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CDPR。
“《巫师4》已经有了‘新建文件夹’。”
近期，波兰游戏公司CD Projekt RED在2022财年第1季度财报会议上透露，新的《巫师》游戏已“结束研究阶段”，将正式进入开发阶段。结合3月份CDPR宣称《巫师》新作将采用技术功能强大的虚幻5引擎开发，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部高规格、大体量的正统续作。
财报同时显示，今年第1季度CDPR的经营状况终于有所好转，营收约5040万美元，相比去年同期上升9％，净利润约1610万美元，比去年同期上升了112％。这主要归功于该季度《赛博朋克2077》推出了次世代版本，以及在全平台进行了一次大型版本更新。
作为上世代最受期待的游戏之一，《赛博朋克2077》在2020年末刚发售时却有着海量影响游玩的bug和涉嫌虚假宣传的总体完成度，由此引发的舆论漩涡一度让曾经的“波兰蠢驴”名声扫地。反映到财务状况上，2021年CDPR全年总营收同比下降58％，净利润同比跌幅高达80％。
经过一年多的修修补补，《2077》似乎才达到它本就该有的“正常水平”，Steam好评率升至“多半好评”，次时代版的顺利销售也给CDPR成功止血。但这无法挽回玩家的信任，在公司经营层面上也并非长远之计。漫长的时间里，《2077》的更新计划其实是个黑箱，每次推出的补丁内容都无关痛痒，所谓的“大型剧情DLC”目前依旧遥遥无期。
堪堪恢复元气的CDPR又站上了十字路口，他们似乎不再满负过去二十多年里创造过奇迹的理想主义情怀，而是保守地将未来希望又放回到了“巫师”系列上，哪怕“猎魔人”杰洛特的经历已经有过近乎完美的句号。
爽文升级一样的公司故事在现实里总有尽头，CDPR也没成为例外。
赛博朋克2077：一场豪赌早在10年前，CDPR就对外公布过《2077》，首支概念预告信息量很低：一名装有螳螂刀的义体改造女郎沐浴在霓虹灯、雨水和子弹里。此前《巫师1》和《巫师2》为他们积累了一定口碑，但CDPR离一线游戏开发商还差得远。
《巫师3》是座里程碑，它发挥了波兰开发者们在剧本叙事和任务设计上的优势，又堪称当时开放世界游戏的集大成者。最新的官方统计中，《巫师》全系列销量超过6500份，其中《巫师3》就有4000万份。
这种跨越式进步对其他厂商而言相当罕见，却是CDPR的一条既定轨迹。《巫师1》做的是传统美式RPG，800万美元的开发资金来自卖盗版光盘和代理分销；《巫师2》玩了次“双螺旋结构”，有两个互不相关的“第二章”，1000多万美元的开发资金来自《巫师1》的利润和公司上市；《巫师3》又变成开放世界，8100万美元的成本来自《巫师2》……
每次挑战新内容、再将过去的收益尽数投入，都是一场商业赌博。赌注在不断增加，但CDPR已经赌赢过3轮。每当玩家和市场抱有更高要求，CDPR也总能兑现。
《巫师3》的高回报让CDPR有余力去制作根据它衍生的《昆特牌》和《王权的陨落》，而真正的下一轮投注也迅速开启。从诞生起，《2077》就是款走钢丝的游戏，几乎没有及格、平庸之类的中间地带，而在CDPR的高调宣发、外界不断堆叠的期待两相呼应之下，“钢丝”还在越变越窄。
2018年，《2077》在E3微软发布会上压轴公布预告片，随后CDPR放出了48分钟的实机演示，游戏开发似乎在稳步推进。2019年的E3上，CDPR在演员阵容方面投下的重磅炸弹引燃社交网络，随后提前整整一年就放开了预售通道，游戏质量似乎也有所保障。
到发售年，《2077》的宣发动作更加密集，CDPR专门制作了一档视频栏目“火线夜之城”来介绍游戏。大作问世前的几年空窗期内，CDPR的公司美誉度也在不断上涨，国内玩家叫它“波兰蠢驴”，指CDPR简直站在了“赚钱”的对立面，是“良心商家”的突出代表，其旗下商城GOG的所有游戏都不防破解，而公司的“全部家当”打折时才卖100人民币。
CDPR同样赢得了资本市场的看好与信赖，2020年5月CDPR的市值达87.6亿美元，超过育碧成为欧洲市值最高的游戏公司，其股价在8月攀升至历史最高点。
与此同时，《2077》在2020年跳票了3次，这没有削弱大众对游戏的期待，公司创始人马尔钦·伊温斯基有句名言：“没人记得那些准时发布的烂游戏。”基于过往表现，人们愿意相信CDPR需要更多时间打磨精品。
没有任何游戏会让所有人满意，而正式发售前，玩家经常能在毫不相关的游戏新闻下看到有人在刷“2077”。一个简单的“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都会成为讨论焦点，而通常情况下如果不适应第一人称直接无视该游戏即可。可以预料，享有超出自身类型受众关注度的《2077》必定会有口碑反噬，但没人能预料，它是以“没做完”的方式被淹没在差评里的。
