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及翻译(我认为这是最好的译文)(1)

前进士王洙自己说,四年以前,在他去京城参加会试的路上,一夜投宿于荥阳的一家旅店里,正好遇上了另一个秀才成自虚,此人因为家中有事不能参加考试,只能是回老家了,遇见了王洙,便正好向他诉说起了自己满腹的牢骚。闲聊间,自虚向王洙谈起了他亲身经历过的一件怪事。

那年,自虚自十一月八日启程回家,一天以后到达了渭南县,当时天色阴沉叆叇,连时间早晚都无法分辨,县令黎谓设宴招待他,酒过几巡之后,自虚自恃自己的坐骑健壮,于是便命跟随的仆人全都携带着行李先行赶路,自己则留在县城里多呆了一会儿。

等到自虚终于和县令辞行,从城里出来时,路上就已经是阴风呼啸,飞雪满天了,走了没几里路,天色就彻底黑了下来,自虚的仆人此时已全让他支走了,路上更是一个行人都没有,连问路都没得问,至此自虚连该往哪走都不知道了。

就这样又强行了三四里,远处依稀可以望见夜空中朦胧的月亮与笼罩在月光下的一片树林,还有一座勉强能分辨出是寺庙的建筑。自虚走到庙前,推开庙门,连招呼都没打就径直闯了进去,这时雪下得更大了。

自虚心想既然是寺庙,自然就会有僧人在,便打算求僧人能收留自己好暂避一会儿风雪。他牵着马走进庙里之后,才发现北面虽然有数间房屋,但却都寂无灯火,仿佛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在门外踟蹰良久,自虚忽然听到房里传来一阵微弱的人的呼吸声,于是便将马系在柱子上,连忙对房里喊说:“院主和尚,今夜天大风雪,还望慈悲相救!”

等了一会儿,只听徐徐有人答应说:“老病僧智高在此。我的徒弟们都到村子里去了,身边连个能点灯的人都没有。雪下得这么大,又是深夜,敢问客人是做什么的?从何而来?寺庙周围绝无亲邻,我们又该找谁来相帮?今夜如果客人不嫌弃老僧卧病污秽,可暂且在此相就,也可免去露宿之苦,我再将自己的刍槁(注意,这老僧就是个妖怪,所谓刍槁实际上就是喂牲口的饲料,所以这僧人说“自己的刍槁”指的其实是自己的口粮)分与你一些,铺着睡觉也就够用了。”

自虚这时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闻老僧如此说心下颇为喜悦,于是问道:“敢问高公是哪里人?为何会栖身于此?俗姓云何?既然您愿意开恩收留我,也请告知关于您的来历吧。”

老僧答道:“贫僧俗姓安(这老僧是只骆驼成精,所谓安,其实指的是骆驼背上的那对驼峰,古人谓之肉鞍)出生在莫贺延碛之西(也就是西域,莫贺延碛是沙漠,骆驼嘛,可不就出生在沙漠里),本来靠着力气吃饭(帮人驮东西),后来机缘巧合来到了中原,到此时间还不算太长。不期施主遽然来访,敝庙荒芜凋零,无以供奉招待,还望施主不要见怪。”

自虚和老僧俩人有问有答,聊得颇为投缘,一路的疲倦也减轻了不少,于是接着问道:“我今时方知探宝化城(化城指的是一时幻化的城郭,也可用来代指寺庙。佛教用以比喻小乘境界。不过所谓“探宝化城”出自何典没查到),佛祖不会胡乱立此寓言,而今高公就是我的导师了。高公一定是得到了佛祖的真谛,所以才固然会有如是安定人心的教诲。”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好几个人相携而来。之后就听有人说:“多好的雪呀!师丈在吗?”老僧还没回答,就又听另一人说:“请曹长先行。”又听一人说:“朱八丈理应先行。”之后又听人说:“路这么宽,曹长就不要苦让了,咱们一起走就好!”自虚心想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胆子愈加壮了。

