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
吕强
前人民日报非洲中心分社记者、主持人、环球旅行家、摄影师、马蜂窝蜂首作者。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与传播专业硕士。担任主持的节目曾获中国新闻奖特别奖。到访过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驻外3年去过20多个非洲国家。摄影作品曾入选“一带一路”人文历史摄影展、“魅力非洲”摄影艺术作品展等。参加过北京卫视《我是演说家》、中央电视台《开讲啦》《未来架构师》和江苏卫视《美好时代》《一站到底》等节目。
一道深壑阻断了探险家发现“黑暗大陆”的路，却见飞瀑映彩虹，声势如雷。他说，这景色如此美妙，天使飞过时也定然凝眸，便把英国女王的名字赋予它。如今，被叫作“魔鬼”的泳池就在崖边。世界之最的浩荡，总会吸引猎奇者的到来。
声若雷鸣的雨雾160多年前，誓要打开非洲这片“黑暗大陆”的英国探险家戴维·利文斯通（David Livingstone）沿着赞比西河顺流而下。1855年11月16日，利文斯通远征途中遇到一个横向宽度约2千米的瀑布，原始丛林深处隐秘的旷世奇景令他震撼。他在日记里写道：“从来没有一个欧洲人见过它，只有天使飞过时才能看到这般美景。”他用英国女王的名字命名它“维多利亚瀑布”，由此，这一非洲最大的瀑布进入西方人的视野，该发现被视为利文斯通在非洲地理勘查中取得的最大成就。因位于津巴布韦和赞比亚的边界，瀑布也让两国边境的城镇繁荣起来，津巴布韦一侧的叫维多利亚瀑布城，赞比亚一侧的叫利文斯通。在利文斯通到来之前，瀑布拥有自己的名字，津巴布韦人称之“曼古昂冬尼亚”，赞比亚人称其“莫西奥图尼亚”，意思均是“声若雷鸣的雨雾”。
航拍维多利亚瀑布，壮美如斯！
多年前的旅游攻略会推荐从赞比亚一侧过境前往维多利亚瀑布，原因是津巴布韦一侧的基础设施较落后，但2015年由中国企业承建的瀑布城机场落成，让这一情况得以改变，多国航班可以直飞这里。瀑布虽为两国共有，水流是从赞比亚一侧的赞比西河流入一个狭长的峡谷，这样就在对岸形成了观看瀑布的天然平台，想要近距离感受瀑布扑面而来的气势，在津巴布韦一侧观看才是明智之选。
作为世界三大瀑布之一，维多利亚瀑布落差最大，最高达107米，虽然宽度排第二、水流量排第三，但因为瀑布水势连贯绵长而盛名在外。我来的时候是11月，正值瀑布水量最低的时候，但依然能看到主瀑布段的湍急水流，在观赏平台也能感受到溅起的水花。听说到了3〜6月的丰水期，苍岩如剑，巨瀑翻滚，激流飞驰，水雾升腾，瀑布会置身朦胧中，这样一想，枯水期反倒能清晰一睹瀑布真容。
枯水期时，维多利亚瀑布末端有断流的情况发生。
津巴布韦瀑布公园在峡谷悬崖边设有16个观赏点，每一处看到的瀑布景致远近高低各不同。13号观赏点被命名为“彩虹瀑布”，11月时看到的只有零星小水流，未见传说中的“彩虹胜境”，但整个游览途中想见彩虹还是容易的，只要等太阳逃出厚重的云朵，阳光折射在蒸腾的水雾中，飞瀑便可映彩虹。
飞瀑与彩虹相映成趣
魔鬼泳池前是百尺飞瀑悬崖，后有急流滚滚而来，有人手扶瀑布边缘浮于水面，有人勇敢站起做跃起状⋯⋯这些看起来十分惊险的画面经常出现在众多旅游达人的社交媒体中。这个网红打卡点就是维多利亚瀑布顶部的“魔鬼泳池”，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天然游泳池。
