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驸马的爱情(我跟驸马和离了)(1)

一觉醒来,对驸马死缠烂打的我,自请和离。

我扶额蹙眉,这几个月并不属于我的记忆让我脚趾不停抠地。

什么玩意!?

是什么粗鄙的混账东西夺了我的身,做出这么多不要脸的事情来!

被夺舍的短短几个月,公主府就变了个样。

我的贴身侍女秋思甚至毫无尊卑地叫唤着我的闺名。

「放肆!」我怒不可遏地挥袖子起身,「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本公主的名讳!」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晰了,那几个月的记忆告诉我,是那个不知什么的妖物占了我的身体,用我的嗓音,温温柔柔挽着侍女秋思说些「我们是平等的,你以后私底下叫我名字就行」的浑话。

走路姿势粗俗至极!嘴里的话句句都让人迷惑,甚至还对我那根本没见几面的驸马,做出那些不要脸的事情。

一想到「我」脱光衣服躺在裴则谦床上,还被他用那种鄙夷的目光打量,我就一腔怒火,恨不得将那妖物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我苏安南这辈子都不会放过那该死的妖物。

只不过,我现下已经夺回这具身体的自主权,也不知道那妖物还会不会回来,保险起见,我得抽空去趟国香寺。

「公、公主殿下,」秋思战战兢兢地跪在跟前,原先让她拿去给裴则谦的和离书,又被她摆在了我面前,「驸马爷说近日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公主,这和离一事,还有待商榷。」

…… 不行,现在一想到裴则谦,就想到他那冷淡的面容上,对「我」毫不掩饰地鄙夷和憎恶。

虽说是夫妻,但我们平日基本没什么交流。

「身体抱恙?」

哦,我想起来了,自从上次宫宴开始,他似乎就一直称病不外出,顺带连着有关「我」的一切邀约都被他给回拒了。

可能觉得「我」出门只会丢脸吧。

「拿着这和离书,我亲自去,就不信他敢不见。」

总之这婚,也不过是父皇当时忌惮裴则谦功高盖主,想借赐婚公主,收回兵权而已。

现在这权收了,他无情,恰巧我也无意,再加上这几个月他对我应是极其厌恶,那倒不如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我又站起身,突然发觉自己衣服穿得相当奢华,花里胡哨得令人生厌。

我相当嫌弃。

「这什么品味…… 我还有这种衣服?」随便抖了抖,突然腰间几个香囊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几个香囊绣着看不懂的经文,闻着气味却莫名让人心神宁静下来。

「这是哪来的?」我没有这种东西,那夺舍的妖物也没有。

「这是驸马爷捡来的。」

「捡来的?」原本脑袋就被莫名其妙地记忆闹得疼,现在又受到了这种羞辱,我气愤得难以保存理智,「他竟然用捡来的东西羞辱本公主!?」

「不,不是,驸马爷每个月都会给奴婢一盒子的香囊,让奴婢给公主殿下每日不重样地戴上,奴婢有一次斗胆问过驸马爷,驸马爷就说是他捡来的。

「奴婢寻思驸马爷应当是不好意思直说是他特意求来的,这才,这才说是捡的,南南…… 不是,殿下息怒。」

…… 看着她跪在地上抖如筛子的模样,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激了。

都怪那个妖物。

「驸马爷还说,公主殿下若是不愿意戴,就让奴婢提头去见他。」

提头……

我努力静下心分析:这么严重,总不会是给我下慢性毒药吧?

罢了,也不至于。我同他之间没什么情谊,他也没理由给我下毒。

那…… 这香囊外绣得歪歪扭扭的经文是个什么?

我可不曾记得这位大将军礼佛。

这看不懂的经文去国香寺寻个僧人一问便知,现在我是得去找裴则谦和离。

尽管头还在疼着,我也要去找他和离。

被妖物附身这事说来稀奇古怪,平常人不会信。

但裴则谦作为我的枕边人,又是上场杀敌、有勇有谋的将军,尽管与我的关系浮于表面,应该也能够察觉到我前后的变化才对。

目前只有彻底除去这妖物,才能让我心安。

而他作为我的名义上的夫君,同这妖物一道生活的日子最久,他和秋思理应对这妖物的性情最为了解。

只是秋思…… 很难说,在跟那个妖物朝夕相处几个月后,她现在会更忠心于谁。

真要说起来,厌恶「我」的裴则谦,反倒成了我最能够信任的人。

一来,他是个武将;二来,我们还是夫妻。就算裴则谦与我之间有什么嫌隙,在和离前,他也是跟我同乘一条船的夫妻。

我得去亲自见他一面。

「你去同驸马说一声,本公主现在就去找他谈和离的事情。」

管他见不见,在这偌大的公主府里,本公主才是主人。

而这短短几个月,我从小到大树立起来的形象,被那个妖物毁了个七七八八。

平生最不喜的事情之一便是争男人的宠爱,那妖物却用我的身子干了,自取其辱。

尽管失败了,也还坚持不懈,像是得不到男人便要死了一般。

那妖物没有尊严便罢了,为何要用我的身体去干这档子事情。

真是…… 越想越气。

气得我走路也顾不得那什么礼仪,只想快步去找裴则谦。

拐弯时一个不注意,直直撞上了来人。

来人一袭白衣,身上一股苦涩的中药味,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人就直接把我推开。

推开的力道极大,我狼狈地坐在地上。

裴则谦又嫌弃地后退了几步,那架势就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我气不过,正想问他这是何意的时候,却见我这几个月未见的夫君…… 好像清瘦了许多?

难道我公主府有人克扣粮食了?

而且最古怪的一点是……

「你怎么穿白色了?」

以前明明偏好深色啊,说什么这样流血都看不出来。

只是我这一句无心吐槽,好像引来了他的不满。

他猛然上前一步,蹲在我的面前,拽上我的手,那目眦欲裂的样子,就好像本公主欠他钱了一般。

「你…… 再说一遍?」

屁股还在隐隐作痛,手腕被他拽住的力道又大,他却像是魔怔一般,一双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的脸,让我把话重复一遍。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本公主可不记得驸马爷有耳疾。」

明明厌恶「我」厌恶得紧,恨不得永生永世都见不到我一般,现下却抓着我的手,死死不肯松开。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脑海。

该,该不会我这驸马爷是个傲娇吧?明明喜欢「我」,却装作不喜欢。

那不行!若他喜欢那妖物,他必然不会答应助我彻底除掉那妖物!

不不,或者说…… 不会是因为我要和离,下了他大将军的面子,他要把我灭口吧?

