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水果湖的哥们!姐们!弟们!妹们!
从这张现时的水果湖地区的照片上,你是寻觅不到一絲絲它旧时的影子了。
1955年的水果湖虽然已为省委省政府的驻骅之地,但用荒凉二字形容尚不足以道出它的肃静与蛮荒。
那会儿这里没有一寸的水泥或沥清路面,连人们经久踩踏而生成的那种稍结实的土路也几乎没有。在湖北省的最高首脑机关选址此处建设办公地点之前,说此处人迹罕至也是真实写照。
在这块开发不久的处女地上,有的只是那种黄胶泥的泥泞小道。晴天尚好,逢雨天出门就难了。这种黄土极具粘性。下雨天穿胶套鞋行走在路上,一手打伞,一手还得拿着根小木棍,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剔除掉胶套鞋上附着的泥巴。不然胶套鞋越来越重,行走艰难。
更不堪的是这黄胶泥水浸后极其粘滑,走路稍有不慎,管你是大人孩子,摔个混身泥水也是经常的事。
记得那年大办钢铁,我读书的水果湖小学也响应参与,老师带着我们这些孩子上不远处的洪山上挖泥巴回来修炼铁炉。我们将平日装书本的书包腾空,装回这种黄白相间的洪山上的泥土。过后才渐渐知道这种黄白相间的泥巴叫"观音土"。
学校的操场上用"观音土"修了几座"练铁炉",老师一个个围着布围裙烧煤练铁。那时节课也不上了,成天学校操场上那几座小泥巴炉子烟火燎绕。
其实这泥巴根本不用上洪山上去挖,水果湖就到处都是,大概是洪山上的"观音土"更正宗些吧!
当年我由于生性顽劣,雨天也爱在外面疯,经常在这雨天的"观音土"上摔得如泥巴狗子一般,为此没少挨打,因此对那时水果湖满世界的黄泥巴格外的印象深刻。
初来水果湖时只有妈妈带着我来打前站,临时住在张家湾。那时张家湾的两排共十二幢苏联专家设计的小楼刚刚盖起来不久,房子四周到处是很深的荒草荆棘。几乎一直蔓延到屋子的四周。前门正面向南(就是现在的小区公园处)是洪山的余脉。触目皆是陡坡荒岭,除了几小块菜地,就是野塘孤坟,那无主的坟瑩真多啊!淹没在荆棘野草丛中的坟包在荒野里兀然而立。
尤其是到了夜晚,到处路灯也没有一盏,四下里蛙声鼓噪、草虫低吟。放眼望去,漆黑一片。野地里鳞火流瑩与繁星相接,这里那里不时地响起几声怪鸟的啼鸣,我是既好奇又恐惧,纵然我生性胆大贪玩,每临夜晚我也决不敢出门。
水果湖这方圆一片原来就是武汉人用来做坟葬之地的。洪山脚下、东湖之滨,山水相依,花草如织,风水是不错的。武汉市原来土地面积哪有现今这么广大?许多年间这里都是荒郊野外。当年日寇轰炸武汉,死伤无数,那无人认领的尸体,大都埋葬于此。
几个月后我们全家搬来水果湖,住进洪山路四号。四号当年是水果湖最早盖起的几幢房舍之一。我们这个新家的地理位置,我想,如果将水果湖用一个圆形来表示的话,那么洪山路四号便真的是那个圆心了。
那时洪山礼堂搭着脚手架正在兴建。它也是洪山路当时的终点。往下走便是东湖,往上走便是小碎石铺就的洪山路。马路右手是洪山路双号门幢楼,二、四、六、八鳞次栉比。马路左面皆为单号楼,一、三、五、七依次排列。后来楼越盖越多,但右边楼号为双,左边楼号为单也一直沿习了下去。
"苏联老大哥,吃饭吃得多。苏联老大姐,吃饭吃一点。"这两句童谣用武汉腔发音是很压韵的。那时全武汉市的孩子都会唱这两句童谣。
水果湖的这些宿舍楼和洪山大礼堂当年都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老大哥帮助我们设计的。很有特色。
楼高四层,没有电梯。红墙红瓦。楼顶是尖尖的坡状。那年月没假货,砖头水泥水管货真价实。一栋楼三个单元,进楼左右两边各有一套住房,右边的单元里三间臥室,一个厕所,一间厨房。左边和右边模式一样,但在进楼处楼梯的正前方又隔出一间小屋,还开有一扇正对着楼梯口的门。因此比右边的单元就多出了一间小房。可算做是三室半吧。房子里厨房很宽大,修得有煤炉灶台自来水,厕所因为夾在住房与厨房中间,就较小而且黑暗。这房子在五十年代初进城不久的土八路眼里,那就是不简单的幸福家园了。他们在革命的战争年代中梦想着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社会主义。应该说在东湖湖畔的这片土地上多少得以实现了。而且那房子的质量:苏联老大哥的设计,中国工人阶级的建设,那也真是杠杠的!