当时我并没有去体验这份刺激，只是在机场听到一位华人朋友说起，他是为了“魔鬼泳池”专程从美国赶来的。后来我在航拍镜头里看到这个泳池，着实有些吓人。
想去“魔鬼泳池”，就要过境赞比亚，并在网上提前预约，但听说在各大酒店前台询问，或能幸运地遇上有多余名额的情况。去泳池的路不太好走，酒店有专车载到山林中，再徒步约3个小时，穿过密林草泽走到没有任何护栏的瀑布边。
“魔鬼泳池”不大，却是脚触不到底的深潭，池边有约2米宽的岩石，可以趴在上面让水从身旁漫过，会有工作人员给出摆拍的建议并为游客拍照，如果水流湍急，还会有人帮拉着腿或者系上绳子以确保安全。在崖边站起，张开双臂，若正好身后有彩虹，可谓是最佳拍照瞬间，但是必须承认随时有被冲下去的危险。
惊险刺激的“魔鬼泳池”
如果要去的话，记得办理赞比亚签证，虽然官方文件有24小时往返过境签，但据我们亲测，过境站工作人员并不知情，提前办理签证更为稳妥。
在这里，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除了“魔鬼泳池”，还有峡谷漂流、蹦极、滑索等项目。有一座跨过赞比西河的铁路桥，桥中央就是津赞边境，丰水期时在这里蹦极，身后就是倾泻而下的瀑布壮景，堪称人生难得的体验。
乘坐超轻型飞机飞越维多利亚瀑布和赞比西河
维多利亚瀑布大桥旁体验峡谷滑索
建于1904年的维多利亚瀑布大桥，是连接赞比亚和津巴布韦的唯一铁路线。
坐在维多利亚瀑布大桥铁轨上的当地人。桥中央就是津赞边境。
赞比西河邮轮上的小伙子既是服务员也是歌舞演员，常向游客展示他们录制的唱片。
从瀑布公园大门出来，司机突然放慢速度，指着窗外说：“快看，大象！”只见路边的树丛里，4头非洲象悠闲地扑扇着耳朵、摇晃着尾巴。在非洲看动物一般都去野生动物园，能在生活区看到大象着实难得，不过开车也要小心，因为会不时偶遇过马路的猴子、山羊和野猪等。距维多利亚瀑布不到3公里就是赞比西国家公园，在这里能看到非洲五大兽（非洲水牛、豹、犀牛、象、狮子）中除犀牛外的其他4种大型野生动物，还有一个私人动物园能近距离接触狮子。
横穿马路的野猪
当然，选择一份惬意也是可以的。泛舟在非洲第四大河流赞比西河上，欣赏绚丽晚霞，看看江边张大嘴的河马及一动不动的鳄鱼，船上的小伙子既是服务员也是歌舞演员，还会向你展示他们录制的唱片。
伟大探险家和他的“谎言”“基督教、通商、文明”，这是在维多利亚瀑布旁的利文斯通雕像前铭刻的词汇。此3C（Christianity, Commerce and Civilization）信仰是他在1840年废除奴隶贸易和非洲文明协会举办的一次会议上知晓的，并以此为座右铭开启了一生中的4次非洲之行。鲜为人知的是，他最初的计划是前往中国传教，但因为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而搁浅。
利文斯通（1813-1873）
维多利亚瀑布公园里的利文斯通雕塑
传播基督福音、进行地理考察和开辟商业通道是利文斯通的三重非洲使命。但实际上，他是位不太称职的传教士，只让一位非洲人皈依了基督教。而后两个使命，他身体力行去实践了。他是第一个从东到西横跨非洲大陆的欧洲人，在他踏上非洲大陆之前，从卡拉哈迪沙漠到撒哈拉沙漠之间的非洲地图几乎是一片空白，他的探险及记录打开了这片“黑暗大陆”。利文斯通的传记作者曾写道：“通过他，非洲的中心在地图上不再是一个黑暗、未知的空间，而是一个真实的地方，到处都是有趣的人类和奇妙的野生动植物⋯⋯”
