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厚培
——01
1998年，纪录片《舟舟的世界》上映，讲述傻子儿童舟舟（原名胡一舟），和音乐结下的不解之缘。
这部影片历时十个月拍摄完成，记录了舟舟的生活轨迹，展现了一个清新、有趣、令人惊讶、令人感动的音乐世界。
今日头条公子误
尊重生命、强调生命的质量、推崇人文关怀，是本片的主体思想。
舟舟一跃成为大明星，被媒体称呼为“天才指挥家”。
舟舟的父亲胡厚培，亲手创造了这个神迹。
后来，舟舟身上的神话光环破灭，他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
但是，生活还在继续，几家欢乐几家愁。
今天，来说说舟舟的父亲，胡厚培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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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胡厚培是一个苦命人，原本姓叶，1941年出生在湖北省孝感县，贫农。
他家的兄弟姐妹多，为了活命，他的父亲把他卖给同村的胡姓人家，卖了4石稻谷。
他在养父母的抚养下长大。
1962年，胡厚培报考湖北艺术学校，阴差阳错，他被录取了。
在艺校，他学拉大提琴，毕业后，本来被分配到新疆工作。
动乱时代来临，他没去成新疆，留在武汉歌剧院当一名大提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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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流行样板戏，他每天排演《红色娘子军》、《沂蒙颂》、《白毛女》等歌剧。
岁月如歌，他的生活平凡如白开水。
他结了婚，老婆叫张慧琴，1978年生下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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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中年得子，这是喜事一桩，可是，医生告诉他们一个坏消息:
舟舟是个唐氏综合症患儿！也就是俗称的傻瓜。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胡厚培夫妻俩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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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告诉他们，这个孩子智商只有30左右，这辈子的心智都会停留在学前阶段，寿命不会超过50，一辈子都需要别人照顾。
这个孩子，无疑是个巨大的累赘。
胡厚培没有抛弃这个孩子，决定继续抚养。
夫妻俩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留下儿子，好好照顾，希望舟舟能够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
但是，他们终究有老死的那一天，到时，舟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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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他们申请了一个计划生育指标，这次生下的，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儿，取名叫张弦。
胡厚培从小就宠着舟舟，谁叫他那么笨呢。
教他穿衣系鞋带，教了几个月，他才学会。
因为智力有缺陷，舟舟总是受人欺负，同龄人对他拳打脚踢，一哄而上，把他的衣服扒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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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经常闯祸，胡厚培揍他，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舟舟的双眼外眦上斜，眼距宽，生长发育迟缓，智力落后，身体残疾。
这个病，无药可治。
舟舟并不知道，在世人的眼里，他只是个傻瓜。别人欺压他，他一转眼就把这些事忘了个精光。
他的记忆，似乎只有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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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厚培忧心忡忡，从小就培养舟舟的自理能力，让他学会拉屎拉尿，洗澡。
从张弦懂事起，胡厚培就经常对她说:
“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哥哥一辈子！”
张弦瞪大眼睛，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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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的身体有残疾，生活自理能力差，处处需要有人照顾。
胡厚培教他洗碗叠被子，呕心沥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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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长大了点，书是没法读了，胡厚培领他去自行车修理铺，让他学打气，补胎。
指望他学来一技之长，能在社会上立足。
可是舟舟太笨了，无法学会修理自行车。
夫妻俩分了工，胡厚培教舟舟生存技能，张慧琴教张弦读书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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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舟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去读书，他数数只能数到8。
他也交不到朋友，总是挨打，被同龄人打断过肋骨。
每次挨打，他回家哭，胡厚培、张慧琴也暗自抹泪。
舟舟到了8岁的时候，总算学会了自己穿衣，自己洗澡，自己吃饭。
他不喜欢当自行车修理工，嫌不锈钢扳手太重。
他从修车铺逃回家里，再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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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喜欢的，是跟在胡厚培的身后，去歌剧团看排练。
他可以坐在观众席上，安安静静，一坐几个小时，听得入迷。
胡厚培去排练时，带上舟舟。他发现，当音乐响起时，舟舟眼里有异样的光芒。
这种光芒稍纵即逝，却让胡厚培心中泛起了波澜:
难不成，这孩子，在音乐上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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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结束后，舟舟会跑到指挥的位置，站定，像模像样地挥动双手，想象自己正在指挥乐队。
有一次，胡厚培的同事，逗舟舟，问他想不想当指挥。
舟舟说想。
问他能指挥什么曲子，舟舟说，《卡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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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排的过程十分枯燥，大家起哄，几个人奏起《卡农》的序曲，让舟舟来指挥。