有一会儿,大家似乎都已经各自坐下了。其中一个人问道:“师丈这里可是有客人?”老僧答说:“刚刚确有有一个客人来此投宿。”自虚稀里糊涂的,也看不清进来的人都长什么样子,只有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因为刚好可以被雪反射的月光照到,依稀可以看清穿着。此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背上以及两肋打着白色的补丁。(穿着是伏笔,和结尾呼应)也是这人最先问自虚道:“客人为何孤零零一个人冒雪独行,深夜至此?”自虚便将这一路来的经历全都向他讲了。

这人又问及自虚的姓名,自虚于是回答说:“进士成自虚。”接着又对大家说:“黑暗中不能一一拜见各位高士的风采,恐怕他日子孙后辈无以接续旧情,还请各位都能报一下各自的官阶和姓名。”

话音刚落,便听一人说:“本人前河阴转运巡官,试左骁卫胄曹参军卢倚马。(一大串官衔看着很唬人,可名字直接暴露了,“盧”倚着“馬”,分明就是头“驢”)”

次一人说道:“鄙人桃林客,副轻车将军朱中正。(所谓桃林客,用的是《尚书》里“放牛于桃林之野”的典故,名字朱中正指朱字之中是个牛字,至于副轻车将军,牛嘛,可不就得拉车嘛)”

又一人说道:“在下姓敬,名去文。(敬字去了文字旁,就剩个“苟”了,谐音也就是汪星人)”

再一人说道:“不才姓奚,名锐金。(奚字是“雞”的一半,锐金指的是斗鸡脚上的金距,所以这位乃是只鸡精)”

此时大家就像是围坐在一起闲聊一样,气氛颇为融洽。聊着聊着,因为自虚偶然谈起自己应举的事,卢倚马(这名真难打,之后都用驴参军代替)于是正好谈论起文章来。驴参军说道:“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听人传诵师丈的《聚雪为山》诗,至今都还记得,今夜此情此景,和诗中所写何其相似,不知师丈还记得吗?”

老僧问他说:“诗的内容是什么?还请读出来听听。”

驴参军于是慨然吟道:“谁家扫雪满庭前,万壑千峰在一拳。吾心不觉侵衣冷,曾向此中居几年。”

自虚听罢驴参军的吟哦,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茫然如失般的感觉,瞠目结舌,完全陷于了诗中的意境。

这时老僧说道:“雪山是我家乡的山,那年偶然看见有小孩子在堆雪,蜿蜒起伏宛如家乡的山脉,西望故土,心中怅然,所以才写下了这首诗,曹长聪慧过人,何必要特意记着贫道旧时所写下的这些浅陋不堪的句子,若不是曹长诚心诚意念出来,连贫道自己都忘了。”

驴参军对道:“师丈逍遥漫步于遐远荒凉之中,摆脱尘世间种种纷扰机械之桎梏,巍巍道德,同辈之中无出其右者,如我等之辈,望尘奔走,哪敢想着有一天能追上您呢?倚马今年春天时因为公事进了城,我本是天性愚钝之人,在京师繁华喧嚣地中,只觉得煎熬压迫,终日羁留在旅店里,虽然没日没夜的干活,所得到的报酬却微乎其微(指草料太少,吃不饱),更因身上负荷重大(指驴背上驮的东西),时时刻刻害怕会遭受责罚,近来承蒙本院里给我换了个虚衔,(本来是驮东西的驴,现在变成了替补的驴,所以称为虚衔)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后,追求解脱的心愿就更加强烈了。昨晚在长乐城下夜宿,不觉哀叹起自己终日劳役于尘中之苦,慨然间竟想要跑去山里与山鹿野麋之类为伍了。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同行的旅伴,讨论之后作出了两首歪诗。对着各位高士,总忍不住想要吟哦一番,却又害怕太过唐突惹得各位怪罪。”

