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雅
大林是小林的堂哥，小林是大林的堂弟，两人的父亲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大林的父亲是乡棉花厂的保安，小林的父亲是村里的包工头。
小林五岁时，父亲承包的工程脚手架钢管被抽离，导致架子坍塌，出了重大安全事故被捕入狱。母亲一气之下出门打工，只是定期往家寄钱再也没回来过，爷奶年事已高，已承担不了照顾孙子的责任，经过村委会协调，小林被村主任领到大林哥哥家，由近门的伯娘代为监护。
伯没说啥，娘脸色铁青，头一个劲儿地摇，只说养活娃子责任重大，担当不起。但是在村组干部的劝说下最终也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娘特别叮嘱大林和小林，不许到猪圈边玩儿，一来脏臭不卫生，二来墙体不牢太危险。
大林嘟囔着，眼看才用钢棍加固的猪圈，咋个危险法儿？娘大眼一瞪，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读小学时，大林脑筋灵活成绩优异活泼好动嘴皮子溜，小林生性温和勤劳能干默默无闻不爱表达。村里人说大林机灵像小猴，小林实诚像黄牛。
大林二年级读完，三年级的数学题一看就会干脆跳了一级，升入了四年级；小林一年级上完该升级，二年级老师一看通知书，建议留一级。
放学路上，大林神采飞扬前面走，小林垂头丧气随其后，大林趁小林不防备，飞身一脚踢过去，你咋恁笨哩！粗布棉质裤子咔嚓一声咧开了嘴巴。
走这一路，小林都像打了败仗的士兵，用书包盖住屁股，溜着墙根儿走，耷拉着膀儿，谁逗也不理。花白胡须编成辫儿的罗大爷打趣地说，小林不害臊，咋穿着开裆裤哩，是宝贝鸡儿鸡儿要透透凉风吗？
小林把脖梗子朝旁边一扭，楞是没理。回到家，娘扒开小林的裤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每天跟人干仗，真泼废！
巴掌一阵噼里啪啦，小林的屁服蛋子一会儿就发烧火辣起来。大林幸灾乐祸地偷偷往这儿瞄几眼，小林咬了咬嘴唇，一句话也没说，硬是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家务活儿抢着干，地里活儿不用喊，喂牲口割猪草撵鸡归笼钻柴禾垛里收鸭蛋……小林眼里有活儿，扔下书包就是小帮手，可到了课堂上眼皮子就打架似的直犯迷糊。老师说，这娃子活路太重，能读到初中毕业就不错了。
不过，小林一直没靠近过院子西南角的猪圈，娘特别交代过的，她的话咋敢不听呢！
时光如闪电，眨眼间哥俩都上了寄宿制初中。初一刚读完，小林就卷起铺盖卷打道回府。伯一看这情形，扯下脚上的鞋，胡子翘得老高，小兔崽子，不念书将来有啥指望！话音未落，鞋子就飞了过来，小林边跑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俺不是读书那块料！
大林的成绩一直是狗撵鸭子——呱呱叫，是全校人尽皆知的理科竞赛王，在家里自然是耀武扬威。举个例子：饭菜端上桌，只要是他没到场，其他人谁也不能举筷子，否则桌子掀个腿朝天！
寄人篱下的娃子早当家。小林抽空儿把自家的院子收拾了一下，支起磨盘，磨起了豆腐。刚开始小林脸皮薄，不敢出去卖，张不开口吆喝，起早贪黑洒下汗水磨出的豆腐摆在木拍上，除了孝敬爷奶伯娘之外，原封不动。
躲在墙角里，小林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对着自家的穿衣镜吆喝了起来，声音由低到高，脸色由泼血趋于正常。小林敢走村串户叫卖豆腐了，大林脸一仰鼻子一哼，嘟囔着，撵驴拉磨，能有多大出息！
豆腐挑子磨得小林的肩膀起了水泡，长了茧子，他咬紧牙关硬是挺了过来。就这样，每到开学前，小林总会将一卷钱捧给娘和伯，作为大林哥哥的学费。村里人评价，小林这娃子拙实。
让小林撇下磨盘和豆腐挑子狠下心外出闯荡的，是同村的狗娃欠豆腐账不还，且骂人不挤眼，劳改犯的兔崽子，吃你几块豆腐是瞧得起你！小林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往头顶上冲，拳头攥得咔嚓咔嚓响，但他压制住了火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呀！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小林将豆腐摊子转让，加入了北漂的队伍。小林提了营养品来到大林哥哥就读的高校，高楼林立，高材生云集，小林眼馋之余想就地隐匿了卑微的自己。大林哥哥正在和打扮时髦的女同学腻歪，对这个土哩吧唧的不速之客有点儿不屑。哥俩话不投机，话语零星，走之前小林往哥哥的口袋里塞了一卷零钱，大林随手掏出一盒口香糖象征性地递给弟弟，小林接住后羞红了脸——竟然牵出了一包成人小雨衣。
哥哥已过十八岁，弟弟无权干涉哥的私生活，嘴巴也是保险柜上了锁。
血毕竟浓于水，亲情任谁也剪不断。小林又去探望狱中的父亲，两个男人隔栏对视了许久也没有言语上的交流，直到探视快结束时，父亲才塞给小林一张纸条，并嘱咐他蒸馍不吃馍——只为争（蒸）口气！小林狠劲地点头，然后挥泪离开。
小林过五关斩六将，进了个名牌服装厂，从基层干起，凭着踏实肯干潜心钻研，很快成了车间的业务骨干，紧接着又被任命为车间主任，手下管着百十号人。
转眼大林大学毕业了，阔步迈出象牙塔，他的鼻孔总是朝天。市里的亲戚给大林指了两条路：回老家的中学任教，或者到偏远乡镇的高中任职。大王鼻子一哼，好不容易走出了穷窝窝，谁稀罕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变成城里人！
