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谷雨不听,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我刚进宿舍,那个叫沈娅的女孩就一脸欢喜地叫住了我:“南风,你回来了?”
“嗯。”我回应了一句,然后朝自己的床位走去。对于我的冷淡,沈娅并没有表现出不快,反而还笑嘻嘻地拿了一个橘子给我。
“谢谢。”
我说了谢谢,但是并没有接。我不习惯接受别人对我的好,更不会轻易对别人好。那天我在新天地的后街遇到她被几个流氓欺负,只是出于本能才救了她。虽然我总是很冷漠,但也没有泯灭人性。
来到南大的第一天我就又遇见了她,原来她就在我要插班的班级。她认出我后一直对我很热情,还主动和辅导员提出让我住进她们宿舍。
宿舍里有四个人,除了她,另外两人并不喜欢我。看得出来她们三个的关系非常好。我来了以后,怕我落单,沈娅也总是要拉上我,不过多数时候我并不领情。
对于我的疏离沈娅好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总是对我笑,说话也轻言细语的,男朋友送了她什么好东西也总惦记着给我留一份,另两个叫宁冉和汪晴的女孩儿看不惯我,她也总是帮我说好话。这样好脾气的人,有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她的好意。
沈娅把橘子放在了我桌上,然后邀我晚上和她们三个一起去看学校的辩论比赛。我习惯性拒绝了她。她虽然笑着说没关系,但我看得出来这一次她脸上有些落寞。过了一会儿,我从她们三个人的谈话中弄明白了,原来今晚的辩手中有一位是沈娅的男朋友。
想来她那男朋友大概是什么很优秀的人物,所以迫切地要展示给身边的同学看。既然如此,我便成全她的虚荣心好了。
我们四人结伴向大礼堂走去,一路上她们几个说说笑笑的,总是离不开沈娅那位男朋友。我听着无聊得很,便走快了几步。谁知沈娅又追了上来,她大概是觉得我落了单不高兴,便使劲儿找话题跟我聊。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忽然听到她问:“南风,你不是从国内出去到加州留学的吗?怎么又作为交换生回来了?”
我顿了顿,然后淡淡地回她,“我不想回答。”
“哦,明白。”沈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
我看着她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心里忽然很不好受。其实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这么有耐心,但我宁愿她像宁冉和汪晴一样,对我远远地保持距离。
等到了礼堂,我们四个坐到了靠前的位置,这里不仅听得清楚,也能把辩手脸上的汗毛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我对这场辩论并不感兴趣,一坐下来我便低下头开始摆弄手机。
手机上刚有人给我发了短信,说我拜托他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我回着短信,听到周围的人开始鼓掌,我知道是两方的辩手都入了场。马上我就听到了宁冉和汪晴她们拿沈娅打趣,“哟,小丫丫,为了看你家那位脖子都伸长了,再长你就真跟小鸭子一样啦!”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沈娅肯定只是抿嘴一笑。接下来台上正反双方的辩手开始自我介绍。每个人介绍完台下便会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但这种松散的节奏却被一个人打破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台下的欢呼声已经快要把我耳朵震聋了。
我烦躁地抬起头看,只见反方席中有一位穿黑衬衫的男同学笔挺地站着。我竟没有马上挪开眼睛。场上的人多穿白色,只有他一袭黑色格外惹眼。他瘦瘦的,头发修得很短,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
他脸上带着笑,一双明亮的眼睛随意向台下一望,底下便有女同学心花怒放地惊呼起来,有人大喊:“苏竞舟,加油!”