自虚忙劝驴参军道:“今夕何夕!居然可以听到曹长的佳句!”驴参军却还是谦虚地推辞说:“且不论本人的诗句何等粗陋浅薄,只说师丈文宗在此,我哪里敢放肆献丑呢?”自虚却一再苦苦恳求:“愿听您讲,愿听您讲。”

驴参军推脱不了,只好郎朗吟诵道:“长安城东洛阳道,车轮不息尘浩浩。争利贪前竞着鞭,相逢尽是尘中老(貌似感慨人生艰难,其实说的全是驴的事)。日晚长川不计程,离群独步不能鸣。赖有青青河畔草,春来犹得慰羁情。(连痛快的呜哇两声都不能的可怜驴子,所谓慰羁情,实言“喂饥情”,也就是驴子靠着青草不用饿肚子的意思……)”

两首诗吟罢,满座人纷纷赞扬道:“真是大佳作!”驴参军忙谦虚道:“拙略不堪,拙略不堪。”朱中正(也就是老牛精)这时忽然对老僧言道:“之前听沙漠中来的人吟诵师丈的佳句甚多,今天在此地我等幸而相会,刚又听卢曹长所念诗句,真如醍醐灌顶,意爽神清。师丈新作如此之多,满座人都希望能够得闻佳音,师丈何不见示三两首,来满足大家的渴求?”老僧却推辞以他日。

老牛精只得转而说道:“难得今夜诸位名士齐聚,比当年司马相如游于兔园之时亦不逊色,况且雅谈高论,也算得上是一时之盛事。寺庙离集市很远,又值夜深,酒是没地方找了,想烤肉吃也没办法,宾主之间的礼节欠缺太多,实是羞愧难当。我辈尚且可以将学问当做食物充为果腹(指牛、驴和骆驼都可以反刍……),而诸公却通宵都没有食物可以充饥,这可该如何补偿呀?”

老僧接着他说道:"我听说只要是有益的谈话便可以忘却饥渴,就拿八郎(也就是老牛精)来说,他以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人,一言一行无不遵循规矩,攻城时犒劳将士,更是其最擅长之事。(指杀牛吃牛肉犒军……)但因十二因缘(佛教概念,指人从出生起与世间所产生的十二种联系),皆从互相接触而起,茫茫苦海,烦恼随之而生。究竟何地才能得见菩提,又从何门才能得离火宅?(佛教概念,指世间如着火的房子一样不可久留)"

老牛精对道:“以愚所见,世间之人,明明一直在重蹈覆辙却不知悛改,以致不断轮回于恶道之中,报应降临的那天,或先或后,但总不会放过任何一人,这是分外分明之理,我们之所以要修行,意义就在于此呀。”

老僧听完牛精的话,忽然大笑起来,一面说:“佛家崇尚清净,修行成功则为“正觉”,觉,则便是佛了,如八郎刚才所说,可谓深得修行之道了。”

驴参军听老僧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自虚对老僧说:“之前朱将军再三请和尚(在唐时和尚应该还是对得道僧人的尊称)作诗,就小生来说,也真心愿意一闻您的高作,和尚难道是因为自虚是远客,而又不是佛门中人所以瞧不起吗?和尚器量见识皆非凡等,心胸气度高深峻峭,对于诗词格韵之见解必是冠绝一时,美妙清雅,不落俗套。难道非要固执地秘藏着自己那一点残羹剩饭般的余思,也不肯吟诵一两篇,以开阔我等的耳目吗?”

