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靖越
或许孑然一身的主角,刚好可以让读者投射自己的天赋异禀、不忿世事以及在庸碌众生中的独树一帜。
时隔19年之后,任天堂公布了《密特罗德》系列的续作《密特罗德·生存恐惧》。
主角萨姆斯与马力欧、林克同样诞生在36年前,萨姆斯不仅是电子游戏史上第一位“人形”女性游戏主角,同时也是最孤独的游戏主角之一。
在每一版游戏中,萨姆斯都会驾驶着飞船,到达宇宙深处的某个星球,寻找水母一样的神秘生物“密特罗德”。
整个过程中,陪伴玩家的,是鸟人族的遗迹、回廊中的脚步声以及不断刷新的太空怪物。许多玩家表示,在一个注重社交和赌博的游戏时代,曾经孤独的游戏主角们该回归了。
2021年6月4日,巴黎,法国摄影师兼街头艺术家JR在特罗卡德罗广场摆放了一件巨型装置艺术品,只要站对位置,它就与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天衣无缝地结合,形成一件作品。(图 /视觉中国)
事实上,孤独型游戏主角一直是顶级游戏工作室钟情的人设,它往往会给玩家带来真正的沉浸式体验。
在日本游戏制作人宫崎英高的得意之作《黑暗之魂》中,玩家需要扮演无名流浪者,在无火的世界里孤独前行。
在玩家飞向罗德兰的几秒前,游戏致敬了德国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那幅《云端的旅行者》 ——画面正中,主角从悬崖边向外远眺,即便在峰顶,这世界依然遥远,迷雾重重。
长久以来,孤独的主角一般由文学家塑造。
在《韦氏词典》中,孤独被定义为“在无人陪伴和与他人隔绝时,产生的一种复杂而不愉快的情绪”。图/unsplash
在沉默如谜的西伯利亚冻土上、密西西比河流过的美洲大陆,抑或是华服、舞会、庄园和新鲜牡蛎填充的社交场景,都有着一位孑然一身的主角,在孤独的出发点,到达作者的应许之地。
于故事塑造和人物成长而言,这具有天然的吸引力。
法国漫画家克里斯多夫·夏布特在图像小说《孤独》里树立了塑造此类主角的典型。《孤独》的绝大部分页面没有文字,故事以主角——住在灯塔里的独居者——的视角展开,“他”就像哑巴一样,读者只能借由他的视线,以及根据那些只言片语想象出的画面(即作者的全知视角)来了解他。
配角的对话,在这部图像小说里显得很抢眼。作者安排了一个“6个月没有说超过10个字”的船员和一个“鬼吼鬼叫”的船长同台,话语的稀有,在这里达到了聚焦效果。
书中还穿插了一小段两名年轻人误闯小岛的故事,他们的话语,则充满暴力与谩骂。
在《韦氏词典》中,孤独被定义为“在无人陪伴和与他人隔绝时,产生的一种复杂而不愉快的情绪”。在《孤独》里,边缘者沉默、没有声音的图像世界,与其他人动辄以语言施暴的场景便是一种形式上的隔绝。
小说《过于喧嚣的孤独》
更多的时候,孤独不是一种孤立的感受。相反,对主角来说,它饱满,甚至热情,外围往往环绕着更复杂的情绪。就像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用一本书名形容的那样——“过于喧嚣的孤独”。
《布达佩斯大饭店》是一部语调轻快的电影,但当蓄着小胡子、身着紫色燕尾服、一身刺鼻古龙水味的古斯塔夫被纳粹杀害之后,一种对欧洲浪漫主义消亡的扼腕便席卷而来,至此,观众才意识到贯穿整部电影的主角Zero的旁白是多么孤独。
电影里“欢喜冤家”的设定,通常也会带来孤独者的共鸣。比如蝙蝠侠和小丑,《猫鼠游戏》里的骗子小弗兰克和FBI调查员卡尔。
形容这种抱团取暖的酸腻,作家包慧怡在《翡翠岛编年》一书里的这句话最恰当:“没有找到彼此之前,斩钉截铁的孤独是我们日常的笑脸,彼此相认之后,那孤独却有了侧光背光与明暗之别。”
电影《猫鼠游戏》剧照
这也无怪林语堂会写:“孤独两个字拆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在今天,孤独的主角是一种泛滥的设定。孤独人设适合穿越者,因为不需要那么多乡愁;也适合修仙者,毕竟主角还要在数万年的证道途中打怪升级。
汉语网络文学里,主角的孤独甚至是必需的,因为这样才方便让读者投射自己的天赋异禀、不忿世事以及在庸碌众生中的独树一帜。
宅男、流浪者和不受欢迎的上班族则是日本轻小说的主角常客。他们往往会在另一个世界成为“龙傲天”。有趣的是,即使不能使用,很多日本轻小说作者也会让主角带上手机,争做异世界的“手机侠”。
而修仙者突破天劫之后,也会在仙界拜个山门,大喊三声“我道不孤”。如此看来,他们只是患上一种名为“孤独”的流行病,两颗感冒药下去便都痊愈了。
在今天,孤独的主角是一种泛滥的设定。图/unsplash
毕竟,谁也不愿意去面对真正的孤独,更不想让自己的人物走向一种宁静的消亡。
在意大利作家迪诺·布扎蒂的短篇小说《弄假成真的死者》里,“死去”的画家吕西奥·普勒东扎尼很快被世人遗忘。
出于无聊和失望,他决意睡进每个人迟早都要进去的棺材里。
他没有丝毫慌乱,轻轻地把棺盖从头顶拉过来。当棺盖拉到只剩下一条小缝时,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看是否有人来呼唤他。
但没有任何人呼唤他。于是,他将棺盖彻底盖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