苏竞舟扭头看向那些女同学,双手合十表示谢意。然后他的眼睛一转,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我有些不知所措,握着手机的手也渐渐无力。
就在这时,我却感到旁边的沈娅举起双手向台上不停地打招呼,而宁冉和汪晴则正对她挤眉弄眼。
我回味过来,原来苏竞舟就是沈娅的男朋友,而他看的也并不是我。
2
这场辩论赛的结果是,苏竞舟所在的反方获胜,而且他还拿了最佳辩手。
比赛结束,我们四个在礼堂门外等着苏竞舟。沈娅说想介绍我和苏竞舟认识,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她。
等到礼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苏竞舟才出来。他一出来就朝着沈娅奔来,对站在沈娅身边的我们三个只简单地点了下头。
沈娅接过他手里的奖杯和证书,笑着看了又看。
“怎么样?你男朋友厉害吧?”苏竞舟一脸宠溺地看着沈娅,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娅的脸马上红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下我们,然后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厉害死你了。”
他们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实在让我看不下去。
我叫了一声:“苏竞舟。”
好友带我认识她男朋友,看到人后我愣住,失踪的前男友。
苏竞舟扭过头来惊讶地看我,而我直直地盯着他。
这时沈娅马上开口向他介绍我,“竞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南风,那次在新天地多亏她救了我。她的跆拳道超厉害的!”
苏竞舟恍然大悟,他立马对我笑起来,“真是谢谢你啊。那天是我没看好她,把她弄丢了,如果不是你救了她,我真是要愧疚死了。”
我始终在盯着他,“怎么谢?”
他愣了一下,显然他刚才说谢谢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就说:“今晚我请你们吃饭怎么样?顺便也为我庆祝一下?”
她们都面露喜色。我却冷冷地说:“你是要谢我,她们去做什么?”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苏竞舟和沈娅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而宁冉和汪晴则对我翻起了白眼。
我权当没看见。我对着苏竞舟说:“今晚7点,学校外最近的那家火锅店见。”说完我就走了。
我到火锅店的时候,苏竞舟还没有来。我坐下来,从窗户外看着他要来的方向。我想也许他会带着沈娅一起来吧,他看起来那么喜欢她。
当时钟指向7点,苏竞舟站到了我面前,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他看着我说:“你好。”
我把菜单往他面前一推,“点菜吧。”
他坐下来,开始翻菜单。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偶尔抬起头问我一两句。
“冬瓜你吃吗?
“木耳呢?”
我说:“怎样都好。”
除此之外,整顿饭我们再没有多说一句。他明明是个辩手,却懒得费力气试图打破我们的僵局。
锅里的汤汁一直在沸腾着,因为我和他都没有动手把火调小。隔着袅袅的热气,我觉得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并不真切。
回去的时候外边下起了雪,雪下得很大,很快地面就变得白茫茫一片。我走在前面,苏竞舟走在后面,他和我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走到一片空旷的广场上,我被一块砖头绊倒摔在了地上。苏竞舟小跑过来弯腰扶我,我不动。
我说:“你背我。”
苏竞舟愣住,然后扶着我的双手垂了下去,“抱歉啊,这样沈娅会不高兴的。”
我抬头盯着他的脸,“我不漂亮吗?”
我长得很漂亮,我从小就知道,我也知道我身边的男孩儿都喜欢我,他们看我一眼就会心慌。
可是苏竞舟没有。
他站起身俯视着我,嘴角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确实很漂亮,可是我只喜欢沈娅。”
“你只喜欢过她吗?”
他回答得很坚决,“是。”
“你一辈子只会喜欢她一个人吗?”
“当然。”
然后他无奈地看了看别处,“南风,我知道你是个很特别,很有魅力的姑娘。可是,我对沈娅是一心一意的。”
我仰视着他,他站在那里,像站在天边一样。
我从地上起来,站到他的对面,然后开口叫他:“苏竞舟,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我不可理喻,但还是轻轻开口叫道:“南风。”
没想到他会叫得那么温柔。我怔在了那里。
“你怎么了?”他叫我。
我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对他说:“我也相信你会永远一心一意的。”
他神色很茫然,但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3
回到宿舍,沈娅她们三个正围在一起说话。
见我进来,三个人都噤了声。沈娅呆呆地看着我,宁冉和汪晴看我的脸色则十分难看。
我径直走到我的床边,把羽绒服脱了挂在床头。很快里面吸进的火锅的味道开始在房间里发散。
宁冉和汪晴对视了一下,想要冲过来质问我,但是沈娅伸手拦下了她们。我对她们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管收拾了衣物到卫生间洗澡。
水热得过分,但是我需要这滚烫滚烫的水来把我整个人暖和起来。
洗到一半儿的时候,卫生间的门被人狠狠踹开了。是宁冉,她身后还站在汪晴。门一开,她上来就要抓我,我满身的泡沫又滑得让她抓不住。她大怒,然后破口大骂:“谁的男朋友都要抢?”