老僧推脱不能,只得道:“秀才三番两次苦请,我也实在是难以推辞,只是老僧本就不善于作诗,况且现在抱病在床,身体虚弱,作诗读书之类的习惯早就荒废了,都是那朱八无缘无故非要揭老僧的短。不过在病中时,我也偶然作过两篇自述之诗,不知精通诗文的秀才可否愿意一听呢?”成自虚自然回答愿听。

老僧于是吟诵道:“拥褐藏名无定踪,流沙千里度衰容。传得南宗心地后,此身应便老双峰。为有阎浮珍重因,远离西国赴咸秦。自从无力休行道,且作头陀不系身。”话音刚落,满座人就都叫起好来。

过了一会儿,敬去文(即汪星人)忽然于座中发言道:“昔时王子猷雪夜访戴安,乘兴而来,及门而返,于是留下了“何必见戴”的说法,当时的人们大抵都是如此的超尘脱俗。今日成(自虚)君可谓以文会友,比起古时像袁安、蒋诩这样的清操守节之士也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段话其实挺莫名其妙的,大抵用得都是跟雪有关的典故)想我少年时,也曾放任不羁,酷好鹰隼猛禽,每逢大雪漫天之时,便尽情游猎驰骋于原野之上。我的故乡在长安东南,御宿川东面的一块高地那里(原注云:这地方地名叫苟家嘴),曾经做过一首咏雪诗,名为《献曹州房》,此时不觉被诗狂所攻,忍不住想要吟诵出来,只好委屈各位来听听本人的拙作了。”于是吟道:

“爱此飘飖六出公,轻琼洽絮舞长空。当时正逐秦丞相,腾踯川原喜北风。”

吟诵后,汪星人接着说:“等我把这首诗献上去后,曹州房对其很是欣赏,但却又故意难为我说:“称呼雪为公,会不会有失检点呢?”我则说古人尚有称呼竹子为君的,后来的贤者多认为是名论,我呼雪为君又有什么不对呢?曹州房张口结舌,无法再反驳我。只是此人毕竟不是懂诗的人,乌大曾经对我感叹说“难得能有人和自己气味相投!”这话真是一点都不错。如今他也已经到很远的地方做官去了,听说是当东州的参军,(这里原注云义见《古今注》,但今《古今注》里只提到“猿猴,一名参军。”所以这乌大或许是只猿精。)彼此相隔数千里之遥。苗十这人则整天叽叽喳喳,仗着亲属众多,黏在人身边不断索要各种好处,我们之中不是没有君子呀,他难道就不能学点好吗?”

一边的奚锐金道:“哪里敢当君子之名。不过话说回来,已经多少天没见到苗生了?”一人道:“已经有十几天了吧,苗生这是去哪了?”汪星人道:“应该不会太远,他知道我们在这里聚会,一准会来的。”过了没多一会儿,苗生果然就到了。汪星人假装着欢喜的模样,抚着他的背说:“这可随了我的愿了。”一面引苗生和自虚相见。自虚先自报了姓名,苗生后道:“姓苗,名介立。”(苗者,喵也,猫也,介立,一说猫蹲坐之状,亦可理解为猫独特之狷介独立之品性)宾主之间一时寒暄起来,声音纷乱嘈杂。

座旁的奚锐金忽然说道:“人既然齐了,那我们就接着来吟诗吧,之前诸公都已经朗读过了各自的大作,如今老奚我诗病也发作起来,不知各位可愿听我读上一两首?”成自虚忙道:“之前多蒙奚生照顾赏识,如今您又怎能吝啬,让我们大失所望呢?”奚锐金后退几步,犹豫了一阵道:“那就让各位见笑了。”于是念了三篇他近来写的诗道:

“舞镜争鸾彩,临场定鹘拳。正思仙仗日,翘首仰楼前。”

“养斗形如木,迎春质似泥。信如风雨在,何惮迹卑栖。”

“为脱田文难,常怀纪涓恩。欲知疏野态,霜晓叫荒村。”(皆咏鸡事)

三首诗读完,同样也是获得了众人的称赏之声。

这时,老僧又另起话头道:“诸位可别用看待武士的眼光去看待朱将军,此公精通清谈学问,又善于文墨,你看他现在一言不发,可肚子里却不定在怎么臧否我们呢。况且成君乃是远客,今日有幸一夕相会,正如佛门所谓“多生有缘,宿鸟同树”,今夜一别,以后恐怕再难相聚,朱将军难道不趁着这机会,为将来再留下些谈资吗?”

