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魏拓跋珪战胜刘卫辰,就基本停止了对外扩张的行为,因为此时的北魏已经与后秦接壤,而当时的后秦君主是姚兴,正处于巅峰期。
在北魏与后秦之间,还有一个缓冲地区。最初,这个地区被刘卫辰曾经的一些附属部族所占据;后来,这个地区成为了一个新的国家,我们称之为“胡夏”。
胡夏的建立者是刘卫辰的儿子刘勃勃,在父亲被拓跋珪击败之后趁乱逃跑,就逃到了这一缓冲地区,并更名为赫连勃勃。
魏人乘胜济河,克代来,执辰杀之。勃勃乃奔于叱干部。——《晋书》·卷一百三十·载记第三十
最初,赫连勃勃逃到了叱干部(首领他斗伏),但当时的叱干部已经从名义上投降了北魏,所以当拓跋珪得知赫连勃勃逃到叱干部的消息时,立刻要求他斗伏交出赫连勃勃。
面对拓跋珪的这个请求,他斗伏有些为难,因为这个缓冲地区的存在是非常尴尬的。在北魏与后秦之间,之所以会存在这样一个缓冲地区,完全是因为双方都有顾忌。
如果没有这么一个缓冲地区,北魏就将与后秦全面接壤,双方立刻就要展开你死我活的较量,这是双方目前都无法接受的。
所以,一块实际上中立的缓冲地区,因双方默认而存在。
在这个缓冲地区,当地部族都只是在名义上服从于北魏或后秦,实际上依然是独立的。如果北魏或后秦敢对这个地区的利益集团过分进逼,他们就会投靠另一个国家。
简言之:这个地区就是北魏与后秦之间的缓冲带,当地的利益集团绝不允许有人在实际上投降这两个国家,因为那会伤害缓冲地区的利益。
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他斗伏真把赫连勃勃交给了拓跋珪,那就相当于交了一份投名状,从今以后只有死心塌地的跟着拓跋珪混了。对于这种结果,他斗伏当然不愿意。
但叱干部弱小,根本无力与北魏讨价还价。所以他斗伏只能答应北魏的要求,而赫连勃勃却在阿利的协助下逃到了破多兰部(首领没奕于)。
斗伏惧为魏所责,弗从。阿利潜遣劲勇篡勃勃于路,送于姚兴高平公没奕于。——《晋书》·卷一百三十·载记第三十
他斗伏私自放跑赫连勃勃,北魏立刻以此为借口大举进攻叱干部。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北魏也会找各种理由的。对于弱者而言,这种命运是很难摆脱的。
而破多兰部没有那么多顾忌,因为破多兰部名义上投降了后秦,所以没奕于公然接纳了赫连勃勃。为了能收服赫连勃勃手下的刘卫辰残部,没奕于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赫连勃勃。
奕于以女妻之。——《晋书》·卷一百三十·载记第三十
但很明显,赫连勃勃是一个霸气外露的人,绝非没奕于所能掌控。没过多久,没奕于发现赫连勃勃的存在,足以威胁自己在当地的统治,于是就把他弄到后秦中央政府去工作了。
兴见而奇之,深加礼敬,拜骁骑将军,加奉车都尉,常参军国大议,宠遇逾于勋旧。——《晋书》·卷一百三十·载记第三十
很多人说起这段历史的时候,总说是因为赫连勃勃能力强,所以姚兴非常赏识赫连勃勃,希望他能在中央政府做出更大的贡献。
可从现实博弈的角度来看,这只能证明没奕于已经无力制衡赫连勃勃,只得求助于姚兴,由姚兴出面,把赫连勃勃带回了后秦中央政府。
但姚兴同样不是什么老好人,无论是没奕于还是赫连勃勃,都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所以姚兴很快就把赫连勃勃放了回去,目的就是希望没奕于与赫连勃勃相互牵制,只要双方相持不下,后秦西北部就能获得一些安宁。
出乎姚兴意料的是:没过多久,赫连勃勃就火并了没奕于。
时河西鲜卑杜崘献马八千匹于姚兴,济河,至大城,勃勃留之,召其众三万馀人伪猎高平川,袭杀没奕于而并其众,众至数万。——《晋书》·卷一百三十·载记第三十
作为一个合格的缓冲地区,它必须有一定的力量,保证不会被相邻的大国迅速歼灭。但它又不能太强,否则就会成为鼎足而立的第三方。
在这种背景下,个人能力显得格外重要。如果缓冲地区的实力派,都是平庸的墙头草,那自然只能任由北魏和后秦拿捏。可如果出现了赫连勃勃这样的人物,稍不留神就会惹出大乱子。
火并没奕于之后,赫连勃勃纵横捭阖,有效地捏合了缓冲地区的军政力量,从而形成了一股北魏和后秦都无法直视的强大力量。
后来的历史就简单多了,赫连勃勃用游击战的方式,一直在消耗后秦的有生力量,把后秦弄得疲于奔命。
最终,后秦的西北部地区全部被赫连勃勃所占据,在这个基础之上,赫连勃勃修筑统万城,建立夏国。
后秦之所以会衰弱和灭亡,固然有姚兴晚年过分压制太子姚泓的因素,但主要原因还在于:后秦西北部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使得后秦的有生力量大损,战略纵深消失殆尽。以至于在东晋北伐之时,姚泓都不敢集中兵力应对刘裕。