不至于吧,我可是公主,谅他没这个胆子。

只是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我几番挣扎未果,激得我火气都上来了。

「裴则谦!你做什么!」

他闻言一顿,松了手上力道,只是依旧单膝跪在我身前,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生怕漏下我一点细微表情。

印象里,上次跟他靠这么近,还是成婚那日的洞房花烛夜。

只不过我素来就不喜欢这位将军,听闻他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动私权罢免了裴家兄长的官职,不留一点家人情面。

跟这么冷心冷情的人一起过日子,指不定哪天我就被他给……

「不是要我给你个答复?」他冷不丁开口,将我乱跑的思路拽了回来。

「啊,答复,什么答复?」我依旧坐在地上,被他猝不及防的靠近吓得往里缩了缩。

「和离啊,不是公主想要和离吗?」

他撩起我的衣袖,垂眸打量着我被他抓出红印子的手腕,我猜他可能是想掰折我的手腕。

真不能怪我这么想,毕竟父皇将我赐婚给他,就是明着收回了他的兵权,安了个驸马爷的名,让他在朝中也不能担重任。

所以我猜,裴则谦对我大抵是有一点厌恶的。但不管他对我怎么样,我都得想办法让他跟我一起去对付那劳什子妖物。

「公主想要和离,就先容为夫好好检查一下。」裴则谦面容沉静,手松松地握着我的手腕,将我压在身后的柱子上。

我的屁股疼得更厉害了。

「检查什么?」

等一下,事情是不是不太对劲。

裴则谦俯下身亲我,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扑鼻。

「当然是检查一下,想与我和离的公主,是不是真正的公主。

「公主殿下这几月的表现古怪,裴某自问不信鬼怪一说,但眼下还是检查一番比较好。」

「等等等等!」被他亲得我大脑空白了一瞬,「裴裴裴裴则谦,你竟敢对本公主不敬!」

「公主,」他吻在我的下颔,「这是这几月你不在时,则谦为你守着公主府的利息。」

「什么……」我一方面被他亲密的举动所震惊,一方面却是在想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他很快就收了手,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好似刚刚只是他同我开的一个玩笑。

裴则谦理了理我凌乱的碎发,嘴角似乎藏着笑。

「公主殿下能完好地回来,则谦很高兴。」

我凌乱了。

虽说我想将裴则谦拉上我的船,但这不表示我想跟他有什么感情的发展。

况且,他竟然知道我被妖物附身的事情。

我警惕得离他远了一点:「你要是想用这件事作为把柄,要回你的兵权,我劝你还是别想了。」

就算他拿这事去威胁我父皇,我父皇也不会理会。

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一个皇权的牺牲品罢了。

只要「公主」还活着,管她是不是妖物呢。

我越想越觉得裴则谦可怜,本是风华正茂、前途正好的大将军,却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放弃了权势地位。

「公主多虑了。」他笑得极浅,我却能莫名感受到他切实的喜悦。

「裴某守着公主殿下这么久,可不是只为了一个小小兵权。」

…… 他不会想谋反吧。

我更凌乱了。

与裴则谦相商后,我们决定第二日就启程去国香寺。

虽说他似乎有谋反的心,但毕竟眼下对我来说,还是彻底除去妖物更重要一些。

皇权不皇权的,还是让我父皇他们去操心吧。

很快到了第二日。

去国香寺的路上,跟裴则谦对着坐,真的挺尴尬的。

尤其是一想到之前我这具身体还干过色诱他的事情…… 虽然他也知道那不是我,但那并不表示我会对此释怀。

刚倒了杯热茶想抿一口,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紧接着,秋思就掀开帘子,一脸紧张:「公主殿下,驸马爷…… 是丞相府的顾公子拦了车。」

丞相府…… 顾公子,啊,谁?

那个叫什么来着,顾瑾?

我放下茶,蹙眉扶额,按理说我跟他并不熟,但被那妖物附身后的记忆里,「我」似乎与顾瑾相处甚欢…… 甚至可以说,有点暧昧。

看来是桃花债了。

没等我说什么,裴则谦就开了口:「他有何事?」

不知为何,在知道他有谋反的心思后,他一举一动都会让我心惊一下。

秋思抿了抿嘴,满脸的紧张,看着裴则谦的目光闪烁,随即求救似的眼神放在了我身上:「顾公子…… 说要见公主一面。」

「啊……」

见什么,没看见我正牌夫君在这里吗?

但人毕竟是丞相府的公子。

「这样啊……」我托着脸想了想,笑道,「你去和他说,他在大街上拦本公主的马车,可是想当本公主的面首?」

…… 开玩笑的,不过我猜想,这么一问,身份金贵的他大抵会觉得我这人不要脸,随即气急败坏地断了我与他的联系。

是个很好的结果。

左右这公主的形象早就被毁了,我何苦再委屈自己去重新营造形象。

只是我心情大好地伸手想端起茶杯,就见着裴则谦神色冷冷淡淡,但手却抢先我一步拿了那茶。

「多谢公主。」他据为己有了。

「…… 不客气。」

我无处可放的手在空中抓了抓,最后认命地抓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殿下……」秋思来回话了,只不过这次她看向裴则谦的眼神更闪烁了,「顾公子说,荣幸之至。」

「哦这样啊,那就好…… 不是,他说什么?」

震惊,丞相府的金贵公子竟然当街做出这种事!

裴则谦伸手拉过帘子,依旧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吩咐车夫:「走。」

虽说他对这件事好像没什么态度,但是我还是微妙感受到他的不爽。

马车又在前进,只不过据秋思说,顾瑾的马车正慢悠悠地跟在我们后面。

「公主满意了?」他姿态矜贵,慢条斯理地抿着茶,一股混着中药的苦涩和茶香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开。

「也称不上满意,毕竟我只是想他『知难而退』,却不料他倒是『迎难而上』了。」

他要是真把我的话当真了,我公主府就要添双筷子了,不值当不值当。

太金贵了,我可养不起这位公子。

「公主当着则谦的面,旁若无人地与别的男子调情,则谦很不满意。」他表情依旧淡漠,语气如常,要不是听清了他讲的什么,我恐怕会以为他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类话。

他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很不满,看起来是因为我刚刚让秋思带的话不成体统?也对,看起来就是当着夫君面调戏别的男人。

他毕竟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我如此做,恐怕就是相当于把他的脸面踩在了脚下,让他失了面子。

况且他还想谋反,如果这谋反以「杀了皇帝赐婚的公主」为开头,也未尝不可。

于是,「抱歉,下次不会了。」我从善如流。

毕竟现在抛去夫妻的关系,我们还是合作同盟,维持私下的和谐是必需的。

到了国香寺,裴则谦刚扶我下车,在外维持我俩和谐友善、相敬如宾的夫妻形象,就见不远处有辆马车徐徐停下。

下来的人正是先前拦车的顾瑾…… 和一位戴着面纱看不清面貌的少女。

只是一见着那女子,我的心脏骤然慢了一拍,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的心。

「丞相府的嫡子顾瑾…… 那位应该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庶妹顾瑶。」裴则谦瞥了一眼,伸手扶住了我,「走吧,公主站着不动,莫非是想与你那烂桃花叙旧?」