朱中正起身道:“师丈此言,可真是故意难为中正了,但为了大家能够尽兴,我也只好唯命是从。只是怕我一时大言不惭,到头来反倒丢了自己的脸。”老僧道:“不碍事。诸位可都要注意听啊!”中正于是朗然诵道:

“乱鲁负虚名,游秦感宁生。候惊丞相喘,用识葛卢鸣。”

“黍稷滋农兴,轩车乏道情。近来筋力退,一志在归耕。”(皆咏牛事)

吟罢,老僧叹道:“朱八有着这样的文采,却至今都还是个小小的散官,也不知引驾者(引驾即引荐提携之意,这里暗指驾车人)是何人,真是屈才!屈才呀!”

话题告一段落后,驴参军接过话头来道:“扶风二哥,如今偶然被琐事所系(指成自虚拴在外面的那匹马),不能来赴会。我家苍衣憔悴的龟兹(扶风,龟兹,本为地名,这里代指马和驴),最是喜欢热闹,讨厌寂静,为人奔放洒脱,兴趣惟在负重远行,而且每次都勇当前驱。(指那头驴是走在队伍最前边的头驴)这次聚会他居然不在,心中遗恨恐怕不小。”

汪星人则对喵星人道:“胃家兄弟(胃,实为猬,也就是两只刺猬)住的离我们并不远,却也不来赴会,这可不是交朋友的道理呀。《诗经》上说:“朋友攸摄(汪星人这里提这句诗大抵是说朋友之间应该多聚聚,并非诗文原意。)”他要是总想疏远我们,那我们就给他们送请柬去请他们如何?”喵星人道:“我也正想着去找胃大,只是看大家一直在讨论文章,所以才迟迟没有动身,现在既然敬君提起来了,那我就走一遭吧,就请大家稍等片刻,苗某去去便回,最好能把胃氏兄弟一起给拉来,诸位以为如何?”座中人全都说好。于是苗介立离席而去。

喵星人才离开没一会儿,汪星人就在众人面前偷偷议论起他道:“那个蠢呼呼的傻东西,可有什么能耐!只是听说他倒还挺廉洁,所以善于为人保管仓库。可就凭着他那幅尊荣,难道还能挡得住人说吗?”(汪喵高能斗嘴中……)

却不料就在他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喵星人已经带着胃氏兄弟回来了,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汪星人在屋里嚼他的舌根,不禁大怒道:“天生我苗介立!乃是斗伯比(不知用何典,或因斗伯比之子为斗谷於菟,於菟,虎也,虎猫同属,所以这里喵星人和这老爷子攀上了亲戚)的直系子孙,姓氏继承自楚国远祖棼皇茹(历史上只有棼皇,受封于苗地,被称为苗棼皇,所以喵星人说姓氏继承自他,茹字或为衍字),以后分为二十族,关于祭祀我们的规矩,连《礼经》中都记载得清清楚楚(《礼经·郊特牲》记天子有八蜡之祭,其中有“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语)。奈何一个小小的敬去文,盘瓠的后代(盘瓠是古代神话人物,传说为狗头人身),族中长幼无别,为人伦所不齿,只适合妆模作样去哄小孩子开心,或者趴在酒肆旗幌下面守门,谄媚如同妖狐一般,只会围着灶台偷腥窃脂,阿谀奉承,怎还敢在这里说别人的长短?我若是不略微展示一下自己的技艺,这家伙定会嘲笑说我全无文采,使诸君日后藐视于我。而今且对师丈念上一首歪诗,看看作得如何?”于是诵道:

“为惭食肉主恩深,日晏蟠蜿卧锦衾。且学志人知白黑,那将好爵动吾心。”(基本没用典,但比用典还能夸自己)

