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世界中,有潇洒不羁,重情重义的令狐冲,也有智勇双全、豪气冲天的乔帮主,唯独在封笔之作《鹿鼎记》中,出了个既没有武,也没有侠的韦小宝。
韦小宝的出现颠覆了传统的侠客形象,是金庸武侠的跌落神坛还是大成之作?不少影视剧都尝试解构一个真实的韦小宝,但大多都不成功。
比如黄晓明08版《鹿鼎记》,由于浮夸的演技加上后期配音制作上粗制滥造,被评价为史上最油腻韦小宝。
被吐槽最惨的,还是最近的张一山版本,用力过猛、造型夸张、表演痕迹过重,网友直接送上评价:“活像一只猴”。
数来数去,还是陈小春和周星驰两版最为经典,韦小宝表面的鬼灵精怪、市井泼皮气,和内心深处对于人性的掌握和玩弄,他们都诠释得入木三分,又各有千秋。
可以说陈小春在经典之上重塑了一个充满市井烟火气的韦小宝,而周星驰却对韦小宝进行了颠覆和解构,为观众呈现的是一个全新的周式韦小宝。
他们到底谁更甚一筹,其中又有哪些差别?今天柴叔和大家聊聊这个话题。
诠释韦小宝,到底难在哪里?
《鹿鼎记》原著中,韦小宝出场时虽然只有13岁,但假哭调虎离山、和朝廷通缉犯称兄道弟是样样精通,茅十八直夸韦小宝:“你这小鬼当真聪明的紧,哭得也真像。”
其实这些小聪明还得从韦小宝的身世说起。从来没见过自己爹的韦小宝,只知道自己的娘是丽春院妓女,在最见人心的妓院里摸爬滚打,油嘴滑舌见风使舵的本领是韦小宝的生存之道,这个装哭的本领,在韦小宝这算不上什么,惯用伎俩罢了。如果没这本事,在鱼龙混杂的丽春院,韦小宝早就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某种程度上,韦小宝能混到今天,全靠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明白了这点,才算理解了韦小宝的第一层。
而韦小宝的第二层,需要从韦小宝面对大是大非时的选择里看。
韦小宝有一点需要特别说明,别看他泼皮气质浓重,其实内里藏着一颗武侠心。从小韦小宝就爱听说书的讲各种江湖前辈的英雄事迹,他总是想像着有一天,自己能手执宝剑闯荡江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后来韦小宝还真的混进了天地会内部。这下他一改混混面目,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了一回地地道道的君子,在得知康熙要利用自己剿灭天地会时,毅然决然放弃在皇帝面前立功的机会,转身选择江湖道义。
投胎的运气不好韦小宝自己没得选,只能在丽春院当混混,当真的可以选的时候,韦小宝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做英雄。可以确定的是,韦小宝的恶,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安身立命的保护色。
可悲的地方在于,韦小宝的世界无法教会他英雄的气节和不可摒弃的原则,所以即使韦小宝的师傅是那个,如果没听过他大名就妄称英雄的陈近南,他也没有青出于蓝练成绝世武功;茅十八宁愿丢掉性命也不愿意用的下三滥手段,韦小宝依然奉为真理。
就像一滩拼尽全力想要扶上墙的烂泥,却怎么也改写不了自己身上的烂泥基因,韦小宝空有一个英雄梦,到头来才发现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成不了陈近南式的英雄,因为出身和成长环境永远在把他往市井小人里拉,于是韦小宝只能被迫选择做个真小人,只能在头顶乌云没有那么浓密的时候,才能勉强扒开云层发出一点光。
理解了韦小宝身上这层复杂的矛盾关系,才是真正理解了韦小宝。诠释韦小宝,难也就难在如何平衡“做小人”和“守道义”这两个矛盾心理。
最接地气韦小宝VS周式韦小宝
从扮相上看,从小在妓院长大,白眼和唾弃都没少受的韦小宝,长得绝对不会是白面书生或者俊俏模样,陈小春和周星驰都不属于“帅哥”类型,甚至可以说长得都有点糙,再配上妆造的修饰,形象上是符合人设的。
从成长经历来看,陈小春、周星驰都和韦小宝有种心心相惜。
陈小春和周星驰小时候都住在香港笼屋,典型的穷人苟活的地方,笼屋可供一个人活动的空间只有一口棺材大小。在这里自由、开心从来都是奢侈的字眼,经常是人住在楼上笼屋,楼下就是各种洗头、麻将铺。陈小春就曾经在住的笼屋楼下理发店当洗头工,最开心的事就是客人答应用护发素,自己可以多挣2块钱。可以见得,笼屋鱼龙混杂的程度,丝毫不比韦小宝从小长大的妓院低。
陈小春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粗活累活他都要负责干。穷人家的孩子不仅要早当家,还得服从父母的管教,陈小春的父亲就因为怕他学坏,索性把他的脚锁在家里门上,不让他出门。
就算是这样的境遇,还不算最糟糕的。对陈小春来说,父亲突然地离家出走,才是他痛苦童年的开始。从那之后,陈小春不得不十几岁辍学干木工补贴家用,晚上妈妈帮他挑扎满木刺的手,俩人也只能偷偷抹泪无计可施。
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得忍受各种白眼的生活滋味,陈小春再清楚不过。
周星驰的笼屋生活也不轻松,他从小看着父母吵架长大,为了不让自己太难过 ,周星驰只好把父母吵架解释为是种生活艺术。周星驰童年最大的生活慰藉,就是像李小龙一样练武术,大概这和韦小宝爱听说书人讲英雄故事的原因是一样的,都在为自己狼狈不堪的生活寻找一个出口。
周星驰小时候在家很少说话,平时最常干的事,就是站在窗边观察楼下人来人往,一看可以看一整天。