「烂桃花……」我刚想说些什么,就接收到了裴则谦不满的眼神,好吧,我飞快改口,「你说得对,我们走。」

只不过,我回头看了一眼顾瑾和顾瑶,他们之间相处似乎十分和谐友爱,完全不像坊间传闻那般。

坊间传闻,丞相府的庶女自小就不受宠爱,顾大公子尤为厌恶这个身份低微的娼妓之女。

真怪啊。

我心想,这个顾瑶,单是这样一面,我就能感受到一股自灵魂深处的很强烈的排斥感。

我排斥她,甚至可以说,我打心底厌恶这个从没见过面的顾瑶。

烧完香,献完香油钱,我在一旁站着,想去寻那圣僧,结果裴则谦还在那边长跪不起。

他闭着眼,满脸的虔诚。

我在边上静静地打量他,才发觉这段时日他的确清瘦了不少。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是常态,就连衣裳似乎也宽大了许多,虚虚地挂在身上。

还有身上那苦涩的药味…… 奇怪,就连被那妖物附身的记忆里,也没有任何裴则谦异常的印象。

他到底做了什么,这几个月消瘦这么多?

南边边境又受侵袭了?他的兵权早已被收回,如今也只是个挂着闲职的驸马爷,这抵御侵袭者的任务,也到不了他头上…… 况且这段时间他也没离京城。

大抵不是因为这类事情,莫非是他生了什么怪疾,还需吃药?

可见他除了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也没什么了。

不过,说到底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妖物附身的事情一解决,我们之间除了那一纸和离书,也没别的好说了。

见裴则谦起身了,我就也没有再多想。

「怎么,你是向佛祖许了什么愿望吗?」

裴则谦只是十分淡然地看了我一眼,笑的弧度十分微妙:「是还愿。」

啊?许愿什么的只是我的调侃,毕竟大将军可是在战场上厮杀沾满了血的人,自然也不会太相信神佛一说,可是他说还愿?

他还真的来许过愿啊。

「走吧,去找圣僧……」他的手刚搭上我的手腕,就被一男人喝住了。

「公主殿下!」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袍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顾瑾面上带着笑意,满身的书卷气,淡淡的墨香气混在檀香间,「殿下,又见面了。」

「好巧,顾公子也来礼佛?」刚说第一句话,就感觉裴则谦抓在手腕间的手微微紧了些。

「殿下,先前路上…… 是顾瑾失礼了。」他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也不知侍女可有把我的回复带到?」

什么,他这么迫不及待想当我的面首吗?

没等我回复,就见顾瑾身后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缓缓上前行礼,虽然行礼动作并不十分规范,像是应付式的敷衍。

只不过,在见到顾瑶的刹那,我的心脏又疼了一瞬,活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什穿过一般。

「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定南大将军。」

因着裴则谦曾经是平定南疆的大将军,父皇便封他为定南大将军……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自从成婚后,基本上都没人这么喊他了。

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无心之举。

「这位小姐认错人了吧?裴某如今并不是什么定南大将军。」裴则谦微微蹙眉,他又抓着我的手腕,引着我往旁走,「裴某与公主还有些夫妻之间的体己话要说…… 别挡道。」

顾瑾拦在身前,顾瑶扭着手绢,似乎十分不安。

「殿下,」顾瑾挡在裴则谦身前,眼睛却瞅着我,「那日杏花微雨,你说你不受驸马喜爱,心碎不知道什么洋,终究是臣错付了吗?」

我:「???」

等等,什么东西…… 不对,我想起来了。

似乎是有这么一段记忆。

被妖物占身的「我」,因为死缠烂打裴则谦,使尽浑身解数勾引裴则谦,都没有成效。在一个雨蒙蒙的日子,「我」钻府里的狗洞出去玩,在南风馆喝花酒,勾着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的顾瑾的肩,哭得凄惨:「我爱他,他不爱我,我心碎太平洋!」

…… 这就是「我」和顾瑾的初见。

我沉默了,裴则谦也沉默了。

顾瑾继续:「殿下若是愿意让臣继续陪伴在身侧,臣愿意抛去自己的身份。」

「……」我张了张嘴,依旧不知道说什么。

「公主,」裴则谦开口了,他微微低头,似乎是在征询我的意见,「顾公子都做到如此地步了……」

不是,你在装什么啊!刚刚在马车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借着衣袖的遮挡,我挣开他的手,反手握住他的小拇指,用力一掐。

「我见公主似乎是不情愿的样子,难道公主是把我的兄长当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了吗?」顾瑶躲在顾瑾身后,依旧搅着自己的手绢,看似是害怕和不安,实际上语气充满了指责。

「当然,公主殿下身份金贵,听不进我的话也是很正常,就当我放屁好了。」

是非常无礼且粗鄙的话语,莫名给我一种熟悉感。

「阿瑶,不可对殿下无礼。」

「哥……」

顾家兄妹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要是顾丞相家的公子小姐都这样…… 还是想个办法再生几个吧。

「公主,」裴则谦的声音很轻,他撩开我脸上并不存在的碎发,「想种花大可随心意,不必招一朵烂桃花进来。」

「况且,」他俯身在我耳侧,淡笑,「有些事情,有我还不能满足公主吗?」

「有些事情…… 确实。」我点点头,扒着他的耳朵认真道,「解决邪物附身这事没你帮忙还真不行。」

他愣了一瞬后开始笑,笑得花枝乱颤,像是我点了他的笑穴一般,肩膀一抖一抖的。

「公主,」他弯着唇,垂眸,紧紧牵着我的手,「我们走吧。」

圣僧恰巧不在寺内,但是讨厌的人却在。

我只是去后院赏了花,就见着顾瑶和裴则谦站在一块儿。

顾家那位庶女给我的感觉确实很奇怪,奇怪又熟悉。

再加上现在,她对着裴则谦那死皮赖脸的劲儿……

既然那妖物能夺他人身体占为己有,加上顾瑶有什么性情大变的传闻,如此想来,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这妖物,不会又去夺了顾瑶的身子吧?!