一首诗读罢,自虚颇为赞叹欣赏。(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好?莫非他是猫奴?)这时,汪星人又道:“苗君没弄懂来龙去脉,就信口开河污蔑人。我实是春秋向戌的后人(戌在十二干支中属狗,故此攀亲),你却硬要说我是盘瓠的子孙,这简直是把早晨的太阳比作夜里的星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呀!”朱中正担心这二位斗起嘴来没完,忙道:“我愿做一回和事佬(原文为宜僚,亦用典),来消解二位的怒气如何?从前我的先祖逢丑父(同上,丑在十二干支中属牛),在春秋时曾经屡次与向戌和棼皇一起参加盟会,你我之间也算得上是故人了。如今有贵客在此,你二位何必要互相诋毁祖宗?若是话间不慎露出了破绽,岂不是让成君看了笑话?还是接着来吟诗吧,请不要再吵了。”

于是喵星人领着胃氏兄弟和自虚相见,黑暗中,自虚只见到有一片白茫茫的影子站到了自己面前。兄长自称胃藏瓠,弟弟自称藏立(俩人名字皆为伏笔),自虚也交代了自己的姓名。藏瓠又巡视满座道:“见过各位兄弟。”

之后喵星人便在众人面前夸奖胃氏兄弟道:“此二位潜身隐迹于草野,名声却远播于名门望族,其大名甚至列于星宿之中(二十八星宿中有胃宿),兄弟之间亲密程度则可以说是肝胆相照。(况秦之八水,实贯天府,故林二十族,多是咸京。没弄懂这跟刺猬有什么关系,干脆不译了)近来听说老弟新作了一首题旧业诗,时人评价甚佳,不知可否读来让我们听一听呢?”

藏瓠对道:“在下不才,有幸亲身参与这场盛会,面对着在座众多名家,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先生出许多惭愧来,如今不得已,只好是委屈各位一下了。”于是念道:

“鸟鼠是家川,周王昔猎贤。一从离子卯,应见海桑田。”(皆用典)

喵星人叫好道:“老弟将来必能赢得盛名,只要天理公道尚在,这诗文也就不会磨灭。”藏瓠连忙深躬谢道:“藏瓠平生只适合蛰伏在幽暗的地方,今日有幸陪伴群英,又让老兄这大大的夸奖一番,在下实在是感到承受不起,只觉得如芒在背呀。(你本来就一后背的刺好么)”满座人都笑起来。

此时自虚只顾着听他们高谈阔论,也没顾上读上一两首自己的诗词,只是随口说道:“诸公才华绮丽纷繁,而又有条不紊信口拈来,可以说已经是像庖丁解牛一样游刃有余了。”结果话一出口,朱中正却以为这是自虚在故意讽刺自己,于是便起身悄悄离开了,老僧想找他时已经不见他人,不解地问说:“朱八不告而别,这是为何呀?”驴参军答道:“朱八家世世代代和厨子有仇,不爱听这动刀带血的故事,所以才走的。”自虚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为刚才自己的鲁莽道歉。

这时汪星人独自对成自虚说道:“凡世间之人,无论潜藏行动,进退隐显,君子只在乎能否符于礼节,就算是摇尾乞怜这等事,有时猛虎也在所难免,或者为了知己而鼓噪呐喊,这也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不能因为主人没有德行,所以就把这大义给废了,去文不才,也有两篇言志诗聊以奉上。”(暗指汪星人对主人的忠心)诗曰:

“事君同乐义同忧,那校糟糠满志休。不是守株空待兔,终当逐鹿出林丘。”

“少年尝负饥鹰用,内愿曾无宠鹤心。秋草殴除思去宇,平原毛血兴从禽”(皆咏犬事)

自虚听后极为欣赏,一时竟将一夜来的辛苦全都忘了,刚想在众人面前念上几首自己的作品,忽然听到远方传来撞钟的声音,豁然之间,屋中便寂静下来,没了一点动静。自虚睁大眼睛四下张望,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风雪不停扑打着窗棂,一股腥秽之气扑鼻不去。细听能听见窸窸窣窣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弄出声响,可是无论他怎么大声呼喊,也始终不见有人回答。