舟舟表现得异常沉稳。
一曲下来，他的指挥能力真不是盖的，起拍、落拍都有国际范。大家都说，舟舟会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么一句玩笑话，让胡厚培上了心。
他忧心舟舟的前途，音乐也许能拯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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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胡厚培自制了一根指挥棒，教舟舟如何指挥。
音乐一响起，舟舟摇头晃脑，煞有介事。
为了锻炼舟舟的胆量，他让舟舟去大街上表演。
大街上的观众，都把舟舟当猴子看。张慧琴见了十分揪心，胡厚培却不以为然。
舟舟终究是会长大的，他得学会自食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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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厚培干脆向剧团打报告，申请搭建一个小指挥台，让乐队演奏的时候，舟舟能站在上面指挥。
从此，指挥棒陪伴着舟舟，就像六丁六甲、五方揭缔，陪伴着窝囊的唐僧。
见儿子开心，胡厚培也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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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1994年，张慧琴被诊断出，患上了癌症，让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张慧琴首先考虑的是，自己死了，舟舟怎么办？
她看到街市上的乞丐，想象自己死了以后，舟舟流浪四方……
她在药店买了敌敌畏，准备把自己和舟舟一起毒死。
人生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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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她倒了一杯敌敌畏给舟舟。
舟舟接杯子时，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天神一样。
张慧琴的心里一抖。他再怎么着，也是一条生命啊！
她把装着敌敌畏的杯子夺回来，偷偷地倒掉。
家里有两个病人。
胡厚培的手头顿时紧张起来。每月的工资，都拿去买药，还不够。
为了给张慧琴做化疗，他东挪西借，欠下一屁股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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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1997年，湖北电视台的导演张以庆，想拍一部有关武汉乐团的纪录片。
他看到，舟舟在小指挥台上手舞足蹈挥，顿时来了兴趣。
他找胡厚培商量后，决定改变拍摄计划，以舟舟为主角，展示一个不一样的音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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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没有惊动舟舟，偷偷地跟拍。
舟舟像一只鱼，在水里逍遥游，根本没有察觉摄像师的存在。
拍出的素材有2100分钟，剪出了54分钟的电影《舟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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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1998年，《舟舟的世界》在湖北台播出。
电影里，舟舟跟着一个演员朗诵屈原的诗《国殇》，吐字不清，却挺有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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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的工作人员为他画脸谱，舟舟兴致来了，也露上一手。
原来他也会演楚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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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真正的指挥，在排练结束时，偶尔会对他进行单独辅导。
这样，那样，手把手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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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的世界》在湖北台播出后，又被央视看上，放在国际频道播出。
舟舟一下子火遍全国，成了身残志坚的典型人物。
舟舟别样的世界，让世人意识到，任何一个生命皆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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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电视台、戛纳电影节也展映了这部电影，舟舟，从此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舟舟的智商停留在30，身高不足1米50，走路时步履蹒跚。
相对于普通人，他的意识是混沌的，在音乐上却造诣不浅。
他的指挥艺术犹如行云流水，是残疾人中的艺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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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舟舟的世界》，把舟舟送到世人面前。
再靓丽的音乐，在人性的光辉面前，也显得黯淡无光。
《舟舟的世界》获得当年的全国精神文明五个一工程奖，把舟舟推上了神坛。
媒体纷纷把他称为“天才指挥家”。
一时之间，舟舟凭着“天才指挥家”这个身份，名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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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邀请接踵而来，巅峰期，他一年参与168场演出。
那几年，舟舟火得不得了，穿上燕尾服，在残联举办的春晚舞台上，指挥中央芭蕾舞交响乐团。
他和施瓦辛格、刘德华同台演出、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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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的足迹遍布五大洲，一场演出的演出费，高达1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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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会有一大堆人向舟舟索要签名。
有人为舟舟量身打造了“舟舟交响乐团”，为他开出月薪4.8万的优厚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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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胡厚培的手头有了钱，除了拿来改善生活，也为唐氏综合征患者的艰难处境奔走。