既是妖物,还敢来国香寺,着实不可小觑。

我往树后一躲,暗中观察他俩。

「见过将军,」顾瑶站在裴则谦身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传闻裴将军一表人才,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嗯…… 确实一表人才。

裴则谦微微点头,不发一言。

「听闻将军与公主殿下关系不合,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

虽说听别人谈论这件事,心中隐隐有些火气,但这事确实无法反驳。

毕竟我跟裴则谦说白了也就只是…… 被一道圣旨强扯在一起的两个工具人。

裴则谦依旧不发一言。

「我,我对将军一见钟情,不知将军是如何看我的?」

我:「???」

「若是将军不嫌弃……」顾瑶扭捏着,双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襟,「顾瑶今晚十一点…… 呃不是,今夜子时,在房内等您。」

我:「?????」

我大为震惊,到底是妖物,竟如此大胆!

只见裴则谦离开,顾瑶扭捏的神态瞬间消失。

她四处张望,见无人,于是开始踹树。

嘴中振振有词:「狗屁系统,又坑我!

「我要照剧情当舔狗当到什么时候啊!!!」

系统?什么桶?

只是没等我听顾瑶继续说了什么,顾瑾的声音便在我身后响起。

「公主……」他的神情落寞,似有不甘,「驸马并不爱你,你为何总是拒绝我……」

「不,」眼见着顾瑶也要走了,我急着去下一个地点继续偷听,无暇顾及顾瑾这烂桃花,「你误会了,我爱死裴则谦了,裴则谦也爱死我了。」

「不!」顾瑾翩翩公子的形象全然崩塌,「他不爱你!」

「瑶瑶只是随便勾引他一下,他便上钩了,他根本配不上你。」

我:「……」

我看着他的脸,好像也不是装出来的深情。

突然真的很好奇,那个妖物是怎么让丞相府公子如此倾心的。

「顾公子,」我斟酌了一下,「你究竟是为什么喜欢我呢?」

从那几个月的记忆里,这个妖物表现出来的举动,皆是惊世骇俗、无理取闹,在我眼里,她没有一处可取之处。

把爱情视为生命之最,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也不觉得可惜。

这个妖物,没有一分傲气。

「公主,」他盯着我的眼睛,一脸认真,「我见过无数多的女子,只有公主是鲜活的,有着不属于女子的洒脱。」

「公主有着惊世的才华,您会对月诵诗『床前明月光』。」

我:「?」

「同时,公主也不拘泥于世俗,勇敢打破世人对女性的偏见,女扮男装出街,也无惧流言蜚语。

「公主…… 与其他女子不一样。

「尽管公主时常说着自己喜欢驸马,我却能感受到,您并不是真的喜欢驸马。」

我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您对我说的有些话,我至今还铭记于心。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您说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女人不该拘泥于后宅。

「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公主在我眼里仿佛发着光……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公主殿下。」

原来如此。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笑,「瑶瑶最近也跟那时候的公主,越来越像了。」

「就连喜欢驸马这件事,也像。」

顾瑾的笑又落寞起来,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都喜欢裴则谦。

说实话,我也不理解为什么那妖物这么喜欢裴则谦。

我俩兀自沉默一会儿,我倏然想起,我原本是在偷听裴则谦和顾瑶的。

正准备离开,就见顾瑾苦涩地笑,他说:「公主,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您若是还是选择裴则谦,那我以后便不会再纠缠公主了。」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情绪,这次我并没有直接拒绝。

我虽然并不喜欢那妖物擅自用我的身体给我惹出的这堆麻烦事,但顾瑾的深情不该被我辜负,准确说,我并没有资格替那妖物辜负他的深情。

无论拒绝与否,都应该让那妖物亲自来,而不是我来。

子时,不见裴则谦踪影。

我兀自在床上打了个滚,头发凌乱地爬起身。

不是吧,他真去找顾瑶了吗!?

这个时候喊秋思,太麻烦了。

我索性扯了件外袍,悄悄溜出了门。

在国香寺留宿的达官贵人并不多,夜晚还在外巡视的僧人也不多。

我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顾瑶的厢房外。

静静听了会儿房内的动静,房内并没有人。

我在周围绕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便打算就此打道回府。

只是在拐过一角时,一阵夜风裹杂着淡淡的中药味扑入我的鼻腔。

我调转了方向,逆着风走去,寻那气味的来源。

只是在路上,我捡到了一枚掉落在草丛中的玉佩。

那玉佩给我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熟悉感,上面还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南」字,边缘有些磨损。

对着月光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它收好。

许是哪位贵人掉的,明日交给僧人吧。

顺着走廊,没走几步,便见着不远处的亭子里,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我灵敏地躲在角落,发现那两人正是裴则谦和顾瑶。

…… 还真来偷情啊?

我屏气偷听,发现顾瑶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小把戏。

「裴郎,」她嗲着嗓音,软身向裴则谦靠去,「夜里风大,我好冷。」

裴则谦默默躲开。

不过,这夜里风确实大。

我裹紧外袍,心想,若是他俩今夜只聊这个,那我还是先走吧。

原本跑出来,也只是想知道这妖物有什么把戏。

看他们一来一躲的,聊的内容也没什么营养,我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

正打算就此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得裴则谦的一句「谁」,我一时大脑不清醒,下意识以为自己偷看他们偷情是犯了大罪,拔腿就跑。

没跑几步,拐过弯,我才堪堪回神:我跑什么?

只是跑都跑了,要是跑一半被裴则谦抓到,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真搞得本公主对他有意思一样。

于是我又开始哼哧哼哧地跑,在第二个拐角,随便开了扇门躲了进去。

这个屋子满是尘埃,处处都是蜘蛛丝,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一般。

借着月光,我找寻着适合我藏身的地方。

却意外发现了一处明显比别的地方干净的地方。

那里摆着几幅针线图,和数不清的金线,一本古旧的经书还放在案桌上。

趁着裴则谦还没来,我翻了几下那本经书,光线太暗,我并没有发现什么。

只是在这里,我原本烦闷无比的心,奇妙地沉静下来。

真怪啊。

我心忖,若是明天有空,再来这里查探一番。

只是刚放下那经书,执着灯笼的裴则谦就打开了门。

我与他一对视,发现他身后还跟着顾瑶。

「公主……」他的眼神在经书和针线图上扫了扫,又回到我身上,「夜已深,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被他半强硬地拉出这个屋子,我却总觉得他似乎是在掩饰什么东西。

「啊是是是,」我应声,「就许你晚上在外面幽会,不许我晚上出来看月亮吗?」

顾瑶扭捏了一下,脸通红:「公主不要误会,我与将军之间什么都没有。」

「啊是是是,」我应声,「虽然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是『裴郎』喊得很欢呢。」

「我,」顾瑶咬唇,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没有。」

「……」看她这副模样,我对顾瑾口中的妖物形象,理解起来更加难了。

回到屋里,被裴则谦强硬地灌了热姜汤。

「现下没有外人,公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去了吧?」

他一身的中药味再次包围了我,没想到只是短短几日,我就完全适应了这个气味。

「就…… 看月亮。」

总不能说,我是特意去找他的吧。

看了几眼他那单薄的身子,我给他也盛了碗姜汤。

「现下没有外人,驸马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和顾小姐见面了吧?」

晚上风大,容易着凉,他目前身子弱,病怏怏的,竟然还跑出去约会。

这体质,到时候别谋反失败,把我也给害死了啊。

裴则谦接过姜汤,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抱歉,我与她真的没什么。」

见他不愿说,我也不多问。

毕竟和离是迟早的事,他与谁好,都跟我没关系…… 不对,我猛然反应过来,那顾瑶不就是夺了我身子的小妖物吗?

