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春何许人也?他乃是民国时节,纵横巴山一带20余年的第一悍匪。说起此人的生平,倒也真有几分传奇色彩。
这王三春,原名叫做王汝仁,乳名叫做仁娃子。清光绪十年,即公元1884年,出生于四川平昌长垭一户农家。父亲因病早亡,他与母亲杨氏相依为命。
这个杨氏其貌不扬,还是个跛子,加之刚死了丈夫,因此经常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本就内向的杨氏,这时候更是沉默寡言,经常以泪洗面。
仁娃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发誓一定要有出息,不再让娘受委屈。
别看仁娃子年纪不大,这小子的性格却十分的倔强好胜。他父亲尚在人世的时候,费劲巴力地把他送到私塾读书,凭借顽强的性格,以及超好的记忆力,居然一年读完了“四书”。私塾先生夸赞他是神童,认为他是可造之材,早晚能够步入仕途,货卖帝王家。
然而好景不长,他的父亲因病故去,母亲无力供他读书,他便辍学在家,以务农为业。
眨眼之间,仁娃子从弱不禁风的少年,长成五大三粗的壮小伙儿。20岁那年,他成了亲,新媳妇跟他母亲一个姓,都姓杨。
小杨氏不但与婆婆的姓氏一样,在性格方面也几乎一模一样,平时不爱说笑,一天到晚忙里忙外,伺候完婆婆再伺候丈夫,是个十分本分的女人。
仁娃子此时还无他想,仅仅是为吃饱饭而筹谋。可惜他家的地薄,辛苦一年,也打不了多少粮食,加之还要交租,所以日子一直过得紧紧巴巴,到了年根底下,倘有半缸余粮,便是祖宗显灵了。
当时的世道,正逢弱肉强食,虎狼当道的乱世,哪里有老实人的生存余地。仁娃子受够了这种憋屈的日子,总抱怨不能跟地主老财那样顿顿大鱼大肉,他也要吃肉,他也要喝酒,他也要住大房,他也要睡大床,他也要天天当新郎,夜夜入洞房!
很快,一件事的发生,让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说起这件事的起因,无外乎三个字——受欺负!
原来,他家的地头上长有几棵树,而族长王宗林却想要据为己有。就因为这件事,两家大打出手。
王宗林会武术,又是当地的流氓,仗着“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的架势,将仁娃子胖揍了一顿,当天就让人把树都给锯了。
仁娃子咽不下这口恶气,但他深知以自己目前的能力,绝对收拾不了王宗林,于是他狠心撇下老娘少妻,伙同叔伯兄弟王汝友,趁夜烧了王宗林的房子,并且撂下狠话:“今天放火烧你的房子,老子十年后杀你的娃子!”
说罢,兄弟二人上了巴山,进了老林,当了土匪。
要说这个仁娃子还真就不是凡人,也不知他变得什么戏法,居然在短短半年之间内,从两手空空,愣是折腾出了一个拥有20几个喽啰,10几条快枪的小山头。
这个时候,他的名字不再是王汝仁,也不再允许别人称呼他的乳名仁娃子,而是更名王三春,匪号“三大王”。
凭借这20几个亡命徒,加上他过人的胆识,一口气将周遭的几个零散土匪窝子掀翻。这一来,他的队伍又充实了很多。
但他仍不满足,本着“大人办大事”的原则,力图打造一支势力庞大的队伍,他得知土兴场的民团新到了50条毛瑟快枪,还有两门小火炮。于是下定决心要将这些好东西全都抢到自己的手中。他筹谋再三,认为不宜强攻,只能智取。于是想出一招“绝户计”,他让人制作了几个火药球,又在自己的腰间缠上一圈手榴弹,也不带枪,空着两只手,大摇大摆地来到民团的营地,直截了当地要找团总“谈笔买卖”。
团总上下打量来人,身高七尺开外,上中等身材,只长得细腰乍背,扇面胸脯,双肩抱拢,精神抖擞。唷,原来是他!
团总认出来人就是匪号“三大王”的王三春,但看他光杆儿一个人来营地,因此也不惧他,问他要谈什么买卖?
王三春双臂一抖,甩掉外衣,露出缠在腰间的手榴弹,呵呵笑着对团总说:“老总,这就是我的本钱。”
那个团总与他咫尺之间,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强忍着惊慌,强打着笑容跟他攀谈,请他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话完全可以好好说。
王三春也不多说废话,掷地有声地抛出四个字——要枪,要炮!