1857年利文斯通的《南非传教旅行考察记》一书首版发行7万册，他因此获得空前的荣誉和巨额的收入，伦敦地理学会为他颁发了奖章，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1864年的《赞比西河及其上游各支流考察记》中，他大声疾呼反对奴隶制，还在书中记录了使用奎宁作为抗疟疾的药物，并从理论上分析了疟疾和蚊子之间的联系。奎宁治疗热带病的普及让欧洲人死亡率大大降低，前往非洲的探险者陡然增加。
“我想，你就是利文斯通博士？”维多利亚瀑布的赞比亚一侧有个利文斯通博物馆，讲解员无数次地重复这句话。这是1872年8月10日《纽约先驱报》的标题，讲述了英裔美国记者、探险家亨利·斯坦利带人去非洲寻找失踪近6年的利文斯通，此前有媒体宣告利文斯通早已去世。他们寻觅了近8个月，1871年11月10日，终于在坦噶尼喀湖附近的乌吉吉（Ujiji）小镇找到了利文斯通。斯坦利幽默地问候道：“我想，你就是利文斯通博士？”（Dr Livingstone, I presume?）这句话实在是太著名了，乃至被收录进《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和《牛津国家人物传记大辞典》。
这个不起眼的博物馆是利文斯通小镇为数不多的景点之一，堪称赞比亚最大、最古老的博物馆，着实让人不敢相信。一个白色的建筑，里面有5个展厅，分别是考古展、人种学展、历史展、艺术展和利文斯通展，以及造型简陋的原始部落模型，可能最珍贵的就是利文斯通家族捐献的文物及利文斯通的日记手稿了。一张张手稿被装裱在玻璃框里，可以从抽箱中拉出查阅。
利文斯通博物馆里的展板
说到利文斯通的日记，其中的一个事件对英国废奴运动影响巨大。利文斯通在非洲与世隔绝的6年间坚持记录见闻，最后纸张、笔墨殆尽，就用携带的英国报纸裁成本子，用野生的红色草莓汁作墨。1871年3月，利文斯通抵达卢阿拉巴河边的尼扬圭（Nyangwe）镇，这个小镇是阿拉伯人进行奴隶和象牙贸易的据点。7月的一天，奴隶贩子与当地黑人土著发生冲突，进而变成屠杀，400多人丧生，多数是妇女儿童。利文斯通全程记录了整个屠杀事件，在重要时段甚至有每隔1小时的实录。这本“1871年探险日记”后来被带回英国，公开发表在媒体上，引发轰动。其中的细节揭露了奴隶贸易的凶残，为英国的废奴运动提供了实证。他对黑奴贸易的大量纪实描写间接推动了英国政府与桑给巴尔苏丹签署废除奴隶贸易的协议。
但这本日记却在100多年后出现了反转。2009年，科学家用现代数字处理技术重新还原了那些用草莓汁写在报纸上、与印刷铅字混合的文字，却描绘出另一个版本的“尼扬圭屠杀惨案”。原来，利文斯通在公开的日记里添加了不少新内容，有对事件发展过程的解释和分析，却删除了一些关键人物和事实，还变动了事件的发生顺序。利文斯通此前把1871年的惨案描述成一件突发的孤立事件，他事先毫不知情，事后也与他毫不相干，有的只是震惊和愤怒。但事实并非如此：利文斯通和阿拉伯奴隶贩子关系密切，惨案前1个月，他和当地酋长做交易产生了矛盾，很可能就是屠杀的导火索，甚至他手下的人也直接参与了屠杀原住民的行动。
历史迷雾拨开，也让英雄的面孔变得复杂。他在非洲穷困潦倒时不得不靠那些奴隶贩子供给吃住，但最终他选择“裁剪真相”来向世人“纯粹”地讨伐奴隶贸易之罪。而那句“我想，你就是利文斯通博士？”后来也被质疑很可能是谎言。斯坦利在日记中撕掉了那次相遇的内容，利文斯通在他们的会面叙述中也没有提及此话。
利文斯通的梦想是找到尼罗河的源头，但是壮志未酬，于1873年5月1日在赞比亚一个村庄病逝。两位忠心的非洲仆人将利文斯通的遗体进行防腐处理后，跋涉千里护送遗体和所有日记回到英国，却将他的心脏埋在他去世的那棵树下，现在那里立了一块纪念碑。