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但万一呢?

万一她就是那妖物呢,万一裴则谦真的跟她好了,不帮我彻底除掉妖物怎么办?

再大胆一点,万一裴则谦帮着她再次夺了我的身体怎么办!?

我「啪」一声把碗放桌上。

「不行,你得说清楚为什么跟她见面。

「今天下午,和刚刚,你都得说清楚。

「你若是真对顾瑶有意思,你也不用帮我了,我们马上和离,驱赶妖物的事我一人就行。」

没关系,左右就是靠自己而已。

我从小到大就是这般过来的,现在只是一切都变回从前罢了。

「……」裴则谦垂下眼,「我不同意。」

他喝下姜汤,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为什么?」

他静默片刻,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脸色骤然变得惊慌起来:「抱歉。

「关于这件事…… 日后公主便会知道原因。公主早些歇息吧,我…… 我还有事。」

说着便急急忙忙出了门,只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左右也没什么办法,他有意隐瞒,我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只是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倒是极其少见,似乎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么慌。

我脱鞋上了床,掏出那枚刻着「南」的玉佩,在烛火下端详一阵,记忆中,似乎有个模糊的印象,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入梦时,这块玉佩,偏巧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公主,公主殿下!」

梦里的我,正穿着朴素布衣,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乳娘追得我气喘吁吁。

「公主,偷溜出宫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别怕啊,」我举着冰糖葫芦,安抚她,「宫里没人会管我这不受宠的公主去了哪,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的是实话,母妃生前不受宠,死后更是被淹没在后宫的尘埃中。

皇帝的子女众多,受宠的比比皆是,我不过是个背景板,就连一天没吃饭,也不会有宫人知道。

或许,还会有人窃喜,不用再负责我的吃食了。

「也就今天一天,」我伸出食指,「就一天,让我放肆地玩一会儿。」

许是我的愿望太过迫切,一向谨小慎微的乳娘,向我妥了协。

「只是公主,」乳娘小声说,「女子不能在外抛头露面,还是戴上面纱吧。」

在外不知闲逛多久,天色渐沉,正准备偷溜回宫,却碰见地痞流氓欺负弱少年。

少年虽然被揍得狼狈,脸上却依旧带着不屑和淡漠。

他冷冷地瞥着这群人,扯出一抹带血的笑。

他的嘲讽大大激怒了那群人,他们拳脚相加,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

再打下去就该出人命了。

到底是不忍心,我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乳娘,嘱咐她用这块能象征我公主身份的玉佩,寻来侍卫。

虽然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但若是公主死在了宫外,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大事。

乳娘一走,我便又寻了一根手臂粗的棍子。

在宫里生活并不是什么易事,为了躲过受宠的皇子公主对自己的欺辱,我还自学过一些防身术,虽说,从来不敢真枪实干地反抗他们。

真没想到,我的防身术首秀,会在这个小巷子里。

不出意外,没几下我的三脚猫功夫便被制服了。

我没有成功救出那个弱少年,还差点把自己赔了进去。

挨了几拳后,我迷迷糊糊间,瞥见了少年看我的眼神…… 完全是看傻子的眼神。

乳娘和侍卫随后不久便赶到了,再之后的片段实在是模糊不清,只是从那之后,我那块象征着自己是安南公主的玉佩,再也寻不见了。

突然梦到曾经的事,我转醒后,还茫然了几瞬。

屋内烛火依旧,裴则谦也还没回来。

晚上为了等裴则谦,结果没想到他一夜未归。

今早,他踏着晨光回来,眉头微蹙。

许是见我醒着,他怔愣了一瞬。

「公主,休息得可好?」

「不太好,」我看他眼下憔悴,「你一夜未归,干什么去了?」

「东西丢了,并不是什么值得操心的事。」

…… 不是什么值得操心的事情,但还是找了一晚上啊。

我打量着他的神色,应该就是没找到吧。

「既然一夜未睡,便趁现在好好歇息一下吧。」

我寻思着,晨间人多,兴许就有人能捡到他丢失的东西。

「你丢的东西,就吩咐下人去找吧?」

「……」裴则谦走近我,俯身将我轻轻推倒在床上。

「公主也累了,便一起歇息吧。」

他起身上床,侧躺着面对着我,一只手紧紧箍住了我的腰。

在寂静中,他闭着眼,话语里隐隐流露出几分笑意。

「公主,是为了等我才一夜未睡吗?」

「…… 不是,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只是见他嘴角高高扬起,我一时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回答,只好闭上了嘴。

听着他的呼吸声渐缓,我扒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妄图跨过他下床。

昨夜路过的那间屋子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得再去看一眼。

只是没等我将脚探下床,就被他反手拉住,再次躺回了床上。

裴则谦的手牢牢压着我的后脑勺,将我压在他的怀里。

胸腔微震,他低声说:「公主,别动。」

我不敢再动弹,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口处缓慢沉稳的心脏,一下一下,怦、怦。

也不知道怦了几下,我才堪堪回神:只是表面夫妻而已,为什么睡觉也要一起睡?

左右躺在他怀里也睡不着,我又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

这个歪歪扭扭的「南」字,若是没记错的话,还是母妃在世时,握着我的手刻上去的。

我从小便觉得自己的名字难听,苏安南,苏安南,听起来像个男孩子。

可是母妃每次念着我的名字,脸上都会浮着笑。

「安南,取的便是安定南部之意,」她摸着我的脑袋,「如今南部混乱,你父皇给你取这个名字,说明对你寄予厚望,我们南南,是在父皇满怀期待中降生的孩子。」

这话,狗都不信。

只是彼时的我还太小,真信了母妃的话。

「父皇现在只是太忙了,才会忽视南南。」

「可是南南想要父皇,想要母妃,想要被一直喜欢,南南不想被忽视。」

小时候的发言总是幼稚可笑又天真。

母妃却是温柔地抚慰我:「南南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一直喜欢南南的人。」

……

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呢。

我捏着这枚失踪了数十年的玉佩,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唯一没变的就是,我父皇依旧不喜欢我。

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被打的少年,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我将玉佩收在床上,寻思待会儿便把玉佩交给小师傅。