团总很是为难,这是朝廷刚刚发下来的军火,其作用就是用来打土匪,绝没有一枪不发就拱手交给土匪的道理。但要是不答应,王三春这条疯狗一定会发疯,万一这条疯狗把套在手指头上的拉环儿一拽,他这个团总的差事丢了不说,兴许连个囫囵的尸身也保不住。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猛然听到“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山坡上快速滚下来,立即又发出“轰”一声巨响。
民团的团丁们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顿时慌乱起来。团总这一刻也无法脱身,他只能下令谁也不许乱开抢,谁要胆敢乱开抢,事后军法处置。
王三春笑着说:“老总,看到了吧,周围都是我的人,你要仍不答应,他们还要扔火雷子。我实话对你说,我让二百个兄弟,每人带了一个,待会儿要全都扔过来,咱们谁也活不了!你再听兄弟我多说一句,你上有老、下有下,又拿不了几个饷,何必卖这种命,你再看看你那些弟兄,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的穷乡亲么?老总,听我的吧,往后咱还是朋友。”
话说到这份上,那个团总也就不再执拗,下令让弟兄们将手里的家伙都放下,退到一旁,谁也不许乱动。
王三春一见有门,立即招呼自己的兄弟过来拿取军火。
如此一招不要命的绝户计,耍得游刃有余,不得不说王三春真是一条汉子。
民国三年,即公元1914年,已经形成势力的王三春占据大巴山一带山区,这时他还主张“杀富济贫”,扬言:“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用,劫富不劫贫,抢远不抢近。”
这段时期,王三春除了带着兄弟到处抢大户之外,还做起了正经生意,他发现了一条致富的捷径,那就是将“通江银耳”的经营权握在自己的手中,以后凡是通江一带的银耳生意,全都要经他之手,给他上税。
这个生意本来属于巴中军阀郑启和把持,如今王三春非要插一杠子,郑启和肯定不会答应。于是双方为了争夺银耳而相互厮杀。打了好长一段时间,双方各有死伤,但毕竟“光棍难斗势力”,他王三春再怎么嚣张,也很难是军阀的对手。最终不得不为保全力量,转移到陕西镇巴一带。
在镇巴稳住脚跟之后,王三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扩大势力。这一次,他亲自带着残余的力量,窜至镇巴渔渡坝,抢了镇巴南区区长王应钦的几十条枪。另一方面,他派出信使,与占据镇巴的另一个土匪大头目陈德三结盟。
不出三五个月,王三春的队伍再次扩充到600多人,各类枪支400余支,与陈德三兵打一处,将打一家,搅得镇巴一带鸡犬不宁。这时候他那套“杀富济贫”的宗旨已经改弦更张了,原先那番“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用,劫富不劫贫,抢远不抢近。”的豪言壮志不算数了,改为“有饭我来吃,有钱我来用,贫富都要抢,远近都要劫。”
说话间,到了民国十八年,也就是公元1929年。这一年,四川军阀刘存厚垂涎陕南,派遣部下廖雨辰到镇巴抢夺地盘。王三春不愿意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插一脚,于是跟廖雨辰干了几仗。结果是王三春不是廖雨辰的对手,只能主动让出地盘。
转年,廖雨辰被冯玉祥、王志远的部队打垮,王三春的盟兄陈德三接受了招安,摇身一变,军装一穿,从土匪变成了丘八,受命在镇巴驻防。
王三春闻讯之后,怒不可遏,大骂陈德三背弃誓言,明明说好了一辈子当山大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而今日他姓陈的却把当日结盟之时发下的誓言全都给忘了。看来,土匪的话真的不能信啊。
王三春决定教训陈德三,立即聚集千余人马,一鼓作气打跑了陈德三,从此他坐镇镇巴,收罗旧部,招兵买马,积草屯粮,设立税务局统一税收,又开办铜币局、制币厂,军械厂,自己印钱造枪。
据老人们回忆,王三春坐镇镇巴的那会子,真就把镇巴给搞活了,他的制币厂印出来的票子是布质石印的,质量很好,掉进水里都不会烂。铜币也比以前的好,边上印有“陕西省镇巴县”等字样,当时流通很广,人们都愿意用这个钱来购物。
不出两年,王三春的人马达到上万,已经有了坐地称王之势。《西北文化日报》派出专人对他进行专访,但报纸发行后,上面印刷的却不是王三春的善举,而是他的恶行。
