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鸡叫”
“鸡催梦枕司晨 早,
更咽寒城报点迟。”
城市的楼房里没有鸡叫,有的只是汽车喇叭声、常年不断的电錘哒哒声、电锯哗哗声、装修地面的咚咚声不绝于耳,搅和得人心绪不宁、烦躁不安。在钢筋水泥组成的城市“森林”里生活久了,时常要想起故乡甜甜的梦中一声雄鸡引项高歌,那是乡村最嘹亮动听的“歌声”,它是宣布黑暗即将结束曙光就要到来的“宣言”,更是乡村最美的风景之一!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龙和凤都是神化的动物,鸡却是一种身世不凡的灵禽,例如凤的形象来源于鸡。黄帝之时,以凤为鸡。传说鸡为日中乌,鸡鸣日出,带来光明,能够驱逐妖魔鬼怪。 可见 古时候鸡便赋予神圣的内涵,并且与人们相依相随。古往今来,一个乡村宅院里,只要有鸡叫,那个院子里就会生机勃勃,那里便有家的气息。不管是简陋的草棚茅屋贫苦人家,还是高墙大院里土豪富户,鸡鸣狗吠都不离左右。鸡是贫困人家的“柴米油盐”,是富裕人家的美味佳肴。也是按点报时的“闹钟”。我对于鸡一往情深,缘于我心灵深处珍藏着一种不知道是感恩还是愧疚的复杂情愫,在我的内心世界里,鸡叫总是和母亲起五更睡半夜联系在一起的。母亲绝大部时间在田野、碾米房、磨房、锅台之间活动,和土地、人、鸡、猪、羊打交道几乎是母亲生活的全部内容。母亲一天的劳作总是从夜里鸡叫开始。正如古诗曰
“北斗城头北斗低,
万家梦破一声鸡。
马蹄踏踏车辘辘,
阙下连趋市中逐。”
某一天鸡叫了母亲要推磨;某一天鸡叫了母亲要去碾米;某一天鸡叫了母亲要起来酿醋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天天鸡叫了母亲要扶伺我去上学。最难忘半夜鸡叫的那一天。
一九七零年我小学毕业考入离家大约六里路左右的乡办薛百《五.七》中学,那是一个完全中学有初中和高中。学校没有食宿条件,不论远远近近的学生全部走读。那时候物资紧俏,公社供销社有飞鸽和永久两个牌子的自行车凭票供应,一百五十元左右的价格,绝大多数家庭即搞不到购车票也根本就买不起,只能望而却步。
上学一天来回四趟,全凭两条腿丈量家和学校之间的距离,鸡叫往往会提醒我时间紧张,不能磨磨蹭蹭。上午安排四节课,
第四节下课后出了校门一路小跑,一帮学生你追我赶往家里奔,回到家母亲在做饭的灶坑廊里温着一大碗饭,多数时候都是黄米稠饭,有时候上面还落了一层恢纤,端出来用嘴巴吹一吹,也没什么下饭菜,有点油泼辣子就是最好的,冬天坐在做饭烧火的木墩上,夏天坐在门槛上,一阵子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了。尤其是中午两个半小时,回家吃完饭后要赶到学校上课,紧张程度不言而喻。
我们家庄子北面大约一里的地方,有一条大路通向薛百公社和薛百《五.七》中学,离家和学校的直线距离太偏,上学路途耗费的时间要比走小路长一点,学生们一般不愿走大路,上学都抄近路从地埂和村庄里穿行。上学要路过长城三队、薛百大队六队 、二队的区域,一路上都有果园,
大部分是红枣树,还有杏树、冬果梨等,都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派专人看管。夏秋两季是我们过路学生的“食堂”。那时食物匮乏,上学无早饭可吃,有时候有个头一天晚饭留下的凉土豆就很阔气了,多数时候抓一把胡萝卜干或者沙枣子充饥。饥肠辘辘迫使学生们对一路熟了的果品偷偷摸摸,明抢暗夺。虽然果园都有围墙,一般都是老、弱、病、残等人看护,哪能看着每一个学生,每天放学快到树枝伸到园墙外熟了的杏树、果树、枣树下之前,学生们前后拉开距离,前后行动,让果园看护人顾前不顾后,
在地下捡上几块土坎,嗖嗖嗖向杏树、果树、枣树扔去,多少打下几个拾起来撒腿就跑。
上学 起早贪黑小跑赶路是常态,学校有严格的考勤制度,迟到早退都要影响综合成绩。夏天还好,冬天天不亮就开始一二一上早操了,必须提前到校。我能不能按时到校,自己根本不管,全靠母亲操心。尤其是冬天母亲更加辛苦
,白天要在生产里干农活,收工回来要操持一家人的吃吃喝喝 ,晚上还要给大人娃娃缝缝补补。每天晚上我一觉醒来还看到母亲在忽闪忽闪的橘黄色灯光的小煤油灯下穿针引线
,不是缝补衣服,就是锥帮拉底做鞋子,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睡觉?睡多长时间?还要操心叫醒啦我去上学。家里没有闹钟,全凭母亲看三星,北斗星和闻鸡起床。有时候鸡也会乱叫,记得冬天的一天夜里,鸡也睡迷糊了,半夜里就叫了。听到鸡叫母亲叫起我去上学,我到我们家后面的朱家庄叫上同伴朱永存一同到校,那天晚上天阴沉沉的,看不到星星,天地间黑乎乎的,我们两个高一脚低一脚的摸到学校,其他一个学生都不见,大门从里面锁着,也没有门房值班,大门旁边住着陈生铭副校长,他约莫四十多岁,每天有早早起床到操场打拳的习惯,每天也是他义务开关校门,那天不知道早迟也不便打扰他,我们就在校门外面傻乎乎的等待。大冬天的天寒地冻,浑身凉透,尤其是脚冻得生庝,原地交替乱跳,实在冻得不行就围着学校周围一圈一圈跑步,足足折腾了半夜,没容易等到天亮。中午回家免不了要抱怨母亲一番,母亲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只是说,操心听得鸡叫了,以为天快亮了。从那次以后母亲除了听鸡叫,还要到外面看看三星或者北斗星到什么位置,确定天快亮了,顺便抓一把柴草放在火盆上,生上火,把我的棉袄和棉裤倒提起来在火头上烤一烤,热乎了催我起床去上学,在母亲两年多日日夜夜的操劳中,我读完了初中。
几十年过去了,时间在指缝间流失,自从我走出乡村到城市里读书、工作住进高楼大厦开始,就再也听不到鸡叫了。 但是,母亲闻鸡起床,辛苦操劳的身影烙在我的生命里终身难忘。感恩母亲!感恩鸡鸣!
“日将出,鸡先鸣,
千门万户听鸡声。
美人锦帐愁欲曙,
壮士苦心煎百虑。
人间百年能几日,
日日鸡鸣催日出。
一朝过了复一朝,
白发萧萧此生毕……
亦知国家共如此,
莫怪鸡鸣催早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