舟舟成了红遍世界的“天才指挥家”，胡厚培很欣慰。
这是一个美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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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舟舟虽然乐感很好，却压根儿不懂什么叫指挥，缺乏乐理训练，算不上真正的音乐人。
他坦然地说:
“感谢大家陪舟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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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舟舟的母亲张慧琴去世，胡厚培开始一个人照顾舟舟。
舟舟交响乐团到处演出，所到之处，观众夹道欢迎。
很快，胡厚培发现，向舟舟抛来橄榄枝的，大都不懂音乐，为了挣钱，偷工减料，百般欺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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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让舟舟沦为商品，决定用全部积蓄，接手舟舟交响乐队。
舟舟是“天才指挥家”的肥皂泡，渐渐被戳破。
乐队指挥对音乐知识、专业技能的要求非常高，舟舟连五线谱都看不懂，也不会协调客队演奏，他的指挥不能算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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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算是一个模仿者，东施效颦。
由于没了通告，撑到2013年，胡厚培被迫解散了舟舟交响乐团。
此时，胡厚培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
他重新陷入贫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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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不演出的时候，舟舟最喜欢做的事，是戴上耳机，跟着音乐舞动指挥棒。
他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旁若无人。
胡厚培希望女儿张弦，能为身有残疾的哥哥养老送终。
张弦考大学那阵子，家里忙着舟舟的事，乱成一锅粥。
张弦没人辅导，最后没能考上大学，胡厚培一直对她心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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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弦觉得不公平，她结婚了，上有老下有小，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而且，她和舟舟是兄妹，男女有别，很多事不方便动手。
胡厚培把家里仅有的一套房子，写在张弦名下，希望她能答应为哥哥养老送终。
张弦很同情哥哥，兄妹关系也密切，答应让舟舟住在自己的家里。
舟舟却不喜欢住在张弦的家里，因为张弦严格限制他的活动范围，让他觉得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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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舟舟被诊断出身患肺癌，去深圳治疗，化疗、吃药，没啥效果，另找了一个中医，进行保守治疗。
一年后，他的肺癌奇迹般地痊愈了。
兴许，傻人有傻福？
病情好转后，舟舟去了，深圳“点亮生命”残疾人艺术团。
在那里，他偶尔能指挥交响乐团，但是演出机会不常见。
家里的经济情况未见好转，胡厚培为了糊口，四处为舟舟联系商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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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观众已经对舟舟失去了兴趣，他一年只演出了一场。
舟舟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拿着手机玩跳跳玛丽，能玩到1000分。
没演出，舟舟就没收入，靠胡厚培的退休金抚养。
胡厚培用舟舟之前演出攒下的一点钱，寅吃卯粮。
尽管生活拮据，胡厚培从来不让舟舟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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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疾人剧团的伙食差劲，有时候舟舟咽不下去。因为身体原因，有的菜他忌口。
为了让舟舟能吃上热饭，胡厚培每顿给儿子开小灶。
红烧鸡块、醋溜排骨、土豆牛肉，轮流上。
在没有厨房的宿舍里，胡厚培架上电磁炉，变出各种美味佳肴。
他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肉丸汤，舟舟会兴奋地直搓手。
演出少了，父子俩朝夕相处，烦恼？不存在的，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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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舟舟渡过生死劫难，胡厚培也想开了，不再逼舟舟接商演。
能开心一天算一天。
病好后，舟舟对音乐失去了兴趣，沉迷于美食。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害怕，不知道痛苦，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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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劝胡厚培给舟舟找个对象，胡厚培拒绝了。
对舟舟来说，家庭是个拖累，对女方也不人道。
舟舟也遇到过好人，惠州一家民营医院的老板，认舟舟当干儿子，承诺胡厚培走后，会照顾舟舟一辈子。
舟舟所在的残疾人演出团，因为疫情的原因，没办法只好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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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不忍心看这些人流离失所，回到江西宜春老家，办了一个养鸡场，让团员们在养鸡场打工。
舟舟是养鸡场里年龄最大的员工，大家叫他大哥。
除了养鸡以外，舟舟喜欢上网，喜欢吃鸡腿，喝可乐，一天要喝掉两瓶1.5升的可乐。
胡厚培为舟舟办了低保手续，一个月能领到600块。
胡厚培的身体也不好，患有糖尿病，必须定期注射胰岛素。
今日头条公子误
他知道，自己的半截身体，已经埋进了黄土。
他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也许舟舟会走在自己的前面，这样自己才能心安。
他说:
“尽力吧，我责无旁贷，别无选择。作为一个父亲，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舟舟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是他的一块心头肉。
舟舟的世界，已经无人喝彩，只有胡厚培，仍然在负重前行。
万家灯火，万家灯火。
慈父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今日头条公子误
（感谢阅读，公子误撰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