虽说这玉佩本是我的东西,可到底丢了好几年,也许这玉佩对那个人来说,更重要一些呢。

窝在床上,毫无困意。

裴则谦的呼吸声绵长、缓慢,我微微抬头看向他。

稍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色憔悴又带了些苍白。

整个人病怏怏的。

我小心调整好姿势,撑着头仔细打量他。

单这几个月,大将军就成了白面书生,他一定背着我干了什么。

看着他轻颤的睫毛,我一时手痒,伸出手想揪,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刻,裴则谦猛然睁了眼。

眼里满是警觉和戾气。

与他四目相对,我尴尬地想收回手,却被他捉住了手。

他的指尖粗糙,掌心有着厚厚的茧。

眼里的狠戾退去,他懒懒耷拉着眼皮:「抱歉,一直躺着,你无聊了吧?」

「呃……」实话说,我突然发现玩他睫毛也不是非常无聊。

「抱歉,」他又说了句抱歉,坐起身,「现下如何彻底驱除妖物才是要紧事,公主想必今日有自己的安排……」

裴则谦整理腰带的手一顿,话音也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捞起了一块玉佩,神色愕然。

「啊这是我昨夜捡来的,」见他疲惫中带着点惊讶的神情,我解释道,「原想今早去交给小师傅的,毕竟我想这失主应当十分着急才是……」

说起这失主,我又想到裴则谦昨夜一夜未归,不禁顿了顿。

一个莫名的猜想浮在我心头:「这玉佩,不会就是你昨夜去寻的东西吧?」

「……」裴则谦盯着玉佩没说话。

看这反应,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我这玉佩怎么会这么巧,就落在裴则谦手里呢?

突然之间,我福至心灵:「那日那位被围殴的小哥哥…… 不会就是你吧?」

裴则谦:「…… 唔。」

「真是你!?」我大为震惊,谁能想到威名远扬的定南大将军,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屈辱的过往呢。

「那这玉佩,怎么就在你手里呢,当时明明在乳娘手上的……」

裴则谦抿着唇,不发一言。

看他不想多说的模样,我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毕竟那段往事对他来说,应当是掺杂了痛苦的,并不值得回忆。

许是乳娘掉在地上,恰巧被他捡了吧!

我起了身,回身却见裴则谦还拿着那玉佩出神。

正想问他要不要陪我一道出去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公主,」裴则谦低声说,「我曾在您被妖物夺舍时来过国香寺。」

「圣僧为我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我这一生注定失去很多东西。」他顿了顿,声音迟缓,「比如,亲情,比如,我珍爱之物,再比如…… 我所求之人。」

「身为裴家庶子,我自幼不得父亲喜爱,母亲被奸人害死,你那日所见的那些欺辱我的人,都是我的族亲。」

夫妻多日,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讲自己的事情。

「虽说公主当日出手相救的举动,在我眼里无异于自寻死路,是非常蠢的行为。」

…… 你非要这么骂,那我也没办法。

「这枚玉佩,是我捡到的。

「说来好笑,这玉佩上的字歪歪扭扭,丑陋滑稽,我却头一次觉得,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这玉佩被刻上了这么丑的字,却依旧能够象征权力……」

他顿了顿,我却莫名懂了他那未曾说出的下一句话。

当将军,怕也是为了那滔天的权势和地位吧。

…… 所以他是真的厌恶我吧,正因为与我的这门婚事,他以命相搏得来的权势和地位,全都归零了。

「昨日玉佩丢失不见的时候,我以为正要应了那卦象所说,我会失去我的珍爱之物。」

「但是公主,」他低声说,「你捡到了它。」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轻笑出声:「不过话又说回去,堂堂公主殿下,字竟能这么丑,我倒是大吃了一惊。」

我:「……」

「你要是还想拿这玉佩说事,那本公主就恩赐驸马,今日在屋内说个够吧。」

我转身开门,头也不回地踏出门槛,却在关门的刹那,听得了一句「谢谢」。

那句「谢谢」极轻,轻得似乎能随时被风吹走,却又极重,重得能够沉在我心底。

因为上午被裴则谦耽搁了一通,现下已是正午。

想起那间屋子的古怪,我拐了几个拐角,甩开了秋思。

绕路去寻那屋子,却又在路上碰上了顾家兄妹。

顾瑶正拉着顾瑾的衣袖,笑脸盈盈地撒着娇。

「兄长~ 你就带我去找公主殿下和裴将军吧!」

顾瑾一脸为难,却又拗不过这个小妹。

「……」我浅浅拦了拦,想了想裴则谦现在的样子,好心提醒,「他累了一夜,现在估摸着还在歇息,顾小姐若是有事,还是明天再去寻驸马吧。」

话刚说完,只见顾瑾脸色一变,我才意识到刚刚的话似乎怪有歧义的。

虽说,与顾瑾有那段过往的并不是我本人,但这么明晃晃地被误会,我还是本能感到了几分尴尬。

就像是我故意想让他难堪一般。

我摆手,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就听顾瑶软着嗓音开始阴阳怪气。

「公主殿下不会是故意想让我兄长难堪吧?」她虽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却能感受到她浓重的恶意。

…… 这妖物不管什么身份,都是这么无礼放肆呢。

「瑶瑶!」顾瑾蹙眉喝止了顾瑶,但顾瑶却挥开了顾瑾的手,错身挡在顾瑾身前。

「公主殿下,你也知道我兄长喜欢你,你也知道我喜欢将军,既然你与将军感情不和,为何不把机会让给我们兄妹呢?」

「……」

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比如顾瑶昨日自言自语的「系统」。

眼见着顾瑾又要制止,我摆了摆手,寻思这顾瑶身上有太多奇怪东西了,虽说她就是那妖物,我不该如此轻率地就与她独处,但裴则谦不在场,顾瑾在这儿只会耽误事情。

于是,我下了决心,莽了一步:「…… 本公主与驸马爷近日在商量和离。」

眼见他们两人脸上或多或少浮现了几分错愕和惊喜。

我继续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驸马,本公主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顾瑶惊喜地上前握住了我的手,「公主姐姐,你当真愿意把将军让给我?」

「只是……」我同她凑得近了些,「顾小姐身上有些东西,本公主实在是好奇,但姑娘家之间的悄悄话……」

我意有所指,顾瑶心领神会。

等她将顾瑾支开,我便拉着她找了处清净之地。

只是一等只有我们二人时,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对我的恶意似乎散了不少。

难不成真是因为我要把裴则谦让给她吗?