我关了花洒,静静站着看她撒泼。我的态度更加激怒她,她向前一步想要抓我的头发,但是脚底一滑却抓住了我胸前挂着的玉观音。
我顿时慌了,忙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她看我在意,手握得越发紧了,并且狠狠地往下拉,似乎要将我脖子上的红绳嵌进我的肉里。这玉观音我戴了好多年,红绳早不如当初牢固,我怕她拉断,情急之下便出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宁冉挨了我一巴掌,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她握着玉观音的手也松了。我把玉观音紧紧握在手里,重新关上了门。
她在外又踢又骂了好一会儿,见我不理她才消停了下来。但是等我裹着浴巾出来,却发现我柜子里的衣物全不见了。她们都不在宿舍,我知道肯定是宁冉干的。
就在这时,沈娅急急忙忙推门而入。她看了我一眼,慌忙从她的柜子里找出一些衣物给我,“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宁冉才这样的。我……我会让她把你的衣服都送回来的。”
我接过她的衣服,淡淡地告诉她:“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她颓然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然后又像鼓起了很大勇气似的,抬起头问我:“南风,你能不能不要喜欢竞舟?”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件一件穿上她的衣服。
她继续小声说道:“你这么漂亮,喜欢你的男生有那么多……”
我打断她,“但他们都不是苏竞舟。”
沈娅呆呆地看着我,最终什么都没再说。
在我过往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身边从没有出现过像沈娅这样的女生,她知道我觊觎她的男朋友,却依然对我很好。我生病,她惦记着帮我买饭,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帮我占座位,班级的集体活动也总是拉上我。
她跟苏竞舟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我受到影响,只是再没有在宿舍里主动提起过他,除非宁冉和汪晴故意气我提到他时,她才应付两句。
我后来单独找过苏竞舟。在他吃饭的时候,在他打球的时候,在他上课的时候,在他打辩论的时候。渐渐地,他的同学都知道了他身边有我这样一个人。人们都在传,他会为了我和沈娅分手。
可是他们不知道,除了一开始出于礼貌,或者说是看在沈娅的面子上他好好对我说过话,再后来每次我出现,他都会找借口冷落我。每一次,我都是独自坐着看他做完所有的事。
很有趣的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从来不会遇见沈娅。
那天我们班和他们班一起上大课,沈娅拉着我一走进教室就有人喊她:“嫂子!”
是苏竞舟宿舍里的几个人。接着他们看到了沈娅身后的我就脸色一变,但有一个好事的偏吵着要我们两个和他们坐在一起。
我抬眼看,苏竞舟坐在那里,只笑笑对沈娅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扭过头,他不说留我们,也不说赶我们,只是事不关己地摆弄着手机。
沈娅是想走的,但是她往后一看发现宁冉和汪晴身边已经没了座位,于是只得拉着我坐下来。她挨着苏竞舟,我挨着她,再旁边是过道。
我们一坐下来,教室里顿时就安静了,人们频频扭头往我们这边看。沈娅把头低得很低,苏竞舟一开始还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后来渐渐坐立不安,只有我始终自如地认真听课。
没过多久,苏竞舟忽然站了起来,他拉起沈娅一副要出去的样子。但沈娅没反应过来,她这个好女孩从没有在上课的时候逃过课。
她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由他往外拉。座位本就狭窄,苏竞舟又心慌意乱,于是他出去的时候狠狠踩到了我的脚上。
我没有叫,可是瞬间感觉呼吸不上来。苏竞舟扭头,本想向我简单道下歉,可看到我脸色煞白,他顿时慌了。于是他丢开沈娅的手便来叫我,“南风。”
我看了他一眼,头就重重地摔到了桌子上。他急忙架起我的胳膊把我背起来,然后一路跑着出了教室。
到了医务室的时候,我已经醒了,那个女医生说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太疼了才昏了过去。我有两个脚指头流了血,疼痛感也还很强烈。医生给我包扎了一下,然后嘱咐苏竞舟:“小伙子,你辛苦点儿,这两天别让你女朋友下地走路,好好照顾她。”
苏竞舟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但是也没反驳什么。
他背起我,出了医务室问我:“去哪儿?回教室还是宿舍?”