没办法，儿子的话就是圣旨，他爸只能拎着礼品赔着笑脸，求爷爷告奶奶，动用自己的一切关系，在市里找了个接收单位。半个月后，大林如愿坐进了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开始了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机关生活。
大林身边的女朋友也走马灯似的调换， 那年头儿，大学生稀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让大林始料未及的是单位精简人员，第一批名单上就有他！正是这次裁员，让周围人知道了编制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县编制省编制，事业编制工人编制，临时工正规军……这弯弯绕绕让泥腿子出身的人撕搅不清！
让小林意外惊喜的是老板一纸任命书送达，他成了第一分厂的负责人，而厂子就建在小林的家乡！
小林知道大林的情况后，火速赶到家，安慰伯和娘，并亲自给哥哥送来聘书，邀请他共谋厂子生存发展大计。大林摆起了架子，哥想帮你，就是专业不一定对口哇！小林一拍胸脯，只要哥答应，年薪！大林又拉扯了一阵儿，接过了小林递过来的聘书，第二天西装革履地迈进了分厂。
看着弟弟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正在生产线上帮助员工查验残次品，大林一扭头，解开西服唯一的纽扣，把脚跺得山响，堂堂的一厂之长，芝麻粒儿的小事也躬身亲为，让人看扁了！你的位置在办公室里！小林瞪大双眼，欲言又止，只摇头叹气。
年终岁尾，厂子召开表彰大会，一批又一批生产线上的能手上台领奖，接过沉甸甸的红包，大林望眼欲穿，光荣榜上咋能少了他这个大学生呢！
没有就是没有，不属于你的等也等不来。
表彰会刚结束，大林就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小林的办公室，摔资料扔茶杯撕文件，秘书拦也拦不住，打电话叫了保安，刚把这个撒泼的货按住，小林满面春风地回来了，心平气和地替大林解围，然后双手递给他一个红包，外加一封辞退信。
哥，咱这儿庙小，您另谋高就吧！
走就走，谁稀罕给你这个白眼狼卖力！
大林把钱塞进口袋，辞退信撕成碎屑撒向小林，然后叫嚣着离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店！
小林劝退了秘书和保安，自己收拾残局。
厂子里，大林的甲乙丙丁女友闻讯都收敛了气焰，各寻出路，树倒猢狲咋能不散！
小林听说爷奶生病了，连忙赶回家，将老人妥善安置到医院，白天厂子里值班，夜晚医院里守护，人也憔悴了不少。不过，小林也有意外收获，护士站的小玉姑娘温柔贤淑，护理病人有耐心，两个青年人有了共同语言，越来越热乎。
伯和娘也来医院陪护，一见小林就板起了脸，仿佛谁欠他们二百黑馍钱！
小林也没放在心上，照旧对爷奶伯娘嘘寒问暖。
小林抽空儿回了一趟家，找一帮工人翻修了自家院子，按现代化标准收拾，准备让爷奶在这里安享晚年。顺便修缮了伯和娘家的猪圈。
伯和娘照顾老人一星期，他们从医院回来，家里焕然一新，伯乐呵得笑成了花，娘面如死灰，踉踉跄跄奔向猪圈，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小林赶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又急忙通知大林哥哥回来，等娘从急诊室转到普通病房，大林才气喘吁吁地赶来，身后还领着一个穿金戴银浓妆艳抹的时髦女郎。
娘遣散了众人，单独撇下小林谈话。娘俩聊了近半个小时，窗户紧闭，房门反锁。
聊的啥？不得而知。
等小林从病房出来，两眼红肿，腮边挂着泪，蔫巴巴地离开。
娘也狠劲儿地哭，任谁也劝不住。
小林撇下厂子里的事儿，一路向北，四五天才回来，又一路南下，盘腾了六七天。
虽是奔波，但是小王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小林要结婚了。
这可是全村的大喜事啊！服装厂不仅解决了闲散人的就业问题，还拉动了地方经济，家家日子争上游，小王厂长是头号功臣啊！
村主任会计妇女主任一齐忙碌，生怕怠慢了新娘的娘家人。
大家异口同声地问，要请哪家婚庆礼仪公司来操办？
旅行结婚。小王斩钉截铁地回答。
众人愣了几秒，稍后掌声雷动。
小林旅行结婚去时两个人，回来呀，变成了四个人——您猜错了！瞧瞧你们的脑瓜子里想的啥呀！
媳妇儿小玉没怀孕，更没添丁，是分别从北国和南国接回了公公和婆婆！
当年的纸条里写了啥？
——儿啊，咱家钢管在管口往上三厘米处烙有记号。
钢管事件真相如何？
——真有吃窝边草的兔子。
后来呀，小林有了一对龙凤胎，日子红红火火；
大林结婚又离婚，光棍一条，日子走下坡……
（故事杂糅，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作者简介：
王文雅，原名李艳，笔名丫丫，生于河南省邓州市都司镇，毕业于南阳四师，现为邓州市城区三小语文教师。工作之余，愿意用笔记录生活，撷取美好的点滴，以温润心灵。微刊《豫西南文学》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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