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阿勒泰诗稿（组诗）
01
月夜·弹唱
我是醉在月夜里的牧羊人吧
一曲弹奏的冬不拉
使今夜骚乱的马群
暂时安静下来
我也相信——月夜下的你
也是安静的
那些绵延的草场与山丘
背离了你蒙着的面纱和身影
你在草原上的歌声啊
——舒缓，柔软……
这样悦耳的声音
多像你黄昏时分捧出的马奶酒
让人沉醉其间，无法自拔
这样月色皎洁的夜晚
挨着下一个同样的夜
日复一日
重复着我的弹奏和你的歌声
只是每一次这样的夜晚
你都会用缓缓点燃的篝火
去温暖着毡房里
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失眠……
02
大雨·草原
你指给我雨后草原上的彩虹
——大地之上的油彩
无需虫鸣的喧嚣和深沉的悲咽
更无需广阔的预言
草籽，雨水。随着季节的浸润
生命开始盛开一个季节的灿烂
你与生俱来的幻觉
也将在雨后的草原展现
一切都在倾斜着生长
正如你看见的色彩
那些安歇于此的山花绽放的多么绚丽
而我却始终无法
伸手触摸其中的一朵
时空在此刻停止
万物灵动的姿态却永远属于雨后的草原
我早已习惯隐忍地生活在
这片草原的泥土里
正如草原深处的尘埃
轻轻划过那道雨后的彩虹之间
03
雪山·云烟
像陨落在干旱土地上的
一粒草籽
这些卑微的生命
伴随草原上过往的云烟
追溯出生生不息的沉默和叹息
如今我在雪山之下读书、写诗
或者走在牧场里
向受难的羊群致敬
亦或在太阳下
看着鹰隼体验主宰者的命运
所有这些，都无关命运
那些悲悯的情绪
将在一场雷雨过后
迎风摇摆出爱和湿漉漉的恩惠
这些雪山下的伤感啊
多像山崖上越来越近的月光
直逼流浪人的眼
也多么像在月光洒满的夜晚
众多的野花独自寂寞开
04
游牧·生活
比如这里的一切
都在诵咏游牧生活里的时间
寂静、闲适、悠远……
比如枣红色的骏马、大尾巴的绵羊
比如卧在高岗上的牧羊犬
还有纷飞在草滩上的蚊虫
他们都在阿尔泰深山的牧场里
生出仰望远处雪山的眼神
我们可以坐下来
看着天边的流云拂去杂念和寂寞
岁月也是你的情人
我们身下躺着的草地
正在生长着羊群的宿命
和牧人的闲散生活
像坠落在奶茶里的醇香
那个阿尔泰丛林里打马走过的少年啊
你是否听见了毡房里的琴声
正在呼呼吹过的晚风里
弹奏着一曲又一曲
游牧生活里的寂寞和忧伤
05
夜晚·火焰
夜色下的山峦，远处的火焰
相互映衬着舞动的人群
牧羊人，你在马背之上
弹唱着一曲多情的冬不拉
此刻的夜晚
四溅的星火、热情的舞步、纷乱的马蹄……
叩醒掩埋在草叶
和泥土之下的寂静
这样平常的岁月啊
早已流逝多年
可我依旧偏爱于拥有篝火的夜晚
那些堆彻而起的牛粪
笨拙地燃烧着
谁也无法将其熄灭
你夜间的独白
多像一丛一丛拔节的野草
匍匐在周围的欢愉和沉默之间
如同即将泯灭的灰烬
如同正在睡熟的马匹
突然惊厥地嘶鸣
06
牧场·迁徙
骆驼刺上的黄花迎风绽放
像一面旗帜招展在你的面前
那些野草、灌木、刺入天穹的雀鸟
还有随着季节的变换
迁徙而至的畜群
它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流浪
这个季节的风在旋转
伴随停歇的骏马和羊群
我也会将匆忙的脚步停下来
看一看满眼绿色的草地
感受一些
从天而降在自己面部的丰盈的雨水
我会毫不掩饰地走在
泥泞的草地上
那些湿漉漉的牧场根部
植被也在慢慢腐烂
我会再次走向平淡自然的生活
在牧场安静的背影里
我必须得承认
我的怀念，正在止于一场秘密的迁徙
07
秋天·雁群
有时，我会去牧场的深处
沉思自己过去孤独的履行
也会一直忏悔
自己与一匹烈马狂奔的姿态
细碎的秋天会适时来临
那个时候，我的沉默是
多么刚毅而硬朗
我会想起自己在马背上的日子
那时我的坐姿是那么的英勇
如今，我只能将
陈年的灰尘打落在草地上
在秋天的旷野里
我也会嘶哑地
呼喊向南飞去的雁群
它们会排成一个个“人”字
慢慢地贴近身后的阳光和我小小的思念
08
月光·草原
像秋天残存的草叶
你将孤独的灯盏
照耀在我的心间
也请你将悲悯留下
我会将希望
遗留在你迁徙之后的冬牧场里
如同被暴风雪肆虐后的天空
那些漫天的阴霾
将在太阳的照耀下
展现美好和祝愿
如同深陷在毡房里的温暖
你用纤细的手指弹拨的唱腔
也将随着南迁的大雁的翅膀
颤抖着纷乱的思绪
仿佛草原上的点点星辰
我会在洁白的月光下
凝视着远处的青山
那些长眠在草原上的幸福
将在羊群的咀嚼中随风而动
同时，也将谦卑地容纳着
畜群的哀怨
以及草原上那些顽强的生命
09
秋夜·惶惑
秋天将至，季节正在秘密地交替
转换的时差
星月也在轻轻地睡眠
这寂静的秋夜啊！请允许在这个时候
我消沉地醉酒和沉默
我内心的挣扎
比正在宰杀的牛羊更趋激烈
你们看，那些草原上空迅疾的闪电
可以与瞬间点亮的篝火相互媲美
而那片依旧站立在大漠、戈壁上的白草
会以大风的名义
继续摇晃地挣脱出秋天来临的期限
在低矮的羊圈栅栏旁边
我会将游离于畜群之外的牛羊
和走失的马匹，轻轻唤回
就像飞在暮色中迷途的孤雁
它会把望不断思念
持续地拍打在寻找下一个
驿站的路途上
并且惶惑，不安。不喜，也不悲。
10
大雪·黎明
我再一次面对黎明时分的雪野
那些静默在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后的牧场
多像一起流浪在冬天里的秘密
如此无力
如此弥漫着冬季寒冷的气息
你看，活跃在草原上的羊群
依旧静默而安详
而我已经无法
抒写篝火熄灭后的寒冷
冬季的旋律、掩埋在
积雪下繁衍不息的青草
这些都始终无法掩饰
牛羊的饥饿和马匹的伤冻
所有的秘密
都将共鸣在这个黎明时分的雪野
牧羊人悠闲的生活节奏
草场里安逸而又饥饿的牛羊
他们都将伴随绽放在
毡房上空的炊烟
继续沉淀着草原上那一层薄薄的光阴
李文强，1985年出生于陕西大荔，新疆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2期高研班学员，毛泽东文学院首届新疆班学员，现居新疆阿勒泰地区吉木乃县。
在《解放军文艺》、《延河》、《西部》、《黄河文学》、《文学界》、《中国诗歌》、《山东文学》、《四川文学》、《星星》、《上海诗人》、《绿风》、《诗选刊》、《葡萄园》（中国台湾）、《海星》（中国台湾）、《先驱报》（新西兰）、《蔚蓝色》（美国）、《亚省时报》（美国）等刊物发表作品30余万字并入选多种选本。著有《月光草原》、《在那遥远的萨吾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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