我说:“去校园,我想在校园里转转。”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的人很少。我让他背着我去了操场,去了湖边,去了学校西南角的那片花海。这些地方都是情侣们喜欢去的地方,苏竞舟一开始还什么都没说,但后来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似乎是走得有些累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我摔了。等他重新背好我,我把环着他脖子的胳膊环得更紧了点。
他身体一顿。
我趴在他背上看他的侧脸,那半张脸看不清棱角,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听到他开口说:“南风,我已经有沈娅了。”
更听不出情绪。
我让自己环得他更紧了点,然后望着遥远的方向说:“我知道。”
4
苏竞舟并没有担当起照顾我的责任。
我日常的饭菜他都是托他的女朋友沈娅买给我的,如果我想看书,他也是从图书馆借来让沈娅捎给我的。
至于要去教室上课,我伤的是脚趾,走路的时候用脚跟走就好了。不过我走路故意走得很艰难,但是这样的表演也没什么用。
那天之后我无论怎么找,都没在校园里见过他。我知道他是有心躲我。
在宿舍里,她们更是不会透露半点关于他的消息给我。自从在课堂上苏竞舟背着我走掉,虽然沈娅表面上还是对我很好,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心里已经疏远我了。有时候我觉得内心对她很愧疚,但却始终什么都没对她说。
我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一个人在学校的湖边散步,然后看见了坐在长椅上拥吻的苏竞舟和沈娅。他们两个也都看见了我,沈娅想挣脱苏竞舟和我打招呼,但苏竞舟却紧紧扳着她的头不让她动。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从他们面前经过,径直跳进了湖里。
湖水裹着我向下沉,在我的头顶没入水中之前,我看到苏竞舟飞一样地跑过来跳下。
我被他救上岸,沈娅跑去叫人。
我只是呛了两口水。他看我没大碍就把我放在了草地上,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他蹲在那里,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我。我努力想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找到他为我难过的痕迹。
过了很久,他开口问我:“南风,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听到他的嗓音变得沙哑。
“你爱我吗?”
我问出这句话时内心的感觉,如同刚才要溺水一般难受。
他回答得很快,“不。我只爱沈娅,这一辈子都只爱她。”
我说,我不相信。
他很快就让我信了。那天晚上,沈娅没有回宿舍,而我烧了一夜。
第二天她一回来,宁冉和汪晴就拉着她问东问西。她满脸绯红,很快就说了昨晚和苏竞舟睡在了学校外的宾馆里。于是宁冉她们两个一阵尖叫,消停下来便又问她疼不疼、感觉怎么样,说话间宁冉还不忘得意地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在她们兴奋的交流声中爬下了床,蹬了一双拖鞋就出了门,然后飞快地跑向苏竞舟的宿舍。
站在他们宿舍外,我逢人便抓住他要他叫苏竞舟下来。
苏竞舟很快来了,他看我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但我没等到他开口说什么就上前捧住了他的脸,然后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咬了一口。
苏竞舟本能地推开我,他气急败坏地吼我,满脸的厌恶。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忘了我女朋友和你是一个宿舍的吗?”
