。

周祈年眼梢吊着笑,“把云盏送回去了?”   

孟小棠:“嗯。”   

蓦地,周祈年伸出手,手心里平放着一只银灰色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张二维码,“刚忘了,加个微 信,可以吗?”   

孟小棠心里兀自叹息,原来在周祈年眼里,云盏和她是一样的。心里那点儿旖旎因他主动加好友的举动 瞬间蒙尘。   

微信加上后,孟小棠不死心,“祈年哥,你加云朵的微信是为了和她明天位置共享然后给她做饭,你加 我微信干什么呢?我家就在你家隔壁啊。”   

手机屏幕亮着的白光照亮了周祈年的脸,他低垂的眼睨过来一眼,眼里蕴着意味深长的情绪,但他口气 懒散,说出来的话没半分让人可信度。他说,   

——“加你微信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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