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重阳lp
我每天往返在路上时会经过一片小区，小区的楼房设计得十分另类：
楼身高窄且窗户特别小，通身黑色色调，白色的高挑身躯配上黑色的小窗户感觉十分小气，有种从内向外窥视的感觉。
我到现在都觉得这可能是深受日式建筑理念设计的风格，因为有个朋友家的小区也是如此，走进去坐上电梯出来会感觉楼道空间同样特别窄小，居室设计也感觉逼仄得很，明明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安置大落地窗，依然选择窄长的窗户似乎在替主人家守护着什么秘密。
后来问朋友，朋友说这就是一个留日的设计师设计的，结果交房的时候被人骂得要死——
不敞亮、小门小户还小家子气。
不过这也许倒符合日本的民族性格：
窥视别人，保守自己，并总是悄摸摸地内心戏十足。
这种文化特质反映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上有利有弊，利者对于情感的描述往往十分细致且精妙，总能令人觉得感同身受甚至不自觉地可以代入到主人公的情绪中。弊者却通常格局不大，或是本来想“大”一些，却一直陷入到自身的狭小悲悯中。
无怪乎时人曾评说日本的文学是“私小说”——
用内心的丰富渐变推动情节的发展。
最著名者莫过于东野圭吾，他极喜欢用“窥探与自我审视”描写感情的变化。读来往往会让人陷入一种莫名的悲痛，更无奈地承认这是必然的结果。
不过他的文学作品如果拍成影视剧的话，需要极巧妙的桥段呈现，否则容易让人看不懂。
好在东野圭吾是一位文学大家，拍他作品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因此《秘密》这种十分另类且时时游走在钢丝上的感情才得以完美地通过镜头表达出来。
一
纷乱
我不太愿意称《秘密》是爱情“邪典”，尽管在电影的前半部分始终提醒我这对男女的关系十分特殊：
一次意外中，母亲和女儿所乘的巴士坠崖，母亲杉田直子（岸本加世子 饰）与女儿杉田藻奈美（广末凉子 饰）双双陷入昏迷，当女儿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其实是“母亲”，她看向依旧陷入昏迷的“自己”时很震惊——
身份的转化预示着不可测的未知。
同样震惊的还有父亲杉田平介（小林薰 饰），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妻子）也挠头，如何相处先不说，以后怎么称呼对方呢？
这种尴尬在后来的剧情中尽显：
夫妻俩可以共浴的日子没有了，亲昵的动作也要尽量克制。对于外人来说，眼前的父女还是父女，对于他们而言，彼此发自内心的激动和热切往往因为眼前（自己）的身体而止于最后一刻。
“我什么都干不了。”
这是男主始终展露的愤怒和委屈，同样委屈的还有妻子（女儿），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温柔的妻子对早已按捺不住的男人说：“要不……咱们睡了吧？”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片刻后犹疑：
“可身体是女儿的，这样对她不好。”
因此《秘密》在男人的理智下才没有变成我们喜闻乐见的岛国爱情动作片，它仅限于爱情，而且是“纯爱”。
这种“纯爱”十分虐心——
丈夫满以为妻子从此还是守在自己身边，然而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原本整整的女儿是否有一天会回来。妻子从开始自以为从此长相思守也挺好的理想主义中逐渐审视新的环境，她焕发青春的身体让她有了第二次重新开启人生的可能。
于是矛盾逐渐积累，丈夫觉得让妻子（女儿）去上学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料再次接触青春的妻子转变了想法，新时代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是那么新鲜那么诱惑，最妙的是一个男孩子向她示爱，她发现自己竟然犹豫了。
感知到妻子变化的丈夫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表面上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女儿”的生活，他知道她在变化，嫉妒、怀疑甚至自卑开始侵占他的思想。
这个过程就是彼此“窥探”的过程，当丈夫认为“好，我了解了”之后他终于爆发了，他想“占有”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妻子，然而这次妻子不再温柔，她冲着男人喊：
“你要上的是我们女儿的身体！”
终于，男人瘫坐，痛哭。
二
情殇
《秘密》最虐的地方当属在结束时男人的开怀释然和女人的眼中含泪，他们的情绪在那时又置换过来：
“秘密，终究让我发现了。但那又如何？我还是什么都干不了。”
有一天男人发现“妻子”在一觉醒来后重新变回了女儿，他开心又失落，但他同样不敢追寻妻子的下落，此时可能大家，包括观众心里也松了口气：
还好“女儿”回来了，不然可能真的就成了伦理悲剧。
事实上，“妻子”确实短暂回来过，她用女儿的面容对丈夫说：
“照顾好自己，我爱你。”
然后一“睡”不醒。
在泪目中，男人开始像世间普通的鳏夫一样照顾自己的女儿，女儿也终究大方地经历大学毕业、恋爱和婚姻。
在婚礼当天，男人看着眼前的女儿充满欣慰，直到女儿帮他整理西服时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男人的下巴时他才惊觉，这分明是“亡妻”的小动作：
“原来你一直没走。”
“女儿”也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中恢复了以往他熟悉的神态，悲伤，同样无可奈何。
此时男人也冷静了下来，他唤来新郎——那个从学生时代就一直追求“女儿”的男孩，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两拳：
“这一拳是因为你夺走了我的女儿，还有一拳是因为别的……”
接着他扭头看着“女儿”，面带笑容地说：
“恭喜”……
至此，“我什么都干不了，索性放手吧”的无奈溢出画面。
男人、女人都终是放过了彼此。
只是很不幸，我还读过小说原著，在小说的结尾处，男人的悲痛比电影里表现得更加绝望，那种无法表达的痛苦让他纵然做了一次勇者，也不过是“终于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三
释然
2007年，法国人也翻拍了这部《秘密》，主演是美剧《X档案》的男主大卫杜楚尼，女主是奥莉薇瑟尔比，同日版相比，法版的故事架构一样，只是少了一些伦理禁忌的味道，留白处更少了一些日本人擅长表达的细腻情感。
后来我看广末凉子拍《绿芥刑警》时有些恍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她跟可萝莉可人妻的那个女人区分开，只觉得这个姑娘演得真好。直到《入殓师》后我才略为安定：
这次没有“秘密”，只有敬畏。
我认为《秘密》表达的是关于“爱情”的墓志铭：
当你已经无法阻止爱情的逝去时，不妨给别人新的人生尝试。
只是它采用了一个看着挺“刺激”的表象故事来表达这个主题，而且在主题之外，依然坚守日式文化的精髓：
看那樱花凋零时，才是最美的一刻。
这种“缺憾美”此前有《情书》可以佐证：
穿过时空所见的人已经不见了，只是透过纸面想要狠狠地抓住属于自己的灵魂。
同样，以现代医生穿越回“维新变法”之前的《仁医》也借纷乱时代中男主见证无数历史人物的脑洞故事在最后把女主似乎“遗忘”的感情通过一封流传百年的家书叙说出伊人记忆中始终不可得的爱恋：
我终生只是在等候一位别人都不承认存在过的“先生”。
情感不用升华，只是用最直白的渴望填满故事。
所以我觉得，除了偶尔讲一些稀奇古怪的鬼片和武侠之外，对于“爱情”中能表达出的足够让人震撼和思考的作品也值得拿来说一说，虽然《秘密》这部电影题材也很有些“稀奇古怪”，它不同于一般的男女纠葛和“前任攻略”，先用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预先设置了“相爱”的桎梏——
爱是何物？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然后再用你我能看见的眼泪再去窥探自己的内心——
爱是既然我什么都干不了，你幸福就是我此生偶尔想起时的灿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