我看着他这样气,才真的确信,他心里的确没有我。
可是,苏竞舟,是你忘记了。
5
我和苏竞舟第一次见面,是在我5岁的生日宴上。
那天也是他和父母搬来我家隔壁的第一天。苏竞舟的妈妈云姨和我妈是大学同学,而他爸爸是我爸公司的合伙人。在没有见到苏竞舟之前,我已经听过他的名字好多次了。
我妈领着他来到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闹脾气。因为他们给我买的礼物不是我喜欢的,我喜欢水冰月,但是他们随便给我买了一个樱桃小丸子的玩偶。
我当时正拿剪刀把小丸子剪得支离破碎。我妈一看,气得上来就要从我手里夺剪刀,她粗暴地来拽我的手,我则飞快地爬上了床,但最终剪刀还是被她夺走了。她得手后还不忘数落我不懂事,“你看看人家竞舟,小小年纪就这么稳重,你再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女孩的样子?”
我那时还不懂“稳重”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我妈是在夸赞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我最讨厌我妈夸别的孩子。于是我站立在床上,伸手捧住那个男孩的额头,狠狠咬了下去。
他“哇”地一下哭了,边哭还边往我妈身后藏。他躲到我妈身后,伸出头冲着我喊:“你不是好孩子,你是个小恶魔!”
从小到大,我对苏竞舟的确像个恶魔。我的书包永远是他背的,我不喜欢吃的东西永远会塞到他嘴里,我生气了会踹他,和他打架会骑在他身上揍他,吵不过他的时候拿起他的手就咬。
为了不让他面对我时太吃亏,云姨送他去学了跆拳道,不过他还是从没打赢过我,最后还把学过的招数都教给了我。
后来云姨又送他去了辩论队,想着他打不过我能吵赢也是好的。但多数情况下,他还是要输给我。
他虽然一直被我欺负,却从没有对我翻过脸,相反总是处处维护我。
我十二岁那年在他家摔碎了一个古董花瓶,那是他爸爸的宝贝。可他非跟大人们说是他摔的。
其实他知道我是故意要讨我爸打才摔的。我爸和苏伯伯合开的公司做得很大,平日里总不见人影。我妈更是一年四季在家待不了几天,她是位画家,总是全世界飞来飞去地看展。但每当我犯了事,被老师、保姆告状的时候,他们才不得不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我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总是故意在家闹出一些动静。摔东西是常有的事,后来我在家里摔东西他们已经不在意了,所以我就摔别人家的。
“你干吗要替我认了?”我踹了苏竞舟一脚,气愤地问。
“我怕你挨打。”
“我就是想挨打。”
“南风,你真是个笨蛋。挨打有什么好的?”
“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每回你打了我,我都要疼好几天。”
“我就是想疼。”
我一说疼,我爸就会愧疚地答应带我出去玩,而我妈也会把我抱在怀里“宝贝宝贝”地叫。
“我不想让你疼。”
我那天追问了他很久为什么,我不好过对他来说明明是报仇了。
他忸怩了半天才告诉我,他听过一个传说——如果有人在你的额头上咬了一口,那么你将永远附属于这个人。
我想了想,然后偏头问他:“你的意思是,你会永远是我的人?”
