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薪火相传:秦腔非遗传人谈传承
六月初,由陕西省文化厅主办,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秦腔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授牌仪式在易俗大剧院举行。文化厅厅长刘宽忍为张彩香、郭褒华、崔惠芳、郝彩凤、刘茹慧、广雪琴、杨荣荣等秦腔代表性传承人授牌。 作为传承人的他们对秦腔的殷切期盼不仅仅出于秦人对扎根这片热土的戏曲艺术的真挚之情,更有着对中国戏曲文化传承的主动思考。本报记者对其中四位传承人做了专访,一起聆听他们在传承路上提出的宝贵建议。
广雪琴:秦腔要发展就要让年轻人接受
简介:秦腔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主工正旦、小旦。曾受教于刘光华、陈尚华等名家。广雪琴的扮相俊美、表演洒脱、做工细腻,塑造了许多不同性格、不同年龄的妇女形象:代表作有《庵堂认母》《文嫣之梦》《法门寺》《潘金莲》等。
“我觉得这次被选为非遗传人,更多的是多年来各界对我演戏的认可。从2000年退休后,我就再没有上过舞台,也很少到外面去演出。”其实退休后,广雪琴并没有闲着,她跟着丈夫张森龄一起做音像,全国各地到处跑,先生录音,她录像,给专业的或业余的戏曲演员录专辑。在艺术的道路上,她特别追求完美,由于现在年龄大了,身体不行了,气力也达不到了,她说她唱完回去后心里会觉得对不起观众。所以退休后,她坚决不出去。 作为非遗传人,广雪琴表示,她现在能出啥力出啥力。“不管徒弟不徒弟,要学戏我会倾囊相助,要资料我这里有,要拍戏现在腿不行,不能像过去那样一招一式去示范,可身上也就这一点本事,娃们谁想来学,绝对不会保守。”
对于秦腔的传承现状,广雪琴指出,现在年轻演员培养最愁的是生源。独生子女多了,家长想让孩子多学文化知识,所以学戏的孩子比较少。“唱戏这一行特别苦,体力、脑力、气力都要用。可能有的孩子喜欢,但家长怕孩子吃苦,毕竟这一行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练功。但不练童子功很难拿下来,这一行几百人出一两个苗苗就不错了。”过去讲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现在学校教戏,老师不会再棍棒之下出人才。可小孩一偷懒,功就上不了身,自己不下功夫,戏就出不来。
关于戏曲改良,她谈到,戏曲不能脱离老祖宗,过去一个戏不演上百场停不下来。但现在有的新编戏路子走得太大、太宽,唱歌不像唱歌,完全不像秦腔。“时代变了,节奏都是快的,最近看了一部复排传统戏,时长三个多小时,我在现场都撑不下来。剧情很多过门、程式化动作该删就删。原模样去还原,已经不能适应当今时代的节奏。这种情况,领导应该把关,要根据时代发展,调动年轻观众的心理,要发展就要让年轻人接受。上世纪《三滴血》《火焰驹》为什么能出潼关,现在条件这么好,秦腔为什么反倒出不了潼关了?这值得反思。”
她还指出秦腔发展需要体制改革。现在一部戏出来演不了多少场,加上现在红白喜事也不敢唱,工资水平又跟不上,很多年轻演员要养家糊口,要结婚生子。“连自己都顾不住,怎么养家,怎么把心思放到戏上?关键是得领导重视。你自己再宣传,年轻人再喜欢,领导不抓、不解决,那也没办法。只能呼吁领导来重视。”
郭褒华:排戏要好老师,会演戏的不一定会教戏
简介:秦腔须生演员。1937年生于陕西长安,1949年入易俗社第十四期学艺,主演过《赤胆忠心》《于谦》《反徐州》《金沙滩》《古城会》等戏,在现代戏《西安事变》中扮演周恩来。其基工扎实、文武兼备;嗓音清亮、韵味醇厚;扮相俊秀、台风儒雅。
现在秦腔传承存在的问题主要集中在老师水平不齐、学习能力不足、学生基本功不扎实和领导重视程度不够几方面。比如京剧,有好多专家、有成就的,会教学生的人在教。秦腔一辈不如一辈的原因,就是老师水平问题。现在好多都是自己发展不太大,但又懂点戏的去教学生,自己认为了不得,但并不规范。“这个办法不好。你本身没学下东西,咋教学生?” 老人讲他们那一班学生之所以能占据秦腔主要舞台四十年,主要是因为他们当时的老师好。老师们演戏演的多,经验多,而且有文化,文武功都扎实,既是专家,又是把式。“当时这班易俗社学员,文戏比较多,所以技巧主要在唱腔上。虽然秦腔传统戏有很多技巧,但武戏技巧没有京剧多,我们就请京剧的老师来教。学戏要以戏带功,以功促戏。一定要严格要求学生,多吸收外头东西,老师自身拿不出戏,对学生要求不严,学生也没得学。培养一个演员跟上大学不一样。上大学长得好坏都不影响,只要有脑子,爱学就能行。演员首先是长相,还得有嗓子等自身条件。排戏要好老师,会演戏的不一定会排戏。教学生跟自己演戏是两回事,教学生要因材施教。学生要是基础打不好,戏曲的房子就盖不起。功要坚持每天练,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政府也应该出面,想办法找合适的老师来培养学生。传承不能太死,关键得领导要重视,很多问题领导出面才能解决。”
秦腔要发展,不要光继承,继承下来不发展是不行的,得吸收别人的好东西。秦腔之所以慢,是因为不发展,看人家东西好,但不学。2015年上半年,郭褒华接到任务重排《二进宫》,限时20分钟以内,原剧45分钟。要把它压成20分钟,既不能伤害剧情,也不能把好的唱段去掉,还要把戏表达出来。“我拿了剧本就在想,哪些地方可以去掉,哪些地方应该保留。”最后唱了19分半。他拿掉无关紧要的过门,把花脸的慢唱段加快,词句不动,还把正旦表示内心的唱段去掉。关于化妆,他说旧社会,私人班子限于经济,服饰能代替就代替,某一类角色会穿同一身行头。但这样往往不符合人物性格和身份。“京剧同行当不同角色,为表现身份和人物性格,从服装颜色到头饰都很细化,基本不会出现不同的人物穿同样的行头。现在社会进步了,京剧在发展,秦腔为什么不发展?”