「公主姐姐,」她眨巴着眼,「你真要与将军和离?」

我给她倒了杯茶,这还是我头一次同那占我身的妖物独处,但莫名,我并不觉得可怕。

她揭下面纱,喝了一口茶,下一秒就极其粗鲁地把茶一喷:「我丢,好苦!」

…… 真是没品位。

我不再看她。

「应当是快了。」我仔细想了想,裴则谦不喜欢我,等这档子事一过去,我们就没理由再在一起了。

想到此,我莫名其妙觉得失落。

「诶诶,」她掀起衣裙,坐在我身侧,「你认真的?」

「为什么啊?

「裴…… 将军这么喜欢你,你真要和离?」

喜欢我?

「公主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和刚刚那个得知我要与裴则谦和离而欢天喜地的顾瑶,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她现在这番举动,倒像是不希望我与裴则谦和离一样。

「啊,呃……」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别误会,我当然是希望你和将军和离啦哈哈哈……」

「我只是好奇,好奇。」

顾瑶干笑几声,眼神飘忽不定。

极其心虚的表现。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比起在有外人的时候,现在的她身上丝毫没有对我的恶意。

「无妨。」我抿了一口茶。

说起来这茶真的好难喝啊。

苦涩的茶水跟我的咽喉打了一架,最终被我面不改色地咽下。

「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和离不是很正常的吗?」

「也是……」顾瑶侧过头,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朝着空气捶了几拳,但她转过头的刹那,脸上挂着甜美笑容。

「……」叫她出来,可不只是说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我想了想之前看到她的怪异举动,以及奇怪发言,我斟酌了一下措辞。

「本公主日前得了一个话本,里面有个东西让本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听闻顾小姐博学多识……」

「啊?」只见顾瑶愣了一下,「话本?」

「什么话本?莫非那话本…… 是叫《威猛将军俏公主》吗?」

我:「???」

那是什么低俗的话本子啊!

也许是看我神色迷茫,顾瑶自知失言,说了句「不好意思」。

「那话本中,有『系统』一词,本公主实在是不懂这是何意,不知顾小姐……」

「系统」一词一出,只见顾瑶表情呆滞几秒,紧接着便是惊愕,伸手便捂住了我的嘴,左看右看,周围没有人,她才堪堪放下手。

她一脸警觉,低声在我耳边说:「…… 奇变偶不变?」

我:「?」

这是什么咒语吗?

我登时紧张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莽撞就与妖物独处。

「好吧你可能数学不太好,这个暗号不算,」她又压下声音,「衬衫的价格是?」

我:「……」

于是我被她对了无数个「暗号」,一个都答不出来。

毕竟我不是她的同伙。

最后,顾瑶皱着眉,绕着我打量几圈,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别不是义务教育都没读完就穿越了吧?

「你的系统呢?它什么都不教你的吗?

「嗨,放轻松,不需要用那些蹩脚的借口来套我的话,咱就是老乡啊,亲人!」

我:「……」

「好吧,你可能是萌新,还不懂。」她大手一挥,招呼我坐下,「让穿越前辈教你,首先呢,我们这是穿越进了一本小说,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小说吧?」

「……」这人好莫名其妙,只是看她似乎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模样,我浅浅放下心。

面对她那殷切的眼神,我试探道:「《威猛将军俏公主》?」

「对,我们的任务就是——给男女主在一起的路上使绊子!」

「…… 啊?」

「哦不好意思,你是女主,你的任务应该就是让男主喜欢上你。

「但是要知道,读者最爱看的是什么?是将军和公主顺风顺雨地就在一起吗?不,是在一起之前的那种拉扯和暧昧,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暧昧,期间还有无数男配女配来阻碍男女主的感情发展,看似阻碍,实则助攻…… 那都是我们的任务,只有任务完成得好,系统给的奖励分就高。」

我:「……」

好高深,好难懂。

这个系统到底是什么桶,饭桶吗?

还有将军和公主…… 不会就是裴则谦和我吧?

那么男配女配是什么东西……?

「只是,」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突然沉重,「这裴则谦着实有点难搞,你要知道,我之前穿成了公主,身为女主,我只需要让他喜欢上我,那任务就能圆满完成,但是我一靠近他,就可以看到那好感度噌噌往下掉。」

那好感度又是什么东西啊!!!

「啧,后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我被强制弹出了公主的身体,于是我现在就是顾瑶,要重新做女配的任务了。

「顾瑶实在是不错啊,还能跟顾瑾这样那样,先前是公主的时候,我只能被迫去攻略裴则谦,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时候的裴则谦,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我……」

我一愣:「顾瑾不是你兄长吗?」

「诶?你不知道吗,顾瑶其实只是顾家的养女,没什么血缘关系的。」

「…… 原来如此。」

「再说回那个裴则谦啊,」她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脸都黑了,「第一次见的时候,他明明笑得可温柔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温柔深情的人设,结果没接触几下,他脸黑得想要杀了我一样。」

「所以看现在,他还能对你笑得那么温柔,你的任务应该快完成了吧?毕竟他那么喜欢你~」

「……」

跟顾瑶的对话,以她单方面兴奋结束。

她虽然是说了一堆,但我根本没听懂。

只是,据她所说,是裴则谦用了什么办法,我才……?

天色已晚,走在路上,捏着腰间挂的香囊,我一时迷茫。

如果顾瑶说的是真的,那裴则谦送的这香囊,一定有什么深意。

只是可惜圣僧不在,裴则谦肯定什么都不肯说,我的疑问无人能解答。

回到屋内,见裴则谦正站在窗前发呆,看着他瘦削的背影,那个话本的书名再次冲上我的心头。

威猛将军…… 看他如今病怏怏的模样,哪有什么威猛的样子。

倏然,我一愣。

短短几个月,变化的有我,也有他,再加上顾瑶所说……

他该不会是为了我,付出了什么代价吧?

…… 不,不可能。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为了我牺牲这么大的代价呢。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我紧紧攥着腰间的香囊,因为力道太紧,纹绣在上面的金线有些松动,我轻轻拨开金线,却发现被金线掩盖的地方,皆是用褐红色的墨书写的经文。

只是这个颜色过于怪异,让我总能联想到干涸的血。

收好香囊,敛起神思。

裴则谦早有所料般转身,见是我来了,他浅浅笑了笑。

「公主回来了,早些歇息吧。」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我却莫名其妙觉得心安。

只是短短几日的相处,便对裴则谦产生了依赖感。

不太妙。

我心想,如果到时候他想和离,但是我不想了可怎么办啊?

总不能真的任他去谋反吧?

谋反失败我不就得跟他一起死了吗?

死了的话…… 按父皇的处事方式,一定不会让我们入土为安的吧?