看到赫连勃勃的发家史,我总会想到北魏雄主拓跋珪。
他们为了自己集团的利益,都选择了背信弃义:贺兰部(贺讷)在关键时候帮助了拓跋圭,结果却被拓跋珪兼并;破多兰部(没奕于)在关键时候帮助了赫连勃勃,结果却被赫连勃勃火并。
后燕一直在帮助拓跋珪,最终却被拓跋珪打得四分五裂;后秦一直在帮助赫连勃勃,最终却被赫连勃勃打得虚弱不堪。
拓跋珪残忍,为消耗后燕有生力量,参合陂一役坑杀十多万降卒;赫连勃勃同样残忍,在与后秦的战争中,他也多次坑杀降卒。
但他们同样励志:拓跋家族被前秦压得喘不过气,拓跋珪十五岁成为代王,拓跋氏在他的带领下逐步走向辉煌;赫连勃勃是四处逃窜的丧家之犬,可他却通过个人的努力和运气,最终建立了胡夏,真正超越了他的父亲刘卫辰。
拓跋珪与赫连勃勃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史书对他们的评价却是完全不同的。
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在赫连勃勃去世之后,胡夏被北魏所灭,所以赫连勃勃的形象得以原汁原味地保存下来;如果北魏在拓跋珪去世之后被灭,那么史书在说起拓跋珪的时候,与赫连勃勃应该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在与赫连勃勃相关的史书中,记载着这样一个小故事:赫连勃勃攻克长安后,召见隐士韦祖思。韦祖思见到赫连勃勃之后,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不小心冒犯了他。
看到韦祖思这副德性,赫连勃勃当时就火了:“我处处尊重你,你却对我一副畏之如虎的样子,我真有这么可怕吗?”
赫连勃勃发怒,韦祖思吓得跪倒不起,磕头不已。看到韦祖思这种表现,赫连勃勃更生气了:“你以前见姚兴的时候,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现在见到我,就战战兢兢地像一只小白兔,难道你真把我当成一个残暴变态的杀人狂了吗?”
怒不可遏的赫连勃勃当即下令,处死韦祖思!
勃勃归于长安,征隐士京兆韦祖思。既至而恭惧过礼,勃勃怒曰:“吾以国士征汝,奈何以非类处吾。汝昔不拜姚兴,何独拜我。我今未死,汝犹不以我为帝王,吾死之后,汝辈弄笔,当置吾何地?”遂杀之。——《晋书》·卷一百三十·载记第三十
赫连勃勃在性格上的确有许多缺陷,说他残暴嗜杀也不是信口胡言。但赫连勃勃作为一个成功的政治人物,他必然有着足够的人格魅力,同时也希望自己可以吸纳全天下的人才。
所以在面对韦祖思这样的名士之时,他反而希望韦祖思能够傲气一点,自己再谦逊一点。这样一来,“谦谦君子”的人设就立住了。可韦祖思这种战战兢兢的反应,就好像是一种无声的指责,直接戳进了赫连勃勃的心里,令他心痛不已。
曹操在其诗作《短歌行》里面写过一句极其煽情的话:“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其实希望“天下归心”的枭雄又岂止曹操一个?就算是两晋南北朝有数的暴君(石虎、拓跋珪、赫连勃勃等),他们肯定也希望“天下归心”,将个人事业推向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
也许在他们看来,一时的残暴只是为了达成目的,在大多数时候,他们更愿意表现出谦逊大度的姿态。
赫连勃勃还是过于暴躁了,在面对韦祖思这种夸张表现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动怒。只要经常与韦祖思接触,就能让韦祖思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残暴之人,自己的形象受到了丑化。
从这个角度来看,赫连勃勃的确算得上成功的政治人物,但与姚兴相比,赫连勃勃也的确称得上是一个暴君。
为《资治通鉴》做注的胡三省认为:“勃勃之杀祖思,虐矣。然祖思之恭惧过甚,勃勃以为薄己而杀之,则勃勃为有见,而祖思为无所守也。”
换言之,这是赫连勃勃极度敏感和自卑的一种体现。他希望汉族名士能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帝王,而不是杀人如麻的屠夫,这种亟待认可的心理,正是源于游牧民族面对农耕民族时的自卑心理。
正如马上打天下的武将,看到马下治天下的文臣,很多时候说话都会气短,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而胡夏之所以灭亡,也有与汉族名士关系处理失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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