杨荣荣:传承需要“抢救”好的作品
简介:毕业于陕西省戏曲学校,工正小旦、青衣。先后在《法门寺》《三蒿恨》《花烛恨》《张连卖布》等40部戏中成功地塑造了众多性格迥异的艺术形象,其中主演的《金碗钗》《屠夫状元》和《十二把镰刀》深受群众喜爱和欢迎。
杨荣荣在回想自己从艺60年时说,自己10岁进陕西省戏曲学校,艺术的道路上也是坎坎坷坷荆棘满地,如今总算是走过来了,回过头看,只要坚持、只要自己不放弃不气馁,有一个坚定信心,便是最大的动力。 说到现在存在的问题,她表示现在年轻人基本功差,勤学精神不够,都想一下子就成名。成功一件事必须耐得住寂寞,赢得大家认可必须下实功夫。已经70岁的杨荣荣,至今还坚持每天在家里一个人练习。
三年来她已经录了7个折子戏。眉户的感情延续比秦腔深刻,它的感情起伏跌宕,人物感情的处理上,包括唱段到设计唱腔一系列的问题都要自己去琢磨,就比如在《花亭相会》的表演,“现在年龄大了,要演出小娃娃的神态来,就不容易了。年轻时都是本能演出,现在就靠技巧了”。她在录制前广泛征求意见,演出时也给各种人去唱,去征求他人意见后慢慢改进。
杨荣荣时常告诫自己的学生,成功时永远要记住,自己只是一个成功的体现者,背后有很多无名英雄,编剧、作曲、舞美、乐队、配角、导演都在幕后,自己只是一个体现者,没有理由去骄傲。演员一定要培养道德、艺德,要记着成功是大家的而不是自己的。作为你的职业这是你的职责,一旦成功应该大家共喜而不是自傲。
在传承方面她表示希望日后秦腔能够真正地走进校园去传承:“不只是走进校园演出,真正的进校园要扎根到校园,给予学生们去指导、排练。”另外也希望传承者能将老一辈好的戏曲录下来,把那些有指导性的、经典的东西都留下来:“这已经是一项抢救性的行动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多好的曲目已经在逐渐消失了。我目前在排的眉户《杜十娘》《裱花》,这将来就有可能是一个教学范本。”
郝彩凤:传艺更要传德
简介:国家一级演员,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秦腔团前团长,陕西省秦腔艺术研究会副会长。1954年进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学艺,工青衣。拜杨金凤为师。主演剧目有《祝福》《龙凤呈祥》《江姐》《李双双》《向阳川》等50多个,特别是《祝福》一剧中塑造的祥林嫂更是形神兼备、唱做俱佳。
耄耋之年的郝彩凤谈及传承,多次表示自己是一个传承的受益者,更想把传承做下去。她说:“自从提出传承传统文化之后,现在可以说是整个社会都是传承热,个人觉得提得很对,因为传统的东西这些年也丢失的不少。在传承这方面,我自己接受了传承,也受益了老一辈艺术家在艺术上的传承。”她讲当时跟着老师从唱念做打等一板一眼,全凭耳朵听。看着他们在舞台上表演,就这样一步一步跟出来的。刚开始演一些配角,后来挑大梁,从他们身上真正学到了什么是言传身教:“老师对我的爱,特别是师傅杨金凤对我的爱,想把她这种慈母般的爱也带给自己的学生。”后面又拜尚小云为师,因为戏曲是相通的,程式表演都是基本的,音乐唱腔不一样:“过去院里除了秦腔老艺人,也请很多京剧老师,比如梅兰芳做过艺术指导,梅派弟子臧兰芳亲自给我们排戏,艺术上吸收各路优势,有创新。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除了在艺术上的传承学习,他们这些珍贵的品格更是起了很大作用。”
在传承上给演员不光要教艺术,更要学生在困窘的时候给他力量,给他指明方向。比如她讲到给自己的弟子魏燕妮录音时,就一段一段去纠正,先让她自己录过之后听,然后再指导想法,就这样像自己从老一辈艺术家们学习那样,如今再一步一步地指导自己的学生。
传承一定要把精髓的东西留下,要真正地了解,不要光想着创新。传承更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原来的戏都是实打实演出来的,现在的戏只是打造出来的。原来的戏几百场,现在的戏几场就完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资源浪费?传承秦腔艺术需要把好的作品传下去,艺术真正需要的是感染观众,现在的演员自己都感动不了,又怎么感动观众?
文化艺术报记者 齐敏 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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