如今只要参观维多利亚瀑布，你总会被告知伟大探险家利文斯通的故事，可能还会有人给你津津乐道那些奇闻轶事。公园里，一队队穿着蓝色校服的小学生前来郊游，看到镜头会兴奋地手舞足蹈。他们在利文斯通雕像前驻足许久，可能是带着老师布置的功课，了解瀑布和这个欧洲人的渊源。不知道他们除了被告知“伟大的发现”之外，会不会听到“隐秘的谎言”。
在维多利亚瀑布公园郊游的当地小学生
来到赞比亚的利文斯通小镇，还可以参观“皇家村庄”——穆库尼（Mukuni）村。村庄始建于13世纪，不是专门建造的旅游景点，而是一个部落。酋长和村民们都很乐意向游客展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传统习俗。
作者和当地人的合影
利文斯通小镇的纪念品市场
赞比亚穆库尼村一景
村庄树下有悠闲玩非洲跳棋的成年人和耍轮胎的孩子们，围栏上开个洞就成了“小卖部”，我还参观了“皇宫”，进门前需要跪下鞠躬，屋里的兽皮和象牙彰显尊贵，女向导会展示狩猎用的长矛矛头，但绝不容许外人坐酋长的椅子。
穆库尼村玩轮胎的孩子们
穆库尼村下非洲跳棋的成年人
穆库尼村的“皇宫”
导游在穆库尼村“皇宫”的酋长宝座前，为我们展示长矛的矛头。
“面包篮子”的沉浮津巴布韦在殖民时期被叫作罗德西亚（南非开普殖民地总督名字），曾以富饶著称，殖民者利用这里的优越气候和广袤土地打造出“非洲的面包篮子”和“度假天堂”，粮食自给有余、鲜花远销欧洲、世界第三大烟草出口国⋯⋯但2000年后，“面包篮子渐渐空了”成为外界的普遍评价，自以为是“快车道”的土地革命、恶性通货膨胀、西方国家制裁等因素让这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几近崩溃。
在瀑布城的街头，经常会有小贩向游客售卖货币，当年通货膨胀时期津央行发行的巨额纸币也成了一个奇观，如今不再通用，反而成了具有收藏价值的旅游纪念品。
维多利亚瀑布城内，售卖芒果的小商贩常常涌到车窗前推销。
在机场商店里，我看到了津巴布韦独立以来所有时期的货币，后来的版本因印发匆忙已不再有新的设计，基本都是以“三叠石”为图案，目前最大面额的100万亿津元纸币极为紧俏，已被炒到70美元一张，被视为投资热门单品。
2009年4月，津政府宣布不再流通本国货币，以美元、南非兰特等外国货币取而代之。直到2015年6月津政府才宣布，民众可把津元拿到银行兑换美元。2018年来津的游客只能用美元交易商品，若换成现行当地货币很难消费。外汇短缺导致人们排队购买燃料、面包和药品等，并导致当地物价飙升。我2018年11月到这里时正值津巴布韦“油荒”，加油站前排起汽车长龙，只为等突然有油的消息；周围的度假酒店也时常出现停电状况。
看着因“油荒”在加油站前排起的汽车长龙，我们的司机只能靠储存的汽油“自给自足”。
《国家地理》杂志在推介津巴布韦时特别谈到，这个国家目前面临油价短缺和物价飞涨的动荡，对于旅游者来说，为什么是“目前”呢？答案是现任总统埃默森·姆南加古瓦正在努力重振津巴布韦旅游业。而在新政府恢复经济发展的目标下，很多投资者也在重拾对这个经济长期停滞国家的信心，加上中非合作的大势，这里的基础设施在中国企业的帮助下建设及翻新，各方面发展也在摸索前进。对于所有海外游客来说，此时踏足这片神奇土地，也是在见证这个天堂国度的再生历程。
中国企业承建的维多利亚瀑布城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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