自虚惊骇不已,心神恍惚,也不敢向前去探个究竟,连忙退出来去找自己系着的马匹。在屋子的西边角落里,自己的马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正无聊地啃着柱子,只是马鞍上落满了积雪,没有任何的异常。自虚正迟疑,天色已逐渐破晓,晨光微明,已经可以分辨清眼前的景象了。于是在屋子的北墙下面,自虚发现有一匹骆驼,四足跪着,肚子贴在地面上,耷拉着耳朵,嘴巴一动一动的,似乎是在反刍。(也就是那个老和尚)自虚想了想这一夜里遇到的怪异,心下不安,决定将整间屋子都找上一遍。

先是在屋外北面的窗户下,自虚发现了一匹憔悴瘦弱的黑毛驴,脊背上有三处被磨破了,重新长出来的白毛已经快要长满了(即驴参军);抬头望望,在北边的屋脊上,发现似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注目一看,原来是一只老公鸡蹲在那里(即奚锐金);向前进到屋内,在已经塌掉的佛像基座的北面,东西有一块广数十步的空地,在窗下都绘有彩画的地方,当地人曾经把大量麦壳麦秸之类的杂物全都堆在那里,一只大花猫正酣睡在上面(喵星人,苗介立);离它不远的地方,又有一个给田里人送水用的破瓢,以及一个牧童丢弃的破斗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还非得是牧童丢弃的破斗笠……),自虚挨个踢了一脚,两脚下去发现了两只刺猬,趴在地上蠕蠕而动(即胃氏兄弟,一只藏在破瓢(瓢,也就是瓠)里,所以叫藏瓠,一只藏在破斗笠里,所以叫藏立)。

自虚找了一大遭,一个人都没发现,又受了一夜的冻,又冷又累,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继续呆下去,于是便牵过马来,拂落了上面的雪,上马而去。

等到从北面绕出了村子,在道路左边有一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废弃菜园,园内一头老牛正卧在雪地里嚼着草吃(即朱中正)。离开这里不到百余步,全村人都把粪肥堆积在道旁,粪堆旁有一群狗在看守,自虚从它们眼前经过时,一群狗便不停地朝着他叫嚷,其中有一只狗,身上的毛都快掉光了,形状特别奇怪,一直斜着眼睛盯着自虚看。

自虚骑着马走了很久,忽然遇见一位老人,正打开柴门,早起扫雪,自虚于是停下马来向他问路。老人回答说:“这是我老友右军彭特进的庄园,郎君昨天夜里是在哪里止宿?看你的样子似乎像是迷路了呀。”自虚于是便对他说了自己昨夜的遭遇,老人扶着扫帚惊讶地说:“怪事,怪事!昨晚赶上大风雪,庄户家原有一匹生了病的骆驼,害怕它呆在外面会冻死,所以就把它牵去了佛寺,安置在了念佛社屋(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屋子)里;又数日以前,河阴地方上官家运货的队伍经过这里,其中有一头病驴,已经不能再向前走了,我可怜它为了活命如此顽强,于是就用一斛小米把它换了下来,也没有用缰绳拴它;还有那头栅栏里的老牛,也都是庄户家里养的,刚才听你这么说,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使得这些牲畜竟能如此作怪?”自虚道:“昨夜已经丢了不少东西,现在又冻饿得受不了,事情有急有缓,昨夜遭遇一时难以讲清,大略就是如此,就不跟您细说了。”说完策马而去。

等到了赤水店(一处馆驿吧),自虚方得知已经提前赶到那里的仆人们才刚发现自己主人不见了,正乱糟糟地忙着四处寻找。自虚感慨不已,一连好几天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志怪故事及翻译(我认为这是最好的译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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