噫,这可怎么办……

「公主,公主?」

「诶!啊,啊……」

乍一下被裴则谦喊回神,与他四目相对,我尴尬地偏了偏头。

「怎么了?」

「公主不是想说来这间屋子察看一番吗?已经到了。」裴则谦嘴角含笑,神情温柔,「公主在想什么,想这么入神,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反应。」

我又偏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顾瑶影响,总觉得裴则谦现在一笑,都是温温柔柔,饱含深情。

好了,够了,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忽略了他的问题,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却见这屋子依旧是布满蜘蛛网,处处都是灰尘……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先前摆在角落的木案上的经书和金线都不见了。

我下意识看向裴则谦,却见他神情淡淡,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公主,有发现什么吗?」

「…… 没有。」我收回看木案的视线,决定就此离开。

左右那我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再待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只是刚跨过屋子的门槛,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裴则谦……」我靠在门框上,拦了他出门的去路,「本公主突然想起一件事。」

「公主但说无妨。」

「那天晚上,你跟顾家那位小姐……」

虽然,据顾瑶所说,她在人前所表现的模样,都是因为那个什么任务,但裴则谦不是啊,裴则谦又没有被妖物附身,更没有那什么桶。

「我事先声明啊,我…… 本公主绝对不是吃醋,只是好奇。」

…… 眼见裴则谦的表情从错愕又变回温柔浅笑,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我突然就后悔加上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一听就「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但他只是轻轻笑了声:「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古怪,想看看她晚上约我出去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 嗯,我知道,我也看了一晚上她好冷想抱抱,你冷漠躲开的戏码。

一路无言。

顺带找了小师傅,解答香囊上的经文是何意。

可惜小师傅一脸歉意,建议还是等圣僧回来为妙。

只是我确认了顾瑶那妖物对我不会再有什么威胁,那妖物也不会伤人,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在国香寺留下去了,便准备回公主府。

临走之际,顾瑾望着我的眼神,哀伤而又不舍。

我看了眼他身侧的顾瑶,寻思这桃花还是交给「罪魁祸首」为好。

「公主,」在我走神之际,裴则谦在马车上朝我伸出手,「走吧。」

我牢牢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指尖,隐隐有深紫色的几个小点。

直到在马车内坐稳了,我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

一个猜想,就像石头一般,压在我的心头。

尽管我对裴则谦曾经为我做了什么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但是我还是隐忍了几日。

他赠予的香囊,我每天换一个戴着。

指尖的深紫色小点,香囊并不工整的绣法,金线纹绣的经文下方,遮盖的用血书写的经文。

我晃着香囊,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月突然变得病怏怏的身子,国香寺他虔诚还愿的样子以及寺庙内突然消失的金线和经书。

总觉得事情的真相就在眼前,但我却还是抓心挠肝一般地…… 等裴则谦亲口告诉我。

因为他一直装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们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日。

终于,我忍不住了。

在秋思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了那份和离书。

我盯着和离书,突然计上心头。

如果裴则谦喜欢我的话,我去找他和离,他一定不同意,那我就可以借此逼他说出一切。

但如果裴则谦不喜欢我的话…… 那这段时间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去找他和离,他可能还会觉得摆脱了我,对他的谋反事业有利无害。

……

好。

不行。

不能找他和离。

万一他真答应和离了,那我岂不是很可怜?

于是我攥着这份和离书,焦躁地在房内走来走去。

不行,万一他还是讨厌我呢?

虽然他对我还不错,但我毕竟害他没了兵权……

他小时候所求的权势地位,都因为我,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况且成婚后,大部分时间我被夺了舍,跟他的相处时间并不多,总不可能这短短几日,他就喜欢我了吧?

不行,我停下脚步,不能再想了。

思维越来越混乱,就连想的东西跟主题都偏差了很多。

…… 不过话说,我这几日这么焦躁,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继续走,却发现早在自己出神之际,已经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庭院绕了多久,希望没有什么下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实在是有损形象。

正准备离开,却瞥见不远处的拐角,突然出现了裴则谦的身影。

他一眼看见了我,快步走来,我下意识用手上的东西挡住自己。

想借着遮挡,赶紧离开。

却被他牢牢握住了手腕。

「公主?」他笑,「我正想去找你。」

只是这欢快的语气,在下一秒就戛然而止。

裴则谦伸手拿过我遮挡脸的东西,神色晦暗不明。

…… 完了,和离书怎么在我手上。

「不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急着想解释,「这个是之前的……」

「唔,」他看向我,「所以公主还是想和离。」

「……」

「为什么?」他轻轻的一句,似乎在问我,又似乎在自问。

「因为,你不喜欢我。」我搅着袖子,平生第一次这么紧张,「我们的婚事,是父皇为了收回你的兵权,你没理由会喜欢我。」

「……」他沉默良久,最终轻声叹了口气。

「公主误会了。

「这门婚事…… 是我用军功和兵权求陛下赐的婚。」

我呼吸一滞。

「可,可之前我那样讨好你,你也不喜欢我……」

「因为那不是公主,公主不是知道的吗。」

「那,那你是怎么驱走我体内的妖物的?」

他如墨的眼眸紧紧盯着我:「公主不是猜到了吗?」

「那你的身体……」

「忤逆天命,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裴则谦垂眸,「圣僧的卦象,说这一切皆是天命。」

「异世之魂会扰乱尘世,而公主,会永远消失。」

「所以呢,」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我喉头一哽,轻声问:「为什么?」

他眼中的风景是春日盎然百景图,令寒风不再凌冽,孤山不再落雪。

他低声答:「因为我喜欢你。

「我为你所做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我的心猛然跳动几拍。

在这一刻,人间四季不知过了几遭,风歇雨停,树静声泯,尘间喧嚣骤然远离。

这天地间,仿佛仅剩我们两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我喜欢你。」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选择什么都不说的吗?

还有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他掏出那块刻着「南」的玉佩:「就是那个时候。

「公主之名,有安定南部之意,那我便去安定南部。」

所以便是定南大将军?

我看着他的脸良久,心微微发颤,牙磨得痒痒。

一股无名火直上心头。

「你个混蛋!」我扑上他,张牙舞爪地撕了和离书,粗鲁地捶了他几拳,「你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煎熬吗!?」

「你什么都不说,你什么都不说!我让你什么都不说!」

只是玩闹一阵,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

「那…… 那个谋反,你真要谋反?」

真要谋反的话,那就谋吧…… 大不了失败了一起死,做一对苦命鸳鸯。

裴则谦:「?」

见着他一脸迷茫,我顿时反应过来是自己会错了意。

「…… 哈哈,没事,我瞎说的。」我干笑几声,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紧紧搂住。

对上他的眼眸,他浅笑盈盈。

「公主,圣僧曾说我这一生杀伐罪孽深重,注定会失去许多东西。

「比如珍爱之物,比如所求之人。

「但当公主捡到那枚玉佩后,我便明白了一件事。

「命数,是自己定的。

「失去的,终究会回来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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