“差不多吧。”
“那这跟我挨打有什么关系?”我愣愣地问。
“笨蛋,我们是一体的,你疼我也疼啊。”
对于这种胡乱牵扯,我并没有搞清楚,也许当时的苏竞舟也没有真正明白他为什么不想看到我受到伤害。
但我们终究还是明白了,因为我们很快长大了。
6
上了中学后,我吸引爸妈注意的方法有了变化。除了搞破坏,我更常用的手段是装可怜。
开始的时候我是绝食,无论保姆和云姨怎么劝我,我都几天几天地不吃饭,这样我爸就只能把在国外看风景的我妈喊回来。等我妈回来后,我爸也会常常回家。
但其实我每一次绝食,苏竞舟都会偷偷拿东西给我吃。他家跟我家只有一墙之隔,为了不让保姆知道我吃了东西,他总是偷偷跳墙过来。
可到底还是被保姆撞见了。有一回我实在馋得厉害,让苏竞舟弄了火锅在我房间里煮,火锅的味道太大,保姆推门而入,看到我和苏竞舟吃得开开心心的,就告诉了我爸妈,从此以后我绝食就再也不管用了。
再后来我开始装病,不过假的终究隐瞒不了我那人精爸妈太久,所以我就想尽办法真让自己生病。
十六岁那年,我参加钢琴比赛,场下为我加油的是苏竞舟和云姨,而远在法国的我妈只在比赛前给我发了一个“加油宝贝”的短信。所以即使我最后拿了冠军,也并不开心。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我等到苏竞舟和云姨回家后,便站到院子里淋雨。也不知道淋了多久,最后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睁开眼,已是两天以后了。医生说我因为高烧加肺炎,差点儿就死了。
那天因为下大雨,保姆关窗睡得很死,还是苏竞舟知道我不开心,放心不下我,半夜回来看我时,才发现我晕倒的。
我烧了两天,苏竞舟在我床边陪了我两天。我醒来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
“苏竞舟,我漂亮吧?”我气若游丝地问他。
苏竞舟看到我睁开了眼,一下就跳了起来。
看到他开心的样子,我的心底忽然涌上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喜欢他这么在乎我的样子。比看到我爸妈在乎我还喜欢。
那一刻我想要趴在他怀里让他抱着我。我像是流浪的人突然找到了归途,看着他便流下了眼泪。
他一看我流泪就吓坏了,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我哭。
“南风,南风……”
他不停地叫我的名字,手足无措地用手擦眼泪。
擦干眼泪后,苏竞舟从他的脖子上取下一块玉观音戴在了我脖子上,我忙拒绝他。我知道那是他六岁生病时,他奶奶为了他平安给他求的。
他却不让,“南风,我不要你再出事。”
我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头一回语气柔软地叫他:“可是竞舟,我也不要你出事。”
苏竞舟也愣愣地看着我,看得我不好意思地扭过了脸。
然后我听到他小声地讲:“笨蛋,只要你好了我才会好过。”
我突然想起来,他早说过我们是一体的。
7
自从那次发烧后,我再不会对我爸妈撒娇装可怜了,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上最关心我的人不是他们,而是苏竞舟。
我不想让苏竞舟为我难过。
也是那次发烧之后,我和苏竞舟在一起时,再不像小时候那样自在了。我发现自己面对他开始注重打扮,还总是胡思乱想。他也总是和我说着话就突然结巴。我们俩有越来越多莫名奇妙的举动,像是在玩一场捉迷藏,看谁先抓到谁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们都沉迷在这样的游戏里。
高二那年,苏竞舟和他的队友们去马来西亚参加完辩论比赛回来,我去机场接他。到了大厅,我给他打电话确认位置的时候,听见他和一个女同伴讨论怎么回去,他说他有个发小来接他。
等我看到他和他的队友,他远远地向我招手。我没回应他,而是径直跑过去一下跳到他身上,他忙丢了行李箱抱紧我。我不由分说,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下去,然后我问他:“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刹那的惊讶过后,他嘿嘿坏笑了一下,“小恶魔。”
我气得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就要下来,他却紧紧抱着我一点儿也不松动,接着他的吻便劈头盖脸袭来。
我们的恋情自然是要瞒着父母的。虽然我不刻意隐瞒我爸妈,他们也未必会看出来,可苏伯伯和云姨一向对苏竞舟要求很严格,我们并不敢造次。
但在两座那么大的别墅里,我和苏竞舟总有办法躲过他们的眼睛偷偷地拥抱、接吻、嬉戏。
我曾说过再不要苏竞舟为我担心,可是自从发现我爱他后,我的占有欲就变得更强。我总是一看到他和别的女同学接触过多就要和他闹。多数情况下他都有耐心哄我,不过也有一气之下不理我的时候。然后我就会把以前对我爸妈用过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苏竞舟说好要带我去爬山,但却临时放了我鸽子,说到了晚上才能陪我。
那时候高考刚结束,他每天都忙着和同学聚会。我想他应该又是和他同学去玩了,于是气得不理他的消息。
等到我真的确定苏竞舟不会回来陪我,我便一个人跑到了山上。那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雪,我一个人躺在被雪覆盖的草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也不知躺了多久,最终苏竞舟还是找到了我。
他一来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南风,你就是个混蛋!你作天作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真把自己作死了,我怎么办?”