从小心里就很苦的孩子,自卑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这导致周星驰在后来很长的一段龙套生活里,都承受着一般人无法想象的苦楚,最过份的那次是被导演在片场骂狗,周星驰还是选择一声不吭。这段经历和韦小宝从小只能捡嫖客的剩饭剩菜,蹲在门口吃饭如出一辙。
陈小春周星驰和韦小宝一样是社会底层,受尽欺辱和白眼,关于韦小宝那些作为市井泼皮的内心感受,他们不需要特意揣摩,只要站在镜头前用眼神就足够展现混混的心境。
总体来说,陈小春和周星驰在扮相和人物内心理解上都无可挑剔,关于如何饰演亦正亦邪的韦小宝,两人最后只剩下人物
诠释的问题。
先来看看陈小春版韦小宝:
除了“色痴玩鬼”这几个韦小宝的角色共识,陈小春版韦小宝有很浓的“人情味”在里面。
首先是陈小春戏外对韦小宝注入的“别样情怀”。
当初李添胜决定重拍《鹿鼎记》时,陈小春并不在候选名单里,是他自己厚着脸皮向导演推荐自己,还透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才为自己争取到饰演韦小宝的机会。陈小春始终觉得:除了没娶7个老婆,韦小宝就是自己。
其次是戏里陈小春从爱情、友情、亲情三方面,360度诠释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韦小宝。
对待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双儿,韦小宝是有求必应的。干爹让他保护双儿,他会不顾生命冲进火场救双儿。双儿遇难,韦小宝二话没说背井离乡上京城救双儿。
对于皇帝,韦小宝从不打不相识的小玄子开始,就一直把皇帝当朋友。最感人的是结局那场小玄子微服寻小宝的戏,要不是韦小宝的7个老婆拦着,他一定会冒着生命危险和小玄子相认,也难怪到现在还有人要锁死小桂子和小玄子这对CP。
最后就是亦师亦父的陈近南,韦小宝和陈近南同框的时候总是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得知皇帝要剿灭陈近南一党,韦小宝会舍命相救,发现陈近南发起反清复明行动的时候,韦小宝又会旁敲侧击地提醒师父不要去送死。
韦小宝混是真混 ,但最难得的就是混蛋外表之下,其实是包裹着一颗真心的,浑不吝是伪装重情义才是内核,这是陈小春版韦小宝与其他版本最大的不同。
再来看周星驰版韦小宝:
众所周知,看周星驰的电影意味着出乎意料,没有参照可言,即使是有原著参考或影视前作珠玉在前的情况下,周星驰的电影也尽是超越和颠覆。比如最典型的《西游》系列,可以把西天取经普度众生的修行神话故事《西游记》,解构成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随的无厘头爱情圣经《大话西游》。
把天然解构一切的无厘头表演风格放进《鹿鼎记》中,产生化学反应后,自成一派的周氏韦小宝就诞生了。
电影中韦小宝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以狂妄的口气向丽春院的客人说着江湖好汉陈近南的英雄事迹,自己更是不走寻常路踩在椅子垒起来的高台上,以此显示自己高人一等。
这个特别的出场,立刻在韦小宝固有形象的基础上,加了点自以为是,不走寻常路的佐料,为后续周星驰无厘头的发挥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之后不管是和海公公斗智斗勇,还是在皇上身边办事时随机应变,周版韦小宝都延续了这种刻意夸张。其实戏里这些精巧的设计,都来自于周星驰的日常积累。
周星驰的黄金搭档吴孟达曾在《十三邀》里透露,他和周星驰最常干的事,就是跑到大街上搜寻可以让观众笑的灵感,然后记录下来下次放进电影里。
在电影《鹿鼎记》里,韦小宝的身上处处能看到周星驰这种灵光乍现的应用。看到海公公的“宝贝”时,周星驰被放大镜放大的双眼;和小玄子比武,周星驰仗着袭胸下流招数取胜;挤轿子时,周星驰被人用脚趾插鼻孔……
周星驰的这种无厘头风格,在香港电影界也出过不少模仿者,但没有一个能够成功,这也让周星驰版韦小宝很难被模仿和超越。归根结底,周星驰其实不是在演某个角色,而是把自己的生活或观察到的生活,放进了电影里。对于《鹿鼎记》这部电影来说,某种程度上周星驰是在演自己,演自己的生活,演自己对武侠的理解。
同样是“韦小宝”,陈小春周星驰放在一起看,差别就出来了。
陈小春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类型,觉得适合自己的角色就要去争取下来,并且尽心尽力把他表现出具有陈小春的独特气质。周星驰的个人风格太过抢眼,对于角色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呈现方式,单独拿出来谁都没办法超越。
两版都是经典,反复品味仍然能常看常新,相同的故事内核,不一样气质的武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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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雷林珊 】
【编辑 | 王小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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