由于bug太多，索尼和微软都允许无条件退款，《2077》成为了史上首度因质量问题被PSN下架的第三方游戏。有些实际体验甚至能以邪典姿态被载入史册，比如主线任务“黑梦”大概率会遇到长时间黑屏，但剧情里主角的义眼刚好被击毁，隐约可见的画面加上赛博感十足的特效带来了更强沉浸感，仿佛有意为之的“故障艺术”，大批玩家因此盛赞设计师匠心独具，最后却得知这竟然是一个bug。
另一方面，超梦系统、枪械改造、帮派背景、人物出身等CDPR在“火线夜之城”中重点介绍的内容，都没在游戏里得到充分展现，地铁、螳螂刀爬墙等预告片暗示的内容实际也不存在……宣传欺诈的性质，无疑要比技术性问题更加严重。
五年多的开发周期里，《2077》耗费的总成本超过3亿美元，其中营销成本超过2亿美元，等待它的诡异结局是——游戏全平台预售就有800万份，发售首日就收回了成本，但CDPR一次性透支了长期积累的信任，市值也较峰值缩水三成以上。
找回《巫师》，然后呢波兰总人口不到4000万人，游戏市场狭小，在《2077》前，CDPR的经历本来是一个东欧小公司改编本国畅销小说、靠冷门弱势的斯拉夫奇幻题材跻身全球一流开发商的传奇故事，只是聚光灯终究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
《2077》带来的信任危机，直到现在也没有解除。能挽救CDPR的，或许只有《巫师》。
马尔钦·伊温斯基的中学时期，“能想到波兰有名的东西只有香肠和伏特加”，一些电台甚至通过广播来传播游戏拷贝，人们用磁带把电台里的声音录下来，再放到PC上玩。马尔钦的商业生涯就始于从海外倒卖盗版游戏磁带，后来磁带变成软盘，软盘再变成光盘，他和合伙人创立了“CD Project”。
“我们天生就不是光做这行的。”马尔钦说。CDP的初期业务以分销和做本地化为主，在一次与《博德之门》开发商合作的移植业务失败后，CDP成立了研发部门CDPR，并买下《猎魔人》版权。他们最初的核心开发成员只有15个人，拿第一个demo找西欧的大发行商时，10家里只有2家答复，答复的还是“游戏有待提高”，即便如此，CDPR却在官网上将目标写为“要创造会被数百万玩家喜爱的RPG游戏”。
《巫师1》花5年时间磕磕绊绊地做了出来，销量慢慢爬升到标志性的100万份。但之后移植主机的波折，加上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CDP一度濒临破产，“投资公司和银行总在观望”，在是否让渡公司主导权的问题上，创始人们决定“就算破产也不要他们的钱”。最后CDP是靠关闭多个设在邻国的分销子公司，改组上市度过了危机。
下一步，他们又颇有勇气地开始自研开发引擎，这让《巫师2》的画面表现、动作逻辑和前作毫不相像。《巫师2》还任性地设计出两个互相独立的第二章（共三章），假如玩家只玩一遍，就一定会错过整部游戏四分之一的内容。
此后的CDPR进入了快速上升期。2011年，《巫师2》被波兰总理当作国礼送给了进行国事访问的奥巴马，2019年Netflix在游戏的全球影响力下开始投拍剧集《猎魔人》，马尔钦在索尼的一次邀请访谈中，已经可以说“现在的波兰以游戏而闻名”了。
而在游戏界，CDPR的崛起还有重难得的意义，他们遵循着“高品质单机游戏”的古典开发模式，每次都把上部作品的利润投入下部作品，每次又都升级制作规模，还真从“小作坊”成长为了有千人规模的“大公司”。
这其实是条与时代潮流相悖的成功路径，比CDPR体量更小的公司很难取得数千万份的销量成绩，更大体量的公司则会找更稳妥的盈利模式：成名IP大多会在同一套设计框架下推出续作，以前追求“年货”，后来主打“服务型”。很多玩家会从CDPR联想到同样慢工出细活的R星，但R星的两个拳头产品《侠盗猎车手》和《荒野大镖客》都靠多人线上模式来提供丰厚的长线营收。
CDPR的良好公司形象建立在最朴素的玩家愿望上：“我给你钱，你给我好游戏。”单次消费，高性价比。看似是种美好的良性循环，却自带着高风险，只要出现一次质量危机，就会让朴素的信任消散。对CDPR而言，《2077》的发售时间卡准了“收回成本”，如果多做一两年再拿出各方面趋于完善的版本，资金平衡可能就会被打破。但项目管理和周期管理上的失误显然不该由内容消费者买单。
从《巫师4》公布开始，CDPR基本也就停止了前进步伐，首要任务转为从现在的泥潭中脱身。再翻出自己已经完结的成名IP，显然是一步倾向守住市场份额的稳棋，必然中也有一丝无奈。
目前尚且不知新的《巫师》会用怎样的模式开发，往左是平平淡淡“啃老本”，往右是继续用高成本换高品质单机游戏，再拿出前三代的孤注一掷心态可能才会重塑公司形象，但《2077》的古典式悲剧还没过去太久。
不管从玩家消费、产品多样还是同行参考的角度，游戏界其实非常需要CDPR这样的公司——当然，是过去那个充满“良心”与“勇气”的“波兰蠢驴”。
文 | 廖艺舟
编辑 | 赵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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