我从没见过他对我发那么大的火,但他边骂还是边把我拉到了他怀里,然后他的嘴唇覆在我已冻紫的嘴唇上。我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了温度。
回去的时候他背着我走在雪地上,但是一路上都不理我。
我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然后趴在他耳边服软,“竞舟,我以后不这样了。”
他“哼”了一下,明显不再相信我。我马上摇着他的肩膀撒娇道:“真的,真的。谁骗你谁是小狗,除非你以后不理我!”
他撇撇嘴,“废话!我怎么可能会不理你?”
我在他背上咧嘴一笑。然后开始憧憬我们上大学后的生活。我和他已经确定了要一起去加州留学。想到以后在异国他乡,他会每天站在树下等我下课,而我会飞奔扑到他怀里,我觉得我的人生真的很幸福。
从山上回来,到家后,苏竞舟便发现我发烧了。自从我十六岁那年大病过后,就落下了不能受凉的毛病,一受凉就会发烧。
苏竞舟把我放到床上,又给我盖好被子,然后便去厨房里为我煮姜汤去了。
今天虽然我过生日,但是两家的大人却都不在家。我妈依然在忙她的画,我爸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他们每人给我发了一条“宝贝生日快乐”的短信后,便心安理得地在外忙他们自己的事。
而苏伯伯和云姨为了他们一家三口即将要去的旅行购物去了,就连两家的保姆也都约好了休假。
于是照顾我的重任只能落在苏大少爷身上。
苏竞舟端着碗进来的时候,我正蒙着被子用手指在被子上写字。他叫了我一声,我却没有听见,因为发烧我有些耳鸣。苏竞舟还以为我在故意逗他,于是放下碗就来掀被子。
因为浑身滚烫,我难受得厉害,便把那些潮湿的衣服都脱了。
我们俩四目相对,两张脸都红得要沁出血来。
苏竞舟慌忙把脸扭向一边,并且打算要走。我一下坐起来,拉住了他的手。
他背对着我,有气无力地说:“南风,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他伸手抱住我,喃喃地问我:“南风,等我们再长大一些好不好?”
我也伸手抱住他,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回答:“我爱你。”
“一辈子只会爱我一个吗?”
“是。我一辈子只爱南风小恶魔。”
可是苏竞舟,你还是爱上了别人。
8
我过完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暑假,人生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是我陪我妈在法国参加画展时,她告诉我,她和我爸早就离婚了;二是苏伯伯和云姨在旅行的途中发生车祸双双去世。他们俩合力护住了坐在中间的苏竞舟,但是苏竞舟亲身经历了父母的惨死后,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并且还没等我从法国回来,他已经被他的亲戚领走不知去向。
我和苏竞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散了。
在与他走散的这三年,我没有一天停止过想念他,也没有一天不在寻找他。我去上了我们当初说好一起要去的大学,后来我又因为听到了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想办法回到国内,没想到会刚好在南大遇见他。
可是现在我找到了他,他的心里却没有我的痕迹了。
苏竞舟单手叉着腰,无奈地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他双手合十诚恳地看着我,“我求求你了,别再玩儿我了好不好?”