这房舍有一个最为人性化的设计,就是在楼的中间单元为使人们行路方便,楼舍中间都留有一个过道,人们来往不必绕行,直接可穿楼而过。的确方便实用。
因为我们家住的四号楼处在水果湖的中心位置,洪山路对面那边茶港、刘家湾、张家湾一带的居民要去当时和现在都是水果湖唯一的那条商业街时,大多都选择穿过马路,从四号楼中间穿楼而过。节省了很多时间。
几十年里,妈妈经常会跟我回忆起当年住在洪山路四号时,人们从我们家眼皮下面那中间门洞来往穿行的情景。
"水果湖那时本来人也不多,走來走去的都是些熟人。最印象深刻的就是曙光的妈妈姚瑛了。他们住在张家湾。每逢星期天的上午,她必要将四个宝贝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起去后街上逛逛。花花綠绿的裙子,小皮鞋,花袜子,头上的小辮子上还扎着大花的蝴蝶结。她自己也是梳着个大辮子。五个人吱吱喳喳,边走边说边笑,好热闹,象姐妹似的。她们从我们中间门洞穿过,每次我看见她们,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人的记忆就是这个样子,有点儿什么高兴事一下子记住了,一辈子忘也难。
我想象着,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样一副年青母亲带着四个年幼女儿快乐地行走在四号楼我家门前的景象。在这个年轻的新的共和国里,在这片新的楼舍,新的道路,新的生活天地里,我们的年轻的父母带领着我们这些年幼的孩子,一切都是新的,年轻的,充满着生命的活力。
从洪山礼堂向西一路往上,道路两边都是新修成的楼房,一律红墙红瓦,红红火火。东湖岸边的这一隅天地,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水天宁静,鸟语花香~那就是我们儿时的水果湖啊!
而今残存的那几栋楼,中间的门洞过道早已被封闭起来了,楼的外墙也刷成了灰白色。那一段水果湖初兴时的历史因此也似乎被随之封闭。
这段历史往大了说确实不值一提,纯粹是我们这些老水果湖人抚今追昔的一点美好回忆。但我如果不写,那我们这些水果湖的"原住民们",等后来人七拆八拆把水果湖的老面貌全拆光了时,我们可上哪儿怀旧去?!
接着说。
浏览一块土地的变化发展,莫过于看那块土地上道路的发展变迁。
现今铺着厚厚沥青的洪山路从与中南路的交汇处一路向下,笔直地向东湖那一池碧水插将过去,象极一把利刃,将环绕着东湖的水果湖地区一分为二。
当时这条命名不久的"洪山路",不过是条刚刚用砂石开拓铺就的泥巴小道。弯弯曲曲、一车之阔,在两边的水塘与杂树野草中从上坡处逐渐地延伸过来。那会儿这条路在水果湖的终点便正在我家四号楼的窗户底下。
那时省政府不叫省政府,叫做"省人委"。
水果湖当时尚没有通公交汽车,"省人委"便每日上下班用一辆油布蒙住的大卡车充当班车。车后面的厢板上卡着一架铁梯,人们由此攀缘上下。早晨卡车开至武昌汉阳门码头,接上住在汉口乘轮渡过长江来的干部们,沿着姻脂路、小东门一路走走停停接上人,再开回水果湖,终点就在四号楼我们家的窗户底下。下午五点下班时分,不住在水果湖的干部们又陆续来到洪山路四号,从楼中间的门洞穿过,下七、八级台阶,走到下坡处的路边,在我们家的窗户底下,一边抽烟聊天,一边等着那辆蒙着油布的卡车。
一天早晚两次我家门前要小小地热闹一番,因此我虽然很年幼,却也印象深刻。
当年水果湖尚无"第二"和"第三"保育院。省人委只有一家"第一保育院",而且远在武昌火车站对面的一条深巷子里。我和我下面的几个弟兄都曾在这家"保育院"里被"保育"过。
随后几年,渐渐地水果湖地面上人多了起来,宿舍楼也陆续地又盖起了几栋。虽然如此,这里也仍然是块远离闹市中心的飞地。
武汉市的城里人当年对水果湖是颇为不屑一顾的。将水果湖和汉口的所谓"铁路外"地片几乎同等对待。
多年来水果湖的伢们也习惯了,的确地处偏远,犟也不消犟的,也就自己称自己为“乡里人”。
有时见面问起:上午怎么沒有看到你呀?到哪里去了?
对方会答道:有事,进城了。
或者你看见某人某件新衣服不错,问他哪儿买的?他会挺自然地告诉你:去城里买的。
汉口六渡桥,武昌司门口,那才是城里。
我们的娘老子们,当年也都是些"土八路"。进入"大武汉",松开腿上的绑腿布也才没几天,他们尚浑身是"土",我们又能"洋"到哪里去?
我们那时年纪尚小,水果湖又不通公汽,武昌城里都极少去,更遑论"九省通衢"的汉口。
我记得,当年汉口有个"中苏友好宫",建成后举办展览,爸爸妈妈带我去看。一路上但见武昌、汉口城里到处马路宽阔,大街小巷人烟稠密,街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我好新奇。感觉真的就如乡下人进城一般。
武昌水果湖在我们的成长阶段,这里就是个比农村也强不了几分钱的"乡里"。
但我与我的发小伙伴,大家也从沒感觉有什么不适,反而挺自豪的。
因为这里就是我们记忆中的家园!这里就是我们成长的乐土!我们就是在这块土地上伴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伴随着这里的道路田舍一起成长起来的。
"老水果湖的伢“~我们就是一帮在这里生生不息的乡里人!就象是我们打天下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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