不久,王三春接受了三十八军的招安,被委任为川陕边游击司令,麾下有四个团的编制。这个时候的王三春,已经彻底变成了“混世魔王”。他不再约束部下,纵容部下欺负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据老一辈回忆,有以下事实:
有一天,王三春在乘坐马车视察民情的时候,一阵风把警卫连长王普义举着的旗子给吹到了。王三春十分迷信,认为旗子倒了是有人要害他的预警,于是将附近的百姓全给杀了。
又有一次,王三春与王普义饮酒取乐,王三春说:“光这么喝没劲。”说着甩枪就给了走路的人一枪,那人立时就死掉了。王普义也掏出枪来,对着街上的行人乱开枪,又打死了一个无辜的路人。
有一年,王三春让人将宁强县首富陈百万的小女儿绑了票,要陈百万用500条枪、3000个大洋、1500套军服来赎回女儿。等到陈百万把东西凑齐了送过去的时候,才知道小女儿让王三春的手下给打了“排枪”,活活地被蹂躏得断了气之后,埋在了官山。等到陈百万找到地点,把小女儿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腐烂了。
还有一次,王三春看上了刘财主的女儿,带着刀枪到刘财主家,要刘财主的女儿给他当姨太太。刘财主不敢得罪他,就把女儿给了他。过了约摸一个月,刘财主的女儿耍小性子,对王三春说了句:“你这个‘棒老二’不讲理啊!”就因为这么一句话,王三春手起刀落,当着外人的面,一刀砍了刘财主女儿的脑袋。
这些仅仅是皮毛,要说起王三春干的那些缺德事,说个十天半月也说不完。
民国二十二年,即公元1933年,这年冬天,王三春奉刘湘之命袭击川陕苏区的红四方面军。王三春万万没有想到,刘湘是想借刀杀人,借红军之手要他的命。起因是刘湘素来看不上王三春,加之又有不少人在他的面前告王三春的状,因此刘湘想要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在王三春与红军激战时,他在背后捅王三春一刀。
不过王三春命大,竟然躲过一劫。待至民国二十三年的十月,刘湘在“六路围攻”遭到惨败后,认定王三春当了奸细,于是再一次下令川陕军团围剿王三春部。
同年12月11日,王三春与刘湘派来的人马在巫溪展开激战,打了足足20天。王三春寡不敌众,率残部逃窜至湖北竹溪县,将两个女儿寄养在竹溪县一个姓范的保长家里,他则带着残部与妻妾向陕南地区转移。
休养一年之后,于1936年的3月,王三春率部返回他的发祥地镇巴,要攻下县城,据为己有。
县长马志昆与保安队长杨钧立即关闭城门,与王三春展开对峙。王三春此时仅有1000来号人,枪也只有300多支,但他虚张声势,号称有3000人马,同时威胁马志昆,要么老老实实地打开城门放他进去,不然他就下令攻城,到时候杀光城里百姓,一个不留!
马志昆信以为真,偷偷带着家眷逃出城去,只留下杨钧守城。王三春得知消息后,立即展开攻城战。仅半天光景,就攻入城中。他为了泄愤,下令手下军卒随便杀、随便抢,并且一把火将县城烧了个精光。
十九陆军李纪南部正在附近,赶来将王三春打走,保全了一县百姓的性命。王三春退守川陕边境,时东时西,再次成为土匪。
1937年春节,王三春派人伪装成乞丐进入四川万源县。农历正月十二,将万源县的情况摸清楚的王三春率领数百匪徒从四面八方冲进县城,烧杀抢掠,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抢到大量财物后,立即东下安康。
本想在安康过一段稳当日子,却不料他的一个小妾周云秀与副官田希桢暗中勾搭,趁着王三春不在家的当口,用卡车拉走王三春的大量积蓄,投到了一个名叫苟伯当的国军团长的麾下,并将王三春最近的情况作为投名状全都说了出来。
王三春得知小妾跟人跑了的消息后,意识到自己的老底一定会被揭穿,因此整备力量,想要继续东下。结果没等他动身,就遭到了围攻,他的队伍被彻底打散,他本人与一个名叫邓芝芳的小妾藏在一户百姓家里。他饿得受不了,让邓芝芳打扮成乞丐婆子的样子出去给他弄点吃的回来。令他没想到的是,邓芝芳镶着金牙,刚一张口就被人看出破绽,立即尾随其后,将王三春抓获。这一天是1939年4月4日。
后来的一段日子,王三春是在监狱里面度过的。12月31日,他被枪决于天水行营。至此,这个纵横川陕边境20余年的“三大王”,人生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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