我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说:“好。”
我转身走开,离他越来越远。
其实我早就明白,我不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在偷听到我爸那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应该觉悟,我和苏竞舟之间再没有可能。但我偏偏不愿相信。
就在我重新遇见他,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收到的那条短信毫不留情地粉碎了我内心的侥幸。
好友带我认识她男朋友,看到人后我愣住,失踪的前男友。
它清楚地告诉我——苏竞舟父母的车祸的确是我爸爸做的。
如此,还好你已忘了我。
9
在加州生活了几年之后,我因为工作调动带着爸爸搬到了纽约。
爸爸一开始并不适应纽约的生活,他总是吵着要回雅岚馆。雅岚是我妈的名字,也是我们原来住的那栋别墅的名字。
那栋别墅连同我爸所有的资产都在金融危机中荡然无存,他也因为接受不了打击,变得疯疯癫癫。
爸爸出事后我把他接来同住,然后再没回过国内。我白天上班时把他关在家里,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带他出去解解闷。
也许是刚搬到新家,他害怕陌生的环境,那天我上班后他就想办法偷偷跑了出去。
接到警察的电话后,我丢下工作匆匆赶到警局,那时他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雅岚、雅岚”。我拍拍他的背告诉他,“雅岚明天就会来看我们了。”
实际上我妈早已经再婚,她嫁给了一个和她志趣相投的外国画家,常年在环游世界。
我办好了手续,带着爸爸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中文名字。我看了那个姑娘很久,才想起来她是宁冉。
看起来她是来纽约旅行的,但不小心丢了钱包,于是来报案。
我不想对她多说什么,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谁知她却一把拽住了我,“南风你还是这样,脾气一点没变。虽然咱们只做了半年的同学,但好歹相识一场,说两句话总可以吧?”
于是我只得听她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告诉我:“你知道吧?沈娅和苏竞舟要结婚了,好像就在这几天。”
我安静地等她说完,然后问她:“我可以走了吗?”
晚上回家,伺候爸爸吃完药后,我便去书房赶白天没有做完的工作。
带回家的工作,我总是不能轻易进入状态。于是急躁地握着鼠标在电脑上胡乱点来点去。也不知道点到了哪儿,页面上出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苏竞舟用他的衣服包裹着我,我紧紧靠在他怀里吻他。那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在山上拍的。
“小风,我要找雅岚。”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了身后。
他看我不理他,便使劲儿扳过了我的肩膀。
看到我的脸,他一下就慌了。他伸出袖子,不停地擦脸,“小风不哭,爸爸带你去找妈妈。”
我扑到他怀里,哽咽着告诉他:“爸爸,苏竞舟是个大骗子。”
爸爸问我:“苏竞舟是谁?”
一行眼泪从我眼角滑过。我说,我也不知道。
尾声
苏竞舟和沈娅结婚前一天,两个人在新房里收拾家具。
沈娅翻到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两个人从大学到现在一起看过的电影票,于是两个人便坐在新床上回忆以前的时光。
等到一张张票被他们拿起来,盒子底部出现了一个系着红绳的玉观音。苏竞舟看到那块玉愣了愣,然后伸手拿在了手心里。
只听沈娅在那边说道:“哎呀,这玉观音还是南风的,就是上大学时喜欢你的那个交换生,你还记得吗?”
苏竞舟轻轻说道:“嗯。记得,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当时走得急忘了,这块玉就放在她的桌子上。可是我记得她平常洗澡也不舍得摘下来的啊。”
沈娅起身去帮苏竞舟倒水,苏竞舟握着那块玉轻轻在掌心里摩挲了几下。
“我还想着等咱们结婚的时候,要是能请到她来,就还给她呢,可是这么多年了,总也没有她的消息。”
沈娅把水给苏竞舟,苏竞舟伸手接过来。
“我去做饭吧?”沈娅问,说着她就转了身。
就在她摆胳膊的时候,她的一根手指正好勾到了玉观音的绳子。
玉观音从苏竞舟手里脱落。苏竞舟马上伸出手去救,但却抓了空。他眼睁睁看着那块玉观音“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顷刻间就摔得四分五裂。
“哎呀?这可怎么办?”沈娅蹲下来看着那些碎粒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还是她未来的老公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碎了就碎了吧。我去拿东西扫一下。”
沈娅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苏竞舟呆呆地看着那满地破碎,也不知怎么想起来,气象台播报,今夜有南风。(作品名:《南风无痕》,作者:谷雨不听。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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