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七八年六月。
班上来了一位女生,班主任傅老师领来的,介绍说,她下定决心要考大学,原来天天劳动,没学什么知识,应届考不上,复读,多学知识,明年就有希望。
付老师意思很明白,我们要好好学习,明年考上大学。
图片来自网络,后同。
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衬衣,映照出她袅娜的身影,她的脸庞油黑,光彩照人,眼睛闪烁着,顾盼多姿,头发很粗,很黑,油光发亮。
我望着她的背影,她坐在第一排,而我,大约是个子比较高吧,老师把我安排在倒数第二排。
我盼望着她回过头来,向同学借一块橡皮擦,或者借一下笔,或者,问一个问题。
可是,当她转过头来的刹那,我连忙将眼光移开,看窗外的风景,窗外究竟有什么风景,我说不出来。
谢老师组建文科班,我第一个报名,我发现,她也报名了,我暗暗欢喜,想着和她一起读书,一起讨论问题,多好!
那时候,学校教室和教师都少,你想呀,一个公社中学,既有初中,又有高中,初中两个年级,高中两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
谢老师说,校长,我们文科班,数学英语和理科班一同上课,语文、政治、历史、地理,我来教。没有教室,我们就在树行里上,只要学校给我们一块黑板就行!
学校真的给了谢老师一块黑板,他带着我们,走进树行,把黑板往树枝上一挂,就讲起来。那是些榆树,太阳从树叶间射进来,知了在树枝间叫着,我的瞌睡就来了。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谢老师说,快!大雨来了!
他带着我们,跑到仓库门前的走廊,在墙壁上找到一颗钉子,把黑板挂上去,一阵狂风,又把黑板吹下来。
谢老师再次挂黑板的时候,我发展,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我一直没敢打听她的名字,我偷偷瞄过去,她的笔记本上写着“陶家桂”三个字。
我反反复复想这三个字,陶,多好听啊,桂,那时候,我不知道桂花,我们那里没有桂树,至少,我没有见过桂树,更没有闻过桂花香,我想的是桂皮,桂皮多香啊。总之,陶家桂,就是好听。
学校要做一栋新房子,好把所有班级都装进去,筹集了九百块钱,但是,砖瓦要我们师生一起到砖瓦厂自己运回来。
校长做了一个短暂的动员,动员我们,有板车的借板车,有鸡公车的借鸡公车,都没有,就用扁担和挑绳。
我们家里有鸡公车,正好父亲不用,我带了推鸡公车的小扁担,跟着同学们去砖瓦厂。
每人有一百块砖的任务,一车推五十块,两车就完成了。
我在队里出工的时候,从水田里推过土砖,那是秋天用牛拖着石滚在水田里不断滚,压结实了用砖刀挖出来,晒干,再用鸡公车推到队屋。
红砖轻多了,五十块,对我来说,轻松搞定。
我的任务很快完成,校长号召,帮助用挑绳挑的同学。
她正好在我旁边,她那眼神,小声说,章建国,帮我……好不好?
那个眼神,我还没看第二眼,就说,好!
我们码好,用她的一根挑绳固定,一次就码完了,她用另外一根挑绳系在车头,她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
从窑头埠到学校,有差不多五公里,我前面推自己的两车不觉得,现在推陶家桂的这一车,数量多些,推了不到一半路,汗流浃背。
我说,歇一会吧!
她停下来,我把车子停稳,一屁股坐在路边,举起胳臂揩汗。
她走过来,递给我她的手绢,说,你吃亏了。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绢,拿在手里,她说,你揩啊!我说,一揩,弄脏了。她说,弄脏了我洗啊!
我象征性地揩了一下,拿在手里,似乎握着她的手。
中间又歇了两次,后来,我不好意思再歇了,就一直推到了学校。
回家的时候,她说,真谢谢你,不然,天黑我也挑不完!
夜里,我躺在床上想,为什么要一次码完呢,两次不是更好吗?天黑了,我们两人还在推砖,就像……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甜蜜的梦。
参加高考,我们是在区里,要走十几里路。
母亲给了我五块钱,我背着书包,向羊场镇走去。
我沿着江边,走过了砖瓦厂,突然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我向堤上望去,是陶家桂!
她从自行车上下来,向堤下喊,章建国——上来!我驮你一起走!
她喊了几次,我才走上来。她说,你会不会骑车?我说,不会。她说,那我驮你。
我没有坐过自行车,她开始要我坐活的,我跟着自行车跑了很久,就是没有坐上去。
她停下来,我说,你走吧,我要不了多久就会走到。
她说,坐死的。
她让我先坐在后面衣架上,试了几次,歪歪斜斜,终于骑上去了。
我坐在她的身后,她的腰一扭一扭,我真想再靠近一些,但是,一直到她从堤上冲下去,骑到羊场中学,我也没敢。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打听到,她和我都够中专的起分线,我多希望和她填一个学校,在一起读书啊。
可惜,她没有和我一起填报志愿。
那时候,当老师是最下贱的职业,填报的人数少,家里人希望我保险些,于是,我就报了我们县的师范。
后来,听说,她报了郑州铁路学校。
读中专的时候,我写了几封信,想对她表白我的心思,几次到了邮局,都临时拿回来了。
后来,我分配到县里边远的农村初中教书,她分配到了襄樊铁路局。
再后来,听说她嫁了一个大学毕业生,也是铁路局的,我有些醋意,也有些为她庆幸。
疫情前一年,我们举行高中毕业四十周年纪念,她回来了。
此时的我们,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羞涩。
班长有意安排,男同学和女同学,插花坐,有一次,轮到我坐在她旁边,酒过三杯之后,我附在她的耳边说,高二整整一年,我都在暗恋你。
她附在我的耳边说,我也暗恋了你整整一年!我读中专的时候,给你写了几封信,想向你表白,你长这么高,这么英俊,我想,你要是喜欢我,早就向我表白了,于是,我又从邮筒里把信拿回来了。
跳舞的时候,我搂着她,她挨着我的脸,说,我…们…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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